“林楚,她这会是什么病?”伍德边锁门边问。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有可能是流产,得等做了全面检查再说。”
“那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还不知道。”林楚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心想,你早干嘛去了。几个人迅速用担架把单云抬上了急救车,直奔绿岛医院。街上无人,车辆也少,不到十分钟,急救车就停在了急诊楼门口,几个人麻利地把单云抬了下来。
午夜的医院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急诊病人闪电般地穿梭而过,单云被迅速地推进了急诊室,伍德推门也想进去,被林楚挡住了,“你在外面等着,里面不方便。”
伍德只好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又有一个急诊病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脑袋上还在滴哒滴哒地流着血,像是被人打的。走廊里喧嚣过后旋即恢复了平静,伍德掸了掸墙边的长凳,坐下了,他有些累,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浓重的来苏水味儿让伍德感到很不自在。
“伍德,单云现在不要紧了,血已经止住,但要留院观察,你现在可以回家休息了,明天来办住院手续。”林楚戴着口罩,伶牙俐齿地吩咐着,伍德看不见她的表情。
“那我可不可以见见她?”伍德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没必要,这儿有我呢,你明天把她的换洗衣物带过来。” 林楚边洗手边说,看也不看伍德。
“她到底什么病?”
“不是告诉你得做全面检查吗?明天再说了。”林楚依然不客气,她见不得负心的男人还殷勤周到的样子,差点儿脱口而出还不是你造的孽,忍了忍,没说,又加了一句:“没事儿了,你回吧。”
“那我回去了,你多费心,我明儿一早就过来。”伍德悻悻地离开医院,心情黯然,他本来想回了家,如果单云还有精力听他的话,他就把一切都告诉单云,毫不隐瞒,求得她的原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菲菲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倒觉得事情更加难办。对于一个负责任和有情义的男人来说,女人的善良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了,菲菲处处为他着想,对他没有一句怨言,并且那种早有心理准备的坦然,让他感到自已是那么的无聊和可耻,他甚至害怕单云也是如此通情达理,让他在两个善良、纯洁的女人间显出自已的龌龊来,那样他的罪孽感就会更加深重,难以自拔。
单云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他无法实情相告,心头的重负一时半会儿还解脱不了。
街上车稀人少,路灯昏暗,阵风裹胁着垃圾杂屑穿街而过,有几分肮脏,几分萧瑟,午夜的城市没有了人气的装点,赤裸裸地坦露着它狰狞的一面,死气沉沉,这是伍德从前从来没有体味过的。他等了很长时间,才叫到了一辆的士,司机哈气连天,问他去哪儿,他脱口而出,去枫林小区,司机可能是刚开出租不久,问他枫林小区怎么走,伍德一听枫林小区,神经敏感,冲着司机大吼一声:“谁说去枫林小区?”司机莫名其妙,不甘示弱,“不是您说的吗?要不我怎么知道枫林小区,听都没听说过。”伍德醒过闷来,“好好好,算我说错了,去新新家园。”司机看了一眼伍德,卯劲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嗡地一声蹿了出去。
没有单云的家,冷清得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伍德很不习惯,他索性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灯火通明的,赶走了一些冷寂。把单云弄脏了的床被、床单都洗了,又找出了单云的换洗衣物,放在床头,然后去冲澡,反正毫无睡意,躺在桑拿房里,蒸得大汗淋漓。晚上没吃饭,这么一折腾,人有点儿虚,不敢再蒸,就冲了个凉回卧室,从小冰柜里拿出一听啤酒和一根火腿肠,好歹充充饥。吃完后,牙也懒得刷,就上床躺下,指望着能迷瞪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惦记着菲菲,牵挂着单云,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得要命。他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视,搜索了一圈,也没什么好节目,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捱时间。
七点钟不到,他就下了床,看看天色微明,估计菲菲应该睡醒了,这一夜,她肯定也没睡好,伍德打了个电话过去,菲菲的声音有点闷,象是感冒了,伍德赶紧问是不是不舒服,菲菲说没有,可能是没睡好,嗓子有点干,让他别惦记。伍德让她多喝水,千万别上火。
伍德告诉菲菲说单云病了,正在医院里。菲菲忙问什么病,严不严重?伍德说还没确诊,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应该不要紧。伍德说我这两天可能没办法过你那边去了,你和雨梦照顾好自已,菲菲说你就别分心了,我这儿没事。
伍德放下电话,心里难受,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有种祸不单行的感觉。想想菲菲和单云,他就内疚,觉得自已还不如移情别恋的负心汉光明磊落,敢做不敢当,在两个善良的女人间周旋,表面上看是对谁都不舍不弃,实际上﹍﹍,伍德已经不敢深究自已的内心了;他有种无言的恐惧,他不知道未来他、单云、菲菲的命运会怎么样,一向自信的他,心里已经没了主张,心如乱麻,没有头绪,还是紧着要紧的事办吧,当务之急是把单云的病治好。
伍德早饭也没吃,带上单云的换洗衣物,揣了几千元钱出了家门,他约摸着单云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单云的几次宫外孕,让他有了久病成医的从容,该带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车开到半路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去,应该煲锅汤给单云,医院的饭不可口,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去超市买点大枣、红糖什么的,可还要等到九点才开门,他也不想等了,还是先到医院去吧。他在路上给单位打了个电话告假,说不好意思,刚刚歇完年假,本来想精力充沛上班去的,哪想到又给耽搁了。头儿说你忙你的,这个时候可要好好表现。
正赶上上班早高峰,三环上堵得水泄不通,伍德开着小欧宝在车流里穿梭游走,不时地招来车前车后司机的谩骂、呵斥:“赶死哪。”“就你着急。”还时不时地有司机报复性地到他前面别他一下,伍德面无表情,我行我素,从家到医院,平时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今天走了一个多小时。
伍德去急诊室找单云,医生告诉他已经转到病房去了,在妇科323房,并说上午不是探视时间,伍德忙解释说,是昨天晚上刚入院的,他是来给病号送换洗衣物的。医生说,你到病房那边跟他们解释去吧。这会儿的医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人,挂号、侯诊、划价、取药,每个歪歪扭扭的队伍都看不到头,伍德一见心就烦,恨不得马上离开,庆幸有林楚在这家医院,要不光排队等候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病房是在院里的北楼,与侯诊大厅相比,这里清静多了。伍德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就往里走。门卫老大妈不乐意了,朝他大喊:“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伍德停下来,冲着老大妈笑容可掬地说:“是叫我吗?大妈?”
“不叫你叫谁?”老大妈目光犀利,态度生硬。
“大妈,我爱人昨晚进的医院,我来给她送衣服。”伍德尽量的谦卑,心里却老大不乐意,觉得这些人总是以给人带来不便为乐,有些一朝权在手的小人心理。
“你不知道不是探视时间?进了门还目不斜视,你以为这是百货商店啊,想进就进?”大妈端起大白搪瓷缸子,咕咚喝了口水。
“大妈,我这不是着急吗?您就通融通融?”伍德央求道。
“哪房的?”大妈摔给他一支笔和一个登记薄,“登个记,以后别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闯。”
“哎哎哎。”伍德不住地点头,登了记,签了名,递给大妈,“您看,大妈,这样行了吧?”
“上去吧。”
单云住的是两人间朝阳的病房,早晨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床头,单云躺在床上打着吊瓶,另一张床空着。
“不是说还没确诊是什么病吗,怎么就打起了吊瓶?”伍德看着苍白的单云,关切地问。
“林楚说我有点虚,先吊两瓶,然后再去检查。”
“现在还难受吗?”
“肚子还有点儿疼,别的倒没什么。”
“林楚怎么说?会不会又是宫外孕?”伍德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她说不是,有可能是先兆流产。”单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知道伍德是关心她,才这么问的,但她却觉得自已是那么不可原谅,那么不争气。
“没事儿,只要没事就好。”伍德觉察出了单云的情绪,赶紧叉开话题。
单云越发的难受,前几次宫外孕伍德也是这么说,要是伍德能像《空镜子》里的翟志刚那么声色俱厉地责备孙燕:“你他妈的怎么连个孩子都怀不住?”那样,也许单云的心里还能够稍微好过一些,可是伍德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抱怨,至少从来没流露过,她也曾经问过伍德是不是觉得没有孩子是个很大的缺憾,伍德总是笑笑说,没有孩子有没有孩子的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俩要是有个孩子栓着,能去那么多好玩儿的地方吗?再说了,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我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单云知道伍德这纯粹是自我安慰,更多的是安慰她,因为她冷眼观察过,伍德对孩子的喜爱程度远远超过她,每次欣茹带着儿子闹闹来,在他们家天翻地覆地折腾,她有的时候都会不耐烦,嫌闹,但伍德自始至终都兴致勃勃,不见厌烦之色,当然这里面有修养的缘故,但单云看得出来,伍德是真喜欢孩子。
为了能有个孩子,单云想尽了办法,她咨询过林楚,林楚告诉她,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各有利弊,做输卵管疏通手术效果会好,但这样的手术只能做一次,换句话说就是必须一次怀孕成功,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保守治疗就是输卵管消炎,慢慢疏通,希望总会有,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楚让单云权衡利弊。
保守治疗,单云已经试过很长时间了,没有效果,自己年纪也慢慢大了,接近高龄产妇的年龄了,看着同学们的孩子上学的上学,最小的也上幼儿园小班了,她心里着急。单云最后下了决心,干脆做输卵管疏通手术。她没有告诉伍德,趁他去美国20多天的时间,让林楚给她做了手术。
这一着果然奏效,伍德回来后不久,单云就怀孕了,到医院一检查,一切正常,两个人别提有多高兴了。把迎接孩子的小车、小床、各种婴儿用品都准备好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到了怀孕6个月的时候,单云到妇产医院例行检查,医生告诉她说羊水偏少,胎儿可能肾发育不健全,建议她为以后着想,最好做引产手术。这对单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当场就晕倒在医院里。后来,他们请了全北京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会诊,结果都建议她免除后患,单云痛哭流涕地做了引产手术,打下的是一个男婴,医生告诉她,孩子果然肾和肛肠发育不好,引产就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医生不知道,单云要孩子的梦想可能就此破灭了。
从那以后,伍德对单云更加体贴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单云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但是他们的性生活却明显地减少了,伍德每次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单云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这样,伍德说:
“云儿,我真是害怕,不想让你再遭那份罪了。”
单云听了这话,心都快碎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他们不会重燃激情,也就不会有单云的这次入院了,两个人这时候似乎都有些追悔莫及。但单云依然存在着一线希望,毕竟林楚说可能是先兆流产,还有保全的可能,她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似乎全然忘记了伍德跟别人有了孩子的事。
《所谓婚姻》十四(1)
都说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欣茹从身边人的生活中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本来觉得单云和伍德的生活是挺和美的,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子嗣,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可这个遗憾如果没有伍德的外遇,好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如果伍德的有外遇是跟单云的没孩子联系在一起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郝欣茹的一个客户想要在《都市报》做一篇重头报道,选题和策划以及稿件都运筹好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只要稿件能够按照客户的要求去发,以后的合作就不成问题了。
她想来想去,这事找焦阳最合适,副总以上的人选,发稿倒是有保证,但成本太高,从客户那儿拿的可能还没有给他打点的多,得不偿失。平头记者成本虽低,但风险系数又高,重头稿件被部主任、副总七删八删的,最后可能就剩个豆腐块儿了,在客户那儿的信誉就会大打折扣,影响后面的合作。
郝欣茹琢磨着,这事儿最好还是稳妥点,宁可成本大些,也不能办砸了,人家客户也是投石问路,以小搏大,考察你媒体关系如何,如果运作得不好,煮熟的鸭子就会飞,那就枉费了她最近一个月的功夫了。还是得找焦阳,他毕竟是编采一手抓,版面多,运作的空间大。可是她跟焦阳毕竟是刚刚认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共过事,见了几次面,差不多都是胡聊乱侃,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人倒是处得挺熟络了,焦阳也总是“郝姐郝姐”地叫着,但欣茹对焦阳这个人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个办事的人,黑不黑。
欣茹跟媒体的人打交道的多了,虽然都是文化人,但也是良莠不齐,拿钱办事的,在欣茹看来,那已经是很好的了,说先看了稿、啥钱不钱的那个,要是不辗转地把钱送上去,稿件多半也就没戏了。还有的,明明是稿件策划的很好,完全可以重头处理,但如果钱没给到份儿,也只能做豆腐块儿处理了。相反,稿件水点儿,但只要钱点得大方,稿子也不会发得太寒酸。还有一种人,是欣茹所最看不惯的,本来是个很好的新闻选题,对方却就是因为拿了钱,反倒显得缩手缩脚,稿件在自已手里焐着不处理,等竞争媒体全部刊发了,他也就错失良机,后悔不迭了。对这种人,欣茹基本上是共事一次就拉倒。至于那些拿钱的时候,舌头跟抹了蜜似的甜,到催发稿件时,却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的人,欣茹更是懒得搭理他们,面上的事应付一下,得另辟蹊径再想辙,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做公关,两头受气,欣茹早就腻味了,她非常渴望打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平台,按照自己的思路办一份媒体,但就目前来讲,实力有限,还是得维护好与其他媒体的关系。
凭着仅有的几次接触,欣茹还不能断定焦阳属于哪种类型的人。她想就在最近这几天,还要跟焦阳见个面,摸摸底,但总得有个由头,要不刚刚见过面再约见,就显得突兀。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可以求助单云帮忙,以老同学的身份约见,她做陪,席间婉转探听,之后再拍板定夺,自然巧妙,把握性大。
欣茹是个急性子,一旦有想法,就立马实施,不会考虑更多。她抓起电话就给单云打了过去。单云没在单位,欣茹觉得有些奇怪,昨天分手的时候,单云还说肯定上班,因为今天报纸要付印。欣茹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伍德的事,两人谈嘣了,想到这儿,欣茹赶紧拔打单云的手机。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肯定上班吗?”欣茹不等单云说话,就数落起来,“害得我又替你瞎想半天。”
“你没瞎想,不出你所料,我现在正在医院,昨天晚上住进来的。”听单云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欣茹还是不相信。
“你别吓唬人好不好,我这人心理脆弱。”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就住了院?郝欣茹还是不大相信。
“我吓唬你干嘛,不信你过来看,就在林楚他们医院的妇科323病房。”单云知道自己病得突然,就把话说的正式些,不像平时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