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局长没有推搪,直接拿纸笔把沈说的电话写给她。
景颐拿在手里,心里一想,自己打过去的话,兴许沈说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直接拒接了;也极有可能自己的电话已经遭到监听,就算沈说将重要的证据再告诉她,也只会给黄少杰再次提供销毁证据的捷径罢了。
于是,她这回学聪明了,直接问局长:“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啊?”局长一愣,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马上把手机借给了景颐。
景颐也不客气,借了一步,电话打过去,“是我,景颐。”
沈说在电话那头一怔,笑起来:“唉哟,景市长竟然为了我千里迢迢跑过来,我真是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了。怎么,你家的小相公和你分手啦,所以才跑来找我安慰?”
还是一如既往的是景颐厌恶的态度,“废话少说,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你藏在铝合金的手提箱里的东西,已经被销毁了,现在我人证物证具乏,只有你能帮我指证。”
“呵呵,景市长,蝼蚁尚且偷生,我能做的能给的,都已经给过你了;我桃花还没折够,可不想为了我所撼不动的冰山,赔上我的性命。我看,您还是另找他人吧?”沈说依旧是拒绝的态度。
“沈说,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局势,有来去市将掀起怎样的风暴,不是你一个独善其身就能置身事外的。我希望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还有,你做警/察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也最好不要忘记。”景颐真心不想跟她开玩笑,她心里的着急和烦躁已经到达一个顶峰了。
“呵呵,正义感和使命感,那是什么?现在谁还在乎这玩意?能让我多泡几个妞吗?”沈说就算在电话里也能将自己那份痞态很好的诠释出来;“景市长,我是不会见你的。你想要的,我已经全部都给过你了,是你没有好好把握和保留。当然,也怪不得你,你本来也是被捆绑上架的装饰;别怪我嘴巴没把门,这是事实。你想要撼动冰山,最好也要估量自己有几分能耐。也正是因为你没能耐,我把人证物证交给你,你又能拿什么来保证他们的安全?别到时候害人害己,我是不肯豁出性命去陪你的;因为很可惜你爱的人不是我。”
景颐心里腾气一阵怒火,自己千里迢迢,抛下市长的尊严,背着整个市的未来命运跑来求她,竟然只换来她一顿挖苦;当初是怎么会信任这个人的,现在到头却换来这样的奚落。
“回去好好看看我给过你的东西吧,兴许还可以找到什么线索,祝你好运。”沈说最后丢过来这句话,便挂了电话。
景颐心头火气噌噌直冒,只是发不出来,现在重要的不是发火,确实是必须再找线索,既然没人可信,没人能帮,就自己来好了。她回到屋子里,将手机还局长,匆匆离去,任凭局长在后头追出来也不理会。
她坐了长途大巴回来,一路上怒气也消了下去,情绪开始变得消沉,她明白沈说的趋利避害,因为自己确实是一个傀儡,傀儡到在位上这么久,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在高位之后没有自己的心腹和实权,那无疑就只是门面摆设。又如何怪得了别人,不肯为自己卖命,抛头颅洒热血呢?事到如今,连自己也要质疑要不要就此妥协了。毕竟,这样一来,也许还能换得爸妈和陆千扬的一生平安。
“门面又有什么不好,至少还光鲜亮丽呢。”她喃喃自语,最后哭了出来,带着许多许多的不甘;渐渐脚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她这下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慢慢的蹲在车站门口啜泣着。
突然,有人个把手搁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吓了一跳,本能回头一看,那个人带给她的惊喜比任何情感都要浓烈。叫她几乎要在哭号啕大哭起来;那个人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别激动,然后带她离开这人流嘈杂的车站。
“千扬!”景颐紧紧的狠狠的搂着这个人,心里头的激动砰然的几乎要听到整个心跳;她真是又兴奋又激动,她抱着她几乎要将这清瘦的人勒得窒息:“我好想你,好担心你啊!”
“哈哈,被我抓到了吧,还不承认你们俩是……”咔嚓一声,闪过相机的闪光亮,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手舞足蹈的张扬着相机。
“你是谁,是什么人?”景颐这几天防着黄少杰的眼线,已经有些草木皆兵,这会儿突然冒出个人来,她先将陆千扬推到身后,戾声质问起来。
陆千扬从她身后出来,叫她安心:“景颐,他是我朋友罗仲,还记得上次那个马尾记者吗?还有,之前一直和我一起调查毒面粉的案子,那些案子我们能办成功,他也是功不可没。”
景颐听了解释这才安心下来,只是没明白为什么陆千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应该被黄少杰带走了才对:“千扬,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四叔带走了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陆千扬牵着她,上了罗仲的车,三个人一起驱车离开。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景颐紧紧的牵着陆千扬的手,目光深深的盯住她,生怕她又消失了。
“哪儿不去,就在省内转悠,”陆千扬没有详细跟她说明,目光一起往窗外游离,似在寻找却又似在躲避什么人。
三个人一直开着车转悠到夜里,景颐的肚子都饿到咕咕直叫,这才让罗仲停了车,两个人上了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他不跟着我们一起吗?”景颐进了房间,往窗外看下去,罗仲原本停在门口的车,早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头了。
“他有他的任务。”陆千扬把她拉以床边坐下:“一会儿叫东西上来,先吃点东西,我再慢慢跟你讲。”
“你别吊我吊胃口了,我一路上都着急着,你还忍心。”景颐苦着张脸,心里确定有着许多的疑云未解,安下不心来;“你到底是怎么从四叔那里逃出来的啊?”
陆千扬捧着她的脑袋要她安心:“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让跟四叔的人接触过。当时在医院里头,罗仲突然跑来了。要知道,报社枪案发生之后,他躲得比谁都严实,也跟我都没有联系。他突然跑来就是要告诉我,是受了沈说的委托,让我赶紧离开医院,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我前脚刚走,二婶(沙莞华)就打电话,说家里来人要接我回去;你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那肯定是四叔安排过去的人,就是要拿住你,让我动弹不得。”景颐既气愤,又庆幸;“可是,沈说又怎么会知道四叔会差人去找你?”
“沈说不只知道四叔会要把我带走,还给了我一样东西。”陆千扬又卖起了关子。
“什么?”景颐果然不负所望的追问。
陆千扬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说:“所有物证的原件,红戳戳的盖了印章的。”
“哦!”这下景颐突然明白了什么:“混蛋沈说,一开始就算计好我了。给我的U盘都扫描件,没有原件的话,作为证据恐怕力度不够。她之所以把扫描送到我手里头来,就是认准了我没能力保护好它们,所以丢了也没关系。另一方面又布置把东西交到你手里头来,由我来吸引四叔的主意力,而忽视你,让你有机会把东西送到能传递的人手上,对吧?”
“呵,差不多。不仅物证已经交托,就连人证也都已经保护起来了,虽然她一副痞子相,但做事还是滴水不露的。”陆千扬觉得沈说也一定能成为景颐的好帮手。
“可是,这个案子,牵扯到军/区,就连省厅项目他们都敢作假,摆明了后台强硬,我们随随便便就把证物交出去的话,只怕也撼不动他们啊。”现在景颐最重要的顾虑是要把证据交给谁,才能阻止这些阴谋的发生,怎么交:“而且,我门面上是为市长都难有把握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和罗仲名不经传,有谁会相信你呢?又有哪一位上级肯接见你们呢?”
陆千扬站起来走动:“这些,我和沈说也不是没有想到。但是,她说传递的人选已经有了,我们先做投石,将所有扫描件送到重案组组长李若云手里,她会将这些物证副件往中/央投递,届时如果军/事法庭发出传票,我们再将这些作为重要证据当庭提交。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我们得委屈一下,我已经安排罗仲将扫描件送往重案组。接着,我们要尽量暴露自己,往省厅方面赶去,吸引四叔的注意力,要让他以为,我们手握重证要前往省厅将他告发,为罗仲争取时间。景颐,我们暴露自己,四叔必然要杀人灭口,这条路上很危险,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景颐虽然一早就决定要做好要阻止阴谋的打算,可是危险意识并不算太强烈。现在这话从陆千扬嘴里说出来,她才觉得无比的沉重。但如今必要背水一战,无路可退,心理准备也是必须的:“我不怕,有你在,什么都不怕。”
陆千扬心里百味杂陈,她多不希望她涉险,但是她也知道景颐不会退缩,不由的将她抱住,但这怀抱却显得极其的僵硬。从现在起,这条路上的艰难险限,只能她们两个一起承担,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
“好了;”陆千扬松开她,然后坐到她旁边:“我现在告诉所有的东西都在哪里,如果有万一,不管你还是我活着,这些东西也一定要送到军/事法庭上去。”
“千扬!”说到生死,景颐不由的握住她的手臂,上次挨枪,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又怎忍心叫她还有什么闪失。
陆千扬明白她这一声呼唤的含义,咬咬嘴唇,忍下心里的难受,继续往下说:“所有的物证是葛重替四叔以巨资集结兵力,物资的共同合约;至于沈说是怎么拿到手的,我尚且不明,她只说葛斌是一个突破口。所以,现在物证我们分成三份,一份放在罗仲报社的旧档案室里面,一份放在圣皇学院的图书馆里,一份在你家里。”
“我家里?”景颐怎么从来没有见过陆千扬说的这些呢?
“嗯,就是沈说给你的U盘。放在报社档案室里和圣皇学院的都是合约原件。但是握在你手里的,却是他们入侵对葛重与四叔之间的电子账目系统的一个破解程序密码。还记得你座机的号码吗?只要到时上了军/事法庭,输入号码,启动破译程序,当庭将账目系破译,他们将无处遁形。”接着,陆千扬又在景颐手心上写上几个字,咬耳朵对她说:“这是档案室和图书馆的存放编码,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景颐有些哽咽,更有些激动和紧张;来源于什么,大概就是陆千扬这种一切都交待清楚所带来的不安吧。
陆千扬再次抱抱她:“也许这是我们生命里的最大难关,也是考验,过了或者就能心安了。”
景颐也拥着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已经不必要怀疑了,我们没有路可退,知道的太多,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就算我们不主动,也会有人逼着我们走。”陆千扬的安抚也带着许多的无奈。
“千扬,好累啊!”景颐终于还是在她面前示弱了,这样动荡不安的生活,叫她有些力不从心,硬撑的防备已经在这个人面前瓦解。
陆千扬闭上眼睛,她也累,也惶恐,但是她必要给景颐一些支撑,“我在,累的话就靠着我。”
“嗯!”景颐抱紧她,在她怀里汲取着她给的特有的温度;但是,还是耐不住肚子咕咕叫,抬起头来苦笑着撒娇:“可是,我更饿了。”
陆千扬娇嗔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叫你先吃东西不听吧。我叫餐,让他们送上来。”
“哟,都在啊?”安瑜睡了一个大早上,起来的时候衣服也没换,到了客厅里,看到黄家人都在;走到黄千桦坐的沙发上坐下,见她下巴处冒着少见的痘痘,伸手弹着她的下巴笑着说:“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啊?火气这么旺都长痘啦。”又凑近耳边,呼着气说:“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帮你灭灭吧?”
黄千桦因为碍着老爷子也在场没敢吱声,板着张脸,清了清嗓子,示意安瑜不要在老爷子面前太放肆。
安瑜便瞟了一眼沙莞华,沙莞华如剑的目光早就死死盯住她,要叫她万箭穿心了。不过,安瑜没将她放在眼里,只单单对老爷子点了点头,轻声招呼:“老爷子早。”
这下老爷子开口了:“安小姐既然已经起来了,不如就换件衣服,堂里的早餐还有,先用过早饭吧。”
安瑜对老人家还是比较尊重的,站起来,轻轻颔首:“失礼了。”
“安小姐,早餐时间已经过了,下次如果没有意识要吃早餐,麻烦请知会一声,不必浪费粮食。”沙莞华哪能看得顺眼她这种样子。
黄家衣食住行,样样都得掐准时间点来做的,没有谁可以赖床,没有谁可以在吃饭时间不出现。现在,这个女人不仅处处不将黄家的规矩放在眼里,她又怎么容忍她处处挑衅黄家威严呢?
可是,安瑜照样不理她,老爷子身为最长辈都没说什么,又哪能轮到她来说辞。因此,只对她微微一笑,移步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田小姐还没起来吗?”老爷子又发话问黄芳菲。
黄芳菲有些尴尬的应着:“额,我不知道她现在哪儿,应该已经起了,大概在哪个角落伺弄花草呢。”
“田小姐在庄小姐房里,喂她吃早餐呢。”一旁立着的女佣,轻声的说着。
黄芳菲愣了愣,没明白女佣这没来由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却已经是明白了,说:“去把田小姐和庄小姐都请出来吧。”
“好的。”女佣应声去了。
黄芳菲脸上青白咋现的,心里头在揣测这个庄小姐是怎么回事,田希文怎么还跟到人家房里去喂她吃饭。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没听她提起过家里还有什么庄小姐啊。她心里这么想着,就觉得是不是田希文在外头又跟谁搭在一起了,叫老爷子抓到了,才让她上家里来呆着,就是要给她看个明白,叫她早死了跟田希文在一起的心呢。
这时候安瑜已经换好衣服,下了厅来坐到餐堂里去用餐,就搁着一张垂帘,远远看着那客厅里的一群人安静的耸在那里,老爷子不说话,他们就没人敢吱声,就觉得相当的滑稽。
女佣也没耽误多久,安瑜换衣服的当口,就已经通知到了田希文。田希文便推着一张轮椅,把庄默然也带到了厅上。
“庄默然?”黄芳菲提着的心在见到庄默然的时候,更是理不清头绪了,怎么田希文还会跟庄默然搅到一起去。
黄千桦的惊诧度也不比她姑姑少,起先只是不经意看过去,却一眼就叫她心头大震。田希文推出来的轮椅上坐着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庄默然,那副颓唐的面容,以苍白而没有血色,眼眼空洞而无神,一头长发凌乱不堪。这个一个曾经青春飞扬,活力无限,美丽清纯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黄千桦缓缓的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她就是庄默然。
“你们都对她干了什么?姑姑,临去日本前你答应过我什么?”黄千桦怒对着姑姑怒吼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黄芳菲跟她一样的不知情,这也是她在黄千桦去日本前第一次见到庄默然,起初只知道她退学了,往后的事她也是一概不知。
“田小姐,请你解释一下吧。”老爷子不紧不慢的开口。
田希文也有些愠怒在心头,只淡淡一句:“被黄家送进精神病院,服用了过量的抗精神病药物。”
黄千桦目露凶光,狠狠瞪着自己的爷爷;这让沙莞华急忙争辩:“田小姐,你讲话要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