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湘宛淳跟他犟上了,见皱眉喋言的丫头长得越发出落,承德忆起往事,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他难免感慨万千。
“副寨主……”湘宛淳话一出口,即刻被人打断。
“咱叫承德,你这一口一个喊得起劲儿的副寨主是谁啊?”承德半笑不笑,随后提点道,“虽说咱人好不会到处乱讲,但劝你还是守守宫里规矩,张口闭口副寨主的,也不怕给欲意搬弄是非的人落下挑刺话柄。”
且不说他认与不认,就这薄凉态度,先起漾在心间的那阵喜悦已然无存,湘宛淳跌落谷底的心绪如而今被风拂吹湿嗒的身子一般飕凉。
湘宛淳此时竟不敢对上那双浑浊漠然的眼眸,垂头低声,带着极深愧意讲道:“……副寨主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我,营寨不会被剿,大伙也不会就此丧命。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副寨主心里若有嗔恨,便冲我来吧。”
湘宛淳说的事的确是他心中一个梗,但终究是见不得湘宛淳这副自责的样子,承德软下心:“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副寨主是原谅我了?”这久然沉默等来的话叫湘宛淳大喜过望,倏然仰头,问话里带着不可置信。
承德佯作恼然:“咱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不是?咱名承德,不是你口中那劳什子副寨主。”
见承德脸变得突然,湘宛淳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是,承德公公。”
承德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状似无意却又贴心关切几句,随后抽回自己衣袖将衣冠端理一番,转身离开。心中诸多困疑尚未被揭开,湘宛淳并不心急,她正为承德一如既往的善怀心喜不已。见人远离背影,湘宛淳在原地逗留久久仍不愿回去。
待到回宫的那会,湘宛淳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风吹得半干不湿。若不是被风刮挠得鼻尖酸痒忍不下喷嚏,湘宛淳应该避得过青莲的眼绕道回去洗沐换衣。青莲脸色不见好,湘宛淳看入眼里心却悬起丈余,这姐姐不会是知道什么了罢?
湘宛淳来不及想全应对之策,青莲便匆急走来,二话不说拧上人耳朵。论个高,湘宛淳比她矮了半头有余,这揪耳朵的活儿青莲干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湘宛淳直喊疼,却博取不了人半丝怜悯之心,青莲冷声冷气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青莲姐姐这话问得奇怪,奴婢不是刚从御花园里回来么?”湘宛淳眨巴着眼睛,吞吞答道。
青莲听了更是气得牙痒痒,心一狠湘宛淳的耳朵便又被扭了半圈。紧拧的耳尖一片红热,湘宛淳直皱眉头却不敢再吱半声,她深知青莲此时模样不要招惹为妙。
“娘娘都回宫有些时候了,你这丫头倒是现在肯回来!”青莲说着下手得劲儿更狠了,“不容易给你熬碗姜汤,你这死丫头非等到汤凉水冷的时候才回来,害我白忙活一场。”
感情不是在为她担心的事恼气,湘宛淳缓下心情换上笑脸,话里带了一半恭维:“能得青莲姐姐亲自熬汤,奴婢受宠若惊,这便过去把那碗汤喝下。”
明明心里挺乐意,手也松开了点,青莲偏哼声说道:“你这马屁爱拍谁拍谁去,别拿来讨好我,我不吃你这套。”湘宛淳听了怪不好意思,在一旁呵呵附笑,不好多做他言。
“这冷汤可不敢给你喝,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湘宛淳正觉耳尖疼意少些,便听青莲又道,“得了,你快去洗浴换衣,等出来时候我给你端碗热乎的来。”尽管如此,口中厌弃味道十足。
湘宛淳来不及说出道谢的话,便被人推搡入澡堂。这会不是个洗沐的点儿,堂内无人才让湘宛淳安下心脱去身上衣服拿起水舀往身上泼热水。身子瞬时暖和不少,湘宛淳却忍不住连着三个喷嚏出声。
初出湘宛淳并未在意,直至为今天的事想得飘了魂,之后被不知何时进来的青莲一盆热水哗啦浇泼身上,惊呼回神的湘宛淳才发现自己脑袋晕疼并不舒服。猜着自己可能受了凉,湘宛淳却仍旧环缩身子等青莲退出澡堂才慢条走到旁边将衣服穿戴整齐。
湘宛淳只觉浑身绵软无力,姜汤几口便再饮咽不下,又不愿拂人好意,勉勉强强将姜汤喝光。收了碗,她同青莲说道:“青莲姐姐,奴婢去忙活了。”
青莲大意,端倪叫苏霜染发现,她来时见湘宛淳步伐且慢且停,拿着扫帚杵在原地磨磨蹭蹭不知欲意何为。苏霜染先起只感奇怪,但并未询言上前。后来见站得腿脚累乏的湘宛淳随意找了处地方半蜷缓歇,她心里才有了底。
湘宛淳红彤面颊侧卧臂弯,伸手可以轻易贴合散落几缕青丝的额际,滚滚烫意让苏霜染摇醒倦困欲睡的人:“宛淳,咱回屋里睡去罢。”听言,湘宛淳迷糊睁眼,绵糯乖巧又是软怯地应了声随即再度阖上眼。这似应非听的模样叫苏霜染见着婉约浅笑。
湘宛淳既冷又困睁不开眼,她心想眯阵子人该会精神些。被苏霜染轻摇软唤的那会儿,她头昏脑胀恍惚以为自己做梦。鼻音颇重地哼了声又小憩半会儿,湘宛淳这才眼眸斜飘地支着扫帚缓慢起身。
湘宛淳脑子晕眩转不过弯,拖着沉重的身子晃悠走着不晓得该往哪里去,苏霜染见状只好上前伸手将人扶稳。叫来青莲把人送回屋里歇息,而后又命宫女煎副驱寒的药给湘宛淳送去,等事情安排妥,她才回了里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炸掉君的建议,悲催尝试一下做个穿插神马的。。不过最近xx很紧,衔接到扑倒部分,貌似很困难
☆、第 17 章
果然是干多打杂劳累的活,身体底子也比常人来得好,湘宛淳床上休躺天余时间精神便一归如初。出门撞面苏霜染,湘宛淳脸上赧色心怀歉意,那天事情她仍耿耿于怀。若不是她,苏霜染应该不会被诸多烦事缠身。
湘宛淳心有疑惑,不同于青莲在身旁询喳个不停,苏霜染对那天她的落水并无心疑之处。这一如既往地善待体贴,叫看在眼里的湘宛淳心喜之余,亏欠之意更甚。
湘宛淳脑袋瓜的确算不上多聪明,但人的忠心显而易见。提及皇宫后院帝王居所,无非寻常人家止步而望达官显贵挤颈祈盼。然而,这外人眼里奢华侈靡可望难求的深宫庭院终究只是个容纳百态的炉鼎,魑魅魍魉无处不在,居心叵测假意交善数不胜数,唯独那淳善厚忠的人确实少见,或许正因如此,苏霜染一度把她与青莲带在身边。
后宫日子过得长也是长、短也是短,起早摸黑干一天的活真能累坏人,但眨眼年岁却又让人觉着时间失逝不过如此而已。若少了那些眼红心嫉的人栽赃陷害,这样的日子便是过的安逸平淡,坏事霉事在所难免,湘宛淳对苏霜染的留收依旧心怀感激,三年下来感情有增无减。
湘宛淳转瞬变成了大丫头,宫里好吃好喝也用不着日晒雨淋,人养白养胖不少同时个头往上窜了些,说是如此,青莲欺负起她来还是一套套的。文然亦然,喜欢将湘宛淳耍得昏头转向。他如今也快入外傅之年,本该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收敛安分,在别人面前他确实称得上规矩威严的皇子,但在湘宛淳这儿不知怎的文然这孩子本性就是抹不去。
“每年过生,总是那么几套过场节目,本宫看得都腻味了,”文然一脸怅然,尔后故作深沉叹息道,“尽管不大喜欢,好赖也是为本宫辰日助兴,本宫又不好扫人面子。”
湘宛淳听了心里直乐,文然小小年纪已经对这种事情如此不耐,那每年生辰都得请宴请群臣的文皇帝岂不是早该厌烦透了?
就算话讲得隐示并不显白,三年相处下来,湘宛淳也能知晓文然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是来忽悠人的,讨要礼物才是他心里话。想文然随着戏耍花样增多脸皮愈发厚实,湘宛淳佯言糟糕:“哎呀,奴婢把这重要日子给忘了。”
文然一听,脸上忽明忽暗全是不喜之色,他口气躁急地质问道:“这是本宫最为在意的日子,你怎能如此不挂心?”
难得逗回文然,湘宛淳定然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她正儿八经替自己辩道:“秋冬将至,奴婢又负责打点娘娘日常起居,添置衣物被褥的差事自然就落到奴婢头上。奴婢这几日忙着到尚衣坊清点物料,是忙昏了头。”
“哼,你这丫头胆子倒是愈来愈大,还敢拿母妃同本宫说事了!”文然脸皱成团,显然对湘宛淳这种说辞不甚满意,“母妃的生辰你倒是记得清楚,本宫的就给忘了,你这分明是没上心。”
文然聪明,那番话论并未把他糊弄过去,湘宛淳直喊冤枉:“三皇子真是误会奴婢了。这事不仅是奴婢,全凌霜宫里的人都知晓的啊。”
“你这莫不是暗示本宫不是凌霜宫的主人,你便可以随意应付了?”文然怒目而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三皇子这牙尖嘴利的本事不会是同青莲姐姐学的罢?湘宛淳言辩不过,只得连连讲道:“奴婢万没有这样的心思,还请三皇子明察。”
“本宫都已亲耳所闻,这还不算明察?”文然驳道,但又不舍得为难湘宛淳,冷哼两声,话里不乏霸道味儿,“得了,反正还有月余时间,你此前务必为本宫备好礼物。”他特地将这务必二字咬了重音,生怕湘宛淳听不见似的。
文然越是显得在意,湘宛淳越是想挠他的心,于是人坏心眼愁然问说:“若奴婢不小心给遗落了那该怎的好?”
心头已然不满,文然闻言更是火气上窜,他直硬讲道:“你敢!”话音落下,他瞧见湘宛淳一脸淡然笑意,这才明晓自个儿是被人唬了。哪会甘愿被人骗得团转?文然心里霎时来了主意,眼眸如星,皓齿微露:“既然这般担心,那本宫提早索要得了。”
“只是奴婢这礼物还未备好,三皇子如若提前取索,又该如何拿到?”湘宛淳不解。
文然故作神秘地眨巴眼睛,随后笑言:“你肯定有的,且放心吧。”
话讲得含糊不清,湘宛淳反倒想听听文然想要讨要的物件,心有好奇不免追问:“那是什么?”
湘宛淳落了套,文然心里甭提有多得意,见对方闻言凑近,他眼珠子咕噜两圈,还偏吊人胃口了,缓悠不急讲道:“你想知道?”
“三皇子若不告诉奴婢,奴婢该如何给三皇子呢?”湘宛淳也不藏瞒,大方点头。
“那你靠近点。”文然勾勾手,把湘宛淳招呼过去。也不知要讲怎样的事竟弄得这般隐蔽,湘宛淳见状把脑袋凑过去,看他耍什么花样。
“太远了,再近些。”文然密叨讲道。
湘宛淳只好将脸再往近探:“这样可好?”
见湘宛淳没有提防,文然迅速倾身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而后人手脚敏捷窜到数丈远的地方,贼亮眼睛说道:“本宫讨得就是这个。”
湘宛淳始料未及,被亲了个结实。回神才恍然明白自个儿中了招,只是不曾想过文然会如此率性而为,湘宛淳受惊,紧捂被亲过的地方,脸颊更是彤红能滴出血来。她一面恼急跺脚一面又在左顾右望,毕竟这一幕要给人撞见,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幸而两人站足地方是块旮旯地儿没有来往宫人,湘宛淳方得以松口气。
湘宛淳只觉文然我行我素不得帝王子嗣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可莽撞胡来的道理文然早该懂得,那这会儿又算个什么事?不过终归把文然当作耍嬉爱闹的孩童而已,除了尴尬赧然,湘宛淳并未心有芥蒂。
过了会儿,文然探着步子回来,不想湘宛淳还愿意是搭理他的,胆子大了些,但仍忧怕人余怒未消,话音软声软气,文然问:“气儿可是顺了?”
……这什么话?如若当时早有憬悟而非冒失鲁莽,现今也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湘宛淳缓了缓脸色,口气无奈可何:“奴婢不敢。”
文然又往她身边挪近一点:“既然如此,那本宫再讨要一个也无妨了。”
“你!”湘宛淳语塞讲不出话来,人不觉往后退几步,待察觉时直恼自己显弱,湘宛淳又端出一副正经样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拿奴婢开玩笑了。”
湘宛淳这脸变得太快,文然不得已负手摇头直叹:“本宫不过是逗逗你罢了,不想你如此介怀,还真是无趣得紧。”明明就是自个儿轻率做事惹人不悦的,文然一副在理样子倒把自己过错往别人身上赖了。
湘宛淳听了是哭也不行笑也不行,应着文然的话说:“奴婢愚钝之举坏了三皇子的好兴致,奴婢心有惶恐,不敢再扰三皇子雅兴这便退下。”话里的怄气味道文然是听出来了,不过湘宛淳话答得恭敬,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嗳,你走什么?本宫还没准你离开。”不料湘宛淳当真要走,文然紧忙唤住。
“奴婢留在这里可好?”湘宛淳佯作苦恼,蹙眉问,“若是让三皇子觉着无趣了怎么办?”
“就是无趣又如何?本宫喜欢便成。”半响默然,文然梗着脖子哼道。
湘宛淳失笑,念着文然肯如此回驳实属不易,给了面子附和:“是是,三皇子喜欢便好。”
两人远处闹得正欢,全然没有留意树后那一抹悄然离去的身影。
……
夜晚风大,苏霜染有些睡不着推门出来散步。寻听琴音随步而去,苏霜染来时便见月光笼罩下的浅色人影。月辉隐照湘宛淳脸上,平日巧乖面容此时由显柔静宁和。心里一动,苏霜染嚼笑上前。
湘宛淳极少会在深夜遇见苏霜染,毕竟苏霜染向来早睡,人自然有些讶异:“娘娘怎么出来了?可是睡不着?”瞧见苏霜染衣着单薄,她连忙将披挂在身的衣裳取下,为贴心苏霜染盖上。
湘宛淳动作麻利,人连拒绝的话来不及出口她已将衣服搭好苏霜染身上。湘宛淳说:“娘娘小心着凉。”
“本宫也只是出来走走,马上回去睡了。”苏霜染正要将衣裳取下递还湘宛淳,被她伸手制止。
“奴婢也差不多练完,准备回去睡了呢。”湘宛淳回道。
这一幕尤为熟悉,倒是令她忆起往事,苏霜染凝望湘宛淳的清秀容颜,怅然叹笑:“果然是大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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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及此时,口上是应了湘宛淳,苏霜染仍旧夷由难前,不曾受制于人而今又如何甘愿就此被人左右?奈何所做一切全然无用,苏霜染如今挣作不过留人值得碎言的怯懦笑柄而已。停留仅有片刻,已然不见湘宛淳踪影,苏霜染默然轻叹不得已随去。
内殿修葺精致华奢无处不彰显宫内主人辈高位尊,玉器古玩皇帝赏赐随处可见,倒也可以看出湘宛淳宠极一时的骄奢。虽说这两年她俩儿仍有不多打照面的时候,里屋苏霜染却头一回进来。毕竟打那事过后,湘宛淳便将原先那处宫邸搁置,这处找文皇帝新讨要的芸香宫可是远距凌霜宫十万八千里。
寝宫中凌乱一片,全是之前方如意来时的作为,一股似有似无的乱靡气息漾溢屋内,苏霜染不禁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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