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昨晚自己盛怒下那彻夜的「惩罚」,果然伤他很重。
可是,这样的「惩罚」,收到的效果,似乎并不如意呢。原先还假意顺从伺机而动,看来,今后,这个小小的妖族会干脆撕去驯服的面具了。
该怎么处置这个令人头疼,又莫名地吸引了自己注意力的小小妖族呢?立在山风里,在天地间生活了千万年的上古之神,陷入了从没有过的迷惘。
第八章
西海龙宫,深深海底。
汹涌水流着一只大海怪,急急地向着龙宫的方向游去。小丰,小丰回来了!虽然龙宫只不过过了十几天,可大海怪清楚知道:人间那段路途,敖丰和那奇奇怪怪的西行四人组,却是整整跋涉了十四年。那些强大的妖魔鬼怪,那些艰难的路途,有没有曾经伤到小丰呢?
想着刚从一只八卦海马那里听到的消息,他的心里充满焦急:从西天安然回来了是不假,可是没好好待上一两天,怎么会被那个二郎神杨戬那个霸道的家伙绑着押送回龙宫来了呢!?
抬头仰望着龙宫巍峨的宫墙,大海怪想了想,转到了西北一个无人看守的拐角,果然,小时候敖丰带着他们偷偷出入龙宫后花园玩耍的这个暗门还在!悄没声息地,他钻了进去。
后花园里,有什么声音在吵吵嚷嚷着。笨拙地藏身在假山后,大海怪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小丰!是他!惊喜万分,正要冲过去,这才发现情形大大不妙。小丰居然是被人绑着的,旁边一个人正高高举着皮鞭作势要打。谁?谁?这么凶神恶煞的,敢在西海龙宫打三太子!?正要义愤填膺冲上去,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大海怪悄悄缩回了头……是他老爸啊?
「什么人不好惹,你要去惹那个杨戬……」高高举起皮鞭,却是低低放下,虽然心焦气躁,西海龙王望着小儿子,心里还是心疼万分。
「父王!你不知道,那个混蛋怎么对待篱……」敖丰大声叫起来,不躲不闪的迎着皮鞭。
「我知道你从小和篱感情不错,可是现在他已是人家的人,说什么,也轮不到你去管他的事!」看着敖丰咬着嘴唇的倔强模样,西海龙王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安心思过,不准再乱跑滋事!」
看着西海龙王带着一堆侍卫跺脚离开,敖丰狠狠咬着嘴唇,动了动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该死!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活剐了那个混蛋杨戬!
「小丰……」从假山后探出头,大海怪小声叫。
「是你!」转头看见他,敖丰心里一暖,好多年不见了呢,「来来来,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哦」了一声,大海怪急忙冲过来三两下解开了绳索:「小丰,你才刚从西天回来,你老爸干嘛这么狠心打你啊?」
「没时间和你多说,我得找帮手救篱去!」心急火燎地抖落绳索,敖丰脸都青了。
「篱怎么啦?」大海怪跟在他后面。
「他……」敖丰眼眶红了:「我从西天回来跑去看他,你知道怎样?他不知怎么得罪了杨戬那个混蛋,被剥了身上的鳞片!那是龙鳞啊!会活活疼死人的!」
倒吸口冷气,大海怪心里揪紧了,篱怎么这么可怜啊?
「你因为这个和那坏蛋打起来,所以被绑回来了?」
脸胀得通红,三太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是啦是啦,我打不过他!」
「然后你老爹还站在他那边打你?」大海怪大叫。
「父王他怕事嘛!再说,你几时见过他赞同我帮篱出头的?」敖丰沮丧地道,「不行,我得赶紧走,再晚一点,我怕那个杨戬把篱扒皮去骨烤来吃!」
「啊──」大海怪惊叫起来,「那个三只眼喜欢吃鱼精的吗?」
无力地看看他,敖丰没空再解释。他冲上了海面,声音远远地从东方飘来:「你放心,篱不会有事,我找大师兄帮忙去!」
大师兄?那个很厉害很神奇的孙悟空吗?假如是他,一定可以帮上忙吧!只能在这里等着了,自己连腾云驾雾的法术也不会,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挠挠头,大海怪沉下海底,焦躁地转来转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也就是大半天的功夫,海面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水声。正心里急得发慌,大海怪精神一振:什么事?
远远的,水波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绝美而沉默的侧脸,憔悴而忧伤的眉目,那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篱。惊讶地远远看着篱臂中挽着的那个英俊男人,大海怪张大了嘴:那不是敖丰口中的那个混蛋杨戬吗?怎么好像昏迷着呢?有心想冲上去问个清楚,可是,不知怎么,看着篱深深凝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神,他有点犹豫了。虽然不太明白那眼光中的深意,可是,是个瞎子只怕也看得出来,篱似乎对那个男人,并不怨恨啊……
啊啊啊──篱在做什么?远远看着一脸忧伤的篱在水波里轻轻俯下身去,将嘴唇覆盖在了那个杨戬唇上,大海怪吓得赶紧把眼睛移开了:这样偷看人家亲热,好像很不好呢?
蹑手蹑脚地往后面的海带丛里退去,大海怪心里开始埋怨:小丰那个乌笼的家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篱明明很喜欢那个男人啊!怎么会像他说的又是剥鳞又是折磨的那么恐怖呢!?
不敢再偷看篱和杨戬那一对卿卿我我,他百无聊赖地在四下里转悠,向着海面浮去。快到日落时分了,躺在水面上看圆圆的红太阳往海平面下落,是多么快乐的事啊。小丰从西天取经路上回来了,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已经足够让人心里充满快乐的感觉了,不是吗?
海滩上,那是什么?揉了揉眼睛,大海怪再次张大了嘴巴。
白色沙滩上,两个倒在地上纠缠的人影里,其中一个,实在太热悉了。小丰……小丰!另外一个,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可是那满头的金发,那远远传来的强大妖族气息,不难猜到,那是什么人。
脸红心跳地,大海怪只记得眼中最后一副情景,好像是敖丰被那个「大师兄」压在了身子下面,挣扎了那么几下,终于渐渐不动了。红红的夕阳下,那画面,虽然少儿不宜,却很和谐美丽……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海底有人接吻,海滩上有人亲热,可叫他能往哪里躲呢?苦着脸,大海怪吐着水泡,闭着眼睛一口气沉到了海底,飞也似的逃走了。
(作者插花时间:这一段,因为在此书的姐妹篇《海中篱》里有详细描写,这里就不占用篇幅了,假如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找那本书来看,说的是篱和杨戬的故事,敖丰和猴子是重要配角。汗,说起来,也是因为那本书里配角人气高过主角,才有了这本书宝宝啊!)
◇◇◇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敖丰西行回来,已经好几个月有余。
从老远的地方起,龙宫三太子的居所就没了守卫的踪影。不知什么原因,打从前一阵自西天取经回来以后,三太子就很强硬地宣布撤去了住处的所有侍卫,并且威吓说是如有不经同意擅入者,杀无赦。
虽然不太理解向来喜欢有人伺侯照顾生活的小儿子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自立,西海龙王还是乐滋滋地连连点头同意──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做父母的,能看到孩子健健康康、不缺胳膊不少腿地从那西天路上平安回来,早已经高兴欣慰地老泪纵横了,哪里还会在这时违逆小儿子这个小小的要求?
而这个时候,西海三太子的宫殿里,却似乎并非真的只是「闲人莫进」。
「嗯……滚开!不要!」一个羞怒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似乎在抗拒着什么,却又被另一种声音堵在半途,变得越来越无力。
「臭猴子……你轻点!啊!」一声惊叫,声音的主人颤抖着,不知抓住了身边的什么,使劲地又抓又掐:「不要啦……再来就踢死你!」
「小蛇儿,别乱动!」霸道而邪气的另一个声音低低响起,显得格外精力十足。「你不是这么不济吧?这才几回?」
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反驳他,凌乱的丝绒床褥下,修长的一条长腿伸了出来,想要挣扎着逃离,却被身后一只有力的胳膊拖了回去。
「啊!」惊叫了一声,在身后那妖族一个强而有力的动作下,早已精疲力尽的敖丰再次绷紧了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动荡的大床终于平静下来,急促的喘息渐渐平静,纠缠着的两个身体终于分开了。
云丝被下露出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捅了捅身边得严严实实的龙宫三太子:「喂?小蛇儿?」
有气无力地任他撩拨,敖丰仍然在慢慢喘息,没有搭理他。
抓了抓头,孙悟空掀起了一个被角,拉了拉那散落在枕上的一缕银发:「歇一会儿,我们再来好不好?」
没有说话,敖丰不能置信地慢慢转过头:这只妖猴的身体……果然是石头的。不知疲倦,不需要休息!攒足了酸软的身上仅剩的力气,他重重一脚踢上了身边那不知节制的妖兽。
「咕咚」一声,有人狼狈地被踢下了床。一个鲤鱼打挺,毫发无伤的孙悟空重新跳上了床,笑嘻嘻地按住了张牙舞爪的敖丰:「臭小蛇,自从取经回来,脾气不小啊!」
「呸!你龙爷爷一向就是这个脾气,你今天才知道啊?」
「才不是。」笑嘻嘻地压紧了他,孙悟空道:「明明就是那次海滩以后,脾气见涨!」
涨红了脸,敖丰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西海的海滩上,两人间那场最初懵懵懂懂,毫不浪漫的表白。假如不是因为篱表弟的那件事,只怕他们两个人,还是会停留在整日打架斗嘴的地步,踏步不前吧?
想到篱,敖丰的脸色有点不好了,虽然知道篱和那个该死的二郎神杨戬之间也是误会重重、羁绊太深,可一想到当初飞上遣云宫看到篱身上那生生被剥去的一身龙鳞时,直到现在,他仍对那个三只眼恨得牙根儿发痒:那样的酷刑,那个残忍的二郎神怎么下得了手?那样的痛苦,柔弱无害的篱又怎么挨得过去……
不过说到篱表弟的事,身边的这只臭猴子倒是当之无愧的红娘呢,假如不是他把杨戬两次打下水,篱和那个三只眼的混蛋二郎神,应该是一个天上一个海里,永远也不会有相交的一天吧。
脑海中浮现起如今的杨戬对篱表弟宠溺疼爱的程度,他撇了撇嘴:现在知道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了,当初怎么视若弃履!?
看着敖丰脸上一会儿咬牙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发呆的样子,孙悟空心里好奇了:这条小蛇儿,在想些什么呢?
「小蛇儿?在想我吗?」恬不知耻地捣了捣敖丰,凑上前。
「呸!我想篱表弟呢!」翻翻白眼,敖丰慵懒地闭上眼睛──不过,现在的篱,也让杨戬那个家伙吃够求之不得的苦头了吧?偷偷笑起来,敖丰想起前几天在遣云宫中看到的篱的住处,居然是和杨戬那家伙是分开睡的。
盯着眼前那情欲刚褪,红晕未除的脸上懒懒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服气涌上孙悟空的心:这条嘴硬小蛇儿,躺在自己身边,居然还有心思想他那个美貌的小表弟?
一个翻身重重压上了敖丰的背,他神气地扒去了身下那人刚裹好的外衣:「那现在开始想我!」嘴里这么说,手下也是毫不停顿,三两下,龙宫三太子那仅可蔽体的衣物已经除得一干二净。
「啊!」冷不防又被剥个精光,又羞又气的敖丰挣扎起来,可哪里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妖猴的对手?苦恼地又踢又打,敖丰无奈地瞪着身边那人纯真又邪气的眼神:漫漫取经路上,从来都是木桩一个的这只臭猴子,一旦初尝到了情爱滋味,怎么就这么不知道节制呢……想起这些天来两个人厮混在一起没日没夜、耳鬓厮磨的情形,脸皮原本就薄的三太子的脸色红得更像一只煮熟的龙虾了。
挣扎着想摆脱那紧箍一般的掌握,他低叫:「滚开啦,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这里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没有,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啊?」理直气壮地叫起来,原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的妖族眼神里没有色情,只有初尝禁果后的惊喜和好奇。
「什么叫还能做什么啊?西海这么大,好玩的事多着呢!」敖丰吼起来。
「哪里有?」翻翻白眼,孙悟空烦恼地道:「除了这龙宫还亮堂一点,到处都黑不隆咚的!」
「嫌这里没劲,回你的花果山水帘洞去啊,谁也没拦你。」敖丰冷哼。
「好,我回花果山!」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他飞快地穿着衣服,「你快起来!」
「干嘛?」敖丰斜他一眼。
「跟我回花果山去啊!」孙悟空说得理所当然。
「切!」敖丰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神经病!谁要去那个猴臊气薰死人的破山洞?」
呆了呆,孙悟空一把抓过他:「你……」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大声叫着,敖丰像是一头鬃发倒立的小狮子──前一阵自己孤身跑到水帘洞找这只臭猴子帮忙救篱表弟时,那群小猴子唧唧喳喳围攻上来,把自己吊在山洞门前那一幕……哼,他敖丰算是倒楣倒到了家,居然也只好忍气吞声忍下来!真的跟他住到那里去,这只臭猴子还不得带着那群又难缠又忠心的猴子猴孙,把自己欺负个半死?
怒火上心,他一把拍开了孙悟空的手,恨恨咬着银牙:「等明儿有空,我还得跑去你那水帘洞杀几个小猴子出气呢!」
诧然盯着他,孙悟空怒气冲冲踢翻了身边妆金缀玉的珊瑚架,转身冲了出去。
纵身从那蔚蓝的西海中破水而出,孙悟空飞行在呼啸的风中。天空一片清澄明净,可他心里,却是一片烦躁:那条不知好歹的臭小蛇,居然说出那种没良心的话!要不是为了迁就他,自己怎么愿意跑到那不见阳光的海底,一待就是几个月?四下里都乌漆抹黑的,随便走走不是撞上珊瑚礁就是缠到海藻丛里,还得时刻不停地念那什么避水咒!
愤愤地连翻几个十万八千里的跟头,他钻进了熟悉的天宫蟠桃园。没到五百年一熟的日子,桃花也刚刚开败,蟠桃树上只初显雏形地挂着小小的果实,摘了一个放在嘴里,孙悟空龇牙「噗」地吐了出来──又青又涩!
百无聊赖地找了棵桃树跳上去,他愣愣地看着头顶一块变换着形状的流云。云彩被风吹得一会儿长一会儿扁,不一会儿,变成了一张似模似样的脸来,活活就像……像是那条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蛇儿的臭脸!飞身跳上云端,他掏出金箍棒一棒子大力砸到了那块云彩上,刚刚聚集成形状的云团一下子散开来。
仿佛解了点气,孙悟空哈哈大笑着收了金箍棒:心情好了许多──那条小臭蛇就是欠揍,要不是知道自己手重收不住力气,生怕真打起来伤到了他,自己早就不知痛扁过他多少回了!
悠闲无比地,他在蟠桃园里懒洋洋地一待就是几天,这才向着花果山的方向飞了过去。
咦?往日里老远就能听到那群小猴子唧唧歪歪乱叫的水帘洞,怎么这么清静呢?四下里没有猴群的影子,就连平日里到处可见的鸟雀都失去了踪迹。
不对!除了奇怪的寂静,还有不祥的、淡淡的血腥气!
心里一个激灵,孙悟空急匆匆地一个箭步跳近飞珠溅玉的水帘洞。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重重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几只猴子歪歪斜斜地躺在水帘洞中平坦的石板上,有的伤有的残,而另一边,几具尸体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石桌上,鲜血淋漓。
头「嗡」地一下大了,孙悟空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脸上街去。
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脑海里一个熟悉的、霸道的声音凶巴巴地响了起来,从细如琴鸣渐渐响如洪钟:「等明儿有空,我还得跑去你那水帘洞杀几个小猴子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