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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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匆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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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急急赶到少奶奶身边,帮少奶奶抱起亮亮,送出一段路程。
王妈和梅影分手,返回。
梅影伫立旷野,仰望苍穹,天哪!你将把我指向何方;看看足下,地呀!你要带我奔去哪里?
欲知梅影母子今后的出路,请看第二章《流浪生涯》。
第二章流浪生涯
    小亮亮和母亲向着福州方向流浪。为了救出入狱的父亲,他们已经阮囊羞涩、山穷水尽了。饥一顿、饱一顿。母亲为了让孩子吃饱,自己却饿昏路旁。一支部队路过,救起母子。母子跟随部队,并与副官结婚。还收养了一个小妹妹,一家人度过了几年快乐时光。
1949年,部队南下,路过福州。他们见到了病危的外婆,给她老人家料理了丧事。部队又去厦门,母子仨留在福州,后与继父失去联系。母亲为了养活儿子,卖了女儿。苦撑苦熬不到两年,终于病逝。
1
吴梅影领着儿子小亮亮,肩上挎着不大的包袱。在与王妈依依不舍地分手之后,仍然伫立原地许久,四处张望,然后不知南北去向地信步走去。
往哪里去,她不知道。
要回娘家,还远隔千山万水。几千里的路程,不是一个懦弱的妇女,和一个童稚小儿所能达到的。即使有足够的盘缠,一路坐车乘舟,按当时的交通状况,至少也要三五个月。何况,胡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劫难,梅影所能得到的值钱东西又有几何?假如一路买了吃,至多七天,一个星期,也就阮囊羞涩了。
前景茫茫,茫茫前景。
梅影为了让孩子多支撑几天,她只好省,尽量省。她几乎每天只喝一些汤。半个多月过去了,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地界,就在一个乡镇、接近县城的地方,她终于昏倒在路旁。
亮亮伏在妈妈的身上,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
孩子的哭声,使周围的民众纷纷聚拢过来。人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什么样的议论都有。
这时候,一支队伍正好路过。
走在前头的,是师长马志刚和副官尹射发的吉普车。
马师长让司机将车停靠路旁,吩咐副官前去打听情况。
马:“尹副官,你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围了一群人?”
尹副官开门下车,到人群旁打听,一会儿即回到车前,向师长禀报:
“师长,是一个女人昏倒在路旁,身边还趴着一个不足三岁的小男孩,哭得厉害。”
师长:“先别上车,去把她们领过来。”
“是。”尹副官返身,将满面憔悴、一头乱发的妇女和孩子,领到师长面前。
师长下车,抚摸孩子的头,关切地问:
“嫂子,你这是怎么啦?孤身一人,领着个孩子,要上哪儿去呀?”
梅影:“我本是福州人,嫁到浙江来,丈夫刚刚去世,我只好回娘家去。”
“等等,看你也是个落难之人,三言两语,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既是饿昏了,咱们先找个吃饭的去处,边吃边聊。行吗?”
“多谢长官。”梅影叩拜道谢。
“那就这样吧!上车。”师长转身交代副官,“尹副官,你先去安排队伍回营房去,再留下来陪客。”
“好。”
“去吧!”
尹副官跑步到队伍前,向队伍作了交代,迅速回到吉普车旁,开门上车。车子启动,缓缓驶向就近的饭店,停下。尹副官先开门下车,又打开车前门,让师长下车,再回头招呼梅影母子。他先抱出孩子,待梅影下了车,把门关上。一行人步入饭店,仅留司机在车旁。
尹副官一行人来到僻静、临窗的桌前,招呼大家一一坐下,然后呼唤店小二:
“小二,给这位大嫂和孩子来两碗肉丝面,多加些荤料,要大碗的,越快越好。”
小二:“好嘞!肉丝面两大碗,多加料——”
马师长:“嫂子,接着说吧!婆家呢,婆家不让住吗?”
尹副官望着未言先泣的梅影,又招呼小二:
“小二——”
小二来到桌前,问:“长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给这位嫂子和孩子弄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盆洗脸水来。要温水。”
“好。”小二飞快进了后屋,端出一木面盆的洗脸水,放在桌边,取下搭在肩上的干毛巾,“夫人,请。”
“忙你的去吧!”尹副官说。
梅影取过毛巾,先给孩子洗了把脸,再给自己洗手脸,顺手理了理头发,抽下夹子重新夹好。
马师长:“接着说吧!”
梅影:“婆婆嫌我尅死了丈夫,不让我们娘儿俩留下。”
师长:“什么话?我们队伍一场战斗打下来,还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难道这些人都是被我这个师长尅死的吗?”
梅影:“你们是官场上的人,咱妇道人家哪能相比?”
师长:“再接着说,娘家还有什么人?”
师长:“我母亲生了两男一女。我大哥早年和父亲一起飘洋过海,到南洋槟城定了居。父亲后来客死他乡。一个弟弟,从小过继给吴姓本家老七做儿子。母亲重男轻女,还是父亲在家乡的时候,让我读了几年私塾,识得几个字。父亲出海后,我守在母亲身边,一直到二十六岁还未出嫁……
梅影将自己的身世简略地作了介绍。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腮。最后说到婆婆,怕她尅死家里更多的人,将她们母子逐出家门。
师长:“那你打算怎么办?”
梅影:“回娘家。”
师长:“就凭你们母子俩?”
梅影:“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
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嗨,苦命的人哪!”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思索怎样帮助这俩母子。
小二:“肉丝面来啦!”他从托盘上取下肉丝面,放在母子俩的面前。
师长:“来,先吃面。吃饱了再商议。”
孩子确实饿极了,他操起筷子就将面条往嘴里划拉,烫得他哇哇大叫。
尹副官立即招呼小二:“小二,给弄只空碗来。”
小二很快将空碗送到,梅影拨出一些面条在空碗里,一边吹风,一边用筷子挑动,使拨出的面条尽快冷却,然后推给孩子。孩子狼吞虎咽一阵子,终于吃饱了。梅影看着孩子吃饱了,自己才开始吃。
师长问孩子:“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亮亮。”
梅影补充道:“正名叫振铎,小名叫亮亮。奶奶希望他长大能荣宗耀祖,发光发亮。”
尹副官:“亮亮,到叔叔这儿来。”他伸出双手,意欲抱孩子,孩子躲闪。母亲推亮亮:
“去吧!叔叔疼你呢。”
亮亮怯怯地走到尹副官的跟前,尹副官抱起亮亮,到店门外来回转转。师长继续和梅影对话。
师长:“嫂子,吃,继续吃,别浪费了。咱们边吃边聊。”
梅影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好人。她一边吃,一边落泪,泪水滴入面碗里,和着面条喝下去。这也是她一个多月来尝到的最可口的一顿美餐。她吃得可心,吃得温暖,吃得感激。梅影深情地望着师长那张微胖、和善的笑脸,心里感到踏实。
师长:“后来呢?”
梅影:“我带着亮亮,一路抛头露面,又不敢向人乞讨。路人多带着猜疑的眼光看我,还有些人不怀好意,因此乞讨得很少。我将讨来的饭菜尽量给孩子吃,孩子吃饱了就不会吵闹。我自己是饱一餐,饥两餐地度日子,刚走到这里,就饿昏过去了。”
师长:“嗨!红颜薄命哪!”
尹副官抱着孩子刚转回来,接上话茬:“自古红颜多薄命。”
师长:“嫂子,这一路上沟沟坎坎,你一个女人家,要走到几时呢?要是我们给你几块银元作盘缠,你也不一定就到得了福州娘家呀!”
梅影:“听天由命吧!能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吧!”
师长;“我们军人居无定所,若是你们母子跟了我们,吃住是不用愁了,行军走路可不太方便……”
梅影:“这样就很好了。哪敢麻烦你们哪?”
师长:“不如这样,尹副官跟随我戎马倥偬十几年,把婚事给耽误了。至今三十多岁还未成婚。你要是不嫌弃,就跟他过日子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说不定走着走着,什么时候就到了福州。”
尹副官:“师长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嫂子正在危难之际,咱可不能做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儿。”
师长:“怎么,我是好心成全你们,你倒说我的不是?”
尹副官;“愿意不愿意,得问大嫂自己。师长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师长诚恳地:“我说嫂子,你就让我给你们做一回红娘、月老吧!我这个弟兄可是知书达礼的人,是我的一只膀臂。我既看重他,也必看重你:吃亏的事,既不会落在他的身上,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你就拿定主意吧!”
尹副官:“团长全都说了。我也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愿意不愿意,这事咱不着急,从长计议。不如这样,师长太太常跟我提起,要找个女伴……”
师长忽然醒悟地:“对了,对了,这件事我怎么一时记不起来呢?嫂子,要不你母子先到我们部队住下?”
梅影:“既是师长、尹副官看得起我们,我就先谢谢了。”
师长:“好!叫小二结帐。尹副官,我们上车,回营地。”
2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亮亮已经六岁了。娘儿俩和南下的士兵,同在一只运兵的闷罐车厢里。亮亮偎依在母亲的怀里。
军列在午夜前进入杭州站,缓缓停下。
有人拖开沉甸甸的铁门。尹副官跳下车,借着车站微弱的灯光,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十一时三十五分
尹副官疾步走向车站,不久就折回来,仍旧站在车厢铁门底下的轨道旁,随时准备上车关门。
传令兵从靠近车头的一节客车车厢上跳下来,跑步到尹副官跟前,立正报告:
“报告尹副官,师长问为什么中途停车?”
尹副官:“告诉师长,这是临时停车。南方有一列客车来此交会,待客车进站后,立即就开走。”
“是。”传令兵再次立正,行军礼,向后转,朝原来方向跑去。
列车的隆隆声由远至近,车头的轮廓渐渐明晰起来。气笛一声长鸣,夹着浓浓的水蒸气,减速,缓缓进站。
尹副官迅速上车,有人关上铁门。军列启动,逐渐加速,向南方驶去。
天色微明。
监房似的小方窗,由灰转蓝,渐渐明亮,从窗外透进一缕清晰的阳光。亮亮吵着,要母亲抱他起来,去探望窗外的春光。
这时候已是春末夏初时节,远山近田,阡陌之间,已有三三两两的农夫下田,中耕薅草。
这一带是丘陵中山水相间的小平原。青山绿水之间,列车像一支利剑,顺着田野,切腹而过。它一会儿隐入山崖,一会儿又出现在溪边。
近午时分,列车停下。这里并没有车站。单行的轨道,被高高的路坝垫起,两边是被铁道隔开的同一个村庄。
列车上所有的大门都被打开了,下车的人流,就像急腹的病人一样,上吐下泻。士兵们散落在铁道两旁的护坡上。一会儿,空荡荡的车厢被火车头拖走了。去哪里,不知道。
号手吹起集合号。
一千多名士兵很快向尹副官站立的位置聚集,列成二人一排的长蛇阵。
师长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队伍前;尹副官也跃身上马。两匹战马并驾齐驱,领着绵长的队伍,顺着蜿蜒曲折的土路,向不远处的村庄行进。
这是一个很理想的屯兵之处。一座大庙和一座宗族祠堂,成丁字形相交,坐落在铁路北边的空旷处。准确地说,这两座建筑物,不是成丁字形交接,而是成厂字形交接。厂字的两笔,是大庙和祠堂。大庙坐北朝南,隔着“演兵场”,面对铁路,祠堂的西墙,自然成了“演兵场”的东围墙,其又宽又长的墙面,是涂写宣传标语的广告栏。标语栏隔着“演兵场”的对面,是密集的民房。刚才我们所说的“演兵场”,本是民间祭祀等大型宗教或家族活动的场所,现在正好作了部队的演兵场。以每天操练时,一二千人只占它小小的一角来估算,这个广场,即使容纳五六千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看来,军部选定此处驻兵,真是神来之笔。
军官和家属都安顿下来了。士兵们也已安顿妥当。他们大部分住在大庙底层的廻廊或厢房,一部分住在后院和民房。一色的打地铺,铺垫上隔年的干稻草。这是从农民那里征集来的。
面向广场,师长的办公室和居室,设在大庙二层右侧廻廊的厢房里。尹副官则带着家眷——就是梅影母子,住在紧靠大庙右侧的民房里。民房的左边门,正好与大庙右边的边门,隔着窄窄的巷道相通。进了大庙边门,向左拐,登上扶梯,可直接到二楼师长的住处。
尹副官房东家的门口,是一片晒谷场。穿过晒谷场,下三级台阶,是村里横向的过道。跨过过道,就能进入祠堂的正门。
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早操过后,大约九、十点钟光景,师长让传令兵把尹副官召来他的住处,两人品茶言谈。
师长:“尹老弟,怎么不把弟妹和亮亮带来?”
尹副官:“师长找我相商军务,就不必带家眷了吧!”
师长:“咳,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今天正要找你商量军官子女上学的事呢!”他转身呼唤传令兵,“小江——”
“到!”传令兵小江急速赶到。
师长:“小江,你去把尹太太和尹少爷请来。”
“是。”
传令兵小江出去不久,尹太太带着亮亮进来了。这个尹太太,就是吴梅影。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师长与夫人的撮合下,日久生情,尹副官和梅影终于成了夫妻。
师长:“尹太太,今天我让夫人准备了几样小菜,请你们夫妇来小聚,顺便商量安排亮亮上学的事。你不会介意吧?”
尹太太:“师长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我们还无以报答呢!怎么说介意不介意呢?”
师长微微点头,笑着说:“来来,坐下,先坐下再说。”
尹太太坐下,把孩子揽在身边。
师长:“我兄弟尹副官没欺负你吧?”
尹太太:“他不会。”
师长:“不会就好。谅他也不敢。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出气。”
梅影回眸夫君,会意地一笑:“谢谢师长。”
师长夫人手持托盘,端来四样小菜,搁在圆桌中央。梅影立即起身,把亮亮送到尹副官身边:
“亮亮,你跟着爸爸,妈妈去给夫人作帮手。”
夫人:“不用啦,不用啦!我那点小事,一会儿就好了。”
师长:“让夫人忙去吧!尹太太留下来,我还有话要说。”
梅影:“师长有什么吩咐?”
师长:“什么师长不师长的,我跟尹老弟是磕头拜把兄弟,是出生入死的莫逆之交。今后你就叫我大哥,我叫你弟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行不行?”
梅影:“师长这么看重我们,哪有不行的道理。谢谢大哥。”
师长:“这就对了。还有亮亮,我就认他作干儿子了。你看我那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跟了我二十来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的。来,亮亮,你愿意不愿意作我的干儿子?”
梅影推推小儿:“去,亮亮,快去拜见干爹。”
亮亮腼腆地走近师长身边,甜甜的叫了一声:“干爹!”
“哎——”师长高兴极了,拉着亮亮的小手,将他抱在怀里,让亮亮坐在他肥厚的膝盖上,“来,亲亲干爹。”
亮亮亲了干爹的左面颊,又亲了右面颊。师长满足得开怀大笑。
夫人提了菜和酒进来,问:“我说志刚,是不是拾到金元宝啦,这么开心?”
师长:“比金元宝还宝贝哪!弟妹,你说是不是啊?”
尹太太笑不露齿,默默不语。夫人转身问尹太太:
“尹太太,你说,志刚今天拾到什么宝贝啦?”
梅影:“夫人还是问师长大哥吧!”
夫人:“志刚,你快说呀!”
师长:“我今天是拾了个大宝贝。我先认尹太太作弟妹,又收亮亮作干儿子。我干儿子亲了我的左面颊,又亲了我的右面颊。你说开心不开心呀?你摸摸,还热乎着哪!”
夫人:“是吗?哎呀干儿子,快过来,给干妈的面颊也亲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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