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抬了步子就顿了顿,回头问道:“何忧,你呢?”
“七日之后,我才能离开。”何忧手上忙碌的动作还丝毫没曾停顿,就回了话。
东方月白点了点头,对唐玥等人道:“那各位,我先行告辞了。”
“东方姑娘慢走,此次多谢姑娘援手,烦请姑娘代为转达唐家对荣少爷的谢意。”唐玥叫住东方月白对她点头笑了笑,又转身对一旁的唐梓淇,道:“你送东方姑娘出去,吩咐唐阔去备一匹快马。”
“事到如今,我们两家之间,也不必太过客气。”东方月白咧嘴一笑,就想起来了西门泽雅和唐鸾,照她自己在心里那么一算计,还就和自家少爷一样极不要脸又不分轻重缓急的想到了自己的辈分问题,觉得这是生生的高出来了一辈。
“那倒也是。”唐玥微微一笑,倒是只想到了亲事,还没东方月白那思想跳跃的速度快。
东方月白赶时间,也没再多做停留,立刻跟着唐梓淇离开了。
东方月白一走,唐玥转眼又问何忧,道:“何姑娘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唐玥能顺利的求得何忧下山相救,倒真如荣瑾瑜所说,是应了何忧一件东西的。可那时何忧倒是没说要什么,唐玥也一直担忧唐染,生怕何忧需要的,唐门给不起。
药王谷的人,会需要多刁钻稀世的东西,唐玥确实是想不到的,她们可不缺金银财宝那些俗物,不过大抵应是需要珍稀的药材罢了。所以唐玥便也没曾主动提过,想先应下何忧,等她救了人,再说这事。她是想着等到那时,能不能办到,总有尽力与折中一说。
“大寒之地积雪,其地有天山,以天山峰顶者为第一。秋冬积雪,春夏不散,石间有草,雪中有莲。”何忧倒似一点不急,也不怕唐家拿不出她要的那东西来,慢腾腾的收拾完药箱,才悠悠的扯动了挂着丝微笑的唇角,开了口。
“天山雪莲。”唐玥看了看何忧,她不明白,天山雪莲是百草之王、药中极品,但纵是真贵,可也还没到买不到的地步。何况药王谷的人弄不到,那千方百计找她们求医之人,还有荣顾两家的人,也断不可能弄不到一株天山雪莲。
“怎么?舍不得了?这可算不得是你们唐门至宝呢。”何忧依旧不疾不徐,嘴角仍是带着那抹微笑,似是她医病制药时,确定般的自信。
“能救我妹妹性命,如何会舍不得。”唐玥心里虽是怀疑不只一株天山雪莲如此简单,可她也不能失了气场让何忧看出她唐门的虚实来,更不能盲目自大,便也顺着接下了话。
“普通的,我可不要。”何忧不动声色,也不去看唐家姐妹脸上的五颜六色,继续道:“我听说,这世上最好的一株稀世雪莲,就在唐家,我就要那一株。”
“这劣等和上等,我倒是明白,可不知何姑娘说的这最好,是怎么个好法?”这次倒是唐玥没开口,海薇接了话。
海薇明白,自己好医术,可也不代表别的好医术之人,真心愿意与自己讨教,她这几日倒是没太往何忧那里去,想是怕打扰到她休息,让她觉得厌烦。
何况,当世之高人,脾气最怪异者,当属药王医圣和医仙,这两名医者,他们的徒弟,想来脾气也是极怪异的。不过何忧日日为唐染医病时,她倒是都在,何忧每每医治之时,倒也大方,从没嫌弃她们在屋里看着,一点要赶人的意思也没有。
再说,雪莲莫说是唐家有,就是海家也有不少。海薇蹙了蹙眉,又道:“我只知道,雪莲花从种子萌发到开花需六到八年,会在最后一年六月到七月间开花,八月结果,要在花期采摘,其花形越大,品质越佳。”
何忧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师兄曾经说过,雪莲长在一千两百丈高的山上,人要到那里去极是不容易,可上好的雪莲,就长在天山的最高峰托木尔峰的悬崖峭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那里气候奇寒、空气稀薄,终年积雪不化,壁光而陡,峭而不可攀,采摘本就十分困难,而能在十月间看到那高不可攀的峭壁上还开着的雪莲,便是莲中之王。”
“其实雪莲,我们唐家确有不少,但何姑娘如何就认定莲中之王一定是在唐家?”唐玥微微一笑,这莲中之王,她倒真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前些年,唐家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株极贵的花,她倒是听说过,确也没心思去瞧瞧。
“十月还能看到雪莲的地方,那绝对是轻功绝顶,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都不敢上去的。为此,在那雪莲花期,就有不少人为之丧命。”何忧抬起头来,神色竟掩不住的稍稍变了变,柔美的面孔上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冷然:“可是,曾经有人和同伴摘下了那朵雪莲。那人是为尽孝道,要救亲娘性命,才不顾自身危险前去采摘。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自己从高崖坠落,命丧当场,可曾答应要帮他带药回去尽孝的同伴,一时没了良心,竟将那雪莲转手于在藏地收售药材的江南商人,而后,那株稀世雪莲几经辗转,最后一次出现,就是流落到了蜀中唐家。”
“如此说来,这消息,是荣少爷告知姑娘的?”唐玥看了看何忧,竟有些心惊胆寒起来。而这心惊和胆寒,还是来源于荣瑾瑜和顾思敏。她们竟然高深至此,唐门和荣家结了亲,这日后是喜是忧,还尚不好说。
但,就此次朝廷对唐家的打压来看,怕也是想给武林几分颜色瞧瞧了。只是不知这先打压唐家的原因,是因为借着唐鸾的亲事施加压力,还是那件事情,亦或者是还有别的隐藏甚深的心思?毕竟这事情,还是太过诡异,唐门之人是十有九伤不错,可即使是伤重之人,那也还保得了性命,整个唐家都未有一人因此事丧命。
这些事情,纵是唐玥再聪明,一时半会也想不透彻。
唐玥最是怕,唐家现在看似宁静平安,可还是站在火炉边上,等到哪天风起时,前进或者后退稍有不慎,都会引火烧身,乃至万劫不复。
“正是。我入药,正需要一株雪莲,而痴药之人,自是要求最好。我师兄说的,也断然不会有错。”何忧心思细腻,行医者察言观色的本事毫不输人,她将唐玥眼底不自觉的忧虑和心惊,全看在了眼里。稍加猜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何忧可不是荣瑾瑜,她要的,一如表面的如此简单。
唐玥放下让人头疼的事情,转回了心思又仔细想了想,才应允了何忧:“既然如此,我前去问问府里管家,有这稀世药材留在唐家,倒也真是浪费。”
何忧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扯回了唐染的病情上来:“唐姑娘既然已经醒了过来,这命就算是保住了。七日之内,我还会日日来行针医治。”
几人正说着,倒是听得门口的动静,唐玥微微抬了抬眼,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似有不满。她是没打算看向门口,也知道这会子是谁来了。
“那七日之后?可否痊愈?”唐玥突然拉了拉,一直在自己身边不曾说话的唐钰的手。
唐钰黑着脸,心里却是强压着怒气。何忧方才瞥了唐梓淇的那一眼,她们这几个在跟前的人可看的真切,何况温正初还住在唐梓淇的园子里,日日都还要来看一看唐染。见唐染没曾脱离危险,她们倒也忍了,现在看见唐梓淇送完东方月白回来,身后竟还跟着一瘸一拐的温正初,她心里的气,顿时就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了。
“这么短的日子,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不过每日喝喝汤药,日久成积倒也能痊愈。不过是药三分毒,落下病根也是难免。”何忧也淡然的不看向门口方向,好在那两人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无视,这几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即使有大事发生,他们也不敢插嘴一句。
何况,大家的疑惑是一样的,也轮不到他们着急的开口疑问。
“病根?”唐玥疑问,唐钰蹙了蹙眉,海薇心里有几分明白。
“她外伤留疤,内伤太重自然是会留根了。阴天下雨,肝胆俱裂。”何忧深深吸了口气,真心是觉得这屋子里能呼吸的人是多了点:“切记,务必要绝七情,方能保五志。”
“我觉得,这纯属天方夜谭。”瞪了眼和温正初静静靠在一起站在碎花隔扇下的唐梓淇,唐钰心里,第一次有了想杀温正初的冲动。
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变化,要绝了这七情,那和一个无情的面瘫杀手,也没啥具体的差别了。
人生在世,最难看破的莫过一个情字。唐染若不是太重亲爱之情,又何苦置自己于如此境地?就连海薇也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无力的表示极其困难。
何忧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过了会儿,才无可奈何的,说道:“那绝不了,就忌。要是忌都忌不了,那可就不是阴天下雨的事了,是随时都会感受到五脏六腑似火似焚,和撕心裂肺的感觉。”
众人表情不一的沉默着,何忧突然看了唐玥一眼,问道:“那日,洛雨菲是因为什么去的?”
唐玥一愣,她倒是从没想过,何忧会对这事情起了好奇心。即使内心有些诧异,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听说,是受了门主两掌,又中了一剑刺穿腹部,想是和染儿无差。”
可唐玥话说到被剑刺穿腹部时,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唐钰将脸转到了一旁去,连唐梓淇的脸色都变了变。可就是没人愿意去看温正初那悔恨自责,又从青紫憋到煞白的神色。
“无差?”洛雨菲可比唐染伤重的多,要不然,师兄如何会叫唐家来请我?他自己急着离去。真心,离伤心最近!何忧看向唐染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怜悯:“我看,可是差的远呢。”
何忧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声音轻飘飘的,轻到能随风飘散,却偏能让众人一字一字听的真切。
众人都不说话,最近像是极喜欢沉默的。唐梓淇的头低了低,他心里也明白,唐染的内伤,到底是洛雨菲下不了狠手的。可洛雨菲受姥姥唐韵的那两掌,几十年的深厚内力,必然是半分留情都没有。
这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人一多,即使是细微到让人听不见的呼吸声,也让触感极其灵敏的何忧不舒服。她提着药箱边往外走,边是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不必送了。”
何忧前脚一走,唐钰便对海薇,道:“七婶,你可是要回去看看我那小侄子去?免叫他觉得没人管束,越发的调皮了去。”
“那是自然,不过有些事情,你也别太过分。是不是自家人,也要分得清楚。”海薇笑了笑,唐钰的心思她也明白,只是怕她忍不住说的做的过了些。不过有唐玥在她也放心,提醒了她们几句,便要回自己园子去。
“这点,我们自然明白。”唐钰点头,笑着应了声。待海薇才走,唐钰转瞬便冷了脸,对温正初道:“温公子,你方才也听见了,染儿和洛雨菲的事情,想必你知道的,也不比我们知道的少。”
温正初稍稍一愣,看着唐染的眼神才慢慢收了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一脸平静,内心却无比压抑的唐钰。
唐玥又拽了拽唐钰,拦着她,道:“温正初,那日染儿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温正初张了张嘴,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却是说不出话来。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意记住。可唐染那日的话,语气依旧轻柔,音色依旧婉转动听,却似无数细小的钢针一般,全都扎在温正初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心上,怕他到死都会记忆犹新,痛,也随之记忆犹新。
那日,唐染说:温正初,我们再不欠你什么。唐染那时的笑,映在温正初眼里,竟是不带半点悲伤和哀怨,也没有半点忧愁和顾虑。那是释怀,更像是一种解脱,是放下心事之后的真实。
温正初那时才知道,真正的唐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真是像他心里想的一样,她应该是没有忧愁和顾虑的笑着。可最终,那样真实的唐染,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才存在,也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他。
“记得,还是不记得了?”唐钰最是见不得温正初这副貌似是心痛难过,却永远不想悔改的模样,挑了挑眉又压低着声音,问了他一遍。
“染儿那日说:温正初,我们再不欠你什么。”温正初的眉头紧成了山峦,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涩然哽咽的话音,缓慢的有些颤抖着从嗓子眼里滑了出来。
“既然你还记得,那么,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唐钰脸色一沉,音色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冷。
“你们,是要我的一纸休书么?”温正初像是明白了什么,竟也没逃避,问出了口。
“一纸休书?”你和染儿之间有无夫妻之实,看看洛雨菲的气势和染儿的做法,大家便心知肚明。人的决心一定,那一张破纸,能有什么用?唐钰嗤笑,不屑道:“要不与要,还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妹纸们马上粗线,老规矩,即将准备完结前修文捉虫。
、时间是每次更新前后,那不素伪更啊不素伪更。
☆、第一百零六章 力不从心
“我们唐家和你们温家;自今日起,再无亲缘关系。”唐玥轻蹙了蹙眉,语气轻柔,却是不容置否的强势;未来家主的气势风范尽显:“我们两家各不相欠;但毕竟来往多年,你若是还要寻鬼门报仇,需要相助的地方,我们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唐染从没喜欢过自己;又何谈有爱?这点从新婚之夜开始;就让温正初受了折磨;没了自信,连心里的期望都变得少的可怜:“我明白。”
唐梓淇微微一叹,他也是才明白方才何忧为何狠狠瞪了自己。他方才一开口,可不就是会逼的唐染情绪激动,忧思过甚么。他叹完之后,拉了拉看着唐染,一脸忧伤到痛苦的温正初,出了云楼。
“其实,你留不留在这,也是丝毫无用。”也只会叫唐家的人看了心烦添恨,而且染儿醒来,想见的必然不是你:“稍后我命人收拾包袱,备些盘缠用品,你想去哪里都好。染儿若是无事了,我自会在红薇雅筑留信与你知道。”
唐梓淇其实倒是很同情温正初,从前也觉得染儿和他一起,这一辈子也算是个不错的依靠。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还以为是染儿负了温正初,又致使温家大祸,难免在心里又对这名义上的妹夫,多添了一丝怜悯和照顾。
可现在想想,洛雨菲那时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只有唐染才有资格评说。他这做哥哥的,只是关爱心疼自家妹妹,但也无权多加干涉。留下温正初,也只是看他心心念念的惦着染儿的生死罢了。
温正初木讷的点了点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道:“哪里有脸再收七哥的东西,我想去四处走走,从前家里留下的钱财倒是不愁吃用的。”
听他说衣食无忧,唐梓淇放心的点了点头,怕温正初心里难受,又安慰道:“其实,我大姐和二姐她们也是关心染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不是一家人了,好歹这世交的情谊还在。”
“我如今这样,莫说是姐姐们怪我,连我自己,也,”温正初嗓子哽了哽,还是没忍住的红了眼眶:“我这一去,怕是与你们再没甚机会相见,七哥多保重,替我照顾照顾染,三小姐。我没事,不用太过担心我。”
唐梓淇见他如此说,也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温正初说完,转头看向了云楼二层栏杆的那位置。那里曾是他心爱了许多年的姑娘,倚靠过的地方,即便那时她的心里,念着别人,想着的,也从不曾是自己。
院中的梨树,早已落尽了梨花,现在也变的更为凄凉伤情。他眼神中也尽是凄凉与不舍,还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