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唐染便独自出门去了。
这一去,便是一整日。到晚上回来时,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笑意。
“怎么样?”鸣沛若话才一问出口,就见唐染眼睛比往日明亮了不少,显然是高兴的很。
“看她这样子,还用问嘛,必然是错不了的。”妍初雪瞧都没瞧鸣沛若一眼,就十分嫌弃的接了话。
唐染想着眯了眯眼,道:“我今日见着宫里的人了。往日去京城时,倒是见过那个内官。”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原以为他会隐居山林,至少也会是在天门呢。没想到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果然不错。
“一个小小的内官,都能得你记这么许久?错不了吗?”妍初雪疑惑的看向唐染,唐染在她眼里看来,可不像是个喜欢什么人和事都多加注意的人呢。
唐染知她疑虑,也不在意,道:“原是记不得的。不过那时,唐安还曾与他发生过口角,只因他不慎露出了宫中太常寺的令牌,我才曾留意过他。眉尾有痣,且是在右,相学主寿,应是个长寿之人呢。”
那人可是宫人呢,今日对那几个年轻人倒是恭敬的很,虽然刻意表现的不那么拘谨恭谦,可处处还都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着。他对那明朗的少年,就更加的恭敬敬畏了。看今日那少年的身形,难道是?
唐染一想起今日所见的情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在远处见那宫人对从顾府出来的人的态度,就足以能说明一切了。
天朝顾家虽然姓顾,但是,天门门主,那可是姓颜的。那个其中一个少年,偏又单名一个敏字,还真是巧了。而且,不只形似,更为神似。
唐染思虑着,倒还觉得那个自顾出门的少年的身形最为熟悉,十分像那日在武林大会上,救过自己和洛雨菲的少年。
“唐姑娘还精相学?”听闻至此,墨如也抬脸看向唐染,眼中满是好奇。
“有个朋友精通占卜命卦,我曾好奇,倒是与她学过几天。”唐染避开墨如探究的目光,随口敷衍着。
“那我们明日就要去顾府吗?”妍初雪自然不会怀疑唐染对自家宫主的心意,何况唐染也是个稳重心细之人,若是鸣沛若去办事,她反倒要仔细询问才是放心的。见唐染如此肯定,她倒还是比较关心最重要的事情呢。
唐染转过身,边走边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去。”
唐染留下话,转身倒往自己和洛雨菲住的院子去了。
对于荣瑾瑜,唐染心里到底是有些吃不准的。即便当初是他出手救过自己和洛雨菲,可那时与此时的情况又是不同,也不知他这次,是否会出手相救。
辰时一过,正值旭日东升时,唐染便带着洛雨菲去了顾府。
到了顾府门前,唐染低低的嘱咐了声沛若,便叫她前去叫门。
等了片刻,有家丁来开了门,也不知沛若对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开了大门,请了她们进去。
唐染抱着洛雨菲一路走去,这看外表像似普通大户的人家,现在一入了内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起这里面的景致来。
一路被家丁带至前厅,方才坐下,自有丫头上了茶水,那家丁才说是要前去禀报,就见一年轻男子踱步进来,冲要说话的家丁摆了摆手,那家丁会意离开后,他才看了看众人,眼睛从唐染抱着的洛雨菲脸上瞄过,却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唐染抱着洛雨菲不方便起身,还是坐着不动。见他明知故问,也不拐弯抹角,道:“如公子所见,我们是来求医的。”
唐染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递与沛若,由沛若接了,才礼貌的递了与那男子。
这男子的言语算不得无礼,语气也算不得张狂,可总是透着股子不情愿的意思。不过到底是来求人办事的,唐染等人礼数也做得周全,再者看那家丁的态度,这人在此的地位,应是不差。
“能请得动她们亲自写信相告,还真是不易呢。”那男子接了信,一见那信封上的笔迹,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语气却也轻缓了不少,将信递还与鸣沛若,又道:“几位稍等,我前去通禀。”
唐染点头,谁知这男子刚出了门,便有一女子提着一个篮子要往后园子里去,那女子一见这男子,便问道:“萧尹,夏姑娘可是在兰亭?”
这先行前来的男子,便是常年跟随荣瑾瑜寸步不离的萧尹,奈何现在荣瑾瑜能缠着顾思敏,就不去别的地方。府里又有事事高谋、办事老成的管家瞻前顾后,他倒是落的清闲。
萧尹停了步子,道:“这个我怎会知道?你自去找找看,我要去容斋找少爷。”
“哦,少爷和少夫人在云湖小筑。”那女子好心的提醒了句,顺势就往大厅里瞟了眼,谁知只这一眼,就勾住了眼睛。
那女子一眼望去,见是唐染,心里就稍有那么一紧。唐染等人听见二人对话,循声来看,一见这女子,自是喜上眉梢。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不少。
这女子,可不正是为她们指点迷津的西门泽雅嘛。如果说,通过药王谷何忧、杜若的名头混进了门,却不能确定荣瑾瑜在不在,可西门泽雅她在这里,那荣瑾瑜定然也是在的,这下可真是错不了了。
西门泽雅见是唐染冲她礼貌又感激的一笑,也略微颔首以示回应。萧尹倒是没留意她们这互动,转身要走,就听西门泽雅在他身后,道:“萧尹,你把这个给夏姑娘送去,我去找少爷。”
萧尹看了看西门泽雅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上的竹篮,又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也不作声,就往后园子里寻夏优璇去了。
待西门泽雅到云湖小筑时,远远望去,只有荣瑾瑜一人在湖边钓鱼,再走近些,她才透过窗户看见了在里面案几上执笔的顾思敏。
荣瑾瑜看似是在安静的等鱼上钩,可实际上,他是在修习内功。不论什么时间地点,荣瑾瑜都不会懈怠丝毫,这点西门泽雅自然知道,也不敢上前打扰,便安静的立在一边候着。
这一安静下来,心倒是越发的乱了。脑子里的回忆那么空,却还是打乱了缠绵,心被束缚的发疼,到头来,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哀叹。
“泽雅。”方才西门泽雅来时,荣瑾瑜就早有察觉到她今日的步伐有些凌乱,气势上少了份淡定,多了份烦躁,像是有心事一般。这时又听她长长的叹息声,不由得叫出了声。
奈何西门泽雅像是没听见,荣瑾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提高了声音,又叫道:“泽雅。”
“嗯?”这回应显然还是有些茫然无措的,缓回了心神,西门泽雅才恭敬的低了低头,道:“少爷。”
“什么事?”荣瑾瑜坐着没动,可眼神还是略带严肃的盯着西门泽雅。
“前面,来了求医之人。”西门泽雅回完了话,像是怕荣瑾瑜会置之不理一般,又立刻补充,道:“是何忧妹妹亲自写了书信,寻来的。”
“哦?何忧亲自写的信?”荣瑾瑜送到嘴边的茶杯略微一停,似不经意的,问道:“是什么人?”
“是唐门的人,少爷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泽雅掩了掩情绪,回答的十分平静。
可她心里其实明白,何忧会写信来,算不上相托,也算是给了唐染机会的。那这机会,一定是因为自己指点她们出阵,所以猜想自己是要救她们,便看在自己面上给的。
“是她们?”嗯,那,倒是有些意思了。荣瑾瑜想着,也自顾的做了答。
“少爷可是要去看看,还是要”泽雅说着,还是没将打发她们回去这后话说出口来。
她代萧尹来传话,可不就是心里作难着想,要不要帮她们嘛。上次指点她们出阵,原就是想何忧施以援手的。谁知何忧竟将人引来了这里,现如今看来,这病,怕是非少爷不能医治了。
“那就,去看看吧。”荣瑾瑜放了茶杯,别有深意的瞄了眼西门泽雅,那露出来的不明笑意,看的西门泽雅有些别扭的都将脸扭到一边去了。
泽雅话说一半,后一半说不出口的话,荣瑾瑜耳朵没听见,心里可是听的明明白白。想她如此作难,想帮又犹豫的很,许是和什么人有所关联,才能叫她如此反受其乱。
这荣瑾瑜跟顾思敏在一起的久了,总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本事,真是越发的接近见死不救了。
见泽雅又低了低头,不言语。荣瑾瑜扬了扬眉,道:“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
看着西门泽雅躬身离开,荣瑾瑜才起身去了屋里。
荣瑾瑜那里风平浪静,这厢等候多时,茶水都换了三五盏的鸣沛若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这么久呢?是宅子太大?还是他无心来救?”鸣沛若烦躁的撩拨着茶杯盖,那来回磕磕碰碰的响声,吵得心烦意乱的众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何况,鸣沛若四下里东瞅瞅,西看看的,除了隔时会有丫头来换茶盏,倒是没人看着她们,大家也都不那么拘束。看来这里的高手果真不少,不论来了何人,都能井然有序,将她们扔在这里,还真是放心的很。
唐染正想制止她,就见西门泽雅缓步而来,不待她们开口询问,便道:“我家少爷稍后就到,诸位稍等。”
唐染歉意的一笑,道:“如此,还要多谢姑娘。上次得姑娘指点生路,也未曾答谢,是在下失礼了。”
“唐姑娘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西门泽雅自顾的坐下,也客气的回了话,只是这语气不近冰冷,却很是淡然。倒真让旁人听起来,觉得这事,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呢。
也许,很多时候,人命危浅这等大事,在荣顾两家人眼里,真是举手投足间的小事。
许是从前和唐玥研究过阵法,无话的气氛又有些尴尬,唐染突然问,道:“那日西门姑娘布的阵法实在高妙,不知姑娘可是用了奇门遁甲中的八门、九星和八神来布阵?”
西门泽雅见她好奇,反问道:“唐姑娘对阵法也有兴趣?”
唐染微微一笑,眼神不乏真诚,道:“因为大姐有心学习,我曾经也跟她一起研习过。可是奇门太高深,所以怕是连入门都算不得呢。如今遇到天玑子前辈的入室高足,又闯了姑娘布下的阵法,十分欣赏,所以想向姑娘请教。”
见她说的真诚,西门泽雅偏着头,问她道:“你可知道何为九宫?”
唐染略微一想,便回道:“九宫是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其中,乾、坎、艮、震属四阳宫,巽、离、坤、兑属四阴宫,加上中宫共为九宫。”
“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为坐山。”西门泽雅微微点头,又接着道:“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见唐染听得有些迷惑,她才回答了唐染的方才的问题,道:“药王谷外的阵法,八门、九星和八神,都没有用到。只是设了个假的奇门八卦阵,这个阵法的所依,其实是隐遁在它中间的九宫阵。所以说,越是聪明的人,和越循规蹈矩的人,越是破不了这阵法。是因为思路太过狭窄,而拘泥于形式和书本。”故而,无法寻中突破点。因为慌乱,而迷失至深。不论怎么聪明,也是破不了阵的。
唐染被她这么一点拨,似明白了的点头,道:“那就是说,九宫和奇门遁甲、周易八卦,都是有所关联的?”真是周而复始,万变其中。
“也可以作此一说。”见她有些懂了,泽雅又道:“但九宫之法博大精深、用之多端,九宫八卦图也叫九宫术图,是与八卦相配之后,方会与周易有所关系。如果仅是九宫算图,就只是数字式图象,其含意不过是数与五行和方位的配合,如此,就与周易没有什么关系可言。”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关键还是在于头脑心机,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能因人而异的活学活用,才是最高深的阵法,因为人心,是最最变幻多端,难料难测的。
“在下明白了,经姑娘今日指点,真是受益匪浅。”刚才若是一知半解,那么现在,唐染就真是明白了。她微微颔首,这样子看起来,真是有些崇敬之意了。
见唐染这副样子,西门泽雅极为赞赏,端起茶杯冲唐染客气的点了头,见唐染知她意思,便不再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原本平和的秀眉有些微微蹙起。
唐染打量着她,最终也没有开口问询她和自己小姑姑之间的事情。毕竟是不合时宜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地点,还有,不合理的问题。
自己终究没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疑问自己小姑姑的私事,这口自然还是不开为妙。
唐染都不问的疑惑,跟着唐染一起打量西门泽雅的鸣沛若,自然也不会去问,看来这疑惑,始终是要放在心底深处了。
☆、第七十八章 不上不下
方才听到荣瑾瑜会来;那就是有希望了,众人又开始安静的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唐染听见响动,抬眼去看,才见一男一女往这里来了。
那男子的面相好生白净;脸部棱角不似刚毅分明;但五官明朗,线条柔和舒缓,异常俊美。看似书生般文弱;却因文弱之气又平添了股女子的阴柔之姿。
这次不必提点;众人也知道这人必然是荣瑾瑜了;白净瘦弱,到底是有副小白脸的样子。
乍看去;同走在他身边的那女子高贵的很,周身都散着一股子平和的气息,却自有一种自信的霸道,逼人不敢直视,再一细看去,可真是眼如珠,唇如樱,肤如雪,高贵中又平增了三分娇媚。想来,这人却是顾思敏无疑了。
这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气质气势,都是半点不输人的。
“见过荣公子、荣夫人。”见二人进了屋子,西门泽雅自是先行起了身,尚在打量二人的众人,待人进了屋子,才有些慌张的跟着起了身,道了好。
许是顾思敏自身带着的淡淡疏离感的缘故,即使她的目光不锐利深邃,也会不自觉得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这点还是让人有些容易慌张的。
唐染正欲起身时,却见荣瑾瑜冲她摆了摆手,道:“唐姑娘既然不方便,就不必多礼了。”
唐染也不做作,当下只对二人礼貌的颔了颔首,嘴上也客气,道:“如此,就失礼了。”
荣瑾瑜眼神瞄了瞄唐染的脸,一勾唇角笑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唐姑娘应当还欠在下一把刀呢。”
唐染一愣,蓦然间一笑,道:“上次得公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也未曾答谢,还请原谅。公子的刀,在下已经拖了朋友重新打制,定然奉还公子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刀。”
“朋友?举世无双?”荣瑾瑜自念着,眉目间稍有一皱,又问道:“可是拖给琅邪楚家了?”
唐染心里讶异他的才智,面上还是礼貌的低头一笑,道:“公子好聪明,确是如此。”
“聪明谈不上。”荣瑾瑜摇了摇头,又道:“琅邪楚家,那可是天下第一兵器世家,藏剑阁里的刀枪剑戟多如秋雨,万刃山庄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不是?”
嘴上说着,荣瑾瑜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叹:哎,想当初,要不是惦记那些兵器,要去开开眼界,也不会碰上那面瘫冰块了。
唐染见他知晓楚家,便道:“在下素来与楚家大小姐交好,所以便拖与她了。荣公子认得楚家的人?”
“在下与楚家大小姐楚云裳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