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全都照你的话做啦。”夏静言用力地点头。她盘腿坐在那堆小山旁,刚拆完手中的一样礼物。
“你当我瞎啦,干么把这些废物堆在这里?”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跟他装疯卖傻到这种程度。
夏静言深吸了口气,站起来伸伸腿,舒展一下筋骨。
“你不是说,这些东西你全都不要了,要丢了它们吗?”她重复他说过的话。
裴羿瞪着眼,微微点了下头。他是说过。
“你不是说,在你睡觉前,这些东西全都要在大厅里消失吗?”她又问。
裴羿再次颔首。
“那就对喽,现在这些礼物全在‘房间’里,不在‘大厅’里,而且你只说要丢掉它们,又没说我不能把它们捡回来,所以我们完全没有违背你的意思啊。”她说得头头是道,乍听之下还挺有道理的。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奉命行事。”是啦,但她怎么可能会承认嘛。现在承认耍诈,不止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说不定还会牵累到其他人哩。
“立刻把这些垃圾扔出我的视线范围!”他不想再多浪费唇舌,总之快把这堆碍眼的垃圾弄走就对了。
“我不要,它们是我一样一样捡回来的,现在是我的东西。要不然,你就把我跟这些礼物一起丢出大门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跟它们差不了多少。”她细眉一扬,下巴拾得高高的,看他能怎样。要是真能被轰出去,那她可自由了。
裴羿眯起眼睛,凌厉的目光里闪烁火红的光簇,轻松识破她那点小心机。
“想算计我?”哼,这女人居然连这种时刻都想着挖洞让他跳,不错,有点脑子,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这些年来能在商场上屡战屡胜,靠的可不是意气用事。
夏静言眼珠子一溜转,满脸无辜。
“那么喜欢这堆垃圾?好,我准你留下它们。”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拄着手杖,掉头走向大床,关掉床边的灯光,倒头就睡。
夏静言愣了愣,没想到这回居然赢得毫不费力?
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她浅露微笑,缓步走向大床,坐到他身边。
“喂,你的生日还剩一个多小时就过了耶。”她看着钟上的时间,提醒他。
见他没半点反应,她又将脸靠近他一点,在他的耳边重复同样的话。
“喂,这一个多小时很宝贵耶,你真的不想过生日吗?一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喽,要是你再继续浪费时间,这一个小时——”
他蓦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
“你闹够了没有,我过不过生日干你什么事!”他忿然大吼,吓得她缩起脖子。
“你别那么生气嘛,我只是想提醒你,生日对每个人来说可都是个独一无二的大日子耶,你总不能为了一次意外,就毁了其他的生日啊。”她冒险点出这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不幸事件,试图开化他。
“你说得没错,那次意外并没有毁了我其他的生日,它只是毁了我这条腿,让我变成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而已!”他痛恨这一天,更憎恶这条瘸腿,如果上天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宁愿死在那场车祸中,也强过拖着这副残缺的身体过下辈子。
他无法接受自己身体上的残缺,更痛恨别人寄予他的异样眼光或同情,那些在他背后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比肉体上的创伤更折磨人,随时像把无形的刀刃般切割他的自尊与心灵。
瞧她那副轻描淡写的口吻,她根本不能体会他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为什么你总要想着自己瘸了一条腿?为什么你就不能想想你已经幸运的捡回一条命了?”在她看来,他只是走起路来略跛,速度慢了点而已,就算少了那柄手杖的辅助,他依然能随意走动,根本不足为碍,为何他要这样?
“因为我根本不想捡回这条命!”
震天的怒吼回荡在房里,她看着他扭曲的脸孔,从愤愤不平的眼中读到了寂寞和痛苦的讯息。
原来……这才是他将自己从人群里隔离的原因。虽然他表面上看来冷傲孤僻、难以亲近,但其实他只是害怕面对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正视自己。
“你不该存有这种想法的。有时候人活着,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而是承担着别人对我们的爱、恨,或期待而活,所以,你不该有那么自私的想法。”她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哀戚,觉得心被揪得紧紧的,一点都不喜欢看到他隐藏起内心的脆弱,拚命压抑自己的模样。
“我想……如果你的父母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因为他们肯定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这二十多年来,不管遇上什么难过或痛苦的事,她都抱持着这个观念,努力地过生活,照顾好自己,为的就是不让爱她的母亲在宁静安祥的天国里还得为她担心、牵挂。
夏静言的亲生母亲在她小小年纪就因病过世,留下她一个人在夏家,美其名为认祖归宗,跃升名门千金之列,但事实上,却是个地位比佣人还不如的私生女。
“少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别想搬出我父母来压我!”他对她想动之以情的做法嗤之以鼻,虽然心底十分清楚她说的句句属实,却不愿承认。
“好好好,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你说的话才是‘道理’,行了吧,大少爷?”她笑着揶揄他,试图以幽默感化解当下的僵冷气氛。
“对了,那些礼物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看我们就把它们拿去义卖,然后把钱捐给有需要的公益团体或慈善机构好不好?”她想来想去,这个方法最好。那堆礼物大多价值不菲,应该可以募得一笔不小的数目。
“随你高兴,我一点都不在乎那堆垃圾的去向。”他都说过几百次了。
不过她的善心倒让他打心底感到十分赞赏……当然,他也不打算表现出来。
“还有……”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瞪着她。
“我……也有帮你准备生日礼物。”她颇不自在地说道。
裴羿半是怀疑的打量她,惊讶自己的心中,竟夹藏着一丝微妙的…….愉悦?
看裴羿默不吭声,夏静言便当他是同意收下这份礼物。
“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
“我不要。”他抢在她动作前冷漠拒绝,抛开前一秒浮现在脑中的诡异情绪,转身躺下,迳自入睡。
什么生日礼物!他都说了不要那种“垃圾”了。
“为什么?我花了很多时间特地为你准备的耶。”她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结果话全落进空气里,他动也不动地躺着,完全不搭理她。
但夏静言可不容许自己的一番好意被白白糟蹋。
“裴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收到生日礼物,但我刚才也跟你说过了,你不该这样逃避现实,应该用更健康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就拿生日礼物来说,每一份礼物都代表着别人对你的衷心祝福,你怎么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们全部丢掉,如果你再这么继续逃避下去,以后……”无视于他的冷漠,她开始滔滔不绝地畅谈起他应该收下生日礼物的理由,重点中还不忘随时补充说明更多的细项。
裴羿背对她,约莫躺了五分钟,两道浓眉开始向中央聚拢……
“你给我闭嘴!”他一跃而起。
“你看不出来我正在睡觉吗?你不知道睡觉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向来讨厌多话的女人,而她——根本是个失控的闹钟,不停在他耳边发出令人抓狂的噪音。
“我当然知道啊。”夏静言点点头。“不过你又还没真的睡着,而且你也还没收下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只剩十几分钟——”
“停!”他揉着太阳穴,吸了口长气。“去拿你的礼物。”他希望这能成功地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被她说动了。
“你聋啦?”他睨着她夸张的反应。
不在乎他凶巴巴的语气,她笑得好不开心。“所以我就说,你——”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嘴巴封起来扔进衣橱里。”
她急忙捂住嘴。这男人冲动起来,可真料不准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呢!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房门,用两指比了个走路的姿势,接着便跳下床,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房里。
裴羿烦躁的盯着房门,叹了口气,终于获得片刻宁静。
不一会儿,她捧着礼物回到房问。
“生日快乐。”她举起手中的生日蛋糕,笑着走向他。
“你做的?”裴羿摆出一张难以亲近的扑克脸。
“嗯,是啊。”这话答得有点心虚,因为这蛋糕虽然是她烤的没错,但上头的奶油是美桃抹的、装饰是小雨点缀的,比起她来,她们可算是做蛋糕的老手。但由于她们好像都把帮裴羿过生日看成是一件滔天大罪,所以她们既不愿挂名居功,也不愿实际参与庆生活动。
“能吃吗?”裴羿存疑地皱起眉头。
“当然。”这家伙还真懂得怎么糟蹋别人的好意。
“不信你尝尝。”她把蛋糕凑到他面前。
裴羿冷淡地别开头。“我讨厌甜食。”早知道是这种礼物,他刚刚就直接把她扔进衣橱里上锁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放太多糖,不会太甜的,来,快许愿吧。”她点亮烛光,彻庭忽视他脸上的嫌恶表情。
下午从美桃那儿听说他不喜欢吃甜食,她就已经特别注意用糖的分量了。
裴羿瞄了一眼她手中的蛋糕,仍是一脸厌恶和勉强。
“来嘛,快点许愿呀。”她像哄小孩似的微笑着,又将蛋糕往他面前推近一点。
裴羿不太甘愿地抿紧嘴,睨了她一眼。“呼——”他毫无预警的吹熄蛋糕上的烛光。
“啊!你干么?还没许愿耶!”这个人怎么这样嘛,一点都不照程序来,吹蜡烛前要先许愿——这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呀!
“我什么都不缺。”他冷冷地说着。
“那你就希望世界和平、身体健康、天天快乐好了。”她轻轻松松就帮他想好三个永远不褪流行的伟大愿望。
“不用了。”他伸手想拔掉那几根蜡烛。
“不行!”她拍掉他的手,大感不悦地瞅着他。
“哪有人像你这样的,过生日本来就要许愿啊,这可是重头戏耶!刚才不算,重来。”她拿起打火机,把他吹熄的蜡烛重新点燃。
对于她的举动,他真的感到很无力。没人过生日不许愿,难道就有人会把吹熄的蜡烛重新点燃,然后再许一次愿的吗?这女人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喏,许愿吧。”她再度把蛋糕捧到他面前,笑着催促他。
于是,在她莫名其妙的坚持下,裴羿勉为其难的许下三个不着边际的愿望,然后再次吹熄蛋糕上的烛火。
这下,夏静言总算满意的微笑点头,把切蛋糕的刀子递给他。
“我要有草莓的那块。”她眼睛发亮,满脸期待的盯着他手里的蛋糕。
“那你自己切。”
“不行,就是要寿星亲手切的蛋糕才意义嘛。”她兴奋地端起盘子。
无言以对。裴羿百般无奈地切好两块蛋糕,将其中一块递给她。
“谢谢,我要吃喽。”她用叉子截下一块蛋糕,大口送进嘴里。
“我的天啊,这真的好好吃哦!”她惊呼地赞叹,满足地微笑。
“注意你的吃相。”不像个淑女,却煞是可爱。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满脸笑容的幸福模样,裴羿不禁纳闷起今晚自己的脑袋究竟是拐了哪根筋,怎会如此轻易地任这女人摆布,乖乖吹熄那根蠢蜡烛、莫名其妙的许愿,还咽下这块向来令他反感的甜食……
可恶,他明明一点都不想过生日的!
还有,这块甜腻过头的蛋糕,明明就加了太多糖分,否则他怎会一直觉得心头冒出阵阵甜味呢?
自从夏静言从“生日事件”中全身而退后,裴家里的所有人更认定她在裴羿心中一定占有不小的地位,深获他的疼爱,否则按照裴羿的火爆脾气,她哪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谈笑风生。
于是,大家开始对她怀抱着更高一层的期待,相信她就是那位能改变裴羿的女子,使他重拾往日的爽朗笑容。
然而面对大家寄予的厚望,夏静言实在是深感无奈,偏偏又不忍心泼大家冷水。她和裴羿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而且他对她的态度向来也只有两种模式,一是冷言冷语的威胁讽刺,二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她麻烦。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倒真的摸索出一点应付他的小诀窍。遇到他存心挑剔刁难,她就二话不说的配合照做,当作打发时间:而当他恶言相向的时候,她就面带微笑、绝不回嘴,看他还能拿什么借口来骂她。加上他最近好像因为公务繁忙的关系,成天早出晚归,甚至三天两头的夜宿公司,两人见面的机会一少,针锋相对的机率自然也大幅降低,她也乐得过着没人管束的自在生活。
仔细想想,那男人要是能改改他唯我独尊的自大毛病,和一触即发的火爆脾气,倒也称得上是个好男人,英俊、富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坏习惯……
“少夫人,有你的电话,是你的母亲打来的。”美桃走进厨房,把话筒递给她。
“我母亲?”夏静言喃喃地接过话筒,随即走出厨房。
坐在沙发上望着手中的话筒,暗自猜测母亲来电的用意。
“喂,妈?”
“这么久才来接电话?”对方的口气显然很不耐烦。
“对不起。”
“这次就算了,以后要注意点,让对方等那么久才来接电话是很失礼的。”
“是的,妈。”她小心回话。“妈,请问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拨通电话来关心我的女儿吗?”
“我没这个意思,您别误会。”在陈素云面前,她似乎只有被“误会”的余地。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思,他对我很好,也很疼我。”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稍愣了几秒。
“那就好,我和你爸原本还在担心你会表现不好呢,你可别丢我们家的脸。”陈素云似乎对这样的情形感到很满意。
接下来的对话,夏静言几乎没插上几个字,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声音,适时的应上几声。她的表情平静无波,思绪却飘得老远……
“……事情就是这样,你都记清楚了吗?”陈素云尖锐的音调将夏静言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我知道了,妈,这件事我会处理。”她乖巧地应答,胸口却像吃了一记重拳似的沉闷。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会关心她的婚姻生活过得好不好,纯粹只是想藉此衡量她的剩余价值罢了,并不是真的在意她快乐与否。
“动作要快点,别拖拖拉拉的知道吗?”陈素云不放心地再次叮咛。
“好,我一见到他就会立刻跟他说。”
“那好吧,就先这样了。”对方“喀”地一声挂上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夏静言放下话筒,还盯着电话好一会儿,才将它挂回话机上。
她怅然地呆坐在沙发上,直到又有人经过客厅才让她回神。
“少夫人。”老张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夏静言也亲切地回以微笑。
“对了,老张,你今天是不是要送东西去公司给少爷?”她突然想起,今早裴羿的秘书好像来过电话,请家里的人帮忙送一份重要的资料去公司。
“是啊,吃过午餐后我就会送过去了。”
“那……我帮你送去好不好?”
“啊?这……”他实在不好麻烦少夫人亲自代劳。
“拜托,我想见他一面。”这件事压着也不是办法,她希望能尽快跟裴羿当面说清楚,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定。
老张看着她,突然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那好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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