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微笑道:“你也难得,听说像你这般年轻的做姑姑的不多。”
缘亦苦笑道:“如果可以,奴婢宁愿做个小小的宫女,每日打扫庭院,与一切纷争远离。”茜宇听了心里惊讶。
缘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妃是个性情极好的人,温柔善良,她知道自己是宫里的特例,从来不敢张扬自己的身份。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在清宜宫里静静的待着,或伺候皇上,这一点比瑾贵妃强百倍。平时对待奴才们也是十分和蔼,不端主子的架子,所以清宜宫的奴才都很喜欢陈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清宜宫外的人或许觉得她好欺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些同年的东殿秀女最高的也只有嫔位,如今的祥嫔娘娘和穆嫔娘娘都是那届的秀女。”
“穆嫔!”茜宇口里念叨着,于是道:“把我们宫里的穆萍改个名字,就叫穆芸好了。”
缘亦如梦初醒,自责道:“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个忌讳,穆嫔娘娘平日里深居简出,所以奴婢一时也没想到。”
“想到了就好。”茜宇道。
缘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候他们都不把陈妃放在眼里,见了面也不按规矩行礼。陈妃是个温善的人,这些委屈都自己藏在肚子里,从来不在皇上面前露出半点。她越善就越被人欺负,那些西殿秀女因为心理不平衡,也个个在背地里诋毁她。渐渐地这些都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传过奴婢几次,可是不管奴婢怎么说,太后都不愿意相信。”
茜宇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安,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缘亦身子微微一颤,叹道:“奴婢先告诉主子,陈妃是怎么死的。”茜宇觉得心头一紧。
缘亦清了清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无沸散。”
“无沸散?”茜宇顿时心头一凉,嘴里胡乱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是才死了一年吗?可姐姐才进宫,难道……难道……。”
缘亦无奈道:“正是因为如此,奴婢才想把一些事情告诉主子,因为奴婢担心主子会是下一个。奴婢不知道那些点心是不是因为无沸散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奴婢知道,主子您现在一定不安稳。”
茜宇不再慌乱,正色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缘亦点了点头,她一直都知道,茜宇并非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孩子。继续道:“主子,您可知是谁给陈妃下的毒吗?”
茜宇莫然地摇了摇头,心里飘起阵阵寒意。
“大公主。”缘亦无奈地吐出三个字。
“大……大公主?”茜宇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知道缘亦还会说出怎样离奇的事情来。
“并且,”缘亦顿了顿,“是奴婢帮着大公主在陈妃的食物里下的毒。”说着,禁不住流出泪来。
“你……?”茜宇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地看着缘亦,“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缘亦跪了下来,略带哭腔道:“奴婢知道自己做了孽了,但是奴婢完全是出于无奈,主子!您听奴婢把话说完。”
茜宇觉得眼前的缘亦实在太陌生了,叹道:“你说……”
缘亦跪在地上,缓缓道:“陈妃的阿玛是个两榜进士,但官职不高,自从陈妃进宫后,就一路高升到了辅相。陈大人为人清廉正直,敢怒敢言,文韬武略,一时成为了皇上的得力助手。朝廷上,陈大人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后宫里,陈妃是皇上的心爱之人。这样前途无限的势力,必然是得罪了一些本家王爷和一些外戚。”
“缘亦,后宫不得干政。”茜宇冷冷道:“你这些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缘亦抬头道:“如果不错的话,可以说后宫是世上是非最多的地方。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为了讨好皇上,保不得来巴结一些太监、宫女。一来二去,朝廷上的事情怎么会不在宫里传。一些太监、宫女也会主动去找一些得宠的官员,讨些赏钱。后来因为陈大人向皇上提出撤销一些闲置的官职,便更加得罪了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茜宇似乎停止了呼吸。
“不错。是太后。”缘亦顿了顿道:“太后之所以把奴婢调到清宜宫,就是为了看着陈妃,陈妃的一言一行奴婢都要向太后汇报。因为陈大人的进言得罪了太后的娘家叔侄,加上那个时候陈妃肚子里有了龙种,这皇宫里便更容不下她了。”
茜宇冷冷道:“照你这么说,除了皇后和皇贵妃,其余所有人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了?”
缘亦道:“这些奴婢不知道了,除了皇贵妃宫里的乐儿是比奴婢更早调出慈宁宫的,其余宫里的行事据奴婢所知,都不是慈宁宫出去的。”
茜宇道:“这就更奇了,那么太后把你调给我,也是要你……”
“不是。”缘亦激动道,“这样的事情,奴婢绝对再没有做过?”
茜宇怒道:“那你当初又为什么做?还有,无沸散明明是可以解毒的,你却说陈妃是被它毒死的,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缘亦哭道:“无沸散是极其含蓄的毒药,中毒之后若静静地待着,药效要很久才会发作,量少的话也不会毒死人。药效发作后,中毒的人也是在极安静的状况下死去。陈妃向来娴静,那日用完晚膳后没多久便休息了。直到第二日早上宫女们才发现她静静地死在床上了。敬妃娘娘和四公主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的。”
茜宇听了后怕不已,如果那日姐姐不献舞的话,指不定就这么去了,越想越怕。
缘亦继续道:“起先太后要奴婢监视陈妃,奴婢不能违抗。后来下毒之事,奴婢是抵死不愿意的。但是太后拿奴婢一家的生命威胁,奴婢实在不敢不从。奴婢不知道太后是怎样说服大公主的,但是奴婢看得出来,大公主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这么做的。”
茜宇一想到若晴那双凄苍的双眼,不禁落下泪来。叹道:“你起来吧。”说着伸手扶起缘亦轻声叹道:“如果有人拿一家的生命威胁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如何抉择。”
缘亦擦了眼泪,缓缓道:“奴婢今天告诉主子这些事情,是因为陈妃中毒死后的第二天,瑾贵妃也中了毒,但是发现的及时,救了回来。奴婢问过大公主,大公主说不是她做的。奴婢不敢断言是不是太后派人下的毒,但是也不敢说就一定是太后。太后虽然一直都不喜欢瑾贵妃,但是瑾贵妃双亲早亡,家里就剩一些远亲,太后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奴婢担心,瑾贵妃的毒,另有其人。如果另有其人,那么如今敬妃娘娘的事情,就都说不清楚了。”
茜宇惊道:“难道瑾贵妃是因为中了毒,才无法生育的?那姐姐……”
缘亦无奈道:“这一点,奴婢也不明白。”
茜宇又问:“当初皇上没有查这件事情吗?”
缘亦道:“查了,处死了几个太监宫女,没有什么结论。但是去年皇上就匆匆把大公主嫁了出去,也不管太后反对。奴婢不知道皇上是否有所察觉。”
茜宇问:“那你为什么又调到我这里来。”
缘亦顿了顿,无奈道:“来之前,太后嘱咐奴婢,要帮主子留住皇上的心。”
茜宇顿时懵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留住皇上的心,难道自己是太后的一颗棋子吗?
缘亦又跪了下来,自责道:“奴婢没有办法,还是做了违心的事情。奴婢引主子逛福园,因为皇上偶尔会去那里,那次大公主也是故意在那里等您的,让您在晚宴上出彩也是太后的安排。所以大公主匆匆离去为的就是不要再帮太后做这些无谓的事情。那日奴婢引您去浮云亭,就是为了让瑾贵妃记恨您。瑾贵妃是最藏不住事情的,一定会在皇上面前说您的不是,皇上自然会对您产生兴趣。这些,都是太后教给奴婢做的。”
茜宇的心冷了半截,苦笑道:“你今日又何必告诉我。恐怕这些他也……”
“奴婢不愿意再做这样事情,奴婢的娘亲已经……”说着缘亦掩面哭起来,“奴婢知道早晚会有报应,假若报应在奴婢身上,奴婢也就认了……”哭着便讲不起话来。
茜宇脑海里一片空白,轻声说道:“陈妃死的时候,恐怕连哭泣的人都没有吧!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缘亦退出去后,茜宇静静地坐在窗前,脑海里重复闪烁着缘亦刚才的一字一句。究竟缘亦是否值得自己信任,茜宇不知该如何抉择。苦笑道,原来从进宫开始,自己的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自己不过是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从皇后开始、皇贵妃、懿贵妃、瑾贵妃、德妃、如妃、榕姐姐、兰妃、祥嫔、蓉嫔、蕴姐姐、芹嫔、穆嫔,还有我们这些婉仪和那些充容、充媛、充人,一个一个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任何人走一步,整盘棋的局势都会改变,自己也难逃这样的命运。赫臻,我们究竟可以走多远呢?
茜宇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三哥送给自己的翡翠蝈蝈,握在手心里,蜷缩在床上,“哥哥……”这一日,茜宇独自在寝宫里默默地待着,直到德妃到来。
“妹妹怎么也不出来迎我。”德妃自从女儿身体复原后,心情一天好过一天。
“德妃娘娘吉祥。”茜宇从床上下来,没想到德妃径直到了寝宫。
德妃示意左右退下,过来拉了茜宇的手坐下,笑道:“你都不来迎我,这会子又这么多礼?”
茜宇从刚才的思绪中抽回神来,欠身道:“臣妾该死。”
“这是什么话?”德妃拉了茜宇坐下,看到她眼角的泪花,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臣妾……臣妾有些想家了。”茜宇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德妃笑道:“傻丫头。”又拉了茜宇的手道:“姐姐我当初也会想家,妹妹啊!过段日子就好了,或者呀!你给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的,就不会这般寂寞了。”
茜宇此刻竟连羞涩的神情都没有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德妃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事,便不再玩笑,只把来意说明。
“妹妹,皇上嘱咐我们姐妹俩的事情你可没忘记吧。”德妃笑着问道。
茜宇经她这么一说,想起皇上要自己和德妃一起查无沸散这件事情,可是刚才缘亦说了这么多,保不准这件事情又是太后做的,难道要查到太后身上去?茜宇无奈地轻声道:“臣妾没有忘记。”
“依妹妹看我们该怎么查呢?”德妃问道。
茜宇轻声道:“一切但凭娘娘做主。”茜宇根本就不想查这件事情,从来就没研究过该如何着手调查。
德妃觉得今天的恬婉仪不似平日,知道再问也没意思。但是这件事情不查,没有办法给皇上一个交待。可是查呢?自己又怎么会忘了陈妃那桩无头案呢?皇上尚且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又有什么能耐呢?
德妃想了想道:“若珣好的可快了,如今又开始蹦蹦跳跳地四处玩了。压根儿就没记得自己中国毒,我细细地问了她那天晚上都玩了些什么东西。她说呀,那天她跑到西殿去过,那晚我安排了舞娘们在西殿换衣服,又辟了西殿寝宫专给敬妃妹妹更衣用。妹妹早就同我说过那晚要给皇上献舞,我早早地就预备下了。若珣说她没有吃过西殿里的东西,只是玩过舞娘们绢花匣子里的花纸片子。因为有个和别的不同的,就拿在手上玩了。”
说着,德妃从袖口中掏出一笺信封,递给茜宇。茜宇不知是何物,正要打开来看,被德妃用手拦住。
“这是见不得的。”德妃用手挡了茜宇,正色道:“这里头装的是包无沸散的牛皮纸。”
茜宇惊地失手把信封落在了地上,一想到失态,便弯腰捡了起来,只是拿在手里,心微微地颤抖。
德妃微笑着把信封接过来,仍旧放回在袖口里,笑道:“妹妹不怕,这东西姐姐让太医瞧过了,上头只余了一点点地残粉,即使人吃了也不会有事,顶多沉沉地睡一觉。里面用油纸包了,才装在信封里,不然我也不敢随身带着。”
茜宇知道自己失态,于是笑道:“让娘娘见笑了。”又问道:“娘娘怎么得的这个?”
德妃道:“是在珣儿藏小花样子的匣子里找到的。是那日赵嬷嬷收拾珣儿的玩什子时看到的。她也是有经历的人,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用了帕子包着拿来给我看。”
茜宇点了点头,觉得合情合理。
德妃又道:“我想那晚珣儿一定是玩好了,就藏在匣子里,接着就去抓东西吃,才把这粉末子吃到身体里去的。太医也说了,其实珣儿中的毒比敬妃还要少。只是她是个孩子,经不住,才难保命。”说着又合十道:“好歹救活了。”
茜宇笑道:“四公主吉人天相。”
德妃感叹道:“唉!不说了。我们还是说这个事儿吧。妹妹你怎么看?”突然又想到什么,轻声道:“妹妹可听说过陈妃娘娘?”
又是陈妃?茜宇顿时感到十分反感,但又不好表现,于是道:“臣妾听说过,只是知道陈妃娘娘已经过世了。”
德妃叹道:“这也难怪,你才进宫的。你不知道,陈妃当初也是被无沸散毒死的。”
茜宇故作惊讶道:“什么,怎么……”
德妃无奈道:“这件事宫里很少提起。当年皇上亲自查的,处死了几个宫女太监也就不了了之了。”
茜宇心想,原来缘亦说得都不错。
德妃又道:“陈妃可是个命苦的人,年纪轻轻的。”说着摇了摇头,笑道:“不说了,都过去了。这件事皇上既然交给我们了,我想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给皇上一个交待。因为珣儿也病了,皇上才把这三天的期限给去了,想想那天皇上也是心急了才随口说的。这么大的事情,三天怎么可能查出来。恐怕包龙图在世,也难办。”
茜宇点头道:“娘娘说的极是。”又道:“臣妾年幼,没经历过事情,这件事臣妾都听娘娘吩咐。”
德妃暗暗想道:你年幼不假,只身闯醐州,难道还没经历过事情?看来你也不想搅这潭浑水啊。于是笑道:“这些姐姐知道,今天来不过是想找妹妹商量一些,看看如何下手。妹妹别看我在宫里久了,平日里不过伺候皇上,陪陪老佛爷玩笑,再者教导珣儿,这样的事情也是从未经历过的。”
茜宇嘴上说“是。”心里却想;你位列六妃之首,又是有了封号祭过天地的。你若说能力不强,还有谁敢说强。刚才听你的这番话,便知道你非等闲之辈。一个能够迎合宫里上上下下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玩笑的人。
德妃笑道:“听说这几日敬妃妹妹懒怠说话,我也不好去问。可是这件事情若不问她,便无从可查了。明日姐姐想约了妹妹一起去裕乾宫,你和敬妃素来要好,说话也熟络些。”
茜宇欠身道:“明日臣妾往承乾宫迎娘娘。”
德妃起身道:“罢了,罢了。明日在敬妃妹妹那里见吧!不过有一句,陈妃的事情不要对敬妹妹提,还在病中,不要唬着她了。”
茜宇福身道:“是。”心想:可怜的陈妃,红颜薄命,如今死了都让人忌讳。
德妃笑道:“你也不必多礼,我也该走了。”
“臣妾送娘娘。”茜宇道。
“罢了,你先前不迎我,这会子何必送我。好生歇着吧,后几日该我们忙了。”说着德妃便笑着走了。茜宇只是福了身子。
待德妃走远后,茜宇走道门口唤道:“来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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