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正主儿来了,一见面就火药味这么重,看来好戏真要开锣了……坐在一旁的花蕊在心中悄悄地想着。
「六王爷。」而另一个主角——西门残破,则是完全不搭理他的冷嘲热讽,只是点了点头,简短地问好,「公主。」
「居然要跟你这种没劲的人打交道,真是没劲透了……」大概早料到自己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因此六王爷在低咒了几声后,便像在自己家里似地回头对属下喊着,「还不拿酒来!哦,对了,顺便把那个废人带来。」
「是。」
在六王爷的一声令下,几瓶陈年老酒立刻送上了主桌,随后,一个又瘦又脏又疲惫、几乎面无人色的中年男子,也被人用绳子拖到了桌旁。
望着那名中年男子,花蕊愣了愣,因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门残破用那样大的战功换来的,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夜,也许珍珠公主不知,但在西门残破怀中的她则知道得真真切切,那就是——
这个人对西门残破的意义一定很大很大,大到一听见珍珠公主说找到这个人时,他的心跳仿佛雷鸣……
这个人的身后,究竟藏有什么样的玄机?
「真不知道你要这个人干嘛,一想到你竟跟这种低等人扯上关系,我就失望透顶!」六王爷一边喝着酒,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与其要这种人,还不如要一个大姑娘来得有意思,所以啊,我劝你不如……」
「哥……」此时,一直坐在六王爷身旁没开口的珍珠突然拉了拉六王爷的衣袖,制止了哥哥的话,然后眼神像是不经意般地瞄了瞄坐在西门残破右手边的花蕊。
感受到珍珠的眼光,花蕊只是耸耸肩,继续轻啜着杯中酒。
反正她今天的工作只是个看戏的,这个将军公主爱看就看去,她花蕊从不怕人看!
「无论如何,麻烦六王爷了。」望也没望那名中年人一眼,西门残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就谢我了?」此时,微醺的六王爷突然冷笑起来,「人我是带来了,可我说要把人给你了吗?」
听到六王爷的话,西门残破的眉头动也没动,但坐在他身旁的花蕊却发现——他在桌下的手已握成了拳。
「哥……」
「哥什么哥?你别忘了,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要不我会无聊到来这鸟地方,然后还在这充满了脚底下人的军营里办什么庆功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六王爷瞪了珍珠一眼后,又望向西门残破,「你要人,我就给你人,不过呢……老实讲,六爷我实在很想看看你面具下究竟是长什么模样,要不我这个眼高于顶的妹子怎会——」
「哥!」
这摆明了是要胁嘛!
听到六王爷的话后,坐在一旁的花蕊冷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望着西门残破在听到「脚底下人」这几个字后,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我明白了。」
但西门残破的回答却令花蕊手中的酒差点洒出杯外,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想要这个人到了这种地步!
望着西门残破的手缓缓抬至脸上,花蕊更吃惊了。
虽然到这里已有几个月,但花蕊从没看过他拿掉脸上的面具,由此可见,他之所以戴面具,必定是为了隐藏什么。
虽然有时,花蕊不禁也会猜测他是不是长得太吓人,抑或是做了恶事怕被人识破,但她却从未得到解答。
而今天,眼见这个谜题就要揭晓了,因此不仅仅是花蕊,连营中其他的军士也全都静了下来,就为等待这一刻……
夜风在吹,天上的星星在闪烁,明亮得就像西门残破的双眸。
这家伙,原来长成这样!
望着褪下面具后的西门残破,花蕊在众人的低语赞叹声中也不禁连眨了几次眼。
没有想像中的难看嘛……
俊挺的脸庞、大大的眼、浓浓的剑眉、挺直的鼻,再加上他那紧抿住却坚毅的嘴及下巴,让他显得那样威武不屈,那样的男人……
「真是群没见过世面的脚底下人!」虽然心中也为西门残破出人意外的俊逸长相诧异不已,但六王爷还是口中没好话,「得了,既然你都不惜脱下面具,那我就把人给你,免得人家说我刁难你!不过呢……虽然人是放了,可我话先说在前头,万一这人到你手里后死了还是怎么了,可就不是我的事了……放人!」
「是。」
人,确实是放了,只是,用很低贱的方式。
在众人的眼中,中年男子被以极卑劣的方式拖拉到西门残破身旁,而此人踉踉跄跄地跪倒在桌下后,口中不知为何竟不断地呕出恶心的青色秽物,闻之令人作呕……
「照我说啊,西门残破你干脆就放聪明些,领了六爷我这个情,」压根儿不顾四周军士们早已不悦至极的眼神,六王爷望着中年男子那副狼狈的模样,竟还恶劣地哈哈大笑,「反正这低等人也活不久了,你何不放弃他,转而向我要求我身旁这个稀世珍宝——」
「很抱歉,有你祖奶奶在,你的两个希望都只能落空了!」
未等六王爷将话说完,一个娇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而后,一个极其优美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中年男子上方,甩出怀中镶着金铃的锦带,用前端的铃铛点住了中年男子身上的几处穴道后,又射出一把银针,针针刺入中年男子周身。
「老张!」
「小的在!」一听到花蕊的呼唤,老张立即挤入人群之中,高声答应着。
要知道,他已经隐忍这个六王爷很久了!
脚底下人怎么了?
要不是他们这群脚底下人在前面冲锋陷阵,那群爷儿们有机会这么嚣张的庆功吗?
然而,老张不知道的是,对六王爷一口一句「脚底下人」不爽的,绝不只他一个,而这其中,还包括了六王爷口中每扬起一次「脚底下人」便猛灌一口酒抑制怒气的花蕊,以及那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的西门残破。
是的,包括花蕊。
虽然她一向不爱管闲事,虽然在这营中停留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可花蕊深切地知道,这群军士其实都很可爱、很认真、很辛苦……
而那压根儿不上战场,只会抢功、只会穿得一身织锦来取笑人的六王爷,有什么资格对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一口一句「脚底下人」?
更何况,那个中年男子得罪了谁?
六王爷明明答应放人,可又在他身上使用如此卑恶的刺身毒,真是无耻至极,无耻到连她这种不爱管人闲事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等这家伙开始吐水后,立刻送到医帐中,灌他三号汤,给你祖奶奶猛猛的灌,两天后,你祖奶奶包他长命百岁,想死也死不了!」
「小的这就去!」
「这放肆的娘儿们是谁?」望着空中那体态轻盈、嗓音娇脆,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中年男子身中之毒完全解开的女子,六王爷不敢置信地拍桌而起,「西门残破,你就是这样管理军营的吗?」
「我是谁?」轻哼一声,花蕊缓缓由空中落下身子,轻轻坐圣西门残破的腿上后,还故意取走他手中的酒杯,「你祖奶奶不屑告诉你!」
「放肆、太放肆了……」
「西门将军,这位是……」望着花蕊与西门残破亲昵的模样,珍珠忍住心中的震撼,僵硬至极地问着。
「她是我营中的军医,」轻轻解开花蕊脸上的面纱,一手覆在她拿酒的手上,将酒倾入她的口中,西门残破抬起头淡淡地说着,「也是我刚过门不久的媳妇儿,岐黄仙子——花蕊。」
「什么?!」手中的酒晃出了酒杯,珍珠望着花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西门残破怀中的这名女子,竟是江湖人称岐黄仙子的花蕊,他的……妻?
真的吗?这女子,真是他的妻?
如此绝美的女子,真是他刚过门的妻……
仔细凝望着像小猫似地倚在西门残破怀中的花蕊,珍珠愈看愈自惭形秽。
因为这女子着实太美了,美得几乎不属于人间物……
她有着一张小巧精致的白玉瓜子脸,两道细细的柔顺蛾眉,一对微微扇动的长长睫毛,一张鲜艳欲滴的红唇……
而此刻,她的脸上更有着因酒意而升起的一抹嫣红,衬得她白皙的小巧脸蛋更显绝美,而她倚在西门残破怀中那如猫儿似的柔顺,以及西门残破那紧搂着她纤腰的精壮手臂……
如此匹配、如此登对、如此……
「恭喜了……」最终,珍珠只能颤抖着唇角如此说道。
「哪里。」虽然有些不忍看向珍珠,但西门残破还是定定地正眼望着她。
尽管这名女子有些任性,有些独属于皇家的骄贵妄为之气,但她曾救过他,而她为西京所做的一切更值得他尊敬……
是的,他尊敬她!
尽管他永远也无法爱她,但他依然尊敬她……
「西门夫人,我敬你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举起酒杯,珍珠撇去心中的落寞,绽出爽朗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气了。」花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身后衬着一阵疯狂的叫好声。
「别喝了!」就在珍珠要将酒倾入口中时,她手中的酒杯突然碎成片片,六王爷愤怒至极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庆个屁的功!」
「哥,别让我……」低下头望着手中的酒渍,珍珠喃喃说着。
「算了,喝!」望着妹妹脸上的凄苦,六王爷最后也只能眼神阴郁地大喝一声,「你爱喝就喝,喝到你高兴为止!」
第五章
三片,还有三片花瓣……
望着手中还缺三片花瓣的发饰,花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脱离苦海呢?
那个叫西门残破的,究竟还会用什么更「恶毒」的方式来刁难她呢?
两个半月了,自她头也不回地扭身离开军营后,已两个月有余了。
而这两个半月来,西门残破居然就像彻底消失在人间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就不能给人一个痛快是不是?
他难道真要拖个十年、二十年是不是?
要不是为了让那个糟老头师父死得瞑目,要不是为了得知自己的身世,她何必受这种羞辱跟折磨啊!
一想起自己曾被西门残破那样羞人的对待过,花蕊胸中的那股闷气就更无法抑制了……
正当花蕊长吁短叹、咬牙切齿时,她的身前传来一个男子的低沉嗓声。
「好妹子,你就直说吧,我这伤是不是……」
「你胡扯八道什么!」连忙将发饰别回头上,花蕊没好气地瞪着那个躺在榻上,一脸苍白但却俊挺贵气的男子,「你这伤要是会死,那世上的人早就死绝了!」
「可是你叹气的声音都快比得上水沸时的壶笛了……」
「我叹不叹气关你什么事啊?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把伤治好,否则坏了我的好名声,看你赔得起赔不起!」轻啐了一声,花蕊瞪了床榻上的男子一眼,「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治伤就治伤、养伤就养伤,干嘛非到这个偏僻的破客栈来?你那栋大宅子里明明要什么有什么的,真是……」
「好妹子,你当我愿意啊?」男子苦中作乐似地呵呵一笑,「可万一让人知道我伤了,又聪明到能找你帮我疗伤以致于我又生龙活虎了,那事情可不好办啊……」
「那倒也是。」听了男子的话,花蕊点点头说道,「想你一个堂堂的三王爷平常装疯卖傻也够辛苦了,真要让人知道原来你不笨、不疯也不傻,我那傻不愣登的妹子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可不是?她已经够傻了,我总不能再让她为了担心我而继续傻下去
「又胡扯!好了,别嘻皮笑脸的,脱掉上衣背对着我!」面对这个装疯卖傻功力跟她师父有得拚的三爷,就算他是她那个莫名其妙成了驸马爷的读书傻妹准夫君,花蕊一点也不想跟他客气。
「那就麻烦你了,好妹子。」
三爷二话不说地脱下上衣转过身去,而花蕊也毫不迟疑地在他的身上种下多根银针,然后守护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真气开始缓缓在周身流转,头顶冒起一阵轻烟……
对了,那个西门残破的身形跟这三爷还真有点像,只不过背上多了更多的伤……望着三爷肌脊分明的后背,花蕊的眼前突然窜出一个背脊上尽是创口的画面。
那些伤口,有的已年代久远,有的是新近之伤,虽然留下的时间不一,但相同的是——
绝对都出于一些恨他入骨的人之手!
否则,怎会下手那样重、那样不知节制……
他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有什么能耐惹怒那样多的人?
按理说,花蕊不该有这样的疑惑,因为过往无双门的姊妹们给她的消息从未让她如此茫然过,但……
「西门残破,男,三十岁。一年半前被将军公主所救后,活跃于边塞战场,在许多无名战役中立下多起战功,半年前晋升为无名将军,其余不详。」
武功卓绝,沉默寡言、个性怪异,还是个将军的人,竟会神秘到无人知其背景的地步?
那样一个被她甩过耳光却一语不发之人,那样一个不知何时、何地、何故竟能蒙她师父授予五片花瓣之人,那样一个……手巧之人……
望着不知何时由怀中取出的耳坠,那对她离开军营后在随身包袱中发现的耳坠,花蕊真的有些恍惚了。
这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不懂,真的不懂,而她这辈子也从未见到过如此难懂的人——
他虽第一回见面就欺负她,可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曾对她有任何无礼的举动,就算那些日子中,她有数不清的夜晚都睡在他怀里,就算在六王爷出现的那天夜里,她以他的「妻」的身分醉倒在他的臂弯里……
其实回头想想,他那时的欺负,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是为了确认花瓣是否真具有功效的「测试」!
而他虽看似对任何人、事、物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平日除了公事外也不爱与人交谈,但这样一个寡言少情的人,却会为了营中那唯一一个伤重不治的弟兄,在将军帐中暗自垂泪,并一日来回百里,亲自将那位弟兄的遗骸送回家中……
尽管花蕊可以猜到,西门残破让她到营中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医治军士,让伤亡减至最低,可他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升官,因为若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大可大大方方的与珍珠公主成亲,从此平步青云,可他却又找她当「挡箭牌」,将珍珠公主推得远远的。
而这耳坠……
再度望着躺在自己掌心中的耳坠,花蕊可以肯定这副耳坠是他亲手做的,因为它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弯钩、银线垂型珍珠耳坠,但是在那小小的珍珠之上,却用了仅在此次战役之处才有的碎彩石镶成的,不仔细看根本就会忽略掉,但却又精密无误的「花蕊」二字……
「拿这种玩意儿当谢礼,当我花蕊是什么人啊……」望着躺在手心中那泛着淡淡光芒的精致纯手工耳坠,花蕊喃喃低语,「要不是怕丢了被人捡去当诅咒我的东西,我一发现时就给扔了……」
就在花蕊喃喃自语之时,突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及呼喊在客栈走廊里响起——
「失火啦,快跑啊!」
「救命啊,失火啦!」
听了这些声音后,花蕊先是愣了愣,继而皱起柳眉,因为就算她再后知后觉,也无法忽略掉那不断飘进房内,属于「火」与「燃烧」的气息!
「真是的,早不失火晚不失火,现在失什么火啊……」将耳坠匆匆地塞回怀中,花蕊望着床上还在运气疗伤的三爷,低声咒骂着。
「快逃啊……」
「谁来帮帮我啊!」
门外,此起彼落的呼救声愈来愈凄厉,而浓烟也开始蔓延到花蕊所在的房间内。
尽管如此,花蕊依然没有动作,因为此时的三爷正处于疗伤最关键的时刻,她可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更何况,依她估算,等三爷这轮的疗伤完成后,他们的身手还足以应付这种小事;毕竟,跑路这档子事可从来还没让她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