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同意。
不等她站起来,李柏穆尔转过身朝庄园外走去。
嘉莉塔知道她应该跟出去送他,送他到前门上马车,然后说再见,可是她却不想站起来。
相反的,她抱起波波,然后把脸埋在它的柔毛里边。
“嗅,波波……波波……我该怎……怎么?”她轻声地说。
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了她的面颊。
韦恩汉爵士正在朝园庄的方向奔驰,他不停地驱策黑骑士快跑。
北方农场的讨论会远远超过他预算的时间,他知道,嘉莉塔会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他渴望赶快看到她。
他心想,假如自己知道农场事情这么多,他就会第二天再赶去,和嘉莉塔一块儿去。
就象工头说的,长久的潮湿和荒废,农场的一大片墙都倒塌了,现在不是修不修理的问题,而品整个地方都需要重建呢。
于是,工人只好征求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因为重建要花一大笔钱,他们不敢轻易作主。
当黑骑士风驰电掣的把他送到庄园的大门口时,时间是下午五点半钟。
“但愿嘉莉塔没有等我喝茶。”他心想。
“他定进大厅,发现仆人正在忙碌着。
“夫人在那里?”
“她在书廊那边,爵士。”
韦恩汉爵士两步并一步地跳上楼梯。
他唯一盼望的就是嘉莉塔和他一样地渴望见到对方。
他满心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就象个初恋的男孩,如此充满着渴慕、盼望、迷恋的情意,现在,除了他的妻子之外,他什么也不想了。
画廊是整栋房子里最具特色、最美丽的建筑物之一。
在画廊的当中,有一座大型的中古式壁炉,壁炉前方,有两张大沙发椅。
壁上陈列的全是韦家历代先人的画像,和他们在各种战役中获胜的旗子,此外,还有一套无价之宝的瓷器,那是两百年前特别为庄园订制的。
嘉莉塔孤寂地坐在一张沙发椅上,面前摆着一套茶具,另;个华丽精致的茶盘里,则放着名贵的瓷杯和碟子,碟子里摆的全是可口的点心。 韦恩汉爵土一眼看到当中还放着一个大蛋糕,他的名字和岁数则刻在粉红色的糖衣上。
“对不起,嘉莉塔,”他道歉说:“我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不过农场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一边说一边朝她走去。当他在茶几边站定低下头注视她的时候,不禁脸色大变,他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使你心烦?”
他一下子想到一定是波波死了或跑掉了。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事情会令她的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事,”她木讷地回答:“我好高兴你……回来了。”
韦恩汉爵士在她身边的沙发椅坐下,然后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你一定有烦恼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她摇摇头,可是她的唇禁不住颤抖起来,她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下头来。
“你一定要告诉我,嘉莉塔,”他说:“在我走之前你还很高兴。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晚你生气了?”
“不……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么是什么呢?”
他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他的,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不禁说:“爸爸……爸爸……来看……我了。”
韦恩汉爵士楞住了。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你父亲?他说了什么令你如此烦恼的话?”
“我不能……告诉你。”
“你一定要告诉我。”他坚持。
当他说话的时候,他望见她眼中竟然泛起恐惧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的试探又错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又受惊了,他凝视着她,发现一如他刚刚娶她的时候,她是那么害怕、迷乱。
但究竟是为什么呀?她自然应当了解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她父亲已经没有权利控制她,更没有伤害她的权利了。
很明显地,目前嘉莉塔不愿意信任他。
很勉强地,因为他知道这是打开僵局最好的方式。韦恩汉爵士费力地说: “一个蛋糕!你真的为我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嘉莉塔,我好久好久没有收到生日蛋糕了。”
“希望你……喜欢它。”
“你想到为我做蛋糕真是太好了,”他说:“假如我们不切开来吃,厨师一定很失望的。”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然后切下一片蛋糕放在碟子里送给嘉莉塔,另切一片给自己吃。
当他坐下来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摩擦他的腿,低头一看原来是波波。
他弯下腰,拍拍它的头说:“我想,我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假如波波没有得罪你,你不必这么愁眉不展的,我原以为回到家来会看到你的笑脸的。”
“我很……抱歉。”嘉莉塔喃喃地说。
他原以为她快哭了,不过她却忙着为他倒茶。
“味道会不会太浓?”她担心地问。
“我现在口正渴,”他回答:“味道很好。”
“我……我想……我以为你会在四点半的时候回来。”
“你父亲没有留下来喝茶?”
“没有。”
“那他来干什么?”
“他刚从……伦敦回来。”
“他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没有。”
她把事情愈搞愈复杂了,韦恩汉爵士想,不过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把她从原来愉快的妇人变成现在这种畏怯胆小的模样。
他悄悄地打量她,她脸上的表情正是他从前看过而且希望永远不要看到的。
他尝了几口蛋糕,然后把它放在碟子里。
“味道真好!”他说:“今天晚上你还有什么令我惊奇的事没有?”
“我……我想……没有了。”
“那么,你要不要在晚饭前或晚饭后听听我书中的一段故事?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你一定会喜欢那两只大象彼此深情相爱的故事。”
嘉莉塔站起身来。“不!”她叫喊着:“不,我今天不要听它们的故事……今天不要!”
她用双手掩住眼睛,然后转过身来跑出画廊,韦恩汉爵士也来不及阻止她。
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生平第一次有杀人的冲动,他想,幸好李柏穆尔不在现场。
嘉莉塔在床上翻来复去,却发现自己总睡不着。
她绝望地告诉自己已经破坏了丈夫的生日晚餐。
她已经破坏了她最渴望的事情,两个人共渡的美好时光一一仅仅因为她挣脱不出她父亲带给她的恐怖与不安。
有时她会对自己说,父亲的建议起码要等一年才可能发生。
可是,当她想到艾瓦力将离开她而回到他所热爱的女人身边,她的内心就有说不出来的痛苦。
“我怎么受得了呢?我怎能让他离我而去呢?”嘉莉塔在喃喃自问,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我要他陪在我身边……我要他……”
她突然闭紧了嘴巴。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不禁使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乎就象黑夜中的亮光,几乎她所想的念头就象映现在她面前墙壁上的红字,她知道自己渴求的是什么了。
她要她的丈夫爱她!
远在这个时刻之前,现在她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愚蠢了,她心中要求于他的不是友谊,而是爱。
“我爱……他!”她惶惑地自语,她简直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迟钝,如此愚蠢,没有及早领悟到这一点。
“我爱他!我爱他!”
她大声地充满热情地说,她几乎不敢相信是出自她口中的话。
如今,好象一道光线照亮了她封闭的心灵,她有茅塞顿开的喜悦。 她一直是爱着韦恩汉爵士的,她心想,即使她曾经怕过他,但是,当她企图溺死自己之后,他对她是那么和善、那么体贴,她已经爱上他了。而且她是一天比一天的更加爱他。
她信任他,因为他给了她同情、了解和安全感,这一切是她以前所欠缺的。
所有这些日子在她体内滋长的情感,而今汇聚为一种情感——爱!
她从来不了解爱是这样子的,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痛苦,因为她害怕会失去他。
可是她又想到,现在她爱他,他却不会爱她。
她又给了他什么呢?她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令人讨厌、又不驯服的动物,而且从来不照他的规定做事。
由于她觉得每一样事情都这么新鲜,因此她兴奋地把床边梳妆台上的蜡烛都点燃了。
她想要看看陷入情网的自已是不是和往日有所不同,然后再看看自己有没有可以吸引她所嫁的那个男人的地方。
“要是我长得漂亮些就好了。”她心想,她的眼中不禁流。
露出失望的色彩。
她不安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睡在她床尾的波波也惊醒过来望着她,它一定很奇怪她怎么不象往日那么安静了。
原来,嘉莉塔几乎忘了还有它的存在。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复苏了,心儿不停地狂跳,呼吸急促,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在恋爱?”她迷乱地自言自语:“我恋爱了,我要他!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他吻我……爱我。”
她几乎为自己这种大胆的想法楞住了。然后她想起他以前是吻过她的手,不知他是否也有过想要吻她唇的念头。
“噢,艾瓦力,我爱你!”
她觉得自己整个心绪都飘到隔壁房间的他身上,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来自走廊外的大门,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定神定过去开门。
何登站在门外。
“有什么事?何登。”她问。
“很抱歉打扰您,夫人,”何登回答:“我刚刚到爵士的房间,不过他已经熄灯了,我想他睡觉了。”
“别打扰他,”嘉莉塔说:“爵士忙了一天够累了。”
“我也是这么想,夫人,不过我想我应该告诉您一声,请您等会儿转告爵士。”
“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个警告,”何登回答:“刚刚村子里有人带信来说,一个开往圣阿巴思的马戏团里有只狮子跑出来了。”
“你认为它可能到我们这儿来?”嘉莉塔问。
“很可能,因为我们这儿有狮子呀!”何登回答:“不过我希望它不要来!夫人。”
“为什么呢?”
“因为听说它很危险。它把主人都踢例了。当它逃跑的财候,有两个人因挡住了它的路也被踢成了重伤。”
何登顿了一下特别加强语气说:“他们说起它的口气就象是说凶手似的,任何人看到它都可以射杀!”
“听起来真可怕!”嘉莉塔惊呼。
“所以我觉得应该让爵土知道,”何登说:“我现在不吵他。等他醒了以后请夫人转告他一声,同时把这个交给他。” 他递给她一枝长管来福枪。
他一面把枪递到她手上一面说:“这是爵士在非洲用的枪。您要小心一点儿,夫人。枪弹已经上了膛。”
“我会的。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爵士的。”
“谢谢您,夫人。很抱歉吵了您。”
“不要紧的,何登。”
嘉莉塔关上房门,然后把来福枪放在她床铺旁边的桌子上。
何登没有惊动他的主人是对的。
晚饭后,当她离开他独自一人思考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把餐桌上的气氛全破坏了。因为她表现得太不自然,虽然韦思汉爵士努力用各种话题引起她的兴趣,她只是一味地低头吃饭。 “我要睡觉了。”当他们走进客厅的时候,她愁眉不展地说。
她渴望和他待在一块儿,然而她又害怕自己因为情绪不好而崩溃,并且把她父亲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她觉得,假如韦恩汉爵士决定离开她,而且比他父亲预期的时间还要早,那么天下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堪的事了。
她告诉自己,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她必须保持沉默,可是,要她坐在他身边而不告诉他任何事却只有更使她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她在屋子里大约待了一个钟头,然后听到他走进他的房间。
她听着他在房内踱方步,最后才吹熄了蜡烛上床睡觉。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该睡了,可是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她吹熄了蜡烛,然后注意看隔壁的房间有没有亮光;“假如他醒了,”她对自己说:“我就有藉口到他房间了。” 她回想,当她和波波被雷声惊吓的时候,他是多么温柔呀。
她心想,假如自己钻进他的床铺要求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话,他又会说些什么呢?想到这儿,她全身象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她旋即又告诉自己,他会搂她也只是因为他的亲切和礼貌,绝不会因为他需要她。 “我需要他爱我!我需要他爱我!”嘉莉塔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双眼疯痴地注视着隔开他们两人的那扇门。
韦恩汉爵士突然惊醒,因为他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再仔细地侧耳倾听,果然兽笼里传来了狮子的咆哮声。
事情有点不平常,因为自从它们搬来新居之后,向来都很安静。
现在它们发出了如此不可理喻的声音,好象是受到了于扰而发出的愤怒吼声。
韦恩汉爵士疑惑地想,究竟是什么使它们如此不安呢?在晚上不可能有陌生人在公园附近走动,不过,假如真的有人,那一定会把贝拉吵醒,它就会拼命地保护它的幼儿。 还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比较好。
他从床上跳起来,点亮了一根蜡烛,在抽屉里找了一件衬衫,又在衣橱里挑了一件长裤,然后匆匆忙忙地穿上。
由于地是乾的,他穿上了嘉莉塔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的丝绒拖鞋。然后悄悄地打开房门急急赶下楼去。
他打开一扇通往花园的窗子跳了出去。 当他来到室外,他听见狮子的吼声更加凶猛了,于是他加速脚步穿过草地,朝花园尽头横跨湖上的桥头走去。
在圆圆的月亮照射下,他可以看清脚下的路面。月儿在宁静的湖泊上洒下一层神秘的银色光辉。
若是再平常,韦恩汉爵士一定会停下脚来好好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不过现在他满心忧急,因为他愈接近狮子愈体会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贝拉吼的声最大,他知道它不仅在生气,同时还在自卫。
假如此时兽园内有人,它一定会把他咬个粉碎。
韦恩汉爵士匆匆跑过桥梁,走进公园,此刻他已经相当接近兽园,动物的吼声震耳欲聋。
艾佳斯也在狂吼,好象被狮子吵醒似的,印度豹也凑上一角。
他朝笼子的大门走进,他知道自己必须先表明身分才可进去,否则正在狂吼的贝拉一定会扑到他身上。
“贝拉!”他喊着:“艾佳斯!你们是怎么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艾佳斯立刻停止吼叫,贝拉虽然仍然在咆哮,不过声音却小了许多。
“到这边来!到我这儿来,”韦恩汉爵士说:“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来,贝拉,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是什么事使你生气啊?”
当他说话的当儿,艾佳斯已朝着他走过来,然而贝拉却仍站在木屋前,因为它的儿女都在里面,它为了保卫小狮子,正在愤怒地吼叫着。 “怎么一回事?”他问。
他一面说一面想推门进去,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他右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谁在那儿?你在干什么?”
他问得很大声。
接着又传来一阵响动,但草丛里黑黑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晓得里面藏的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
“出来,出来让我看看你!”韦恩汉爵士命令地说。
现在艾佳斯已经走到门口了。它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灌木丛里又传来沙沙的声音,藉着皎洁的月光,韦恩汉爵士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只大狮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又老又丑,不过却充满危险气息的狮子。它对他注视了一会儿,然后一步步地向他靠近。韦恩汉爵士知道它正在向他逼近,准备做最后的一搏。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虽然他很紧张,不过却努力控制自己,并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狮子。他知道,假如他此刻开口说话,不但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可能刺激它加速行动。
他真后悔出门没有带任何武器在身上,自己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不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宁静的兽园外面,居然会有危险发生。
艾佳期愤怒地咆哮着,那只狮子愈接近韦思汉爵土,它似会就愈紧缩细瘦的身子,好象每一寸肌肉都在做杀戮的准备。
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