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林啦!」电光火石间直觉阿光应该是喜欢阳光女孩型的,于是欢快地叫起来,然后银铃般亮声笑着。
「呃!」阿光突然打起嗝来。「妳,呃,妳是,呃,小,小林?」
「对呀。」我记起来该翘翘嘴,'住眼做出弯月状。
阿光无言地看着我,很可怜似的一直呃,呃,呃。
「你还好吧阿光?」我伸出手想去拍他的背,他身手灵活地闪开了,真不愧是篮球队的呀。
「妳是小林,呃,呃。」
奇怪了,他怎么好象只会讲这句话?
「我们去喝东西吧,听说憋气喝大一口水可以治打嗝耶。」
「不,不用了。」
阿光看起来很彷惶,像个迷路的小孩。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手伸进口袋里,又拿出来。穿著NIKE的右脚吱吱吱地摩擦着地面。
我的心都疼了。多想紧紧抱住他,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让他享受一下什么叫软玉温香,让他听见我为他心潮澎湃。
喔我的阿光。
「那就去麦当劳嘛去麦当劳嘛!」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一个可利亚的电视广告,小女孩拖着她老爸的手,说「去可利亚麻去可利亚麻」!
阿光有点冷似的,脖子一缩。
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拉住阿光的手臂,另一手推开麦当劳的门。冷气和音乐扑面而来,就像是一段恋曲开始时该有的气氛。
不少人盯着我们看,我猜可能是我穿得太性感了,赶紧把小可爱往上拉一点。
把阿光按在窗边的两人桌上,回头去柜台点了两大杯冰咖啡。阿光太没精神了,得让他振奋一下,不然接下来还有搞头吗?
阿光垂着头,过一会又转脸望着外面。
我把咖啡放在他面前,帮他加好了奶精插上吸管,再把吸管凑近他甜美的嘴唇。
多么希望我的嘴能变成这根吸管啊。
阿光身体震一下躲开,我只好坐回我的椅子,开心地喝着冰冻冻的咖啡。
喜儿说过,闷骚型的男生你就得逗他说话,让他开心让他笑,营造愉快的气氛,这样他就会慢慢喜欢上妳。
于是我很轻松地说:「阿光你在网上好热情喔,怎么现在变这么闷骚哇。」
阿光骤然缩成枯萎的玫瑰,只有那不断的打嗝声证明他还活着。那从胃部上升的气体像一条线,一下下扯着木偶阿光。
没有响应。
喜儿还说过,性欲是男人最无法抵挡的罩门,触碰到那里,钢铁男也要变得绕指柔。
桌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阿光,他惊讶地抬起头,我迅速拋过去一个媚眼,「阿光你不是保证过,要爱我的全部吗?」
他突然直起背脊,狠狠地瞪着咖啡,然后下定决心咬住吸管大喝好几口。
然后眼露凶光地说:「咖啡多少钱?我给妳!」
「不用了啦不用了,我的就是你的啦。」
还是拿出皮夹抽了一百块放在桌上,「请妳收下,拜托。」说完他突然对着窗外大喝一声:「小强!」
全麦当劳连扫地的工读生都被他吓一跳,工读生的拖把喀答一声掉在地上。
「啊!那是我同学小强!我去叫他。」阿光像演话剧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清楚楚,并对着外面做眺望状。
「小强!小强!」阿光连声呼唤,站起来,推开门,跑着往步行街去。虽然隔着玻璃,我还是听得见他喊小强的声音。接着他拐了弯,就看不到人了。
那一百块静静躺在桌子上,很多人也静静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埋怨地想,这个小强也太耳背了,喊了老半天居然都没听见。
第三章
?第三章 喜儿复仇记
「梅梅呀,这几天妳都半死不活的,大哥我今天给妳加菜。」
厨师鲁肉伯「叩」一声把盘沉甸甸的豆瓣鱼放在桌上。鲁肉伯四十几了,却老是要我们叫他大哥。工读生都说,大哥个头,我阿公跟他一样大。
大家哇哇赞叹然后一起把筷子戳过去,我自然也不落人后弃筷子改用汤匙,用力从鱼肚子那里挖下一大块来,连汁带肉带葱带辣椒满满一匙浇在洁白的饭上,埋头狠狠扒几口,一碗饭就解决了。
一分钟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去饭锅那边又添一碗。
鲁肉伯哈哈大笑,「这才像梅梅嘛!梅梅好不好吃哇?」
「好呜。」我嘴里塞得满满的,无暇他顾,赶紧进攻宫保鸡丁和虾仁烘蛋。
在学校山脚下的这家喜临门川菜馆打工已经三个月了。传统餐厅打工油烟多,制服又脏又难看,客人也都不是贵妇绅士,吃完饭一桌子鱼刺肉骨干辣椒壳还有因为太辣用来擤鼻涕的卫生纸堆得山一样高。这些东西都要工读生赤手空拳地去拨在大盆子里,然后用泡在肥皂水里的破抹布
把桌子抹得表面上看起来干净。
钱也少得可怜,但好处是餐厅供吃一餐。正牌大厨做的是又香又辣超级下饭的四川菜,宫保外表虽然老了,却徐娘余韵,辣劲十足;豆瓣与豆腐本是同根生,相伴更滑顺;大肠跟鸭血一个倔强一个柔弱,共组五更肠旺家庭其乐融融。真是每次都吃得我要流下感动的眼泪。
鲁肉伯特别疼我,除了他煮的菜我都彻底捧场盘盘消灭外,他还跟老板说,有我这种模样的员工站在店里,客人一看就知道菜很赞。鲁肉伯以前本来有个老婆,后来生病死了,他又没有小孩,所以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该多好。
下午喜儿打工的地方休息两个小时,她穿著她们啤酒屋规定的小短裤骑小Dio来找我。
喜儿工作的啤酒屋最有名的就是「啤啤美眉」,她们穿著超短短裤摇呼啦圈,每隔两小时就拉着客人跳一段舞,然后一起干掉手边的啤酒。干完还要把酒杯倒转,尖叫欢呼个不停,喜儿常常一个星期做下来声音都哑了。
我本来也超想去那家工读的,可是那个油头粉面的男经理走进办公室一看到我,就说很抱歉我们已经没缺人了。
我说那你们缺人时要通知我喔,我把我自己印的名片放在他桌上。
名片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有玫瑰花边跟烫金字。上面印着:
XX大学
XX系准
学士吴可梅
自宅电话:XXXXXXX
手机:XXXXXXXXX
E…MAIL:XXXXXXX
ICQ:XXXXXXX
MSN:XXXXXXXX
网名:Jolin
经理往我的名片方向远眺一眼,然后诚恳地说,当然,有缺我一定通知妳。
后来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就只好纡尊降贵到川菜馆,谁叫我缺钱整容呢?
喜儿把摩托车停在门口阴凉处,坐在上面摇动着两条又长又白的大腿,问我:「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餐厅的男工读生突然同时都犯烟瘾一起跑出来抽烟,点火的时候猛瞄喜儿的腿,不时有人哎哟一声被打火机烧到手。
我就一五一十都跟喜儿说了。
「什嘛?!他去找小强就没回来了?」喜儿眼睛瞪得玻儿大。
「对呀,那个小强真不懂事,也不顾他还有朋友。」
「什么啊!哎呀吴可梅妳够蠢的了!」她瞪了我老半天,跳下车来气得猛跺一通脚,穿紧身T恤的胸部猛地乱颤。我感觉身后所有的男工读生都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人呻吟起来。
「蠢!蠢!蠢!」喜儿走过去又走过来,「蠢!」
「去!去!」喜儿突然推着我往餐厅走。
「干嘛啊?」
「去请假!」
「啊?为什么?」
她不理我,径自拿起手机来气嘟嘟地拨了号。「经理啊,我是喜儿啦。」一有人接喜儿的声音立即转变到甜得可以拉丝,旁边呆看的男工读生'起眼,身体软绵绵的想找东西靠。
喜儿请好假,双臂抱胸在餐厅门口等我出来。
有个认识她的男生叫她:「喜儿。」
她威风凛凛头并不动只有眼睛转过去,居高临下瞥了对方半秒,「是你妈啦!」
接下来喜儿就载着我呼噜噜地迎风猛冲了。她的小车车载两个人很吃力,我坐的这一端一直下沉,喜儿快要悬空了。
「死梅梅,妳是不是又胖了?」
喜儿真敏感,我这几天超伤心,是有多吃了一点。
突然一个红灯右转,还没反应过来,喜儿已经慢下车子并满口ShitShitShitShit……。
越过喜儿的肩膀看见一辆警车和两个警察。
「请熄火。」对方一开口我们才发现是个女警。
喜儿打开置物柜拿驾照时还低声说着ShitShitShitShit……,我知道她在Shit什么,男警察也就算了,他们常因喜儿的年轻貌美放她一马,这回来了个女警,真是国家剧院公休,没戏唱了。
忍气吞声吃下红单子外加被教训了一顿,女警大人连喜儿的超迷你短裤都看不顺眼,问说这裤子怎么这么短?喜儿唯唯诺诺低头认错:「本来没这么短的,丢洗衣机洗缩水了。」女警还挺苦口婆心:「这种料子还是要干洗。」
喜儿和我再度呼噜噜上路,骑出五百公尺后喜儿破口大骂:「干洗?!妳老娘我才被你们这些有牌流氓干洗了啦!马的红灯右转开也就算了,连行照过期也开,马的来月经喔。」
喜儿讲话很粗鲁厚。
「我们去哪啊?」过了半天我才敢问。
「当然是去台大!」
「啊?去台大干嘛?」
「妳不是说那个叫阿光的是台大篮球队的?」
「是啊!」
「那我们就去篮球场堵他!」
星期六下午台大篮球场人有够多,大太阳底下男生脱了上衣跑来跑去,看得眼都花了,咽了好几次口水。
「找到没?找到没?」喜儿拉着我,绕着那片场地走来走去。
「啊!」我停下来,「在那边!」
阿光今天看起来仍然百分百帅气,穿著一条宽宽及膝短裤、白色长运动背心,额头上束了一条防汗带。他高高举起双手,呼喝着要他的同伴传球过来。拿到球闪过两个人后,瞬间腾空飞起灌篮。球进!
场边哇啦啦欢呼起来,那里面也有我的声音。
「哪一个?」
「就那个,刚刚灌篮那个。」我仍然兴奋蹦跳不止。
喜儿'起眼来红外线般锁定阿光,「好哇死囝仔,你老母来甲你教训一下!」
喜儿拖着我,直线穿过球场往阿光所在地冲过去。只觉得人群为我们分开,就像摩西分红海那样。
「阿光!」喜儿冲着阿光的脸大喊一声。
阿光呆立看着喜儿,一颗球传过来没注意,咚一下砸中鼻梁。我的心揪一下,哎哟心疼死了。
阿光痛得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却还是痴痴傻傻看着喜儿。
喜儿举高手,啪一声挥了阿光一巴掌。这一巴掌里不知有没有捎带着刚刚被开红单的恨意。
四周响起「呜……啊!」的嗡鸣。
阿光张大眼,眼眶里都是泪水和眉毛上流下来的汗水,渍得他频眨眼。
「你这个王八蛋!」喜儿不晓得去哪里学的泼妇骂街招术,跳着脚骂。偌大的台大操场此刻安安静静,数百人围着我们看。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开着金黄色花朵的阿勃勒树上有许多蝉在叫。
「你把她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啦!」
在说谁?忍不住四处望望,但所有的人都看着我。
喜儿用力把我拖过去,「你看!都四个月了!连堕胎都来不及了!负责,你给我负责!」
广大群众窃窃私语。
我这人有个毛病,特受不了人家看得起我。现眼下那么多人关爱着,怎能让人家失望?于是换了个站姿双手撑在腰后,鼓出个大肚子来。
刚刚鲁肉伯的豆瓣鱼馋得我一口气干掉四碗饭,要把肚子鼓得大大的一点也不难。我还很有天份地伸手爱怜地摸摸我的牛仔裤裤头处,一面向阿光投去母爱的眼光。
他在肩头蹭掉了眼中的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还有我的肚子。
他说:「我……。」
「免!」喜儿竖起右手掌,「什么都不用说!你这种男人,不够资格当人家的父亲,这小孩生下来,我养了!」
广大群众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好!好一个女中豪杰啊!
「我警告你喔,别再来骚扰她,她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
说完喜儿扯住我,我们昂首阔步地离开。人们一面鼓掌一面让出路来给我们。我害羞地低着头,但偶尔还是会抬起头来跟大家挥挥手。
阿光呆立原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蝉声唧唧,夏天的风拂面吹着,我与喜儿英姿飒爽,衣裾飘飘。
上次在网络上看了人写,说什么碗糕名人说过,每个人一生中都有十五分钟的出名机会。
我的十五分钟终于出现了啊,忍不住开口唱:「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飘我影踪……。」
还是广东话版的。
喜儿啪地一掌砸得我头发乱飞。「白痴啊妳!」她说。
第四章
?第四章 波士顿派
我的十五分钟很快落幕。
喜儿回家了,天也黑了,风也凉了。
又黑又凉,就像我'着眼往我的未来看时,模模糊糊感受到的一样。像一碗仙草蜜或龟苓膏。
OUTLOOK的传送接收没有进度,底下一行冰凉凉的话,没有新邮件。几个BBS站都没有信,连我发表的主题都没人回,淹没在茫茫字海中。热门聊天室早已爆满,重新登录了一万次也进不去。MSN和ICQ安安静静,没有好友上站。
明明进站画面说的清清楚楚,各大小BBS站正有500到6013不等的上站人数,各主题的聊天室正有3到48人正在HAPPY。明明全世界的人现在都在网上,却没有一个与我有关。
冷冰冰的世界,唯一有温度的是被我按得微微发热的键盘。
最是寂寞网中人。
我说的是网络的网,可不是什么渔网、蜘蛛网或法网的。
我没捞到什么可以许愿的油灯;也没被蜘蛛咬到变蜘蛛人;更不是盛竹如慢吞吞地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体重:71。8身高: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寂寞指数:280%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好处,就是特注重心理卫生。寂寞指数一旦超过80%。我就会想办法对自己好一点。
现底下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有什么比波士顿派配上全脂鲜乳更能抚慰人心?
妈说爸的学生小明中午来家里玩,带了一个波士顿派当礼物。
我一直怀疑小明在暗恋我,中午他来我不在一定很失望吧。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听过哪个大学生会送波士顿派给50岁的胆固醇跟血压都过高的教授?
打开冰箱,切成十块围成圆型的蓬松完美波士顿派在偏黄的冰箱光线中,如瑞士下过初雪的小山丘般浪漫。当然我没看过瑞士初雪的小山丘,只是每次一看到波士顿派脑中有浮起这样的画面。
如果因此波士顿感到不爽,当然也可以改成像波士顿下过初雪的山丘。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好相处。
用叉子移了两块到餐盘中,大的透明玻璃杯到上九分满的鲜奶。
这就是我的心灵飨宴。
心灵飨宴立刻给我涌泉般的灵感,那轻柔的糖霜、细腻的奶油和入口即化的蛋糕,与鲜奶一起,为我的口与胃带来电击般的快感。
寂寞指数:150%这……这是什么感觉呢?我开始学起日本节目里那些试吃某样食物的日本艺人,五官扭在一起,眉毛嘴唇蠕动个不停,啊……,这……,这简直就是……人妻的梦幻滋味啊!!!
对了!人妻!还有什么比人妻在网络上更受欢迎?更何况是刚刚受到情感创伤的人妻。
【「哀怨的人妻」进入聊天室】
钢弹男:安安吶,哀怨的人妻。
(寂寞指数:迅速降至90%)哀怨的人妻:嗯……。
钢弹男:哀怨什么呢小宝贝?
哀怨的人妻:我,我,我说不出口ㄋ。
钢弹男:说来听听嘛,是不是那方面不协调啊?
哀怨的人妻:是我老公啦!
钢弹男:妳老公不能满足妳ㄛ?
哀怨的人妻:我老公他,离家出走了。(宇宙无敌胡说八道女应该就是我闯荡江湖的名号吧。)钢弹男:是喔,妳住哪里,我火速过去安慰妳。
这家伙有病啊,怎么讲话这么色啊。觉得口渴想再喝杯鲜奶,走到厨房再回来,顺便又拿了两块波士顿来搭配。
钢弹男已经自顾打了一堆话,里面不乏有爽啊插啊奶啊之类的字眼。我边吞蛋糕边打:哎呀你好坏呀,人家不跟你玩了。
钢弹男:哇好纯情的人妻,是我的最爱。
哀怨的人妻:干嘛爱人家的老婆ㄚ?我,我可是有丈夫的人!
钢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