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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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四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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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家境不算好的大学生都有过做家教的经历吧。在我不知道写文章可以卖钱之前,我做过相当  
长一段时间的家教。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我喜欢当老师,因为我是真的喜欢老师这个职业,传道授业解惑,与成长中的孩子做精神上地交流。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与老师息息相关。我看了太多被老师毁掉自尊自信甚至一辈子前途的孩子。大家可以说我是说大话,没关系。这是我的职业理想,一种信仰。

  刚开始找家教是吃了苦头的。不认识人,只能够拿着50块钱去中介,眼巴巴地指望着他们能给我个主。去过中介找工作的人就知道,他们是很黑的,使用的手段就是拖,骗。往往一个信息他卖给几个学生,然后让你们竞争去吧。

  我曾一个人在晚上坐车从武昌跑到汉阳,跑了半天,还试讲了两个小时,连口水都不曾喝过。最后人家说下午也有个学生来过,我们考虑下吧。一个人摸着黑到处找来时的车站,看着冷清大街上的车来车往,我觉得自己像根草在午夜旷野里,无依无靠。那个陌生的夜晚我象个弃儿,在那个陌生的街角,在凛冽的寒风里,欲哭无泪。

  也有遇到好心点的人家,是去协和医院那里的一户人家,那是个很乖巧的小男孩,他妈妈说他不听话,可是我觉得我和他交流得非常好,小孩子和他父亲都很喜欢我,我想这次我的工作肯定有着落了。可是最后她妈妈的态度很坚决,不要我。当时我的心一下子落到谷底,忽然之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差劲,也明白钱是多么难赚。我噙着泪水抬起头,他妈妈的眼里全是不信任。我默默地站起身,换上我脏兮兮的运动鞋,去开门。这时他爸爸一下子起身了,为我开门,并坚决要送我出去。孩子的妈妈马上说,哎呀,不好意思啊,来来来,果果,跟你爸爸一起去送姐姐。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她不放心。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就想笑。果果的爸爸送我上车的时候硬要塞给我30元钱,说是试讲的钱,说这么远,你来一趟不容易,真是对不住你!我坚决不肯要他的钱。我还不至于穷到那个程度。

 车开动的时候,果果大声对我说了句,姐姐,我喜欢你!

  我笑了,真的很欣慰。我知道,我可以做得很好。

  这样的经历我都不想再详细说了。觉得淡然了。当时或许觉得心酸,绝望,伤心。过后,才知道,一切不过是种阅历,经历得越多,只要我善于总结和思考,善于筛选和过滤,我就比同龄人拥有更多的财富。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没有什么好自怜的。那些只会让我更自信,会让我更丰富,更坚强,更优秀。

  我承受上天给我的一切。因为相信,最后上天不会亏待我。

  几次找家教都没有成功后,中介中心又为我介绍了好几家家教。可是有的当我打电话去问时人家根本就不要家教,或者说早就找到了。

  我明白我受骗了。他们根本就是拿了钱不会为你做事。

  我想起了周与,那个窃取我劳动果实的周与。谁不是在伤害中成长?谁不是在被欺骗后才学会算计?彼此彼此。

  鼓起勇气来到中介所。那时候我还是个很胆怯的孩子。我说,你们当初承诺一定会给我找到家教的,到最后为什么成了这样的?

  接待小姐巧舌如簧,说了半天,最后又玩起了推皮球的游戏,说,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条促销兼职的信息,你要不做做促销吧。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因为我知道她的家教信息基本上都是骗人了,为了招揽顾客,因为大部分来这里找工作的学生都是为了做家教。

  于是我勉强同意。

  促销在唐家墩那里的一个超市。就是现在的国美附近。在汉口那么远的地方,我转车都转了好几趟。我曾对武汉那些开得飞快的公汽无比恐慌,可那个下午,就这样一趟趟的换车,一趟趟的过马路,看来回的开得飞快的车辆穿梭,我惊慌不已,岌岌的像午夜的草。

  第一天去做促销是在一个周六,5月的天气,在武汉已经非常炎热了。我站在超市门口推销一种新出产的饮料,还要时不时在那里吆喝,新品上市,买一赠一啊!

  来来往往的人,走近了走远了,把饮料拿起了又放下了。有的人会看看我们的脸有的人只低着头看饮料。我觉得非常非常压抑。我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面对这么多目光的。在他们眼里我就像商场里任何一个促销员一样,而不再是一个大学生。不再是一个18岁的孩子。

  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就直直地晒到头顶了。我一向惧怕晒太阳,因为一晒皮肤就容易过敏,而且头发晕。

  于是我对另一个做促销的女孩子说,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啊,我的头实在是很晕,你这里的太阳好像小点,我站一会马上就跟你换过来。她冷冷地说,就你金贵些,做不了就别做。

18。家教的回忆(2) 
 
易粉寒  
 

  我低下了头,收回了企盼的眼神。

  到下午的时候嗓子已经开始起火了。那么多饮料一瓶瓶地横着堆在我面前,然而我的嗓子在流泪。

  我忽然想起了辛苦工作的爸爸妈妈。

 
  我忽然明白了,钱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忽然觉得好辛酸。

  那天,直到晚上7点,我们收工了,我拿到了30元钱,除去坐车用的4。8元和中介费50元,我还亏了24。8元。

  后来,我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因为我发现我的心灵比我的躯体要坚强得多。我不能够忍受,恶劣的环境对我身体的摧残,比如烈日下的阳光和干得冒烟的嗓子。比如一个下午把本来极其白皙的皮肤晒得又黑又红。

  我也不能够忍受屈辱和别人鄙夷的眼光。我是个太脆弱的孩子,又太自恋,所以成了一个娇气而脆弱的孩子。无助而不甘心。

  那天晚上,我的脚阵阵钻心地疼,想到那双脚承受了一天我的重量就这样不堪,我真地觉得我的内心要坚强得多。心承受了那么多压抑,还是能够笑笑,说命运安排给我的我承受。

  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19。商品(1) 
 
易粉寒  
 

  那个时候恰好叶离的第一份家教得做了,原因是那户人家请到了更好的学校的学生。

  我问她还找家教吗?她说,不找生活费怎么办。

  我鼓起勇气和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惊讶地看了我好久。我的脸有点发烧。我努力对她微笑。

  一直,我都是个那么敏感那么自尊的孩子,我做家教和兼职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不让室友知道是怕她们瞧不起我。因为,在我们那样的班级和专业里,女孩子都养得很娇贵,除非家里条件特别差,不然都不会出去做什么事。虽然我也知道这种氛围,这样集体的虚荣简直是不正常的,我承认我受环境的影响非常大,我自己本来就非常虚荣和懒惰。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的虚荣做作娇生惯养等等品质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小女子。

  家教和兼职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告诉父母。不让父母知道是怕他们伤心。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不想半途而废,折腾了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白忙乎一场。所以,我决定和叶离去找家教。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一个。一定要挣到属于自己的第一份钱。

  又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们来到了司门口新华书店前。

  那里已经有很多学生了,三个两个一群,也有的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有的在和一起来的同学聊天,有的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他们的面前都放着一张半平方米大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家教”两个大字。然后下面注明了语、数、外或者理、化之类的。如果是武大或者华工的,还会把校名也大大地写在纸上。

  我和叶离也把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那张写了“家教”二字的白纸从书包里拿了出来。然后站在了那里。

  我们就这样成了商品,街边廉价的商品,任人挑选,买或者不买,我们都不能够有任何怨言。还要忍受那些名牌商品的歧视。

  我告诉自己,心一定不可以在所有的时候都那么敏感。我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只不过是想自食其力,不想再增添父母的负担,他们供我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以自卑,你看还有好多和你一样的大学生,他们不也都是好好的吗?还有人谈笑风生呢。我告诉自己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挣钱养活自己是件光荣的事情,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是我的脸还是烧得通红。我觉得自己耳朵的温度已经超过一百度了。我不敢抬起头来看人。我怕遇到熟人。我在这个城市长大,我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带把自己当商品陈列展卖,我比叶离紧张一百倍一千倍。在这来来往往的街头,我随时都可能遇到熟人。他们是我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亲戚朋友,父母的同事,我从来都没有像那天那样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和这么多人联系在一起的,自己的生活会受这么多人的牵绊制约。如果他们看见我在这里,他们一个鄙夷的眼神就足以把我的自尊杀得体无完肤,他们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可以让我敏感的灵魂粉身碎骨横尸街头。无论我怎么劝说自己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可我的内心还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这样丢人过,你们可以批评我的价值观不对,你们可以嘲笑我虚荣得可笑,这么多年的学校生活,我的聪明我的美丽让我一直很风光。可是,那一天,我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尊严和虚荣,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商品,静静地陈列在那儿任人买卖挑选,所有敏感细微自尊都得隐收起来扔到一边去……我胡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呼吸困难,浑身燥热,像是发高烧一样难受,仿佛马上就会晕过去。我的灵魂已经出窍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强打着精神站在那里。那一刻我不敢有灵魂,我的灵魂在这样的时候会落荒而逃,会饮恨自杀。

  司门口新华书店那里有很多家长周末带着孩子来买参考书,都是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家长带着孩子走过来,低着头一个一个地看地上的纸上写的字。遇到武大华工之类就会停下来和别人攀谈。

  我看到自己的纸上就写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家教”两个字。觉得自己很无耻。这么不怎么样的学校,会有人来请我们吗?

  终于有一个40岁样子的男的带着一个10多岁的小孩子一路走走挑挑然后在我们面前停下来了。我立刻打起了精神。把疲软的双腿站直了。

  他看了看,然后直接问,数理化你们能教吗?我和叶离对视了下,我没有经验,于是叶离说,叔叔这样跟您说吧,我们是学文科的,看您的孩子读几年级,如果是高年级的,物理化学我们教他可能有问题。

  男人又看了我们纸张一眼,摇摇头,不再搭理我们,走了。

  我看到我们面前那张静静躺着的白纸黑字。很嘲讽地与我对视着。

  那天下午,我和叶离站了整整五个小时,只有两个人来问过我们,一听我们是文科的,摇摇头就走了。我和叶离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很少说话。站累了,我就坐在书店的台阶上发呆。看来来往往的人的脚,穿皮鞋穿凉鞋的,穿高档鞋穿劣质鞋的,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小孩子的,那么多双形色各异的脚,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看着看着心里竟慢慢坦然了。人来人往的街头,步履匆匆的行人,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渺小。有谁会注意你呢?大家不过都是过客。我是你的过客,你是我的过客,我们都是生命的过客。生命像尘埃,是时间的过客,空间的过客,千年万年,浩浩荡荡。
 
19。商品(2) 
 
易粉寒  
 

  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不是过眼云烟。

  最后看得昏昏欲睡,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天渐渐黑的时候,陆续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收摊子回去了。我对叶离说,走吧,我们走吧。叶离说,再看看吧,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没出来呢,这样的人往往对孩子的期望值更高  


  我只好站在那里。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站在那里卖苕。

  天完全黑时,叶离才收起东西走了。

  颗粒无收。我很沮丧地问,你上次家教是怎么找到的?

  就是这样找到的。你可能还不习惯吧?城市里的孩子都这样的。没什么。

  我怕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愿意别人提及这些事情,安慰我或者同情我什么的。便说,我知道。然后把目光投向别处,示意她不必多说。

  公交车在武汉的马路上飞快地开着,夜色茫茫,城市那么大,那么空,欲望那么多,心那么茫然。

  回到寝室,不知道怎么搞的,寝室人都知道我和叶离出去站在那里找家教去了。女人三八就是有天赋。

  一踏进寝室的门,罗艺林就嚷嚷,哟,回来了,怎么样,找到家教了吗?找到了可要请客啊。

  我懒得理她,只觉得她这话里字字都是讽刺。我的脸又发起烧来了。其实不管我心里怎么安慰自己,我还是觉得出去这样站在大街上等着人家来买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我拉不下这样的脸面。贫穷从来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认为。

  叶离冷冷地说了句,没找到。罗艺林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跑到别的寝室三八去了。

  我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人,可能就是这样成熟和坚强起来的吧。又觉得其实城市里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在大学里可能比农村来的孩子更尴尬。因为他们虽然家境不好,但是一般情况下从小就没有受过太多的苦,而城市天生赋予了我们很敏感的自尊和很膨胀的虚荣。我们逃避,发现逃不过,反而不能够像那些从小吃苦的孩子那样坦然面对。

  睡觉前,叶离问,明天还去吗?

  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说了句,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叶离起床的时候我就醒了,我还是留心着她的举动的。我也起床了,说,我今天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叶离笑着说好啊。

  这天可能因为我们来得比较早的原因,上午十点的时候我就找到了一份家教。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说要找个英语家教。她问我们的学校,问我们的专业和年级,甚至还问了我们高考的英语成绩,叶离说138,我说137实际上我们都是骗她的我也只有119而已。最后要求看我们的学生证。一切都满意了后,她犯难了,说,那你们两个谁去呢?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当时我很希望她能够让我去,因为早点找到工作我就早点放下心来了,不然在这里站一天又没找到家教,心里的那种难受不是语言可以表达出来的。

  我看了看叶离,她很为难地微笑着,笑得很勉强。我知道了,她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们都不说话,等着这个女人做出最后的抉择。我无数次想起商场柜台里的商品,即使两件一模一样的,也总会有挑剔的顾客拿在手上反复比较。

  女人对她的小孩子说,你喜欢哪一个姐姐?

  小孩看了看我,我赶紧对他微笑。彻骨的悲哀,血液都在发凉,在炎热的夏天里汩汩地往外冒着寒气。为了生存连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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