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穷国家的官员钱多睡不着觉,当务之急就是将钱往发达国家洗。中国人本来就喜欢做弄潮儿,尤其是有权有钱的大官小员,为支持发达国家的洗钱业,外加旅游业或赌博业色情业,动不动就出国考察一番,弄潮的劲头十足。
形成送钱的共识,接下来便是送多少的问题。钱的多少是个最没有统一标准的事。以一千元为例。农民花一年时间,起早贪黑种十亩地,如果风调雨顺有个正常的收成,除去种子化肥农药灌溉等成本,交了这税那费,这提留那统筹,还能留下一千元活命,那已是祖宗积德。人命关乎天,这里的一千元无疑跟天一样大。可一千元拿到宾馆里订不到一间高级套房,拿到餐馆里付不起一桌豪宴,拿到商店里购不回几瓶上档次的好酒,拿到赌桌上更是打发不了几分钟的快乐时光。这里的一千元便太渺小了,渺小到连让人多瞧一眼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既然钱是个没大没小的家伙,给魏德正送多少确实还不怎么好把握,三千五千还是三万五万?到了五位数,机关幼儿园确实没这个家底,可三千五千,魏德正会放在眼里吗?弄不好,还要被误解为看不起领导,那就弄巧成拙了。三个人嘀咕了一阵,最后觉得来个五千,算是投石问路,也许魏德正体谅机关幼儿园的困难,不会过于计较。卓小梅还乐观地说,既是咸味,暂时还不能太咸,等到以后跟魏副书记的关系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他不仅会确保机关幼儿园不改制变卖,还会跟财政打招呼,将园里的预算基数提高几个百分点,那时再送大钱也不为迟。
三是怎么去送。大体有三个途径可以考虑,一是直接送给魏德正本人,二是送给魏夫人,三是通过吴秘书转交。直接送给本人,他如果客气几句收下了,那便是圣恩浩荡,求之不得,万一他毫不留情,一口拒绝了呢?白忙乎半天不说,还要断掉再进攻的后路。那就送魏夫人得了。像其他领导夫人一样,据说魏夫人原系市里某厂的普通工人,也是夫荣妻贵,正待做港(岗)姐——下岗姐妹之际,丈夫荣升县里父母官,她也随之调过去,转眼成为堂堂国家干部,做上人见人羡的税官,随夫调市里前又解决了正科待遇,现在是市税务局握有实权的科长,找的人求的人多得很,炙手可热的程度,简直不亚于身为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的夫君。都说长得挺不错,税务部门的人称之为美女税官,只是卓小梅无缘得识,苏雪仪和曾副园长也没打过交道,那她会不会收你们的钱呢?何况税官打交道的都是大钱,三千五千的小钱,值得魏夫人启开明眸,瞧上一眼半眼么?看来还是找吴秘书可靠,那次揭牌大家一起待过一上午,也算是熟人熟路了,魏德正的名片还是他递给卓小梅的哩。可接下来又出现了新问题,给领导的钱要过秘书的手,要不要给秘书也一份?见者有份,这是国人的老传统,而秘书是领导的身边人,是通向领导的桥梁,违背传统,得罪秘书,没过河就将桥拆掉,以后想靠近领导那就没戏了。想不得罪秘书,也给一份,那就成了双份,双份加在一起,不是整整一万了?园里又哪担当得起?或者给吴秘书千儿八百的,意思意思,可这样还是会得罪他。你这是厚此薄彼,心中有领导,眼里没秘书,完全是势利小人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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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本人和夫人不妥,送秘书有顾虑,莫非这钱就不送了?三个人感到很是沮丧。一下子便理解了那些经常到上面去跑“部钱”进的人,能为自己跑到乌纱帽,为单位或地方跑来资金或项目,确实太不容易。三个人感叹了一番,曾副园长略有所思道:“我想起一件事来,每当节假日即将来临的时候,有关部门就会在报上和电视里煞有介事地发布一些禁令,严禁领导干部节假日收受礼金礼品。你俩想想,这是不是提醒大家,平时不是送钱送礼的时候,只有到了节假日,最容易把该送的钱物送出去?也不知最近有没有节假日可否利用一下,解决这个大难题。”苏雪仪笑道:“我看曾园长的思路非常好。我也有同感,每次报上和电视里出现这样的禁令,我就觉得是一种暗示,节假日来了,该出手的赶紧出手,不然错失良机,其他时间就没那么方便了。”
卓小梅也被逗乐了,说:“现在的人都擅长正话反说和正话反听。大会小会要求减轻农民负担,知道农民已是不堪重负;大报小报强调安全生产,知道各类事故正在层出不穷;大官小员齐抓廉政建设,知道腐败风气早就蔚然成风。现在可好,竟然连有关部门的禁令也被你们曲解了。”
两人有意见了,说:“卓园长你别打官腔,我们这是跟你谈工作嘛。”卓小梅忙说:“好好好,不打官腔。其实我哪有资格打官腔?最多也就一个准科级腔。有人说咱们是个人情大国,节假日礼尚往来,富有中国特色。这事我也琢磨过,领导跟普通百姓可不同,平时一心扑在工作上,难得有凡人情怀,这从领导成天板着的面孔、紧锁的眉头、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就可看出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只属于国家和人民,属于事业和工作,唯独不属于自己。一句话,领导不是凡人,领导身上更多的是领导味,平时要求领导少些领导味,多些人情味,那是对领导的苛求,是为难领导了。只有到了节假日,领导不再只属于国家和人民,只属于事业和工作,也可以属于自己了,那僵硬的官员面孔就会有所松弛,身上的领导味就会有所淡化,而人情味便有可能得到恢复。领导有了人情味,这时再送上金钱,送上人情,那他不仅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还会受你的人情的感染,变得更有人情味。领导更有人情味,就可能跟你拉近距离,你有什么要求他便会给予考虑,以加倍的人情回报你。所以好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节假日领导有人情味的时候去送人情,确实不失为明智之举。这恐怕也是报纸电视里那些禁令为啥那么有号召力的原因之所在。”
说得两个人直点头。苏雪仪说:“当园长的就是当园长的,看问题深刻。”曾副园长说:“这叫见多识广。哪像我俩天天在园里打转,鼠目寸光,卓园长偶尔要到领导机关去办事,跑动得多了,耳濡目染,也就变得人情练达。”
卓小梅不理她们,跑到墙边,将有些上卷的挂历抚平些,在上面瞧起来。两人也跟过去,将脑袋凑到墙上。这才发现最近一段没有什么像样的节假日,倒是非常难得的元旦和春节只有一个多月了。可事情过去一个多月,才去找领导,是不是又显得有些太不地道?
三个人只得退下来。沉默一会儿,曾副园长说:“没有可用的节假日,要是魏副书记家里有些什么事情,比如生病住院,搬家乔迁,儿子考上大学,或是父母丧葬之类,也是个下手的良机。”苏雪仪说:“这当然求之不得,只是哪有这么巧的事?魏副书记年轻力壮,又不会专为收钱跑到医院去躺着。他刚调入市里,市委办在书记楼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大套间,听说还在装修,起码得两个月之后才会搬进去。他是卓园长的同学,儿子估计在读小学或初中,考大学还得好几年。至于他的父母,早已过世,市委里的干部都是知道的。魏副书记每每教育身边干部,总喜欢用这么一句名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大家要趁老人健在多尽孝道。果不其然,魏副书记父亲死得早,是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的,他对母亲非常孝敬,只可惜该享福的时候老人家又走了,魏副书记才为此抱憾终身。”
卓小梅望着苏雪仪,说:“苏园长对领导的情况挺了解的嘛。”苏雪仪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领导是公众人物,为万人瞩目的对象,尤其是机关干部,凑在一起时,谈论得最多的往往是地方主要领导。我有几个同学在市委工作,见了面三句不离市委领导,领导上面的靠山是谁,领导跟哪些开发商关系密切,领导有几处别墅几个情妇,领导的爱好和习惯是什么,家庭出身如何,孩子在何处读书,老婆在什么单位工作,简直如数家珍。我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待了几次,才对魏副书记有了个一知半解的。”
苏雪仪说的确是事实,卓小梅偶尔碰到那些在党政部门工作的同学,大家也总喜欢将领导挂在嘴上。只是说来说去,却并没在魏德正身上找到什么缺口,卓小梅只得说:“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你们先回去动动脑筋,有了好主意再告诉我,我也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灵光闪现。”
一连几天,三个人也没想出好法子来。
这天卓小梅盯着台板下魏德正的名片,搅尽了脑汁,还是不得要领,无计可施。也是无聊,便掀开台板,抽出名片,拿在手上瞧起来,好像第一次见到这张名片似的。瞧了正面,又翻过来去瞧背面。忽然心头某一根神经被什么触了一下,卓小梅觉得那个手机号码仿佛充足了气一般,变得粗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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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号码真有些意味深长。
卓小梅拿着名片,起身往墙边走去,像那次一样对着挂历查看起来。很快就找到一个特殊的日子。卓小梅身上的血液顿时加快了流速。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将手中的名片贴到挂历上,再次对照着瞧了半天。原来魏德正手机上的四位尾数正好是挂历上这个日子的月份和日期。
是巧合还是两者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卓小梅兴奋地思考着。这肯定是一个非同凡响的日子,跟魏德正有着某种关系,他才特意要了这么一个手机号?现在可是所谓的读数时代,不少人办个什么证件,选个什么密码,喜欢用跟自己有关的数字。
卓小梅认定,那是魏德正的生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天赐良机了。卓小梅重新拿起话筒,拨了魏德正的手机。她想,若在魏德正生日那天跟他联系上,有些事不就好办了么?
很快通了,话筒里响起清晰绵长的嘟音。卓小梅激动地等着这嘟音变成话音。
可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只有一个女声甜甜说道:“对不起,对方无人应答。”然后无情地断掉,话筒里的嘟音变得短促。
卓小梅自然不会善罢干休,按下叉簧,松开,揿了重拨键。还是那个甜脆而烦人的女声。卓小梅再次揿了重拨键,结果依然如故。她终于泄气了,原来魏德正是虚情假意的,告诉你号码,不过哄你开心而已。至于手机号码是不是他的生日,也许是卓小梅受电影电视的影响,想象力变得太过丰富。想魏德正那样的大忙人,哪来这么多的小资情调?
放下话筒后,卓小梅自嘲地笑笑,暗责自己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竟然还这么幼稚可笑。真想把手头魏德正的名片撕掉,扔到垃圾筒里。犹豫之际,还是塞回到了台板下面。人家毕竟是堂堂市委副书记,还管着党群,留着名片,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吧?
不想下午一上班,卓小梅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上,桌上的电话铃就清脆地响了。竟然是魏德正的秘书小吴打来的。
开始没听出吴秘书的声音,卓小梅以为是哪位家长,有些漫不经心的。直到吴秘书自报家门后,她才瞪大眼睛,心想一定是上午打了魏德正的手机,他看到没接的来电显示,才让吴秘书照着号码打过来的。卓小梅立即将话筒握紧了,大声说:“哟,原来是吴秘!我一拿起话筒就感觉到是您,却不敢贸然猜测,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您响亮的男中音。”吴秘书说:“那感谢卓园长心中有我了。”卓小梅说:“应该我感谢您,那次您亲自陪魏书记到幼儿园来揭牌,我一直想着要去拜访拜访你们呢。”
吴秘书在那边笑了,说:“那你怎么没来?魏书记多次在我面前念叨到你呢。”卓小梅说:“吴秘你不是吊我胃口吧?魏书记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魏书记,是全市人民的魏书记,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念叨我等小民?”吴秘书说:“你这是错怪魏书记了。你没想到吧,现在我就在幼儿园门口,是魏书记让我来接你的。”
这倒是卓小梅怎么也没想到的,魏德正竟会安排车子来接自己。她跟苏雪仪和曾副园长两位想了几天,脑壳都想烂了,也没想出一个接近魏德正的机会,现在机会竟然自己跑了来,真是天助我也!卓小梅二话不说,搁下电话就往楼下跑。
快下完楼时,才刹住步子,敲一下自己的脑壳,不出声地骂道,就这么跑去见魏德正,你这不是乐晕了头,就是弱智。掉转头,复又上楼,进了财务室。
恰好董春燕从银行里取钱回来,正准备给职工们发工资。卓小梅早就跟她打过招呼的,要到市委去感谢魏德正一次,因此卓小梅才说了句吴秘书的车已到楼下,董春燕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几下打开保险柜,回头问拿多少。卓小梅就按那天三人商量的数字,伸出五个指头。不想董春燕却自作主张,数了一万元。卓小梅心里生疼,没伸手,说:“还是五千吧,幼儿园没什么收入来源,不必病母鸡拉硬屎,强打精神,充英雄好汉。”
董春燕没理会卓小梅,关好保险柜,返身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两个信封,开始往里面装钱。同时说道:“魏副书记不是什么小官小吏,而是位高权重的市委重要领导,总得考虑考虑人家的身份,五千元怎么出得了手?弄不好还要惹他生气,觉得你是小瞧了他。卓园长比我更清楚,市里事业单位改制试点工作还在照常进行,机关幼儿园并没装进保险箱,今后的命运就捏在魏副书记手里了。”
说着话,董春燕已将钱装好。两个信封,厚的八千,薄的两千。又用透明胶布打上封口,这才递到卓小梅手上,继续说道:“至于吴秘书,可是魏副书记的近臣,他愿意穿针引线,以后找魏副书记就方便得多。如果还肯在魏副书记面前替幼儿园说说话,比我们求见领导本人,那效果不知好千百万倍。今天吴秘书来接你去见魏副书记,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得牢牢抓住,把这个机会用足用透。再说前次揭牌活动经费,我们还有些结余,就算是拿着魏副书记自己的钱打发给魏副书记,幼儿园并没吃亏,当然也没必要占这个小便宜。”
一席话说得卓小梅不禁频频点头。现在的人都学乖了,一个个贼精贼精的。早在心下盘算起来,到时见机而作,魏德正和吴秘书长的钱分头出手,不会造成矛盾。于是将两个信封往坤包里一塞,咚咚咚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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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坪里,抬眼一望,魏德正的专车正静静地泊在大门外。紧走几步,出得铁门,只见吴秘书走出副驾驶室,跟卓小梅扬扬手,打开后面车门。卓小梅心想吴秘书这么客气,不知魏德正在他前面说了自己些什么。也顾不了许多,低头钻进车里。
刚坐稳,司机就松开离合器,小车徐徐朝前驶去。吴秘书往后偏偏脑袋,说:“揭牌回去后,魏书记被这事那事缠着,没停没歇过,直到今天上午才稍稍有些空闲。刚好你往他手机上打了两次电话,因号码不熟悉,我没有接。只怪那天匆忙,我忘了记下你的电话。过后一查,原来是机关幼儿园的号码,也就知道是你了。告诉魏书记,他很高兴,特意叫我来请你去一聚。”卓小梅说:“真是惭愧,魏书记要接见我,说一声,我打的过去就是,还劳两位大驾开车来接。”吴秘书说:“这是应该的嘛。”
没多久就到达市委大院。从市委办公大楼前经过时,司机并没停车,直接往后面开去,奔往维都山庄。卓小梅问:“魏书记不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