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往生草,是中原产的一种奇药,可以遏制断手的腐烂。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爹的手究竟被砍掉多久了,不幸的是,它就这样被姐姐压了下来…”
“什么!”云汐大惊失色,起身怒喝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不告诉我,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我姐姐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仓琉烟掩口娇笑,眼里却射出一种狂热的嫉恨,“她是多么宠幸你啊,怎能让你看到这只断手然后涉险赴约呢?姐姐一直都在查你爹的事,可是她从没有告诉过你她究竟查到了什么,对么?而且,仅凭一只断臂和几件破衣服,根本不能判断你爹是不是还活着呀,姐姐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呢!”
“那是我爹,是我爹啊!”云汐的情绪濒临崩溃,厉声吼道, “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要…”她的话语陡然中止,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她颓然跌坐在了地上,失神如灵魂出窍…
“是啊,不管他死没死,你都要回中原去救他,对么?”仓琉烟帮她补全了那句话,她唇角的笑意转而锋锐如刀,她要亲手在仓雪薇和楚云汐只见割开一道裂痕,永远分离!
第二十五章 缠绵之别(上)
胸口一阵窒息般地痛,冰冷的泪水滴在了那僵硬如石的断臂上,云汐将爹的断臂放回皮匣,她踉跄着站起,沙哑着声音道:“我要去见她!”
仓琉烟目光一凛,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花枝乱颤:“愚蠢,真是愚蠢!你还找我姐姐干嘛呢?她既然都已经把这件事压下来了,你指望她会帮你,还是会心甘情愿地放你离开昆仑山呢?”
“我不相信…她会不顾及我爹的死活!”云汐握紧了拳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要顾及?那是你爹,又不是她爹!”仓琉烟眼中的讥诮更深,声音如靡靡弦音极尽妖娆,却是咄咄逼人,不遗余力地刺痛云汐:
“姐姐要做西域的霸主,她哪有闲心管你们中原打打杀杀的烂事啊!你以为姐姐会为了你染指中原,去和那什么南武堂的为敌吗?而你呢,你那么喜欢我姐姐,就愿意看到她牵扯进你家的恩怨,弃昆仑教的大业于不顾吗?而且…”她谄笑着走近云汐,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颚:
“我这么好心地把这事告诉你,你若是想跑到姐姐面前拆穿,事情可就要继续恶化了呢!她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爹死了岂不是更好,她就可以彻彻底底地霸占你!楚云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等她有一天玩厌了你,羽说不定就是你明日的下场!”
“住口!你给我住口!”云汐疯了般地一把推开仓琉烟,冰焰倾身上前护主,吞阳剑脱鞘而起,直指云汐胸口…苏弥娅同样按剑而起,厉喝:“你放肆!”
仓琉烟轻轻压下冰焰的剑,冷笑:“被我说中了对吧?如果你不相信呢就仔细回想一下,我姐姐可曾说过一句她爱你?如果她从来都不曾说过…我劝圣使大人还是趁早清醒为好呢!”
“呵,你分明就是挑拨离间啊!”杀气在云汐眉目间一触即发,她不能认输,不能任凭仓琉烟如此贬低她心中的深爱,“她是不曾说过,可出征在外时她曾冒死跳下山崖救我,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又怎么会懂!”
“救一个人对于姐姐来说,不过就像是捡起一片花瓣的难度而已。”仓琉烟讥笑道,“楚云汐,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以你半年的相处你便以为已经看透了她么?仓雪薇冷酷深沉,野心膨胀,她这种人的心里又怎么会有真爱!就算有,那也是她心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你看你被她吃得死死的,乐不思蜀得连亲爹出事都浑然不知…而且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她扣下断臂、封锁消息,甚至可能是为了将断水刀占为己有呢!”
“你胡说!我不会信你!一个字都不信!”云汐盛怒之下抢过苏弥娅的剑,指住仓琉烟的心口。湛蓝色的眸子里盈满泪光,却是寒如冰雪。
“别急着发火啊,我就知道你喜欢真凭实据。”仓琉烟冷哼一声,从翡翠烟罗纱裙的宽袖里掏出了一份黄卷,“唰”地一声展开在了云汐面前,“密旨和断臂都是我的冰焰冒着死罪从琼华殿偷出来的呢,你看清楚那是不是姐姐的字迹和御印,以及仓金长老接旨执行后加盖的金印。”
云汐的目光只凝聚在那密旨上,一行轻扬飞舞的红字:“禁查楚家一切事务,泄露于圣使者,斩立决…”
那一纸黄卷被云汐粗暴地夺去,然后飘然落地,如一片残败的枯叶…
宝剑“叮”地一声坠地,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云汐再也握不住剑,她颓然跪在了皮匣边,再也止不住泪水从眼里点滴滑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看到那封密旨的霎那,苏弥娅却恍然明白了所有…
羽莫名失职送出蔓花玉露,然后被灭口,紧接着是她和云汐被骗至此处,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当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分明可以推断出这是仓琉烟一手推动的圈套,除了楚父的断臂,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仓琉烟利用那只断臂挑拨做戏,揪住了云汐所有的弱点,让她在猝然的打击下被逼入了死角…云汐在绝望的情绪下可以轻易相信那封密旨,而忘记了方才苏弥娅的字条便出自伪造…
而接下来,仓琉烟便把进一步逼走云汐的任务,顺水推舟地交给了爱慕云汐至深,又解除了 “月蚀”控制的苏弥娅!
但她的一连环行动皆漏洞百出,只要云汐和仓雪薇把话说开,仓琉烟就会全盘皆输!那张精魅般美丽的脸在暗夜里泛着幽冷的光,仓琉烟瞥了一眼苏弥娅,只那一眼,便让苏弥娅背脊发麻,浑身发颤…
云汐的脸苍白得吓人,她霍然抬头,一字一句道:“仓琉烟,你很希望我离开昆仑对吧?”
“哦?呵呵呵呵…”她怪笑着,指尖抚弄着自己的鬓发,柔声道:“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你该明白我的心思,只要你和十三圣女一起离开,我可以一路帮你们到底。绕开法阵下山的密道只有我和姐姐两人知道。”
“你难道不怕雪薇怪罪你吗?”云汐冷笑问道。
“哟,你这般关切我可是要受宠若惊的!”仓琉烟笑容轻佻起来,“我可是她最爱的亲妹妹,她能耐我何呢?而且最近战事吃紧,姐姐忙着计划反攻回疆,很难抽身追究你们。我为了得到她,真是煞费苦心呢!”
“可真会选时机!”云汐将皮匣紧紧抱进怀里,冷冷地看着仓琉烟,即使知道是阴谋、是陷阱又能如何,在看到断臂的那一霎那,她便被人推进了万丈深渊…
“我可真没有逼你的意思,谁叫你的仇家都找上昆仑教了呢!离开昆仑赴约救人还是继续苟且偷安,你自己决定哦!”仓琉烟在冰焰的护送下身形飘远,谄媚的笑声久久不散:“决定了启程之日,就来凝香宫找我…”
这一夜,云汐没有回西凉宫。
黎明前的夜色透出深沉的冷蓝,点点幽光弥漫进了她的床帐。苏弥娅睁开眼,微弱的光线让她的瞳孔陡然收缩,下意识地去摸身旁的被窝,却是一片冰凉。
苏弥娅迅速从床上腾起,蹑手蹑脚地掀开床帐…姐妹们在经过半个晚上的谋划争论后,全都沉沉睡去。苏弥娅一路寻至前厅,便看到了云汐抱着那大皮匣子,雕塑般呆坐着,背影清瘦、单薄,那样忧伤,那样落寞…
“云汐!”她压低声音唤她,快步上前,握住了她僵冷如冰的手心。
云汐偏过头来看她,目光迷离失焦,她忍着倔强而不甘的泪水,再也不愿哭出声音。苏弥娅一阵心痛,她开始用力掰开云汐的手:“不要抱着了,你的手都僵得没法动了,快放开…快放开啊云汐!”
云汐任由她强行掰开了自己的手,大皮匣子“哗”地一声摔落在地,白花花的断臂又露了出来。苏弥娅又吓出一身冷汗,慌忙将那匣子合上。转身紧紧抱过云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抚摸她苍白如雪的脸。
云汐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皮匣,灵魂抽空般地恍惚,“云汐,云汐你别这样好吗!”苏弥娅哽咽着,轻轻吻她的脸颊,“你实在痛苦就去和她说吧…”
“我不会求她救我爹的。”云汐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仓琉烟有句话说的不错,这是楚家的恩怨,没理由把她牵扯进来。”
苏弥娅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云汐又道:“她…有她要做的事,我不能拖累她。”她言罢,泪水无声滑落。
“那么…你会和我们一起逃走吗?”苏弥娅心中一阵澎湃,追问道。
“我想救我爹,一刻都不想耽搁。我对不起爹爹,他落在歹人手里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她!”云汐开始不能抑制地啜泣,脸埋在手心里,泪水便从指缝里滑落…
“你别这样,云汐…”苏弥娅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劝着她,一点点地想要把她的心拉回来,“既然你不想拖累她,就一定要做出取舍。云汐,我们一起离开昆仑山吧,就像我们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别说了…苏弥娅,不要再说了…”云汐的脸埋在苏弥娅的怀里,泪水汹涌而起,直到浸湿了她胸前的大片衣襟。苏弥娅无法用任何言语安抚眼前痛哭的人,唯有陪着她一起哭泣…她知道云汐已经做了决定,她想在仓雪薇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独自去赴那场没有归期的死亡约定…
她在日光里沉睡,眼前是一片柔和灿烂的光晕,丝丝缕缕的暖意笼罩着她,再也没有犹豫、彷徨和哭泣,她想要睁开眼,意识却依然模糊不清。
直到呼吸里渐渐融进了白芷花的清郁芳香,她感受到了一个吻,轻轻覆上了冰冷干涩的唇,然后带来了甜腻而炙热的温度…唇舌被人缠绕着、撩拨着,仿佛要抓住这颗迷乱的心,和颤栗不安的灵魂…
“雪薇…”云汐慢慢睁开眼,看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猝然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你回来了?”
“恩。”仓雪薇笑着贴紧她,仍是不满足地吸吮云汐的唇瓣,“我回来了…”
她这几日总是很忙,昨晚更是通宵与重臣商议军务,彻夜未眠。云汐将她搂紧在胸前,指尖穿过瀑布般垂落的青丝,轻轻缠绕抚摸。“为何这几日这么忙?你是不是真的要…攻打回疆了?”
“没错,两个月之内,必有一场战乱蔓延西域!”仓雪薇点点头,掩不住傲然自得的笑意,“现在回疆的伊犁、库车两个藩部的可汗已经正式入教,麾下的十二个分坛都已经举起反旗,正式对抗海达山的高昌王朝。主张灭教的三个重臣已经被暗杀,丝绸商路已关闭,天山以北的准噶尔高温干旱,四个月没下一滴雨。天灾人祸,亡国之乱一触即发!”
眼前的仓雪薇是如此骄傲,神采奕奕地规划着她的宏图霸业。梦想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她像是出鞘的利剑,幻化出了倾绝天下的魅影,随时准备爆发出光耀日月的可怕力量…
云汐怔怔地看着她,沉思了片刻,问道:“可是据说回疆的皇后是中原远嫁的公主啊,中原姬氏王朝可会干预战事?”
仓雪薇淡淡一笑:“他们在紧张地观望,近期中原会在玉门和阳关增兵,密切注意着西域局势。中原这几年一直休养生息避战爱民,但难保不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恩,你一定要小心啊!”云汐关切道,她心中又开始难过,多想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覆灭敌国,然后带着子民回到故土重建家园;多想在她身边停留,哪怕再多一刻都好啊!
“呵呵,不用为我担心!”仓雪薇笑着勾了勾云汐的鼻子,眉毛一挑,细细端详着她的脸,“你看你怎么脸色变得这么差啊,生病了吗?”
云汐摇摇头,湛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狡黠的笑意:“不是脸色差,是我本来皮肤就这么白啊,哈哈!”
“分明就是气色很糟,快起来,随我去药师殿抓几味补药!”仓雪薇收敛了笑容,冷声命令道。
“我很好,真的很好!”云汐坐起身来呼吸她发间特有的白芷花香气,贴近那冰雪般的容颜,叹息般地喃喃自语:“你回来就好了啊!”
仓雪薇的心霎时柔软,一下子咬住了云汐的唇,微闭着双眸笑道:“等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好陪着你!”
两人缠绵拥抱着倒在了大红暖绡被里,深深地亲吻和抚摸彼此的身体。云汐迷恋地含吮着仓雪薇玫瑰花瓣似的红唇,那样细腻而柔软的吻,让云汐在一瞬间相信,仓雪薇是爱她的,即使,她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个字…
直到吻得疲倦了,仓雪薇闭上双眼靠在云汐的怀里,她静静地睡去,唇角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暖暖笑意。
云汐凝视着她的睡脸,她微笑着,任凭泪水跌碎在了这一袭鸳鸯枕衾的温暖里…还有三天,十三圣女便要启程踏上逃亡之路了。仅剩的挣扎时间都已经越来越少,云汐不想思考,不想选择,如果时光就这样停留在此时此刻,那该有多好!
也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才能放任泪水流淌,而不用再强颜欢笑。
云汐的指尖轻轻触及她的脸颊,白皙柔腻的肌肤和浮凸的精致五官,完美无缺的线条,她知道这张脸会牢牢地刻在她心里,无论云汐走到哪里,将来是生是死,都挥之不去。
“雪薇…我走以后,你可会记得我?”
“为什么要爱上你?你这该死的女魔头!”云汐忽然笑了出来,抹去了眼角脆弱的泪痕,仔仔细细地环顾着四周,想用眼睛留住这里的一切。
午后的阳光照进了织金罗幕,粉色的暖帐高贵而朦胧,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伊兰香气,化成缥缈如云的雾,她最喜欢在睡觉的时候点上这种安神的熏香。一如从前,宁静而幸福…
第二十五章 缠绵之别(下)
夜幕黯沉,天空中只有几颗隐隐若现的星辰,闪耀着暗淡清幽的光芒。宛如天幕里舞动摇曳的烛火。
夜色渗透到了大殿的每个角落,华丽空敞的殿堂里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然后由远及近地清晰了起来。云汐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琼华殿里,看着那紫玉龙纹檀案和覆着雪白貂裘的玉座。微一失神,一声凄楚的叹息便跌进了寂寞的夜风里…
云汐径直走进内堂,轻盈的步子掠过重重珠帘,绕进了那扇红木彩雕屏风。眼前便是那柄冷如沉铁的断水刀,放置于一个特制的供架上。云汐顿住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断水刀面前。
她颤抖着伸出手,触及刀柄的那一刹那,童年的记忆汹涌而起将云汐吞没…它当年在爹的手里,曾经焕发出神祗般炫丽夺目的光芒,青色的刀锋吞吐着一道又一道凌厉的闪电,如同一个嗜血的修罗疯狂地饮着那些神秘杀手的血。只要有人敢靠近她们母女,断水刀便会像巨龙一般飞掠而起,随时随地守护着云汐漂泊动荡的童年…
而如今,它的刀光异常黯淡,仿佛能感应到主人的境遇,断水刀亦在黑夜里颤栗哭泣。
云汐猛地抽刀出鞘,刀影里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月光洒在青色的锋刃上,真的宛如泪水流淌…深吸了一口气,云汐将沉重的断水刀取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爹…赐予我力量吧!”她对着断水刀喃喃自语,目光沉定如水。
云汐从那扇屏风里走出,仿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慢慢回首,看到了那屏风上栩栩如生的雪灵狐画像,它瞪着一双浑圆冷锐的小眼睛,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洞彻人心的精灵,和云汐静静对望…雪灵狐、雪蔓花,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