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圣女大惊失色,那个令所有西域人都不寒而栗的名字,昆仑教的教王陛下,三年内拥有了百万信众,控制了吐蕃政权,那个妄图统一西域的女魔头…这个人…竟然直呼教王的名讳!
云汐吃力地从袖中取出了父亲的血书,交给了面善的圣女,她一把抓住了那双温暖的手,红衣女子那纯如冰雪的眼眸,阳光般耀眼清丽的脸,让云汐如同抓住了冰天动地里最后一丝力量。“救救我!”云汐乞求地唤着,终于失去了所有知觉,直直地倒在了圣女的怀里。
“云汐…云汐!”圣女唤着她的名字,将那封血书放回她的身上,急急地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救急药,一点点扯开了云汐破烂的棉衣。“无影,你看你造的孽啊!我们必须救她。”名叫无影的男子走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圣女终于扒开了云汐的衣衫,朝那可怖的伤口上撒药止血,突然,她恍惚地停止了动作,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去了所有注意…
“怎么了?”无影惊问。缓缓走近,七尺男儿也霎时间怔在了原地。
雪山上冷冽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定了。
只见云汐左胸口,那个心脏部位的肌肤上刺着一个奇异的图案,一朵血色的花盛放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犹如一个活着的、妖冶的精魅!两寸的直径,那样渺小,却那样逼真…更要命的是,这怪异的刺青,正是昆仑教的圣花——灵之雪蔓!在教义中,它的寓意是“永恒”,是另一个护教神兽,雪灵狐的标志。这朵花从不曾刺在任何人身上,它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图腾,只有教王仓雪薇的王袍上,才刺有大片的雪蔓花…
这个神秘人…她究竟是谁!
“难道是…教王的故人?”圣女脸色苍白地自语着,显然被这一切震慑住了,宗教本就是蛊惑人心的虚妄,然而那人胸口的雪蔓花,却有着如此诡异的真实!红衣圣女与名叫无影的男子,迅速将昏迷的云汐拖了起来。一旁的雪猿发出阵阵低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圣女望着苍茫的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们快回去吧,只有把她…交给教王处置了!”
这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囚室。
四周的石墙散发着极度阴寒的湿气,狭小幽闭的空间内,两条玄铁打造而成的铁链穿墙而出,生生筘住了犯人的两条手臂,将她整个吊了起来,犹如钉在了可怖的十字架上。囚室屋顶开了一扇天窗,有微弱的白光透了进来,刚好照在那可怜的犯人身上。此时仿佛有冰雪从天窗融化,死寂的囚室响起了有规律的水滴声。
被囚的女子一袭单薄的白衣,上面沾着点点血迹,四肢都被禁锢。她低着头,一头长发凌乱地披到了胸前,晃眼一看,像极了含冤而死的女鬼。
忽然,响起了牢门打开的声音,女犯猛然抬头,她的脸苍白如死,眼神森冷怨毒,紧紧盯着来者。只见一片漆暗中,出现了许多虚晃的人影,有人被随侍簇拥着走来,一个女子的飘逸身影在审讯椅上缓缓坐定…她身披貂裘大袍,脖子和双肩被雪白华贵的绒毛包裹,黑暗中仍隐隐可见,某种惊世不羁的华丽。
“呵…”女犯冷笑一声,怨恨的目光钉在了探视者脸上。
“我来看你了。”暗影中的红唇微微翕动,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她的声音仿佛从雪山绝顶飘来,不带一丝温度,却吐出了一个亲近的字眼:“姐姐…”
“哈哈哈!”女犯爆发出一阵狂笑,她开始疯狂地扭动身子,在铁链的禁锢下做着不甘的挣扎。“滚!”她厉喝着,“仓雪薇…滚!”
放肆的咆哮下探视者岿然不动,冷冷地看着同父异母的姐姐仓羽衣。昆仑教教王仓雪薇缓缓伸出手,琉璃镂金的指甲套在黑暗中闪着冷厉的光,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道道诡异弧线,冷笑着开口:“你应该知道,我讨厌别人直呼我的名字…”
“小贱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啊!”仓羽衣狠狠啐了一口,模糊的视线下,对面仓雪薇的眼里闪着诡谲莫测的寒光,她身旁站着另一个女子,脸上总是挂着妖娆魅惑的笑容,那一定是她的孪生妹妹仓琉烟了。“两个命大的小贱人!”沦为阶下囚的异母姐姐大骂道,“当年我娘就该一刀宰了你们!”
那句话如针刺般扎进仓雪薇的心,她雪亮的眼眸陡然充满了杀意,澎湃着燃起了那段自尊践踏的仇恨!父亲仓明修娶有一妻一妾,她与妹妹虽是庶出,却备受父亲疼爱。然而八岁那年,身为创教教王的父亲突然病逝,年仅两岁的异母弟弟继位,她的大娘洛善夫人把持教权,她与妹妹从此备受虐待,生不如死。又过了六年,洛善夫人竟将逐渐长大的姐妹俩逐出昆仑,流落吐蕃,被当做女奴转卖数次,受尽屈辱。
然而一年后,十七岁的她重返昆仑,夺得了教王之位…没有人知道那流亡的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仓雪薇如何得到了可怕的力量。曾经那个文静温柔的小女孩,赫然变成了冷酷狠绝的女霸王…已经病猝的洛善夫人被她鞭尸,那一对异母姐弟被她囚禁。四年后,仓雪薇一跃成为雪域的霸主…
那是她不能被触摸的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来就如此残忍渴求权力,还是被命运的枷锁一次次勒住喉咙,为了生存被逼得走上了今天这般地步。
“回来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仓羽衣,曾经作为教中神巫的你,难道不曾预料么?”女教王冷嘲道,金色的指甲套扣住了随侍递来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异母姐姐的表情。而她自己的脸,仍湮没的黑暗里,模糊不清。
仓羽衣语塞,气得目眦欲裂,原本清丽的脸被折磨得十分可怕。她厉声诅咒:“女魔头,你不得好死!”
仓琉烟转头望着姐姐,女教王竟是出乎意料地平静,眼中流转着冷锐的光芒,仓雪薇淡笑起来:“没工夫和你斗嘴,谈正事吧。”说着,她轻轻打了个手势,两个戎装的士兵拖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显然经过精心打扮,衣着华丽,眉清目秀,头戴紫冠,却是一脸惊恐…
“啊!”仓羽衣大骇,来者正是她的亲生弟弟,洛善夫人的小儿子仓羽尘。她的眼神迅速由怨毒变成了无比的心疼:“尘儿,尘儿!你怎么了?”
“姐姐…”十五岁的少年怯怯地唤着长姐,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看起来羸弱瘦小,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身段完全没有长成。仓羽衣见状大叫起来:“你…仓雪薇,你要干什么!你敢动尘儿一根汗毛我就…”
仓羽衣话音未落,突然窒息,只见仓雪薇突然挥出了自己的豹尾金鞭,那条可怕的长蛇一下子缠住了她的脖子,仓雪薇轻轻用力,可怕的力量就让她不能呼吸。
“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仓雪薇一只手握着鞭子,一只手搭在了受惊的弟弟肩头,笑道:“最近形势复杂,我要先把吐蕃的反对势力肃清干净,所以只好先放过回疆,容他们喘口气…回疆王不依不饶,非要我送个质子过去,才肯答应歇战。”
“什么!”仓羽衣大怒,“你…你要送尘儿去做质子?!你…仓雪薇,你还是人吗?尘儿还是个孩子,他是你亲弟弟啊!”
仓雪薇松了持鞭的力道,更正:“是你的亲弟弟…不是我的。”
“仓雪薇!”异母姐姐暴喝起来,她拼命挣扎着,铁链铮铮作响。“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我任你摆布!杀了我,杀了我!尘儿还是个孩子…”
“不是个孩子了,”仓雪薇看着弟弟,懦弱的少年在她身边瑟瑟发抖,竟不敢直视自己的二姐。暗影中的红唇宛如诡异的火烛,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再过两年,都可以娶个回疆姑娘了啊。”
仓羽衣顿时崩溃大哭,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响彻整间囚室。
仓雪薇逐渐失去耐心,她站起身来,将少年往前推了推,声音冷如冰雪:“家庭聚会到此为止。尘儿,跟你姐姐道别吧!”
“姐姐…”仓羽尘竟也痛哭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尘儿会乖的,姐姐,不用担心我啊…呜呜…”那姐弟俩的哭声让仓琉烟心乱如麻,仓雪薇用眼神示意,戎装的士兵一把架起仓羽尘,将弱不禁风的少年拖了出去。一直没有说话的仓琉烟看着孪生姐姐,女教王的眼神变幻莫测,难以洞悉…
过了许久,仓羽衣的哭声仍在继续,仓雪薇坐在椅子上,在这个昏暗阴冷的囚室里品着酒,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直到一个侍官突然莽撞地闯了进来,一下子扑跪在地,叩首禀报:“启禀教王陛下,苏圣女与柳将军已经返回金宫,神兽已追回。”
“哦…”仓雪薇心不在焉地听着。然而侍官却继续说道:“可是,圣女还带回了…一个神秘人!”
“恩?”仓雪薇一怔,暗影中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与此同时,仓羽衣忽然止了哭,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挂着泪痕,却瞪着血红的双眼,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神秘人?哈哈哈哈哈…”她神经质地幸灾乐祸起来,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话:“仓雪薇…你的煞星到了!”
黑暗中那双雪亮的眼睛顿时凌厉,利剑般的目光却让仓羽衣的笑声更加张狂,她巴不得激怒仓雪薇,让她早些杀了自己,然而那个狠绝的女人竟一直隐忍不杀,就这样把她囚禁在无尽的黑暗里,击溃了异母姐姐的所有心智。
“疯子!”仓雪薇平息了怒意,那人含糊不清的谩骂还在继续着,女教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起身离开。“恭送教王陛下!”狱监们躬身拜别,仓琉烟瞥了一眼仓羽衣阴骘的脸,忽然觉得心中发麻,惴惴不安。
“姐姐…”依然阴冷黑暗的大牢内道上,仓琉烟唤着孪生姐姐,仓雪薇步伐极快,淡金色的王袍掀起阵阵冷风,让人愈加不寒而栗。
仓雪薇停下脚步,回首看着迎面而来的妹妹,黑暗中那与她神似的轮廓朦胧而魅惑。两人虽是孪生,长相并不是一模一样,性格也是天差地别。仓雪薇冷如冰雪,心思缜密;仓琉烟妖冶如火,诡计多端。
“怎么了?”仓雪薇淡淡地问道。
“我…我有些怕…”仓琉烟目光闪烁不定,“姐姐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血缘情分了吗?”说完她便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雪亮的眼睛,生怕触怒了女教王。
“呵呵…”仓雪薇上下打量着妹妹,言辞坚决:“烟儿,难道你忘了当初那对母女是如何对我们的。伤害我的人,我怎么可能放过?如今,她连求死的权力都没有了啊…”
仓琉烟被她的语气震得心中发毛,露出一副羞怯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烟儿很怕…有一天…”
“怕我也这般对你吗?”暗影中的仓雪薇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她顿了顿,忽然伸出手,用那冰冷的指甲套轻轻捏住了仓琉烟的下巴,声音飘忽悠远:“烟儿,你可不要负我啊…”
“是!是!”仓琉烟颤抖着扑跪下来,“烟儿誓死效忠姐姐,绝不负你!”
仓雪薇沉默不语,拂袖一甩,顾自离去:“快起来吧,一起回去看看,苏弥娅那个小妮子,带回了什么东西。”
第三章 金宫初见
朝阳如血,从昆仑山玉珠峰的万仞绝顶上跳了出来,顿时,冰川陡崖倒映出一片绚丽的金色,璀璨夺目。
昆仑山不愧被世人尊为“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巍峨傲然的气势,云雾缭绕的冰雪胜景,宛如梦幻!重伤在身的楚云汐伏在马背上喘息着,仍目不暇接地观赏着四周的景致。历经三天的跋涉,她和昆仑教的护教圣女,与“十三冰翼”的统领柳无影一起返回了昆仑教的大本营——金宫。
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与地势条件下,建成庞大的宫殿和庙宇,这些异教徒究竟是怎样办到的?云汐正疑惑着,骏马艰难地踏过陡石积雪,眼前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开阔的谷底,四周有更高的冰川,将这片绝顶上的深谷重重围住…数十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拔地而起,望不到尽头。而整座宫城的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白塔,直插云霄…
“那是昆仑教的圣塔。”圣女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她将云汐扶下马,紧紧搀着她虚弱受伤的身体,一路上都照顾得体贴入微,让云汐颇为感动。然而此刻,红衣圣女望着那座白塔的眼神却是空茫无边,丝毫没有教徒的虔诚和敬畏,云汐不禁有些诧异。
柳无影命手下的十二冰翼将雪猿押回了兽笼,三人一起从“天之门”步入宫城。守卫的教徒个个黑衣紧束,面容肃杀如同修罗,呆板地行礼:“恭迎圣女、柳将军回宫,教王已在西凉宫等候。”
云汐依然背着那柄沉重的断水刀,被圣女扶着穿过白玉长廊,这里的宫阙楼台看起来与中原并无二致。而这等苦寒之地,竟然有各种奇花异草铺陈满地,散发的清香让人心驰神往。越往深处走,就越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暖意,仿佛是从严冬走到了春季。一旁的柳无影一直沉默不语,苍白的男子握紧手中的长剑,望着云汐的眼神充满戒备…
那样具有压迫感的目光让云汐的胸口一阵难受,被他射中的箭伤似乎又裂开了,她终于支撑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云汐!”圣女一把将她搀入怀中,秀丽的脸庞满是担忧,“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恩…”云汐无力地应了一声,她拿出父亲写着血书的手帕,握在手心。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坚持着振作。
“你不用担心,以你爹的语气,定是与教王陛下相识已久。”红衣圣女的笑容暖如春日,努力地化解云汐心中的寒冷,“她一定会救你的!”
“但愿吧…”云汐叹息着,感激地望着圣女,心想有朝一日自己伤愈,定要好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圣女…”云汐忽然开口,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额?”圣女有些惊讶,犹疑了半晌,爽朗的笑容如少女般明艳动人:“告诉你也无妨,看你的样子恐怕要长住养伤了,我叫苏弥娅,很高兴认识你!”
云汐与她相视而笑,一直纷乱恐惧的心竟安宁了许多。她们的对话显然让柳无影有些不悦,铁青盔甲的男子板着脸,冷笑道:“陌生人,你可别庆幸的太早,留不留你,还要教王亲自定夺!”
西凉宫的宫门缓缓打开,宫外冰天雪地,宫内纸醉金迷,暖如春日…
虽然诧异于女教王仓雪薇要在寝宫召见楚云汐,但此情此景让伴随教王三年的圣女苏弥娅都有些措手不及。华贵的波斯红毯直铺向宫殿的另一端,西凉宫内,十几个面系薄纱的绝色舞姬正回旋起舞,蜜色肌肤的胡人美女们扭动着水蛇蛮腰,眼波流转,用暧昧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前来觐见的三人。她们身侧的十位乐师忘情的演奏着,手持琵琶、笙、玉箫,合奏着一曲曲靡靡之音…
云汐被苏弥娅搀扶着,踏着那柔软的红毯一步步走近教王的玉座。那些舞姬在她们身旁缠绕,身上的各种璎珞首饰叮当作响,仿佛云苏二人是闯入这香艳场景的不速之客。仓雪薇坐在珠帘后的玉座上,雪貂裘覆盖了她的身体,内衬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她慵懒地靠在玉座软榻上,手持金杯,眼神迷离地欣赏着乐曲,丝毫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柳无影出神地望着那宝石珠帘后的影子,虔诚地率先跪下,高呼:“参见教王陛下!”苏弥娅也拉着云汐跪下,却迟迟不开口说话,圣女与教王的关系,似乎有些貌合神离…
酒香和胭脂味混在一起,仓雪薇缓缓睁开眼,这时那宝石珠帘忽然被人撩开…云汐抬起头,正对上了那双雪亮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