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晗蹲下去，帮崇宁拖下鞋子，端水来给她泡脚，换了她膝盖上的药，忙完了这些，又扶她躺好。子晗也脱了外衫依偎在她怀里，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崇宁，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崇宁：“小心晚上会笑醒的。”
子晗：“那又怎么样？”
崇宁想了想说：“很吓人。”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天晚上，是子晗睡得最香甜的一晚。因为子晗知道，即使做噩梦惊醒，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到崇宁。
子晗从花满楼离开几天后，泰罗忽然来了花满楼，贤嬷嬷赶紧招呼她，寻摸着把新晋的花魁介绍给她。泰罗却说：“我想见见端云。”
贤嬷嬷：“好说，好说，今儿端云在。”
泰罗到了端云那里。端云为她倒了茶，泰罗没有喝，捏着自己衣角揉搓了半天，才开口：“子晗，她……怎么样。”
端云：“抱歉，我也不知道。”
泰罗一愣，随即也就明白了，端云虽然跟子晗要好，但子晗脱了贱籍，嫁为人妇，也没法再跟花满楼的人来往了。
端云说：“那孩子，应该会吃点苦吧。”
泰罗：“什么？！”
端云：“这是理所当然的，崇宁公主那么大的公主府，仆人没几个，子晗肯定也要做事。”
泰罗：“那我送些仆人去。”
端云没说话。泰罗自知莽撞了，也就没有再提。
端云：“若是她跟着您，肯定是享不尽的福。”
泰罗笑了笑，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半晌泰罗问“这里还有她的东西吗？”
端云：“还有些她小时候的东西。不过她小时的东西很多都给了别的女孩，只剩下一点我特意留着的。我这就去给你拿。”
“谢谢。我以后能来你这里吗？”说完，泰罗赶忙解释：“我就想来找你聊聊天，我跟家里说要娶妾，最后也没有娶，母亲又开始帮我张罗婚事了，非要让我娶御史的女儿。”
“御史的女儿？就是那个有点酸的燕娇小姐？”
泰罗点点头：“看到她我就浑身不自在，不愿在家呆着。”
端云笑笑：“嗯，你要是不开心，就来这里坐坐吧。新晋的花魁你要不要见见？”
泰罗想了想：“改天吧，现在提不起兴趣来。”
转眼间，子晗到公主府半年了，因为子晗脾气好，也没什么心计。仆人们都很喜欢她。周琪也跟她相处的融洽。两人从没争过宠。周琪这些年都没有怀孕，一直很担心崇宁无后。子晗来了之后，周琪便让崇宁多去子晗那里，子晗身子弱，周琪也会特别给她炖些补品。
这天子晗正跟周琪一起给崇宁准备晚饭，忽然子晗觉得恶心，干呕了一阵。周琪一见她如此，赶忙让她回去躺着，又找人叫大夫。子晗说：“没必要，就刚才一阵，现在已经好了。”
周琪笑着说：“听话，赶快去躺着。”
大夫来了一号脉，是喜脉。子晗终于怀上了，周琪很高兴。让子晗只管休息，不用再管府上的杂务了。以前各种好东西都是先尽着崇宁用，现在都给了子晗。
晚上崇宁回来没瞧见子晗，于是问周琪：“子晗呢？”
周琪：“在屋里休息呢。”
崇宁：“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琪笑着说：“她怀孕了。”
崇宁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琪：“怀孕了。”
崇宁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周琪：“真的。”
“那我去看看她。”
周琪：“嗯，今天晚上你就陪她吧，明儿一早别忘了去宗人府把子晗怀孕的事入册。等她生下来，就是小郡主了。”
皇族的娶妻妾，妻妾怀孕都要登去宗人府记造册。崇宁也不例外。崇宁点点头：“嗯，记下了。”
周琪：“那你快去吧。”
崇宁吻了吻周琪：“谢谢。”
两人温存了片刻，崇宁便去了子晗那里。一进门就看到子晗在哭。崇宁忙问：“怎么了？”
子晗：“我要生下她。”
崇宁被她这句话弄的莫名其妙，崇宁不知道她曾经小产过，不过崇宁仍旧把她搂进怀里：“嗯，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听到崇宁这么说，子晗安了心。崇宁吻了吻子晗的额头，说：“谢谢。”
子晗：“谢谢？”
崇宁：“嗯，谢谢你对我如此垂青，让我能拥有这么美好的生活。”
第二天，崇宁一早就去了宗人府，登记子晗怀孕的事。崇宁登记完离开后，宗人府立即把这个消息上报给了皇上身边的朱嬷嬷。朱嬷嬷是老宫奴了，前后侍候了两代皇帝。宫中的事没有能瞒过她的眼睛。她知道皇上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于立马去见皇上。
皇上德宁正在看书，朱嬷嬷走到皇上身边：“老奴参见皇上。”
德宁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眼看了看她。朱嬷嬷赶紧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皇上还记得半年前崇宁公主纳了一房小妾？”
德宁想了想，记起了这件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朱嬷嬷：“那个小妾怀孕了。”
德宁听了这话，脸色忽然一变，腾的一下站起来了，来回踱了几步，阴冷冷的说：“朕要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老奴明白。”朱嬷嬷这还是头一次见德宁如此激动，至少，在德宁登上皇位之后，从来没有。
朱嬷嬷从皇上那里退出来，带了宫中的禁军，直奔崇宁的府邸。
禁军到公主府之前，周琪正给子晗闲聊，说到孩子，周琪忽然问子晗以前有没有小产过。
子晗当时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有过一次……”说完，子晗害怕极了，怕周琪问孩子是谁的。子晗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周琪安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小产过，还是找个大夫，安一安胎来比较稳妥。”
青楼女子多数都会吃避孕的药物，或者流产多次。周琪怕子晗的胎不稳，所以才问的。
子晗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周琪笑笑，出去找人去叫大夫了。
周琪刚到了前厅，正遇到朱嬷嬷带着禁军闯进来。周琪见来着不善，站定了问：“这位嬷嬷来此，有何贵干？”
☆、长信宫
朱嬷嬷：“府上可有一位妾室身怀六甲？”
周琪说：“是有一位，殿下已经上报宗人府了。”
朱嬷嬷：“她人在哪里？”
周琪看了看四周的禁军，说：“你们就这样闯进公主的府邸，不太合适吧？”
朱嬷嬷：“我们是奉旨行事，给我搜！”
朱嬷嬷一声令下，几个禁军过来围住周琪，任周琪怎么踢打也不让开。其他人冲到后院开始搜。很快就找到了子晗。禁军来给朱嬷嬷回报说：“找到了。”
朱嬷嬷示意身后的几个老妇人动手。几个老妇人到了后院，按住了子晗。子晗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见禁军冲进来，已经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见几个老妇人进来。子晗本能的护住腹部，喊道：“你们不要过来！”
老妇人一边一个抓住她胳膊，把她架起来。子晗惊叫道：“你们放开我！崇宁！崇宁！救救我……救救孩子……”可是任子晗怎么喊，崇宁也不会听到，她此刻正跪在皇上的寝宫外候旨，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子晗拼尽了所有力气想要护住孩子，但还是无济于事。老妇人并不像花满楼的老嬷嬷，当初花满楼生怕伤到子晗，用的是最好的药物。可这些老妇人根本不管子晗死活，用木棍猛击子晗腹部，子晗吃痛不住跪在了地上，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可她仍旧喊着崇宁的名字。
朱嬷嬷在前厅听着子晗声音越来越小，知道差不多了，于是到后面来看看怎么样了。她进到子晗的屋子时，子晗正低着头，脸色煞白。朱嬷嬷觉得瞧着眼熟，可子晗低着头又看不真切。朱嬷嬷上前抬起她下巴，当朱嬷嬷看到子晗模样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定住了，子晗长得太像贵妃娘娘沈清瑜了，如果不是朱嬷嬷亲见贵妃娘娘去世，几乎要以为子晗就是沈清瑜。甚至差点脱口而出参见贵妃娘娘。
如果皇上见了她，皇上会怎么样？朱嬷嬷不知道，但既然自己见到了这个如此像贵妃娘娘的女子，就不能不回报皇上。朱嬷嬷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见周围的老妇人还在打子晗，赶忙制止住了这些老妇人。可是已经晚了，子晗两腿间血流如注，连裙子都染红了。
朱嬷嬷说：“你们在这等着，不要轻举妄动。”说着朱嬷嬷回到前厅，让禁军放了周琪，然后火急火燎的赶回宫里。
德宁见朱嬷嬷如此快就回来了，不由得有些奇怪。朱嬷嬷说：“回禀皇上，老奴见到崇宁的小妾了。”
德宁：“嗯？”
“她…她长得跟贵妃娘娘一模一样。”
朱嬷嬷说完，德宁没有说话，殿内静的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朱嬷嬷感觉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德宁说：“贵妃娘娘……清瑜吗？怪不得崇宁会忽然娶个妾。”德宁揉了揉眉心，眼角似乎湿润了，又问道：“她死了吗？”
朱嬷嬷：“没有，老奴见到她的长相，就让她们停手了。不过……我看她也快撑不住了。”
德宁脸色一变，眼神里似乎带着杀意，朱嬷嬷只觉得脊背发冷。德宁说：“把她接进宫，传御医，四品以上御医都要来。朕要她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朕要让她活着。”
朱嬷嬷一听这话，赶紧又去公主府。公主府已经乱成一团，大夫来看过子晗后，都不肯诊治，因为子晗失血严重，随时可能性命不保，周琪急的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朱嬷嬷回来，让禁军将子晗抬进宫。周琪拦也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子晗被带走。周琪只能盼着崇宁能早些回来。
直到天黑崇宁才回来，进门时崇宁发现门口没有点灯笼，进去之后，前厅只点了一盏油灯，也没有准备晚饭。周琪坐在那儿发愣。崇宁觉得不寻常，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赶忙过去问周琪：“这是怎么回事？”
周琪一边流泪一边把事情给崇宁说了一遍。崇宁听了之后像变了人似的，一改往日温和的性子，紧皱眉头，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让人觉得可怕。如果不是周琪一直没有身孕，皇上可能早就打死了周琪。崇宁竭力忍耐着，跟周琪说：“我进宫去找皇上，你先回娘家住着些日子。”
周琪：“我就这在家里等你回来，我哪也不去。”
崇宁叮嘱好周琪，立马进宫去找皇上。德宁在大殿上召见崇宁，她饶有兴致的坐在龙椅上瞧着崇宁脸上痛苦和愤怒的表情。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怎么折磨崇宁，她始终是沉默而坚韧。德宁感觉不到一丝复仇的痛快感觉，这让德宁越加憎恶她。但是这一次，德宁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痛苦和愤怒。德宁掸了掸龙袍，倚在龙椅扶手上看着崇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崇宁：“我们之间的恩怨，由我一个人担，放过子晗。”
德宁换了一侧的扶手，说：“好啊，反正朕也已经达到目的了。”
崇宁：“把子晗还给我。”
德宁听了哈哈大笑：“还给你？她现在命悬一线，朕的御医也不敢说准能救活，如果还给你，你能救她吗？”
崇宁语塞，德宁冷笑一声：“如果真是为了她好，就将她留在宫里。”说完，德宁离开了大殿。看着崇宁痛苦的神情，德宁觉得无比的痛快。可痛快之后又是无比的空虚。无论怎么折磨崇宁，清瑜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德宁回寝宫的路上，望见远处灯火通明的长信宫，心里一阵抽痛。那是贵妃沈清瑜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放佛只要推门进去就能见到她。清瑜去世之后，德宁受不了冷清长信宫，于是让宫人保持长信宫的原样，每日打扫，夜里要彻夜点灯。所以，即使在深夜，长信宫依旧灯火通明。
每一次德宁去，都会感觉清瑜还在，可能坐在窗边，也可能在寝室午睡。可是任凭德宁怎样找寻，都不可能再看到她的身影。这种感觉像是魔咒一般，紧紧扼住德宁。德宁站在远处望了长信宫许久，叫来朱嬷嬷问子晗怎么样了。
朱嬷嬷：“情况很不好。”
德宁：“朕说过，朕要让她活着，御医要一直留在宫中。药房里的药，不管有多珍贵，即便是为朕预备的，只要能用得上，尽管用。”
朱嬷嬷：“遵旨。”
德宁：“还有……把她迁到长信宫。”
子晗在弥留之际，又梦见了母亲和小娘，她们来接子晗。子晗想念极了她们，在她们怀里痛哭不止，可子晗还是不忍心肚中的孩子，她一心想要保住崇宁孩子，硬撑着一口气，不肯放弃。也多亏了如此，御医们总算保住了她的命，将她安顿在长信宫，小心调养。
德宁下了朝，没有去自己的寝宫，也没有去嫔妃那里，而是径直去了长信宫。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德宁竟有些颤抖。这一次，长信宫不会再是空荡荡的了。德宁走进寝室时，看到床上有人，立时觉得无比的安心。德宁走到近前，看清楚了子晗的脸。她脸色仍旧苍白，双目紧闭着还没有清醒。可她的脸庞生的与清瑜一模一样。德宁当即再也忍不住，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颤声说道：“清瑜……。”
德宁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子晗，直到天蒙蒙亮，德宁也丝毫没有察觉，连早朝也没有去。直到天完全亮了，子晗微微张开眼睛，瞧见了德宁。子晗还不是很清醒，看不真切，只以为是崇宁。
☆、清瑜
子晗微微张开眼睛，瞧见了德宁。子晗还不是很清醒，看不真切，只以为是崇宁。虽然她还很虚弱，但是她拼命的要说话，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德宁下意识的躲开了。德宁只想要这个寝宫有个主人，或者说有个摆设。子晗只不过是让这个寝宫不再这么死气沉沉的摆设而已。
德宁一躲开，子晗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眼前的是崇宁。她不明白崇宁为什么会躲开自己。于是叫着崇宁的名字：“崇宁。”
说完，子晗才发现不对，眼前的人并不是崇宁，而且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子晗的表情瞬间的就冷了下来，戒备的看着德宁。问：“皇……上？”
“是朕。”德宁压低了声音答了她一句，德宁本以为子晗会害怕，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子晗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扭过头朝里，看都不看德宁。
这倒让德宁不知说什么是好，站了一会儿，德宁想走，子晗开口了，声音很虚弱，德宁没有听清楚，于是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子晗：“我孩子已经没了不是吗？你满意了吧？让我回去吧。”
德宁嘴角明显抖动了一下，还从没人敢这么跟德宁说话，除了清瑜。德宁忍不住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说到这里，德宁停下了，子晗只不过是崇宁的小妾而已，以德宁的身份，犯不着跟她斗嘴。德宁冷哼了一声，走了。
朝中事务繁多，德宁在书房至忙到晚上才稍稍得闲，德宁放下笔，走到窗前眺望，远远的就望见长信宫的寝室居然灭了灯。德宁刚要罚宫奴，才想子晗的事，现在子晗在那里，这个时辰应该是睡了，所以熄了灯。想到这里，德宁披上罩衫去了长信宫。
一踏进漆黑的寝宫，德宁的心又揪了起来，伴着无法挣脱的窒息感。直到借着月光看到了子晗，德宁才安下心。她没有点灯，就坐在床边看着安睡的子晗。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德宁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里，德宁梦见了清瑜，德宁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想让她离开，可是清瑜却抽回了手。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