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小鬼。还停留在“任何不如意的时候用眼泪来撒娇或表达感情”这种基础上。
眼泪,总有换不回同情的那天,而人就是在这样的泪水之中长大。
而像朋友这种肤浅的关系,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每次于曳看到于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向他跑来,内心里就涌起一种深刻的无力感。
“有人欺负我!”果然又是这句话。
“没事,有我在这谁敢欺负你。”第一步安抚为上。
“那她为什么不理我?”于兮端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整个小脸通红通红,眼角还夹杂着些许泪光。
“谁?”第二步在于问出姓名。
“水户洋平。”
“阿?”第三步。。没有第三步了。这回于曳莫名其妙了,摸了摸于兮的额头,“你是动画片看多了吧?”
脑子都看坏了。剩下的这句于曳硬生生的憋进了心里,以免打击到于兮幼小的心灵。
其实于曳只比于兮大上三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父母常年不在家,他便理所当然的承担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如果没有于曳,于兮会成长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好吧。
“喂,小红,你跑什么阿?”好不容易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同龄人,结果对方一看于兮那副尊荣,就见了鬼似地一路向前狂奔。
人缘得多么不好才能造成这种状况。
对于于曳的武力暴政统治,院子里的小孩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想靠近于兮这个瘟神,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于曳的武力打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只有于兮一个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非但没有自知之明,还有些死皮赖脸。热脸去贴冷屁股贴多了,自个内心里也有些忧伤沮丧,决定转换广撒网的策略,要显示自己的诚意的去重点找一个朋友。思来想去院子里的人选还真不多,又不能去外面开辟新天地,没办法,水户洋平就是你了。
至少看她那文文弱弱的样子应该跑的也不快,自己应该能撒腿追上。
此时水户洋平同学正在院子的石板凳上拿着语文课本背书。太阳从她斜后方洒过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光圈。
“白日依山尽。。”合上书本,她模仿电视里的先生晃晃悠悠的背出这些词。
“黄河水不流。。”突然间被人接了下一句,再定睛一看,那不学无术烦人的小鬼的又出现了。就像甩不掉的苍蝇一样,嗡嗡的吵得人头疼。
“你怎么又来了!”
对方眨着无辜的眼睛,“我们来当朋友怎么样?”
好像朋友并不是顺其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承诺。
“谁要你这种朋友?滚一边去。”多年来的修养毁于一旦,对于这个甩不掉的小鬼,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都要动怒了。
“我。。”她那么一根筋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浓重的不友好,顿时有些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对于这个世界,朋友很难找,大家总是微笑比较少。
看着小鬼一瞬间暗下去的表情,她难得的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但也只限于那飞快闪过她心中的一瞬间。下一秒钟,她继续板起面孔,训斥道,“以后没事别来烦我。”
这反复重复的话语深刻的伤害了于兮同学幼小的自尊心。她闷闷不乐的走到一边去,找了个水泥地坐下,“你忙你的,我自己玩。”
“白日依山尽。。”水户洋平重新坐下来,摇摇脑袋开始背书,却感到旁边一道刺目的目光如鲠在喉,怎么也念不进去那些字。也难怪,一个人坐在附近目光怨念可怜兮兮的看着你,能背进去书才怪了。
实在有些受不了的她走到于兮面前,居高临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于兮的请求,“好吧那就朋友吧,你现在赶快回去,不要妨碍我背书。”
听到这话的小鬼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跳起来,“真的?你真的愿意了?”
不耐烦的点点头,终于把这个烦人的小鬼的打发走了。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阿。
她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还要不断的跟这个人有交集,心中不由的一阵子丧气。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果然被纠缠了。
其实两个人班级只相邻一块墙壁,但她从来没注意到隔壁班上有这号人物。在最后一排墙角边低着头,袖口总是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用皮筋扎起来,成绩吊车尾,毫无存在感的人。
如果不是那天她突然跑上来搭腔,然后自己礼貌性的问了一句她的名字的话。
两个人生活毫无交集的人,不会有着那么多的可能。
被嫌弃的人毫无知觉的在一旁叽叽喳喳,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的问道,“院子里有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去找她们玩?”
偏偏找上了她。
一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还很讨厌麻烦的她。
这个小鬼,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麻烦。真的很讨厌阿。
“她们好像很怕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怕你,是怕你烦她们。她在心中默默的吐槽着,望着小鬼满脸失落的样子,却说不出打击她的话。
所以说,其实她的内心里,还是保留着委婉这种人类的思维方式?
“一定是因为于曳,害的我从小到大没一个朋友。”小鬼还很会推卸责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喂你果然是不知道你真的很吵吧。她突然间觉得头很疼,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不过好像成长,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一种吵吵嚷嚷。
番外 小时候就在想的事(二)
其实撇开话特别多这点,小鬼是一个特别尽职的小跟班。大概在她的眼中,朋友就是那种每天腻在一块唧唧歪歪的天真的关系。
鞍前马后端茶送水不在话下,下雨了会踮起脚来为她打伞,每天早上还会跟闹钟似地准时在她家窗户下叫她上学,风雨无阻。清早的阳光还没露出端倪,于兮就扯着她的嗓门叫唤道,“水户洋平一起去上学了!”
她的声音,穿透云层,久久的回荡在清晨的院落之中。每当这时有上学的孩子路过,都是一阵嗤笑,暗地里议论着,“于兮这脑子是彻底坏掉了吧?怎么每天跟个傻缺似地叫唤个动画人物?”
没想到小鬼真的是一根筋的动物。
其实十岁的孩子,真的不能想到更多。她们将世界简单的描刻在自己心中,构成童话般的模样。她们天真又任性,讨厌又烦人,却固执的相信身边的所有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怀疑?
于是怀疑还有一个伴随词叫做成长。
被叫唤久了她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偷偷的把小鬼拉到一边,解释道,“我不叫那个,上次随口说的。”
“名字也能随口说?你跟自个起的名?那叫你什么好?”
“你几月的?”
“5月。”
“我是2月的,所以你应该叫我姐姐。”
“恩,姐姐!”没想到小鬼这么快就接受了新名称,还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始叫唤来叫唤去的。
其实,说起来,明明小鬼什么的最麻烦了,为什么还要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她开始严重的怀疑自己的智力情况。
旧城区的治安状况一向都令人堪忧。所以她的母亲发现她有了一个跟屁虫之后反而很高兴,反复叮嘱道,“一定要跟同学结伴一起走阿,比较安全,你以前一个人上学我都有些不放心。。”
对于这些她有些嗤之以鼻。多大的人了,还会害怕一个人上学,太没种了。
上学的路上会穿过一个小巷,清晨的时候路灯还在亮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全世界都死气沉沉的。小鬼很怕黑,总是紧紧的抓着她,甩也甩不掉。久而之久,她也懒得去管那个死抓着她不放的小手了。
这天她和小鬼背着书包,一如往常的走过这里。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意外发生的时间只在于那几秒钟。平常悄无声息的街道突然传出依依呀呀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拿着一根木棍从路边冲出来,他理着小平头,一张饱胀的圆脸堆满了笑容,两眼呆滞无神,神志不清的样子。
“阿!”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小鬼条件反射的尖叫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划破整个清晨的天空,似乎将空气都撕成两半。
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傻笑两声,抡起木棍朝她们走来。
这时她终于反应过来,拉着小鬼一路朝着反方向狂奔。见到追逐的目标有了动静,男人很高兴的追了上来。风狂躁的吹过她的发丝,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跑了段时间还是没有甩开身后的男人,反而感到了身边人的体力不支。这时刚好经过一块高地,似乎是在进行拆迁,碎石土渣堆成了一座小山洞似地形状,而下面则是平地。
躲在碎石下面一定不会发现,就能甩开男人了。她这么想着拉着小鬼爬上那一人高的斜坡,这时才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
男人一边逼近这边一边嘴里说着辨别不出的话语。就在这一片惊慌和紧张之中,她拉着小鬼的手突然的滑了一下。她看到小鬼就像纸飞机一样,直直的坠落到了地上。
她发黄的衣服上面渐渐的染上了鲜红色的色彩。
男人追上了她们,看到这幅景象好奇的围着转了两圈,随后拎着木棍继续像前走去。事实证明,和一个疯子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
从来没有这么一秒钟让她如此痛恨自己。
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浑身僵硬的躺在地上。
而这些,全部都是她的责任。她的双手,沾满了血红的颜色。
绝望和恐惧向她汹涌的袭来。原来,每个人都是会害怕的。害怕如此儒弱的自己。
救护车很快的就来了。于兮的母亲和于曳更快的赶到了。医护人员将于兮抬上了救护车,看到这幅景象于兮的母亲尖叫着质问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好的她从上面摔下来了?”
究竟为什么呢。她一言不发,无法为自己辩解。于曳这时冲了过来,直接给了她一耳光。
火辣辣的疼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那些苦涩。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不会放过你!”
“于曳你干什么!赶紧跟她道歉,要不是你不跟你妹妹一起上学会发生这些么?保护她不是你的责任么?你还是不是男人?”
倔强的男孩怨恨的盯着她,就是不肯道歉。这时一旁的母亲怒了,狠狠的朝他身上打去,“你没听到我说话么?”
为什么人是这么脆弱的动物。生命和时间一样易逝。
摊开手掌,却发现什么都无法握住。
她看着眼前愤怒的于曳,突然发现男孩子在这一瞬间显现出来了无比的男子气概,而自己,因为是女孩子,就有了推脱和儒弱的借口。
对不起这全部都是我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们重要的人。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自己无法变成男孩子,无法变成一个更强大更有担当的人。
为什么会如此讨厌现在的自己。
无奈的母亲拉着于曳赔礼道歉,然后问道,“我们去医院了,你去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何青木你还是不是人?她都不知道死活的在医院了你还不去看她?”又招来母亲的一阵呵斥,“你这孩子懂不懂事!跟我闭嘴!”
她们离开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望不到边。
就如同这人生的曲折和荆棘,一眼望去看不到曙光和希望。
后来听说上学路上有个疯子,吓得于兮从高处摔下来住院了。至此以后大家都从那条路绕道而行。同时还伴随着大人们的愤愤不平,“一个疯子也不知道放在家里关起来,出来祸害孩子们干什么?”
听了这话的何青木没有跟着大人们表达对于疯子的深恶痛绝,只是叹了口气,“真可怜。”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说起来,有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那个小鬼了。
以前觉得吵吵嚷嚷很烦人的人,突然间消失了还是有些不习惯。比如一个人上学确实有些寂寞。一个人打伞的时候旁边确实有些空余。再或者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响应确实有些无聊。因为知道什么是热闹,于是更加明白眼下的形单影只。
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应该在她的中二年华里想些什么?
昨天电视上播的美少女战士里面的夜礼服假面太帅了,偷偷穿了下妈妈的高跟鞋却发现并不合脚,或者怎么去把成绩单上的74变成94?
何青木思考的问题有些棘手,因为她想变成一个男孩子。理由很简单,男生打架孔武有力,教训几个地痞流氓疯子绝对不在话下。比如于曳。
如果那时于兮是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可是。。没有如果。
就像无论如何努力少女何青木也变不成少年何青木一样。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再一次见到于兮的时候是在帮老师搬作业到办公室,经过隔壁班的时候,发现她居然来上课了。
久别重逢之后应该是用什么表情相见?是欣喜的还是埋怨,或者时光回转一如从前。
下课的时候何青木故意跑到隔壁班去借语文课本,在于兮面前来来回回的晃荡了两圈,结果对方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连隔壁班的班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拿着语文课本砸到何青木头上,“何青木你够了阿,我们都要上课了你怎么还没走?”
突然间就有些泄气了。那些从来没拿正眼瞧过的人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了,也开始对自己各种忽视了,这种感觉。。真不爽。
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到院子里,还没踏进家门,就被门口的不速之客拦了下来。
“这回于兮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你以后就不要靠近她了。”说话的这人正是于曳。
“凭什么?”何青木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
“只要是人跟你一块没发生过啥好事,她这次抢救了三天差点就挂掉了,还不是都因为你?反正她现在也不记得你了,正好你以后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事情便是如此,记忆在某一时刻迷失。
“脑震荡了还是怎么了?”何青木表面上脸色如常,内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阿?”果然听了这话的于曳开始恼火了,“你看她脑子摔到了很高兴是吧?”
“关你什么事。”这句冷艳高贵的话彻底的激怒了于曳,在妹妹问题方面他向来是绝对认真的,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对方是娇弱的女孩需要怜香惜玉,抡起拳头就朝何青木扑了过来。
结结实实挨了他分量十足的拳头的何青木倒也硬气,退后几步稳住身体,闷哼一声,操起背后的
书包就往于曳脸上砸,语文数学英语的重量加起来足够让于曳吃不消。于曳完全没有预料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何青木还会耍这阴招,一时猝不及防,被书包精准的砸到鼻梁,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有这能耐怎么当时不使出来?现在耍哪门子的威风?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何青木我草你妈。。”14岁年少气盛的于曳还是没能守住最后文明的底线,用在他听来最恶毒的话语对何青木这种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人类败类表达了深刻的唾弃。
何青木跑回家关上门,没有理睬门外的谩骂。
能够隔绝那些恶意的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