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您,我就先购一批中文图书,那样也许会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但这并不算太长,而且,那时一定是最好的时机。”
“我感谢您的恩赐。”
“您要感谢您自己,因为这条街上的人们都知道你一定能比我更好地为书店办一个百年庆典。王先生,我想,百年庆典的举办权很快便会到你手中,当然还有这家书店的将来。”
“非常感谢您,格鲁伯先生。”
华德的太祖母非常高兴,当然,她不太放心,她一定要亲自视察一番。她抱着“秦始皇”甩开华德的搀扶说:“也许有人觉得中国人不行,其实不然。我今天特别高兴,我要为书店起个中国名字,我看就叫‘秦始皇书店’,对,就叫‘秦始皇书店’。”
“格鲁伯先生,有关书店以及您的伙计,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吗?”王志敏更加敬重格鲁伯先生。
“小伙子,请原谅,我没什么建议。如果您一定要我说点什么的话,那我告诉您,学一学美国政府,他们只换总统和部长,其实总统和部长不太干活,他们思考的唯一问题便是如何再干一任。”
华德的激动不言而喻,她将王志敏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说:“志敏,不请我喝杯啤酒?”
“我的老婆,这里正忙着,现在不行。”
“志敏,你曾经说,在中国,人们只认一边搂着女人一边喝着啤酒的人为男人,放心,我决不为难你。”华德与王志敏比了比肩头。
“我的爱人,我只是说一边搂着女人一边喝着啤酒是我追求的目标。但是你知道,目标与现实总有一段距离。”
“不管说了什么,小伙子,我也想来杯啤酒。”太祖母一锤定音。
王志敏服了。太祖母不但像陆晓凯说的那样一言九鼎,而且还夺了书店中文名字的冠名权。本来,他想为书店起的中文名字是“困而学之”。
三十八
新办公室和大姐们理解的笑容让夏冰心情舒畅。回家后虽然没见陆晓凯人影,但她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猜想一定是他又在捉弄自己,她一边笑兮兮地看着二位默默无语的女人一边时不时地左右瞥上一眼。当她快吃完时,她终于憋不住了,她说:“看你们的样子,来只笑脸好不好!”
“小冰,我们散步去。”赵磊抬头看了夏冰一眼。
“散步?行。”夏冰将碗筷一放便跟着赵磊,可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回头看了看,她看见赵妈开始收拾桌子,她觉得不对劲。“小磊,散步是不是太早了,荡秋千,怎么样?”她跑到秋千旁,“小磊,你过来,我来推你。”
看夏冰高兴的样子,赵磊担心极了,千万不要乐极生悲呀。“小冰,荡秋千倒是早了些,万一有人路过这里,会笑话我们。”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有诗云:‘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别人看了一定旁生它意,再说,我们已经过了荡秋千的年龄。如果,别人不认为我们是找不到男人的二个傻女人,那么,他们至少怀疑我们是一对同性恋。”
夏冰吻了吻秋千吊绳上的鲜花说:“真香。”她围着秋千转动并努力地从各个角度欣赏着。“真美。这一定是大海插的花。我喜欢秋千。”其实,夏冰吃饭前就发现秋千上的变化,而现在她竟面对秋千思想起来。也许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那时的太阳还是温和的,大海提着一只紫藤编织的篮子,穿一件白色“T”恤,在鲜花盛开的花圃中一朵一朵地采摘自己最喜欢的红花和白花,当然,他又将鲜花一朵一朵红白相间地插进反扭后松散的吊绳中,而且插得满满的、密密的,不给自己留下抓手的位置,然后,在白色的坐板上撒上大红色的小碎花瓣,最后,他一定是站在远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许,他微黑的嘴唇上还叼着一支香烟,青青的烟丝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袅袅升腾。这个过程美极了,这不仅仅是一名普通园丁在装扮主人的花园,这简直就是快乐的小鸟在编织自己的爱巢,这叫人无限遐想、怡情万方,这也许还是他向他的爱人表达神圣爱情的特殊方式,难怪他嘴上从来不说;这个结果更拨人心弦,只有真情之心才能享受其境,只有感悟之灵才能体会其意。尽管此时,秋千处于静止状态,但夏冰看来,这秋千仿佛在他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摇动中飘荡、升腾,直到他的爱人祷告求饶;然而,他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一定要让他的爱人从深深的谷底掠上高高的枝头然后又从高高的天空滑入深深的海洋,他一定是用这样的手段摧残他的爱人直到他的爱人彻底坠入爱的深渊。“太美了。”
“赵妈,大海呢?”赵磊没那个心思,既然早晚要挑明,晚说不如早说,她看着夏冰故意大声问赵妈。
“大海不是早上就走了吗!”
赵磊看着夏冰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而且毫无掩饰。未几,夏冰转身跑入楼内,进了陆晓凯的房间,她歇斯底里,胡乱地掀起床上的席子,猛地拉、翻写字台的抽屉,赵磊跟着她;这之后,她转身又向外跑,随身的小包剧烈地甩动着,赵磊便跟着她跑;突然,夏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转了个方向急速向海边走去,赵磊还是跟着她。夏冰一直走到上回陆晓凯带她去的海边,她一下子坐在草地上忘情地大哭起来。赵磊用衣角为她擦泪并像姐妹似的安慰她、抚抱她。
夏冰大哭一阵之后,赵磊说:“小冰,如果他知道你会这么伤心也许就不会走了;小冰,也许他猜中你会这么伤心,所以,他才不敢告诉你。不过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放心了。”其实,赵磊心里非常难过,她想象得到陆晓凯在夏冰心中的地位,她想象得到夏冰失去他有多么难受。
“放心了!小磊,你知不知道,他是土匪,他伸出一双大手像个原始的野蛮人,他抢走了我的心,他是个没有现代意识的乡下人!土匪!乡下人!”夏冰开始是凄泣,时断时续,慢慢地,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到最后她几乎在吼叫。
“小冰,平静些,不要这样说,他不是怕你难过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古老的告别方式!早晨还像老师似的温文尔雅,骗子!当面告别又怎么了,我会上吊?我那么没志气!我就不信。他要是昨天告诉我,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打小伙子,我要让他瞧一瞧我的白马王子。谁稀罕。土匪,乡下人!”
“好了,小冰,好了。既然如此,你哭什么!你应该哈哈大笑才是。虎视眈眈盯着你的土匪走了,衣衫蓝缕望着你的野蛮人跑了,你所有的威胁解除了、消失了,再也不必胆战心惊,你应该拍手称快。在我面前逞能!有能耐你到他面前去。白马王子,你把那小子带来,我先看看,能不能通过我赵磊这关,我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是不是晚上经常提个竹篮子在水中晃悠的家伙,不是特殊的人物能摘天上的月亮吗!能让夏冰小姐动心吗!”
“你还要丑我,你跟他沆瀣一气,你安的什么心!你要真是我的好姐妹,你就应该把他要走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凭什么你替他保密!你多管闲事!”夏冰心里忿恨不服。
“我里外不是人。好吧,我把他找回来。”
“怎么找?”
“怎么找?我负责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你负责电视台的寻人广告。就这么定了。回去。”
夏冰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赵磊,擦了擦泪水,轻轻说:“小磊,你想害死他吗?”
“是的,他死他活与赵磊、夏冰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的好姐妹不变成一个精神错乱的人就行了。”
“精神错乱?小磊,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真心爱他?”
“当然。此外,我还知道你有一个提竹篮子的白马。现在,对,现在,把他叫来,我请他吃夜宵。小冰,他敢来吗?”
夏冰立即掏出手机。“喂,侦探,你在哪里?你现在到我住的地方来。什么,你不知道?耍滑头。你不是送过我一回吗?你这个孬种。你给我滚。”
“哎,小冰,真的有?干什么的?最近有一些以推销花木为名的流窜犯到了海西,你可要注意。”
“我不要你管。哪天我把他灌醉了拎来给你看。孬种。”
“肯定是个孬种。我赵磊要是男人,能找到夏冰小姐,我肯定不知自己姓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窜油锅,在所不辞。”
夏冰沉默。还算好,赵磊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降临。“小冰,你说他今天早上像个老师似的?”
“真狡猾,就像西瓜掉进了油锅,圆滑透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他今天要逃跑。小磊,你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帮?你说说看。”
“如果他来电话,你就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说我快结婚了都行,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小冰,如果他不来电话呢?哈,哼,哈,”
“记得吗,以前我说东,你就东,怎么今天我东你偏偏就西了呢?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不,这不可能!”夏冰几乎自言自语。
“好了,冷静些,再哭下去你会变成一个满头黑发的年轻老太婆。回去吧。”
在赵磊的劝说下,夏冰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她却未能及时适应没有陆晓凯的日子,一段时间后,她还感到上下班相当不便,她几次提出想在市区租房子。对此,赵磊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此外,她觉得自己无形中多了一件事夏冰高兴时,她必须认真打探。有时,夏冰将自己高兴的、觉得有意义的事或者听到的笑话告诉赵磊;有时,她含而不露,赵磊穷追不舍。“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夏冰突然刹住笑声。“那有什么高兴的?”
“有了新动向,必须向我汇报。”
“有了。有一个当兵的。”
“得了,这事我知道,你隐瞒了他老爸是个将军。”
“还有一位处长,是个研究生,没什么钱,房子是租的,听说有一正在建设当中的,可要还二十年贷款,多累。而且,看情况,这小子是猴子下山摘桃子来了,特急,”夏冰故意挤了个飞眉。
赵磊笑个不停。
“你能不能不笑。小磊,他就那个意思。也不到电算中心去打听打听。”
“你知道什么,小冰,你自以为是。哎,他对你怎么样?”赵磊还是笑。
“才几天,没感觉。小磊,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学历、官位一应俱全,何以至今未婚?第二,是否要用计算机来计算计算有多少女孩成为他的刀下之鬼。一只金诱饵常年水中漂,惹得鱼儿神魂颠倒、常追不懈。小磊同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冰,反过来想,有哪个男人看见你不是神魂颠倒、常追不懈的,有吗?你倒是说呀。”
“一定有。这个家伙远在天边。土匪,野蛮人。小磊,他爱我,我知道,他就是不敢爱我。”
“小冰,我们算是同时代的好朋友,怎么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笨蛋,他爱我,我爱他。”
“那别人给你介绍,你就别去了。脚踩几只船,缺德。难怪你要告诉大海你有朋友了,要结婚了,你想激将他,用金诱饵把大海钓回来,是吗?”
“是又怎么样。这你不懂,爱情和婚姻是二回事。我就是希望有人告诉他,我夏冰有朋友了,要结婚了。我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他能无动于衷吗!”
“累不累!”
“我累,如果没有他,我会像你一样,也许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累,自由自在、潇洒快乐。小磊,有时,真是气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是不是;有时,我还真有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被他吸引住了。说他是胆小鬼,他不像,他有花岗岩般的毅力,可他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再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
赵磊笑迷迷地若有所思。
“你笑什么?怪怪的,你好像也有点那个了,有了?是网上找的?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有什么可讲的,我越听越像你说的。一表人材、学历官位、至今未婚,难道他也是常年漂在水中的金诱饵?惹得鱼儿神魂颠倒,难道我是一条傻傻的小鱼?我也是常追不懈中的一员?小冰同志,这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时,两人均大笑起来。
“小磊,今年,你是继续出国过年呢,还是到我家去过年?”
“我现在怕过年。真的,我想过了。在学校,别人趋之若鹜,津津乐道,你却淡而远之,另辟蹊径;工作后,本小姐求神拜佛,三番五次相邀,你却置之不理,岂有此理;大驾光临之后,目及大海,你立马身心异地、魂思不定,且话语惊人,稍稍提及搬家,你就迫不及待,似有悔之不及之意。一举一动本小姐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本小姐问你,不熟海西且无亲无故,离别双亲,初三来此,有何贵干?更何况彼时的大海当属一名你无知不解之无名花匠,可你归心似箭之心昭然若揭;现在,大海走了,你像个女疯子似的抓我出气,这倒也罢,可这幢小楼没惹你什么吧,这老天爷没惹你什么吧,你是看这这不顺,看那那不明。本小姐没记错的话,赵妈天天给你烧、给你洗,她老人家何错之有、何罪之有,难道她也非得听你一句不冷不热之词!尽管如此,咄咄怪事并不令人费解,全是爱情作祟,这种爱情用后天无法解释,肯定是先天成分居多,是你命中注定。但是,小冰,你发现没有,大海言行怪僻,常有违反逻辑的事体,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让人不理解和不知道的东西,如果,如果大海是杀人犯,逃匿于此,那么,你辛辛苦苦,死去活来,刚逮住一丝希望,他就被抓、被毙了,你怎么办?而且,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你想过没有。”
“那我也就死了。我夏冰活着没任何意义。”
“如果他有老婆有孩子并幸福生活在某个地方呢?”
“那我又活了,活得像现在一样。”这时,夏冰瞪一眼赵磊。“告诉你,小磊,没有我他就没有幸福。”
“如果他不回来呢,你总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
“找个逢场作戏的,反掌之间让老姑娘销声匿迹!小磊,这不是我心甘情愿,是他逼我。”
“如果别人跟在你后边骂你是不下蛋的老母鸡,你怎么办?”
“小磊,我不在乎任何人的骂声,我就怕土匪吹鼻子瞪眼。”
“要是我,我就不工作,赶紧去找他,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回海西来。”
“小磊,我如果离开这儿,我是说不工作这件事本身就违背了他的意愿,那样,也许大海会伤心的。”
“你好像比一个十多年前就认识他的海西人还了解他!”
夏冰睁大双眼看着赵磊。“赵磊,我真的是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你有感觉,你帮我出出主意,我的好赵磊,我怎么办?”
“小冰,我也不知道。我要是你,我就静静地等,最好是冒几根白发,长几道额纹。”
“为什么!我不,决不,我要永葆青春。”
“也许,大海正是觉得你太年轻,也许他女儿与你相差几岁。”
“不。小磊,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这样唱: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你的眉呀细又长,好像那秋天的弯月亮。我一定要让他看到美丽的、纯洁的夏冰。”
“小冰,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老歌。可我却怀疑他更喜欢《同一首歌》的怀旧气氛,譬如说老歌经典,再譬如说记忆中的歌声等等。这是我侦察到的绝密情报。也许几年之后,也许现在他就相当的怀念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小冰,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夏冰终于顶过来了,标志是她习惯了没有陆晓凯的日子。除了本职工作外,她试着编了些程序;她发现自己的交际能力也挺不错,机关的同志都乐于与她交往。有时,她给赵磊一个电话,晚上不回来了,在办公室将就一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