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你不愧为上帝的特使,所有人间罪恶都跑不脱你的眼睛。”
“先生,我对你的孩子感到担忧,对此你有什么要忏悔的吗?”
“是的,牧师,最近我的灵魂常常感到不安。我的孩子从小失去母爱,我也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我不知她为何对那个我一拳就可以将他揍扁的臭小子羡慕不已,当她看到臭小子装模作样地谈论中国历史时,她如痴如醉的神情便一览无遗。也许你知道我的女儿,她是欧洲最优秀的女孩,现在,我只能祝愿她成为最优秀的母亲。牧师,我已经有一位长着一张秦始皇面孔的小外孙,我非常喜欢。我祖母同样非常喜欢‘秦始皇’,她决定要用阿尔卑斯的雪水将他养育成人,你知道,我必须执行她老人家的命令,我的女儿也不能例外。”
“先生,我要是你,我会杀了那小子,然后,请上帝宽恕我的罪行。”
“牧师,我知道这个臭小子与我的中国朋友有一定的联系,他曾经将其中的一些秘密告诉了我。而我正是碍于这层关系才迟迟未下决心,直到有一天我目睹了他的言行,我相信他不但违背了中国人的世界观同样也践踏了西方人的价值准则时,我便毫不迟延地砍去了他的手脚,我肯定他已血肉模糊。牧师,我想请我的中国朋友原谅,我是被他逼的,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现在已身败名裂,但愿他还有立足之地。”
“先生,严是爱、松是害,我想你的中国朋友一定双手赞成你的做法。不过,在中国最好不要把事情做绝,因为,中国人攻城向来只围三面,这第四面则是留给负隅顽抗的人们。这样,攻入城内的兴高采烈,因为他们攻陷了城池,有大量的收获;而守城的人们则虽败犹荣,因为他们经过激烈战斗后冲出重围。因此,中国有困兽犹斗和狗急跳墙之说。此外,我猜想你的中国朋友已经给了那位历史学家一个立足之地。”
“牧师,愿上帝保佑我的中国朋友。我非常庆幸这次忏悔,我发现在这座城市中我又多了一处有意义的去处。牧师,我不敢想象教堂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和作用,原先,我仅仅知道教堂可以救护伤员、传递情报。牧师,凭心而论,我不得不佩服一些从未读过《圣经》的无主无教之徒竟将教堂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至。”
“先生,我相信二十年的中国经历已使你全面了解了中国。我想这种了解必定有助于你将来的一切。我祝你成功。”
“牧师,我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吗?”
“今天早晨刚刚开始。”
“牧师,在上帝面前我们可要说实话。”
“今天的太阳刚升到白令海峡上空时,我走进教堂。”
“牧师,埃伯斯贝格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还有几间空闲的房屋,也许,它非常乐于收留无家可归的东方伪君子。你认为我的中国朋友愿意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吗?”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了,中国朋友的德语半途而废;更关键的是,中国朋友也许心志未眠,他在中国还有一些小事要办,你不知道,现在,他办事的手法更为老道、更显成熟。如果他以前常常事倍功半的话,那么现在,他往往一石二鸟。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也许赶上了好时光,他正信心百倍、跃跃欲试。当然,中国朋友一定会牢记德国朋友,也许他将你们的友谊视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牧师,那你认为中国朋友接下去想过怎样的生活?”
“我认为你的中国朋友对生活有特别的理解。他认为世界上有三种较为典型的生活方式。德国人严谨、固执、井井有条,就像围棋的棋盘;法国人浪漫、艺术、放松的心态,就像迈阿密的沙滩;美国人牛仔的风度与远古的保守相结合,于随心所欲中张扬个性,这又像哥伦布的号角。而你的中国朋友不喜欢棋盘,害怕海滩,更吹不了号角,他正在寻找类似穿着溜冰鞋上厕所的生活方式。”
“牧师,对此,我似乎有一些真实感受。也许你说的这种生活方式正在不断地发展、壮大,从而对其他三种生活方式产生巨大的影响和冲击并最终成为第四种典型的生活方式。因此,我不知道我对这种即将来临的生活方式持怎样的心态才能有助于我的生活。说句心里话,我非常的担心。”
“先生,我认为你的担心无异于杞人忧天。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牧师就能回答。就你面言,在棋盘上撒上一些海沙然后放上一只号角,当然,请你别忘了加上一双最新型号的溜冰鞋。你的担心便可自然消除。”
“谢谢牧师。”
“先生,你还有问题吗?”
“牧师,也许你听过这句话,一旦被征服的民族开始提高自己,因而接近征服者的水平其中一个方面可能是使用征服者的语言以后,主仆之间的壁垒就倒塌了。不知你赞同这句话吗?”
“完全正确。”
“牧师,我将‘可能’二字去掉,然后加上另一种真实的可能,变成了这样一名话:被征服的民族提高了自己,主仆之间的壁垒倒塌了,被征服的民族提高自己之后便使用了征服者的语言,随后便成了新的征服者。如果这是我的观点,不知您是否赞同。”
“先生,我认为你有断章取义的嫌疑,我倒认为原话仅对事物的发展结果做了部分描述,而你的观点仅在它的基础之上,上了一个台阶。我认为,这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台阶,在它上边可以留下无数个脚印,当然,这其中的一个脚印便是您的观点。”
“这么说来,您是赞同的。牧师,假如我不想上台阶,然而我却要将语言改变为生活方式。也就是:被征服的民族提高了自己,主仆之间的壁垒倒塌了,被征服的民族提高自己之后便使用了征服者的生活方式。你赞同吗?”
“先生,你是不是认为一个曾经落后而今正在腾飞并逐步迈向强大的民族在强大的过程中必须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换言之,生活方式与经济基础或民族强弱有必然的联系。”
“牧师,是的。”
“先生,我想,我不会赞同你的观点。我认为用生活在每一种生活方式中的不同层面上的不同人群的真实生活就可足以推翻你的观点。换言之,人们大可不必因外界因素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还包括交流的语言。”
“牧师,一个叫花子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人形在讨饭,而神畅游;有人形未坐牢,而神却坐牢。你有何分析?”
“我想稍加发展。形神同牢者众,同游者寡。”
“牧师,您属众属寡?”
“众寡相持,非众既寡。”
“牧师,我为我的中国朋友的血液中仍然保留着中原文化的原始冲动而且时时敢于显露而莫名,如果他不反对,牧师,我想与他一同外出,今天的天气不错。”
“先生,我想你的中国朋友一定非常乐意。”
三十四
陆晓凯总觉得海边的那个夜晚他已在夏冰心中打入了一只楔子,他觉得她正渐渐进入冷静思考期,她顶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压,因为,他再也没看到她前期常常显露的忧郁的微笑和激动的神情,而且她的自控能力也有明显提高。他还知道电算中心的人们对她愈加友善和信任她当初按照陆晓凯的设计所显示出来的傲气和霸气已被人们接受并转化为公主般的高贵。可想而知,如果她能正确面对爱情、闯过感情的关卡并顶住寂寞对她的吞噬,那么,她距离成熟已经不远了。因此,他心中渐渐坦荡起来,他有理由认为她的学习期就快结束,他萌发了为她的毕业论文准备题目的想法。
而此时,女人们却发现别墅的东面更加清凉,不仅西晒被大楼挡去了大半,这边的草坪也特别茂盛和整齐,由于远离室外的花草,蚊子比楼前要少得多,一棵硕大无比的法国梧桐几乎连着大楼和花棚,而且,这里的视线极为开阔。于是,赵妈在那里放上一张小桌子,她将稀饭、小菜和花卷、馒头放上后便和赵磊对坐在树下聊天。陆晓凯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和风微微掠过加上桌上清爽的摆设,而且,赵妈的嘴里已经长久不说“傻大个”了;他觉得这氛围确实不错,寄托了自己无名的情怀,虽然同为东郊,但这是吴义林的东郊所缺少的。他要感谢吴义林,这不能不说是吴义林的杰作。
面对这一变化夏冰产生了新的想法。“我从没在大树下吃饭的感觉,如果饭后能荡秋千那该有多好。”她捧着碗走了几步,“对,就在这个位子。”也许她认为她的这个小小的而且不存在任何原则问题的建议会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因此,她几乎是看着陆晓凯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话。
陆晓凯呢,他就是要利用这些无原则的小事上捉弄夏冰,于是,他故意瞪大眼睛看着草地惊讶地说:“毛毛虫。这一定是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他猜想大多数女性怕这玩意。
“不行。绝对不行。小冰,不要胡思乱想。”赵磊一听立即跳了起来,似乎毛毛虫已爬上了身。
“我老太婆都怕,别说你们小姑娘了。”
效果不错,陆晓凯心里暗暗地笑着。“小冰,你的一些想法、观点不够正确。”他故意夸大其词、上纲上线。
“我没搞懂这与想法正确与否有何关系!”夏冰正儿八经地看着陆晓凯。她将碗筷往桌上一放,一把拖起陆晓凯。“你把虫子找出来,我怎么没看见。你找呀。累不累!”
“刚才明明看见一条,还是大的,怎么不见了,爬地下去了?小冰,算我看错了,行了吧。”陆晓凯看见夏冰在对赵磊挤眼神,便追了一句。“但是,这树上确实有虫。不能装秋千。”
赵磊离开桌子,在草地上转了一圈,又回来坐下,片刻之后,赵磊说:“小冰,要是有的话也不会太多,再说,如果荡秋千确实好玩,那么一二只毛毛虫也无所谓。”
陆晓凯立即接过话题。“既然小磊不怕,那我现在就装。”
陆晓凯是否笨拙了些,夏冰心中明白,她想了想便走到赵磊跟前故意背对着陆晓凯说:“小磊,还是你面子大。家里有一幢大别墅,作为主人你掌管生杀大权,你是海西人,一口海西话把人的骨头都讲软了,你老爸是教授,你既又出过国又见过大世面,洋气十足。你轻轻哼一声好比是五雷轰鸣;不像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想法、观点不正确。我真傻。像我这样的傻女人没人会要,我准备赶紧找一个傻小子,将自己嫁出去得了,那样既不会想法不正确,更不会黄了没人要,说不定还可以发发小威。嗨,何乐而不为。”夏冰说完便逐个观察每人的反应。
赵磊清楚,她乐不合口;赵妈慢慢的也跟着笑起来,笑完之后赵妈补了几句。“傻大个,你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她们就是喜欢毛毛虫。真是的,不骂你傻大个你永远不会聪明。笨嘴。”
陆晓凯心里也清楚,但清楚归清楚,他却说不出话,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无笑也不啼。
“赵妈,大海不是傻大个,他只是没了办法。你还记得他开车的样子吗,你不是跟我说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吗。下次不要这样叫他了。”关键时赵磊解了僵。
“傻大个从不记仇,下次我不叫就是。”赵妈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大海,我从没见过提着皮管子唱歌的人。我不会害你,我也不会乱讲的,但你的样子确实傻。”
“赵妈,我从不记仇,没关系,叫顺了你就继续叫。反正我是个傻大个。”陆晓凯顺其自然,他这才笑了起来。
而这天夏冰正好有事要告诉陆晓凯并准备向他讨教。因此,她晚些时候还是到了他的房间。
“小冰,险些叫我下不了台,不过,你成熟了,我祝贺你。”
“不,这其中有本能的因素,我只是自卫反击。”
“有事?”
“我估计又是‘晚间新闻’。我的声音你是越来越不喜欢了。”
“是不是有个叫谷小保的家伙当大队长了?”
这话让夏冰更自信了,因为她当初看见谷小保来找陆晓凯。“大哥,情况多起来了,我是说复杂起来了,我不知怎样跟你说。”
“那就别说了,听其自然。最近,我倒听到一个消息,焦音之与他的老同学龚嫣关系暧昧,这事正在被人炒作。你知道吗?”
“风言风语。焦市长矮矮的个子,我想象不出。再说,龚嫣有必要吗?”
“照你的逻辑,是狼有必要还是狈有必要!可人们都知道狼狈为奸。龚嫣在电算中心管网络,你就不想想网络这块一年的费用有多少,它的来龙去脉又是怎样的。王市长没有精力、自顾不暇。而焦市长正好浑水摸鱼、假公济私,而且他一箭双雕。”
“大哥,我听人说焦市长搞过一个叫陆晓凯的人。你知道吗?”
“岂止一个陆晓凯,他害的人多了,罄竹难书。像这样的人不除不足以平民愤。”陆晓凯说完就后悔。
“大哥,明晚我不回来吃饭。你去接我好吗?”
“行。电算中心的人知道你能喝酒?”
“不知道,我从没喝过酒。”
“小冰,随着工作时间的增加,应酬会越来越多,你要积累经验,要注意保护自己,女同志一旦喝醉酒就说不清楚了。”
“我说了,我没喝酒。”
“强词夺理,那天晚上你喝的是水!”
“非常遗憾,本人记性不好。不,不,不,我喝了,是喝了,可我醉了吗,你有我醉的感觉吗,你和我喝吗,有本事把我喝醉了。”
“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叫你醉。”碰到这种情况陆晓凯没一点点子,他只得狐假虎威。
“不可能,大哥。除非你回到以前,违规操作,否则,不可能。”
第二天下午,陆晓凯正睡着,便听见赵磊敲门并喊叫自己,他知道有事儿了。进入夏季以来,陆晓凯下午一般都睡到四点左右才起床,从没人打扰过他的午睡。“什么事?小磊。”
“推销花卉的,行踪鬼怪,我怀疑是假推销员,你去看看。”
“你先去,我准备准备。不,在这里等我。”
“准备什么,我们都说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去说花的事。哎,我没钱买花,你帮我探探,是真是假。最好探出他的目的、企图。如果是假的我要用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
“你别管,走吧。”
陆晓凯与赵磊一同到楼梯口。
“郑师傅,这是花匠,叫大海。大海,这里交给你了,记住,我不喜欢的不订,不要订太多。”赵磊特意停了片刻。“大海,我不太懂花,但是价格我懂。”
“大海,我们是家大花店,这是目录,你看看。”
陆晓凯一边翻目录一边打量。郑师傅二十多岁,长得蛮不错,白白的,高个,大眼睛,说一口普通话,穿一套浅色衣服,一只小包放在茶几上,手中一瓶矿泉水,看上去像位有教养的正派年青人。
“有新目录吗?”干了一段时间花匠的陆晓凯对花市的基本情况有些了解,他觉得这是一本过时的目录。
“价格可以谈,感兴趣的打个勾。”小伙子看着陆晓凯,他一只手扣在小包上,一边喝水一边说:“天气真热。空调能用吗?”
“我一个花匠,没权。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大海,好像你也不是本地人。”
“听你的口音不是安徽就是江苏人。郑师傅,包中还有什么目录?”陆晓凯动手要去拿,但郑师傅立即制止了。
“安徽人。”
“你看这个时节最适合养些什么花?”
“你看呢?”
“什么?”
“对不起,我刚找到这份工作,对花卉了解得还不多。我主要搞场景设计。”
“你的公司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有名片吗?”
“公司刚成立,只租了几间房子。名片还没印,过几天我给你送过来,你看行吗?”
“行。但这本目录中没有我要的,再说价格太贵。”
“大海,看样子你快五十了吧,当几年花匠?”
“郑师傅,这包不错,让我看看。”陆晓凯又伸手要拿,但他又被赵师傅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