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由于全权交给某个人物负责,所以我与杜州牧完全不知情。不过,根据对方表示:‘应该会在同一时间抵达金华,即使完全不知情,你们一眼便可看出,而且会存放在任何人都无法抢夺,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游佐也不得不瞠目结舌。
“看来您的身边似乎有无法以常理判断、喜欢大胆下注的亲朋好友。我们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么鲁莽又马虎的做法。。。难道说,提案之人是浪前州牧大人吗?”
果然在这些人的印象之中,“鲁莽”、“马虎”这些词汇跟浪燕青均有着密切的关系,秀丽一边暗地自我解析,一边摇头。
“不是,是——国王陛下。”
在场陷入一片沉默。
游佐藉由轻咳数声,努力从刚刚听到的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当中振作起来。
“陛下亲自下令?”
“是的,所以我认为值得信任。”
这句话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并非因为彩云国的一国之君是刘辉的缘故,所以值提信任。对于自己自然而然产生如此想法,不禁觉得好笑。
“我今天一定会找出州牧官印跟玉佩,此外另一位州牧大人不久即将抵达金华。还有最后一张牌是——红家的姓氏。”
游佐表情一征。
“红本家为了您所付出的代价,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后的王牌,那么您打算如何运用红家姓氏?”
秀丽用力咬紧嘴唇。
“州牧。。。只要一人便能胜任,事实上,杜州牧大人虽然年仅十三岁,但能力比起任何一位官员都来得出色。即使少了我,他也能表现称职,这次人事破例派遣两名州牧前往茶州,我认为其中的含意在于,假如少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可以随时递补。”
“您的意思是——?”
“是的,倘若发生什么万一,我会以我的性命做为交易条件。我所背负的姓氏将因为我在茶州这个地方丧失性命而开始发挥最大的效用。因为茶家不可能动手杀害红家直系长千金,否则必须付出的代价恐怕难以估计,因此我的生命具有交易的价值——这样可以吗?”
在场又陷入与刚刚不同性质的寂静之中。俄顷,游佐才静静开口。
“最后的牌无法确认,如果尚未演变到那个地步,便无法明了红氏一族会做出何种反应。不过,我欣赏您的心意,我会将它视为一项王牌。现在轮到我们提出条件了,第一,将‘杀刃贼’逐出金华城。第二,释放遭到软禁的金华太守。就是这两个条件——本是如此,不过稍微打个折扣好了。只要能够把首领以及至少干部等级收拾掉,我们保证立刻派出精锐部队。”
游佐表示贼人的根据地就在金华府,然后定睛瞅着秀丽的眼眸。
“我们对于浪前州牧大人的事迹十分清楚,即便二位能力出众,想要超越他在这十年所做的一切绝非简单之事。恕我严正声明,我之所以承认您的州牧身份并与您对谈,完全是看在您是浪前州牧大人的长官份上。”
秀丽默默倾听他的话。
“给予众人希望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你们从今以后的工作相较起他以前的工作理应来得轻松许多。当时就在所有人均对茶氏一族专横跋扈感到无能为力之际,出现了一名十七岁少年,独自一个默默耕耘冻土。就这样经过十年的时间,他挖掘出深埋在地底的希望。而在这片大地播种、栽培青菜就是你们的工作。茶州人民一直如此坚信,你们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吧?”
“——是的。”
秀丽由衷颔首。此时游佐头一次报以亲切的笑容。
“我的话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否由我们为您安排今晚的住处呢?红州牧大人。”
“啊、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要前往琳家公子的府邸过夜。”
闻言,游佐的表情僵住了。原本一直守候在一旁、当初带领秀丽前来此地的那名好心的青年代替一时无言以对的游佐、面带僵硬的表情表示:
“琳家在数天前遭到‘杀刃贼’抄家灭门,没有任何。。。生还者。”
“这。。。”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丽在金华的街上急急奔跑。
三天前遭到灭门的琳家——以及刚刚才道别并约好再次见面的琳千夜。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吻合?感觉好像在某处遗漏了什么,如果不赶快发现的话一切就会来不及的,一股黑压压的预感充斥在胸口,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
总之要尽快找到州牧官印以及玉佩的所在地。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你们一眼便可看出,而且会存放在任何人都无法抢夺、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呀!怎么不讲详细一点嘛!那个笨蛋——!!)刚刚才说说“我认为值得信任”这类的话,但现在秀丽边跑边狠狠把刘辉骂到狗血淋头。
岂料眼前冷不防出现了一个从人群之中突然划开、非常不自然的空间。
站在正中心的,分明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阔别数月之久,却是想忘也忘不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身影。
(啊、就是他吗——)
没错,秀丽的确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蓝、龙、莲——!!”
今年春天,以十八岁的年龄高中榜眼及第的蓝家公子,但及第之后却在进士就任典礼上缺席的空前绝后的大笨蛋。顺带一提,他就是对秀丽一向关照有加的蓝瑛胞弟。
依旧是穿着不知打哪来的舞台装,一身极其花俏的打扮,边走边吹着难听得要命的笛子男忽地抬起脸。
“哎呀,那不正是我的知心好友之一吗?”
面对这张如同花朵绽放般的笑容,秀丽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然而不能因此受到迷惑,秀丽紧紧揪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对方前襟大骂。
“谁是你的知心好友!春天已经过了,脑子里不要随便开花!!”
“哦,这主意不错,下次我就把美丽的花朵插在头发上,想必十分风流倜傥。”
“说什么梦话啊你!好了,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被心急如焚的秀丽用力摇来晃去,龙莲不悦的蹙起眉头。
“。。。人家正为了与知心好友重逢而开心不已,你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闲!”
“家兄曾经说过你生气时也是一种爱情的表现。。。呵、没想到我竟然会提出如此不解风情的问题。”
秀丽已经放弃跟他对话,开始缓缓剥开龙莲的衣服。
“唔,尚未出嫁的贵族千金不可以做出这么不合礼教的事情,啊啊!你是在找这个吧。”
秀丽的表情为之一亮,递到眼前的却是——一颗梨子。
“。。。这是什么?”
“看就知道是颗梨子,胸肚子饿了对不对?”
梨子就这样被搁在头顶,秀丽怒气腾腾、全身颤抖。梨子随即落下,在石板滚动。
“——喂,你到底是怎么考上榜眼及第的?为什么我会输给你?被别人超越也就算了,只有被你超越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
“呵。。。这股懊悔将成为人生当中的宝贵经验,让你展翅高飞。”
“你、现在、马、上、给我飞走!”
蓝龙莲的确是绝对安全的活动金库,甚至燕青等人也望尘莫及。
手握刻有权威仅次于王家徽章的蓝家家徽“双龙莲泉”的木简,无论前往任何关隘均可以直接通过不必受到盘查。加上他这副怪模怪样以及夸张离谱的花俏打扮,恐怕谁也想不到,理应严密隐藏的官印跟玉佩会在这个如同活动看板一般醒目得过分的男人手上。而且这个人,不同于搞笑的外在,其实武功还蛮高强的。。。样子。
“因为他喜爱风雅之事才会学习武功。。。”
乍听身为兄长的蓝楸瑛一席话让人一头雾水,不过龙莲的脑袋里有着以下严谨的关联性。“风雅→爱好自然之美→自然不只美丽而且强大→自己应该效法→让身心强大美丽→立刻直接锻炼武术”。于是就在兼具追求体格健美的同时,很不可思议的练就到令人惊讶的强悍程度。
这段经过让真正有心磨练武功的人听了,铁定会很想冲上来狠狠揍他几拳。说又回来,虽然是一身高档的行头——把身上的衣饰变卖以后可以盖一座还算气派的离宫——但据说目前为止从未遭遇强盗或抢匪的洗劫。不过呢,有点脑筋的盗贼一看到他这副德性的时候,大概也觉得怪异到了极点,不敢随便靠近吧,秀丽心想,但是据蓝将军表示,凭他武功高强的程度,即使贼人胆敢以身试法,恐怕只会落到被整得落花流水的下场吧。
(的确是滴水不漏的严密防护,可见当初并未挑错人,但是。。。)
未免也防得太过严密了吧,这个金库连原来的正主也打不开,好想哭。
秀丽回想起国试当时的经验,随即冷静下来。
“我说龙莲,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前来探望知心好友呀!”
“。。。我、我好开心啊!那、你有带礼物给我吗?”
礼物吗?喃喃自语的龙莲蹙起姣好的星眉。倘若摆出正经的态度,就某个层面而言的确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仔细想想,这个人还真是弄错了素材的活用方式。
“他们问我要不要带州牧官印跟玉佩当做礼物,所以我就带来了。”
秀丽极力忍住冲动——还不到时候,如此一来必须找龙莲一起帮忙。
“我说龙莲,其实影月也会来这里哦。”
“我知道,他被带到金华府去了,所以我正打算追踪过去。”
见龙莲不假思索的颔首,秀丽大感诧异。。。金华府!?
“影、影月被带走了?带到那座官府里!?”
“故意趁机混进盗贼的根据地,这小子真够胆识,让我刮目相看。”
“你这。。。”
本想破口大骂笨蛋,但秀丽努力把这句话吞回喉咙。龙莲并非普通的笨蛋,而是天才到底的另一端的稀有品种。龙莲拥有庞大的情报以及千里眼一般的辽阔视野、能够将一切资讯瞬间整理成一个组织体系的头脑。然而可悲的是,情报的筛选方式以及优先级的决定完全与常人不同,意即一般常识根本不适用在他身上。
“。。。危险性大概有多少?”
“大约九成九分九厘会遭到杀害。”
“能不能救?”
“我看见浪燕青与茈静兰也同时前往金华府了,而我也不愿失去难能可贵的知心好友。所以九成九分九厘非救不可,只是可能多少会受点伤。”
“在前往金华府之前,可以先到当铺一趟吗?”
“啊啊、茈静兰的宝剑吗?那个的确可以派上用场。”
静兰从刘辉手上领受的宝剑“干将”在紫州先进当铺典当,再辗转移动。只要预付一定金额的保管费,就不会被转卖给任何人或者陈列在店面。由于不属于商品的范畴,不同于二手货跟老物品的流通管道,因此在运往茶州之际,茶州的盘查也比较宽松。对于当铺老板而言,国宝级的宝剑因为无法标价,原本还不愿意保管,于是只好使用强硬手段。
“你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影月。”
“——可是不愿失去的知心好友有两人耶。”
“那个男人说要在菊公馆等我,所以我必须单独前往,但我不想问你有多少危险性,免得听完不想去。”
龙莲脸上倏地刷过令人迷醉的笑容,轻拍秀丽的头。
“人心谁也无法预测,随心所欲的行动难以预料,运是随着自己的作为而产生的。”
“。。。你可不可以再说简单一点?”
“简单说来就是明天应该就可以尝到你的手艺了,我也不预测机率有多少。你表现得很好,竟然有办法独自一人前来此地,我会把官印跟玉佩确实交给影月,你尽管放心,为你的勇气致上敬意。”
有时候龙莲看起来就像一位普通的青年。他的头脑太过聪明,秀丽其实完全看不出他是故意装疯卖傻呢?亦或是真的是天生的怪胎。
秀丽揪住龙莲的衣服,神情严厉的抬起脸。
“最后一个问题,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琳家的人,因为琳家在三天前遭到灭门,琳家的生还者之中没有年龄大到足以指挥商队的男子。”
“这么说那个人是?”
“知道一切真相的人。”
“包括杀害琳家所有人?”
龙莲没有一丝踌躇。
“你应该早已知晓这个答案了,答对的机率是十成。”
秀丽脸上浮现悲中带笑的表情。
“你实在诚实得可以——我明白了,那我走了。”
秀丽往菊公馆奔去。
“——竟然敢骗我!”
茶草洵挥舞着长枪,画出不停呼啸的圆,只要稍微碰触,影月恐怕当场身首异处。
金华府的庭院里,遭到五花大绑的影月与香铃跌卧在地上,五十几名“杀刃贼”团团围住他们。站在正中央的瞑祥对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堆起看似同情的神情。
“原本,就算你们是冒牌货,我也会饶过你们一命,不过我的雇主中途改变主意了,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放弃挣扎吧,在浪燕青等人抵达以前,你们必须充当人质。”
草洵单手持着长枪,讶异的回望瞑祥。
“。。。刚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冒牌货?”
瞑祥咯咯笑道:
“一点都不错,我们的主子早在崔里关之际就已经发现这件事了。”
“。。。你真正的雇主是谁?”
“个性虽然单纯倒还蛮敏锐的嘛——不、‘雇主’的确是您的祖父大人仲障大人。然而在此之前,我们是遵照我们主子的指示前来协助仲障大人。。。记得不久之前,草洵大人曾经要我顾及将来的发展,转而投靠到你的旗下,不过。。。”
草洵的长枪不是指向影月,而是瞑祥。
“很遗憾,您与我的主子根本无法比拟。”
“。。。你主子到底是谁?”
瞑祥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有个人比这两个孩子的遭遇更悲惨。”
众“杀刃贼”的武器同时指向草洵,瞑祥咧开嘴勾起嘴角。
“因为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东西,所以主子想要你的命。”
“。。。混帐!是克洵吗!?那个臭小鬼的目的是茶家宗主吗!?”
草洵挥动长枪——数人出其不意被斩成两半。
影月反射性的翻滚到香铃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闭上眼睛。”
不必等影月提醒,香铃自然是紧紧闭上双眸。
草洵不愧是武功高强,所向披靡。手持长枪挥砍众“杀刃贼”。然而以寡击众,草洵明显处于下风。
野兽般的长嗥与低声惨叫、金属撞击声与血渍交错横飞。然而并未持续太久,草洵的头颅随着钝重的声音一起飞了出去。
瞑祥忿忿的一脚踢飞滚到脚边的头颅。
“。。。啧!没想到这么难缠。”
总共折损十人,原本预估顶多五六人而已。
此时,两名青年穿过大门现出身影。
“喂、瞑祥!这里可不是你的游乐场啊!”
因血腥味而蹙起眉头,燕青紧抓棍棒摆出阵仗,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无头尸体。
“竟然杀了草洵。。。看来,你的雇主并不是仲障老爷子。”
“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小棍王’,你先丢下你的武器吧,噢!‘小旋风’,你保持原来的姿势就好,好久不见到你精彩美妙的剑术了。”
燕青与静兰面面相觑。俄顷,燕青二话不说扔出棍棒。
“呃、燕青大哥。”
见影月惊惶失措的模样,燕青刻意朝他眨了一边的眼睛。
“不用担心,我可是辅佐你的副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影月,你该不会开口叫我不必救你吧?”
“。。。不会。”
“这个答案满分。好…好保护香铃小姐哦。”
燕青豪爽一笑,瞑祥则意兴阑珊的冷哼一声。
“愚蠢的东西,少了棍棒的‘小棍王’能够做什么?”
静兰单手抽出长剑,重重逸出一口气。
“。。。愚蠢的是你,瞑祥。你完全不了解燕青,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最坏的选择。”
仿佛被饲养的狗咬了一口,瞑祥脸上浮现不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