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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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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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灵琳道:“是个乞丐。”
  蓝衣人道:“什么样的乞丐?”
  丁灵琳迟疑着,她没有弄清楚,她的心太乱。
  老掌柜总算还比较清醒冷静,道:“是个年纪不太大的乞丐,总是喜欢翻白眼,说起话
来,总像是要找人吵架。”
  丁灵琳也想起了一件:“他的身法很快,而且很奇怪。”
  蓝衣人道:“哪点奇怪?”
  丁灵琳道,“他身子打转的时候,就像是个陀螺一样。”
  蓝衣人沉着脸,过了很久,忽然又问道:“这些珠宝里,是不是有块上面刻着四个妖魔
的玉牌?”
  “有的。”
  老掌柜很快就找了出来,上面刻着的,是四个魔神,一个手执智磐,一个手执法杖,一
个手托山峰,还有一个手里竟托着个赤裸的女人。蓝衣人看着这块玉牌,瞳孔似在收缩。
  丁灵琳忍不住问:“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蓝衣人没有回答,却在冷笑。
  郭定居然已能站起来。这蓝衣人的神通,竟似真的连阎王都没法子管。可是丁灵琳要谢
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不见了,丁灵琳也没法子去找他。她已穿上了新娘子的吉服,老掌柜
请来的喜娘,正在替她抹最后一点胭脂。
  客人们已到了很多,其中是不是有他们的熟人?杨天和吕迪是不是已来了?丁灵琳完全
不知道。她现在当然不能再出去东张西望,她坐在床沿,全身似已完全僵硬。
  外面乐声悠扬,一个喜娘跑出去看了看,又跑回来俏悄道:“客人已快坐满了,新郎倌
也已经在等着拜天地,新娘子也该出去了。”
  丁灵琳没有动。
  ——葛病是不是叶开找来的?叶开是不是还没有死?
  她的心在绞痛。
  在外面等着的若是叶开,她早已像燕子般飞了出去。
  一一一叶开呢?
  丁灵琳勉强忍耐着,控制着自己,现在绝不能让眼泪滚下来。这本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的。郭定是个好人,也是条男子汉,对她的感情,也许比叶开更深厚真挚。
  叶开对她总是忽冷忽热,吊儿郎当的样子。何况,郭定还救了她的命,为了报恩而嫁的
女人,她并不是第一个。她在安慰自己,劝自己,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这样
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问题永远也没有人能回答的。
  乐声渐急,外面已有人来催了。丁灵琳终于站起来,仿佛已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站起
来。喜娘用红中蒙住了她的脸,两个人扶着她。
  慢慢地走了出去。走过长廊,走过院子,大厅里吵得很,有各式各样的声音。只可惜其
中偏偏少了一种她最想听的声音——叶开的笑声。
  现在无论叶开是不是还活着,都已不重要了。
  她已走到郭定身旁,已听见了喜官在大声道:“一拜天地。”
  喜娘们正准备扶着她拜下去,突听一声惊呼,一阵衣袂带风声来到她面前。
  南官浪?
  丁灵琳立刻想起了那幅画,想起了画上那个没有脸的人,那柄滴着血的剑。她再也顾不
了别的,忽然抬起手,掀起了蒙在脸上的红中。她立刻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佩剑、脸色惨白、就像是幽灵般突然出现的人。这人就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提
着檀木匣子。守在四角的黄衣人已准备转过来,郭定的脸上也已变了颜色。
  丁灵琳忽然冷笑,道:“南官浪,我就知道你会未的。”
  黑衣人摇摇头,道:“我不是南宫浪。”
  丁灵琳道:“你不是?”
  黑衣人道:“我是来送礼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送礼?”
  黑衣人道:“虽然送得迟了些,总比不送好。”
  丁灵琳看着他手里提着的檀木匣子,道:“这就是你送来的礼?”
  黑衣人点点头,一只手托起木匣,一只手掀开盖子。站在丁灵琳旁边的喜娘忽然大叫一
声,晕了过去。她已看见了匣子里装的是什么,这黑衣人送来的礼物,竟是颗血淋淋的人
头。
  是谁的人头?
  龙凤花烛高燃,是红的,鲜红。血也是红的,还没有干。丁灵琳的脸却已惨白。
  黑衣人看着她,淡淡道:“你若认为我送的礼有恶意,你就错了。”
  丁灵琳冷笑道:“这难道还是好意?”
  黑衣人道:“非但是好意,而且我可以保证,今天来的客人里,绝没有任何人送的礼比
我这份礼更贵重。”
  丁灵琳道:“哦?”
  黑衣人指着匣子里的人头,道:“因为这个人若是不死,两位今天只怕就很难平平安安
地过你们的洞房花烛夜。”
  丁灵琳道:“这个人是谁?”
  黑衣人道:“是个一心要来取你们颈上人头的人。”
  丁灵琳耸然失声,道:“是南宫浪?”
  黑衣人道:“不错,就是他。”
  丁灵琳轻轻吐出口气,道:“你是谁?”
  黑衣人道:“本来也是南官浪的仇人。”
  丁灵琳道:“现在呢?”
  黑衣人道:“现在是个已送过了礼,正等着要喝喜酒的客人。”
  丁灵琳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没有什么话可以再问。
  大厅中拥挤着各式各样的人,人丛里突然有个针一般尖锐的声音冷冷道:“戴着人皮面
具来喝喜酒,只怕很不方便。”
  黑衣人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瞳孔却已突然收缩,厉声道:“什么人?”
  那声音冷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的,我却知道你就是南官浪。”
  黑衣人突然出手,连匣子带人头,一起向丁灵琳脸上摔了过去,背后的剑已出鞘。
  剑光一闪,直刺郭定胸膛。
  这变化实在太快,他的出手更快。
  郭定能站着已很勉强,哪里还能避得开他这闪电般的一剑。
  丁灵琳也只有看着。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迎面摔过来,无论谁都会吃一惊的。
  等她躲过去时,剑锋距离郭定的胸膛已不及一尺。
  她手里纵然有夺命的金镖,也未必来得及出手,何况新娘子身上,当然绝不会带着凶
器。
  ——没有脸的人,滴着血的剑。
  眼看着那幅图画已将变为真实,眼看着郭定已将死在他剑下。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有刀光一闪。
  雪亮的刀光,比闪电还快,比闪电还亮,仿佛是从左边的窗外射人的。
  刀光一亮起,丁灵琳已穿窗而出,抛下满堂的宾客,抛下了剑锋下的郭定。
  抛下了一切!
  因为她知道这一刀必定能救得了郭定!必定能击退这黑衣人!
  这是救命的刀!已救过无数人的命!
  她知道,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发出这一刀。
  只有一个人!
  她绝不能让这个人就这么样一走了之,她就算死,也要再看一看这个人。
 标题 
古龙《九月鹰飞》
第二十二章 四大天王
  夜色深沉。
  夜空中只有几点疏星,淡淡的星光下,远处仿佛有条人影一闪。
  她追得虽然快,这个人却更快。
  她穿窗而出,但这个人已到了十丈开外。
  可是她并不放弃,她明知自己是绝对迫不上这个人的,可是她一定要追。
  她用出了全身的力量追过去。
  远处更黑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横巷里有个古老的柯堂,还燃着盏孤灯。
  在这古老的长安城里,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词堂,破旧,冷落,无人。
  她忽然停下来,放声大呼!
  “叶开,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还没有走远,一定还听得见我说话。”
  黑暗中寂无回应,只有几株还未凋零的古柏,在寒风中叹息。
  “不管你想不想出来见我,你都该听完我说的话。”
  她咬着嘴唇,勉强忍住眼泪。
  “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若不愿再见我,我亦不怪你,但是……但是我可以
死!”
  她忽然用力撕开衣襟,露出赤裸的胸膛。
  在黑暗中看来,她的胸膛像缎子般发着光,风却冷如刀。
  她身子又开始不停的发抖。
  “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我,我知道……但是这一次我却死给你看!”
  她伸出颤抖的手,从头上拔下恨八寸长的金钗,用全身力气,往自己心口刺下去。
  她是真的想死!
  对她说来,这世界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家既惨变,兄妹飘零,天上地下,她已只剩下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她本已决心一辈子跟着这个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已连见都不愿再见她一面。
  金钗刺入胸膛,鲜血溅出。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有条人影轻云般飞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叮”的一声,金钗落在屋脊上。鲜红的血,流过白皙的胸膛。
  她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令她魂牵梦萦、无论死活部忘不了的人!
  她终于见到叶开。
  夜色凄迷,淡淡的星光,照着叶开的脸。
  他看来仿佛还是老样子,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嘴角还是带着微笑。
  可是你若仔细看一看,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发亮,只不过是因为泪光。
  他虽然还是在笑,笑容中却充满了凄凉和悲伤。
  “你不必这么样做的,”他轻轻叹息,柔声道:“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丁灵琳看着他,痴痴地看着他,整个人都似已痴了。
  相见不如不见。
  ……为什么苍天一定要安排他们再见这一次?为什么?
  叶开显然也在勉强控制着自己:“我知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没有锗,锗的是我。”
  “你……”
  叶开不让她说下去:“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什么都知道。”
  “你……你真的知道?”
  叶开点点头,黯然道:“我若是你,我一定也会这么样做,郭定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
人,是个好人,你当然绝不能看着他为你而死。”
  丁灵琳泪水又春泉般涌出:“可是我……”
  “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你知道只有这么样做,才能让郭定觉得还可以活下去。”
  叶开叹息道:“一个人若己连自己都不想再活下去,天下就绝对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
他,连葛病也一样不能。”
  他的确了解郭定,更了解她。
  世上绝没有任何事件比这种同情和了解更珍贵。
  丁灵琳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忽然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叶开就让她哭。
  哭也是种发泄,他希望她心里的委屈和悲痛,能随着她的眼泪一起流出来。
  可是他自己呢?
  他绝不能哭,甚至连默默地流几滴眼泪都不行,他知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要有
一个人是坚强的。
  他一定要坚强起来,无论多么大的委屈和悲痛,他都一定要想法子隐藏在心里,咬着牙
忍受。
  他能忍受。
  夜更深,风更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痛哭终于变成了低位,叶开才轻轻推开她,道:“你应该回去
了。”
  丁灵琳愕然道:“你叫我回去?回到哪里去?”
  叶开道:“回到你刚才出来的地方。”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别人一定已等得很着急。”
  丁灵琳的人突又冰冷僵硬:“你……你还是要我回去嫁给郭定?”
  叶开硬起了心肠道:“你绝不能这么抛下他。你也应知道,你若这样一走,他一定没法
子再活下去。”
  丁灵琳也不能不承认,郭定之所以还有求生的斗志,全是因为她。
  叶开的心已抽紧:“郭定若真的死了,非但我绝不能原谅你,你自己也一定永远不会原
谅自己的。”
  ——那么,我们两个人就算能在一起,也必将痛苦一辈子。
  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他知道丁灵琳一定也能了解。
  丁灵琳垂着头,过了很久,才凄凉道:“我回去,你呢?”
  “我能活得下去的。”叶开想勉强自己笑一笑,却笑不出:“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个坚
强的人。”
  “我们以后难道永远也不能再见?”
  “当然还能再见。”
  叶开的心在刺痛,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谎,他不能不这么样说“……只要事情过去,我
们当然还能再见。”
  丁灵琳忽然抬起头,盯着他:“好,我答应你,我回去,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是事情已过去,我还是找不到你,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叶开避开了她的目光:“只要知道事情己过去,用不着你找我,我会去找你。”
  丁灵琳道:“我若能好好解决所有的事,郭定若能好好的活着,你就会来找我?”
  叶开点点头。
  “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没有骗我?”
  “真的。”
  叶开的心已碎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说的并不是真活,但丁灵琳却已完全相信。
  ——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欺骗一个对自己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无可奈何。
  ——生命中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悲伤和痛苦?
  他不知道,也无法了解。
  他只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一条寂寞而漫长的路。
  ———个真正的男子汉,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总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
  丁灵琳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现在就走,我相信你。”
  “我……我以后一定会去找你。”
  丁灵琳点点头,慢慢地转过身,仿佛已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她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她转过身,将星光留在背后,将生命也留在背后,她用力握紧双拳,用出了所有的力
量,终于说出了三个字:“你走吧。”
  叶开走了。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不敢再说。他也用出了所有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
  寒风如刀,他迎风飞奔,奔了很久,然后就弯下了腰,开始不停呕吐。
  丁灵琳也在呕吐。
  她不停地呕吐,连胆汁苦水都吐出来了。
  可是她已下定决心,叶开既然还没有死,她就绝不能嫁给别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去嫁别人,就算死,也不能。
  她已决心要回去告诉郭定,将她的感情、她的痛苦都告诉郭定。
  郭定若真的是个男子汉,就应该了解,就应该自己站起来,活下去。
  她相信郭定是个男子汉。
  她相信这一切事都会圆满解决的,到那时,叶开一定就会来找她。
  用不了多久,所有的苦难,很快就会过去,她有信心。
  鸿宾客栈的大厅里,灯光依旧辉煌,还有一阵阵悠扬的笛声传出。
  来。
  现在那个黑衣人一定已逃走,郭定一定还活着,大家一定还在等着她。
  她跃下屋脊,走入大厅。
  她的人忽然完全冰冷,就像是忽然落入了一个寒冷黑暗的万丈深渊里。
  就像是忽然落入了地狱里。
  大厅里甚至已变得比地狱里还可怕。
  地狱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火焰是红的。
  这大厅里也是红的,但最红的却不是那对龙凤花烛,也不是人身上的衣服,而是血。
  鲜血!
  她听看得到的人,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这大厅里已只剩下一个活人,一个人还
在吹笛。
  他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眼睛发直,人已僵硬,但却还在不停地吹。
  他虽然还活着,却已失去了魂魄。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笛声听在丁灵琳耳里时,是什么滋味,甚至没有人能想象。
  郭定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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