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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起来看她，直到她把脸转向那边我还在看。她背对我呆了一会儿就摆手说你还看！不许看啦！看什么呀你？我说，林怡云你转过来，转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她别扭两下慢慢转回身，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突然就想跟林怡云讲杨益和张蕾的事，还边讲边留意她的反应。
我说的时候林怡云一直平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好像我说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对她的冷漠我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怎么样，想高兴又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有点失落的感觉。
等我讲完她问我，完啦？
我说，啊，完了。
我看你说得挺起劲啊。你好像挺爱说这个是吗？她说。春宇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以后别跟我说这些行吗？我不爱听！
我笑笑，说，说说怎么了？
她看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怎么。她说。其实挺好啊，他们不是早想在一起了，现在不是挺好？……行了，说也说完了，以后别说了，好吗？
我说，其实也不是，杨益可不是早想在一起。我听说一直都是张蕾主动找的杨益，杨益是被动的，而且听说他开始根本没领张蕾的情，是张蕾天天跟着他，后来不知道怎么把他感动了……
林怡云坐起来，拿被子裹住身体坐正了，说，春宇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叫别跟我说你偏说。一回来你就找不痛快，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张蕾跟杨益在一起你心里也难受啊？
谁难受啦？我难受什么呀我！我说。哎，对了，什么叫“也”难受啊？“也”？
你到底想干嘛呀？她看着我，说，什么也不也？不知道你说什么。
行行，林怡云，算了不说了。我长出口气。林怡云，其实我不是想跟你说那个，我其实一直就想跟你说我不想去北京，真不想去……
林怡云猛然打断我，你不去拉倒！……爱去不去，跟我说干嘛？……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又没求你！……她的声音哑了一下，眼泪流了下来。还说十年，她接着说，还说为我才来广州，你跟张蕾的事我都知道！你混蛋、王八蛋你！
我说，林怡云，你说我不为你来广州我为谁呀？难道我为张蕾？笑话！我凭什么为她呀我！可能你知道什么，啊？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算吧，就算我跟张蕾有事，但我那时候什么心情你不知道吗？还用我说吗？那时候你根本也无所谓呀！我跟别的女的……那什么你都无所谓，我，我还能说什么呀！十年，十年怎么啦？我也看着她，算了，其实一想这么多年我跟你也没真怎么样……
谁说我无所谓啦！林怡云突然大声喊起来，谁说你跟张蕾我无所谓了？我有所谓能怎么样啊！是你说的，你刚才你还说，什么叫“还用我说吗”？什么还用你说？……我怎么有所谓？我能有所谓吗？
我硬着头皮说，怎么不能啦？
我能说什么啊？啊？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我跟你说对不起？求你别跟我计较，像以前一样还一直对我那么好？说都是我不对，但你应该原谅我，看在我们以前，看在我一个人在广州，我……我凭什么啊？……你连自卑都不让我有吗？
我看着她，忽然发现满脸泪水的林怡云其实也没那么坚强。我就想，真是，我这是干嘛呢我？开始还好好的，怎么又这样了？
我说，林怡云，你怎么这么想？我往前挪了挪伸手去抱她，我可从来没想过……
她推开我，说，你不是说“算了”？算了就算了。其实我知道最后肯定得这样，是我不好，我自己不珍惜，没什么好后悔，是我活该……
我呼出口气，硬叫自己笑着说，林怡云，从你还没发育我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胸也没有，屁股也没有……你看你现在都长成这样了……
林怡云，那时候我们多好啊！我看着她，说。
她也看着我，半天也长出了口气，……是，多好啊。她也说。春宇，你说实话，其实你知道我和杨益的事以后你是不是特别反感我？
没有，哪有啊。我说。
算了，其实你一直都有。她看着我，说。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春宇，我们可怎么办哪！
71
林怡云说春节她不出去了，不想带团，太累了。她那边的团有一个让徐璐带，欧洲团，其他的都交公司安排了，节后的假也请好了，跟公司是说回家，不过我知道她会顺路去北京几天。我刚来公司没多久不好请假，而且想到自己在广州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今年就不回家了。林怡云也说，她说明年我们再一起回家。我当时想，明年真能一起吗？明年的事谁知道啊。
从那次吵完以后我感觉我们俩都轻松了很多，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春节我要带团，和徐璐一样也去欧洲，时间也差不多，都是半个月，林怡云就开玩笑说没准你们俩还能碰上呢，多浪漫哪。我也笑，说，那你去呀，我和你浪漫。让徐璐去日本，或者韩国，去哪她都一样高兴。林怡云说，我不去了，看家。再说老吴那边挺多事我得赶紧帮他弄，以后到了北京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呗。
林怡云去北京的事板上钉钉了，而我能为她来广州也能再为她去北京，所以我们节前最后一个饭局就是陪老吴和他的小太太——林怡云的姐们小晴。
这天中午刚过林怡云就出去了，下班时间一到她打电话回来问我怎么样了，该走了吧？我说还没完事呢，要不你先去得了，我赶紧弄完就过去。她说她现在就跟老吴他们在一起呢，先去哪呀？她问我，你还得多长时间哪？明天再弄不行啊？……怎么老这样啊你！很大火气。我只好行行，别激动，不弄了马上走。
坐上出租车往老吴那边赶，林怡云又来了电话，说，对不起啊春宇。我愣了一下，说，林怡云，要不我帮你带瓶绿茶过去得了，去去火？她说，我没火。又说，这也不是没绿茶卖还要你带呀。我就开玩笑说，那你赶快买一瓶喝了，我怕你憋坏了，晚上我受不了。她也笑，说去死吧你！死赵春宇！
撂了电话我跟自己摇头，无可奈何。
手机又响，是孙峰。
我接起来，问他，怎么样啊最近，挺好啊？他说得了吧你，我不找你你也没空搭理我。我说，哪能啊。不过我想，还真是有一段时间没和他联系了，还是去年的事了。
算了算了，他说，拜年拜年，还得我先给你拜年。我笑，也跟他拜年。他哼一声，过来啊，喝点酒聊聊。
今天不行了，我说，有事，真的。他说对了，你最近忙什么哪老见不着人影？老有事？我说旺季啊，你那不也是吗？
他嗯嗯，也是，是挺忙的。跟着问我，春宇，这些天你没去海珠那边玩吧？
我说没有啊，怎么啦？
哦，跟你说个事，挺机要的。他说。
我就笑，问他，什么事啊？还“机要”了？又是导弹？自己要卖啦？
不是。语气郑重。张蕾的事。他说。
……
孙峰说他在海珠那家卡拉OK看见张蕾了，他说看见她以后吓得他赶紧躲起来幸亏没叫她看见。我说至于吗，你不就找小姐那点事吗，你还怕谁知道啊。再说，就算张蕾知道她也不能怎么样啊，能跟谁宣传去？宣传也没用，谁不找小姐啊现在……孙峰说，不是啊，你根本没明白。我干嘛躲她呀？我不怕她，我怕她干嘛？我是怕她怕我。
孙峰说他昨天晚上看见张蕾，那时候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后来看明白了确实没错。他说，张蕾那时正陪一个客人。他说操，张蕾做小姐了，坐台了！……不知道出不出台。他又说要是张蕾出台，他要不是跟张蕾以前就认识，而且还算挺熟了，他想都不想肯定带张蕾出来。
我说，孙峰，你说这话你还是人不？他干笑，说，我不就那么一说嘛，后来我不就赶紧跑了嘛。我问他，孙峰你说的是真的吗？看清了吗，是张蕾吗？不是长得像吧，人？或者就算你没看错，是张蕾没错，那她也是客人吧，去那玩吧？孙峰说，不是，肯定不是！再说，我还问过陪我那小姐，她说张蕾都去两三天了，就是不熟，不知道她出不出台。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但心里隐约好像又有点信了，只觉得太难接受，心里突然很闷。我跟孙峰说，孙峰到此为止，别逮谁跟谁说了，不好。他说他就跟我说了，其实他也这么想。完了又说，哎，咱俩晚上过去看看？我说，你有病啊，变态是不？他干笑一声说，你干嘛你，我就一说，还真去呀。哎，我怎么看你好像跟张蕾也不一般呢！操！算了，以后我也不去那边了，省得心里难受。又说，她怎么当小姐了呢，还不知道出不出台。语气惋惜。
跟老吴他们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总是想到张蕾，想孙峰是不是真看错了，想张蕾到底怎么回事，又想她在那地方不知道会变什么样，又想不知道她出不出台。
林怡云跟老吴他们俩聊得挺热乎，可能看出我老走神，隔一会儿问我一句怎么了，喝酒啊。又问我想什么哪，话都不说。我就赶紧笑着举杯跟他们干杯。后来林怡云再问，我就跟她说公司那边确实没完事，有个客户还等着，约的晚上。她说，那吃完饭你过去吧，我自己回家行了。我说，我还是先送你，没事，来得及。
老吴这天喝得挺高兴，有点过量了，临走时让小晴扶着，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还硬要亲自开车送我们。我看他那样回他自己家都得找出租司机帮忙，就说，行了吴总，谢谢你了，我们自己回去行了。林怡云也直说不用不用。边说边招手叫出租车。到我们上了出租车老吴还扒着我们车窗不撒手，说妹妹啊，没丫事，信你哥你就下来，啊？你哥开车你还不放心哪，没事。听他管林怡云叫妹妹，我当时胃里的酒差点没返上来，像吃饱饭看到蛆了似的。
往回走在车里的时候林怡云问我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不光因为客户吧，是不是不愿意跟老吴他们吃饭？我说不是啊。我说，我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她说，什么没意思啊？跟我呀？我说不是，你想什么哪想哪去了，我是说春节，一年比一年没劲。过两天我带团走了，等回来了节也过完了。林怡云笑了，说，还以为什么呢，没事，明年就好了，明年我们一起在北京过。
车到楼下，林怡云下了车，自己一个人走回楼里，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知道怎么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心酸的感觉，忽然想，要是这个年就能跟她一起过多好。我还没和林怡云一起过过春节呢，一起看嘻嘻TV春晚，一起煮饺子吃，一起吃完再一起收拾桌子。以后怎么样北京怎么样真的谁知道。
停了下，司机回头问我去哪？我说先往海珠那边开吧。我还得想想。
车沿着广州大道一直向前开着，我看着窗外，心里又闷得厉害。时间真是很快，我到广州已经快半年了，可我总觉得还好像刚来一样。车窗外面到处都是陌生，那么多光芒四射的建筑那么多衣着鲜亮的男女，还有各式各样的车从旁边闪着车灯向后退去，它们和我映在窗玻璃上的脸突然重叠就像幻觉似的让我感觉外面那些都那么假，后来慢慢觉得连我自己都不像真的了。
车进海珠了，司机又问我怎么走，我告诉他地方，说，麻烦开快点。
这时候天黑还没太长时间，这个钟点娱乐场所刚开始上第一批客人。
到了以后一进门，迎宾迎上来很有礼貌地问我老板几位，有没有预订？我说没有，我一个人。她就用奇怪的眼色跟另个迎宾交换表情，看得我忽然想笑。然后她像很为难似的对我说老板现在就剩两间包房了，而且都是大包……我说无所谓，她就职业地微笑着带我往里面走去。
72
到了包房，虽然有心理准备刚一进去我还是稍微有点吃惊。包房确实大，能容下至少二十人，空荡荡的，装设华丽。
迎宾走后服务生跟上来，向我介绍最低消费，看我没意见又暂时让位给了妈咪。
妈咪挺年轻，也挺漂亮，不是前两次那个。我请她坐，递她烟帮她点着，问她，那个有点胖的大姐没来呀？她看看我，说，丽姐呀？认识啊？我说，不熟。她点头，吸了口烟，丽姐还没来，得晚点。认识她的小姐？认识哪个啊？我说不是。我问她，你什么姐，我想问一下你这是不是有新来的小姐？她说有啊，我的小姐都是新来的。跟着她问我一个人哪？我说啊，一个人。她说行，姐帮你找两个过来你看看。姐的小姐……哼……脸上笑傲江湖，那意思没的说。说着话她把烟摁进烟缸，挺长的烟蒂一撅两半，站起来出去了。
我要了瓶芝华士，说其它的一会儿再说。服务生拿酒过来的时候妈咪带着两个小姐也来了。看看两个小姐都很漂亮，我跟妈咪笑了笑，问她还有吗？她凑过来说，两个都不行啊？我说再叫几个过来。她说行，那你先坐啊。不一会儿再回来又带了两个来。
我看着这两个还是那么漂亮的小姐，心里感觉有点抱歉，尤其对妈咪。我拿了二百块钱放她手上，说，那什么姐，我先把台费替小姐付了，这够两个小姐的吧？我就找一个就行，就是还得麻烦什么姐再帮我找找看一看。妈咪接过钱叫小姐都先出去，然后一脸带笑地贴过来坐下，说，别挑花眼啦你，她们俩还不行啊？刚才后面那个多靓女啊，才十九。小声贴我耳朵，才出来做没几天，多好啊。我说，什么姐，她们是，是都挺好，但没一个比得了你呀。她眉开眼笑，说，你净说笑，行行，等等啊，真没见你这么挑的。到了门口回头又说，哎，你不是找老婆吧？我说，你快去吧。谢谢你了啊，那什么姐！
这回进来，两个后面还有，我挨个看她们，后来都想给孙峰打电话了。孙峰说昨天陪他的小姐认识张蕾，我想那个小姐肯定知道张蕾在这里用的名字。知道名字就好找了。
妈咪可能看出我脸上的失望，冲后面的直招呼进来啊进来，都进来。边说边坐到我边上，跟我说，这回再不行姐也没办法了，你干脆跟姐一起过去挑得了，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挑的，你看看，她们……
我点点头看着后面进来的小姐，过了第三个心里不知道怎么猛地一跳，突然害怕起来。眼看着第四个进来的女孩开始我还不敢肯定，等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还没站到前面小姐几个的身边我就认出来，是张蕾。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是怕张蕾转身就走，还是怕她干脆上来给我一耳光。
我跟妈咪说，就她，第四个。说完半天好像才听清自己的声音。我又重复一遍第四个，这时张蕾也看见我了。
我看到张蕾也愣了一下，她刚走进来，脚下一定像要回去似的。妈咪叫她什么我没听清，叫过她，她定在那很短的两三秒钟就走了过来，跟着，其她的小姐一个个离开了，就剩我和妈咪，还有站那里的张蕾。
妈咪叫张蕾，坐啊，怎么不坐。
张蕾绕过台子走向我，我好像都感觉到她的体温了，跟着就硬着头皮和她以这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身份坐在了一起。
妈咪给自己倒了杯酒，跟我说对了还忘了……说着递我名片，以后多关照啊。我举杯，说行行。又说，那什么姐，干了，干。
喝了口酒，妈咪站起身，说，你们玩，我出去看看，外面不少事呢。就这么会儿就忙不过来了，客人上不少。
妈咪出去了，包房里一下静了下来，于是外面的声音更清楚了，音乐隐约听起来很杂乱，还夹杂着人声和脚步声。这么大的空间现在突然就剩我们两个人了，都一动不动喘气都不敢使劲似的，我开始后悔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跑这来遭罪来了。
看了眼张蕾，忙又收回目光，我正想刚开始应该跟她说什么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