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在艾橘上开口之前,想到恩怜对他说的,艾橘上是宁信之的儿子这一问题,所以他见到艾橘上后,首先想解开心中的谜团。
肖民的这个问题是关于道德层面上的。他问橘上,你既然是宁信之的儿子,那为什么还追求恩怜。难道你早先就知道恩怜不是宁信之的亲生女儿吗?橘上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他说宁信之家里的一切我都非常了解,他毕竟和我有血缘关系。肖民又问,你和宁信之有那么大的仇恨吗?他毕竟是你的爸爸。艾橘上将脸色绷得像张开的弓一样,拒绝回答肖民。
肖民为了和缓气氛,打了个哈哈问艾橘上,那你今天找我来干吗。艾橘上说,想求你帮我跟恩怜说说。宁家跟她没血缘关系,让恩怜不要为了宁家伤害他们俩之间的感情。
肖民很坦诚地告诉橘上,这个忙他帮不上。恩怜现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谁在她面前提艾橘上的名字,她都会立马变成一个疯子。
也许正是因为肖民的这句话,艾橘上又重新憎恨起宁氏和宁信之来。他将幸福的完结完全归咎于他们,他咬着后槽牙冷笑着点着头,跟肖民告辞。
艾橘上已经多日未踏入办公室一步。他的驾临令艾氏物流的各个中层干部都战战兢兢。艾橘上吩咐了工作的内容和重点,大家都听得出,商战的矛头不是指向他们的同行,而是宁氏集团。
爱你那天正下雨十九(5)
就在艾橘上正忙活的同时,宁恩怜也开始了动作。她跑到医院去看望宁信之。出乎她意外的是,宁信之的床头坐着除了艾橘上之外,她也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上官虹。
上官虹和宁信之正在说着什么,那样子就像刚刚老泪纵横过。宁信之今天比哪天都有精神,看来多日的治疗已经有些疗效。上官虹和宁信之看到恩怜后,都收住了话头,尤其是宁信之,忙从被单下探出手召唤恩怜。
恩怜没理会上官虹,一下扑到爸爸床前,止不住的眼泪刷刷落下。
宁信之连忙拍着女儿的肩膀,他很想将她娇弱的身躯搂在怀里,可是多日的病魔已将他折磨得太无力了。对于女儿落泪的原因他心知肚明。这源自方才上官虹的婉转相告。上官虹如实说了艾橘上的事,他在重新有了儿子消息的喜悦中与上官虹回忆起当年的那个不平凡的事件。
那是个雨天。
宁信之记得那时自己刚开办第一家时装厂,每天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太太艾小蔓在学校当高考班的班主任,繁重的课外辅导让她经常比宁信之到家得还晚。他们有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就是橘上,那一年他才7岁。老二是个女儿,叫阿莲,那一年她才2岁。那天是个周日。宁信之和艾小蔓临时有事出门,便嘱咐橘上在家照看妹妹。
两个孩子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宁信之相信,当时一定是生性顽皮的橘上把阿莲逗哭了。所以橘上做出了他即使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的错事。橘上为了不让阿莲大声地啼哭,把一枚铜制的钥匙塞到妹妹口中,他也许还担心阿莲把钥匙从嘴里掏出来,而又用一个宽大的枕头压住阿莲的脑袋。可想而知,阿莲在双重的钳制下,不幸夭折。就在阿莲断气之后的几分钟,橘上还不知道生命的脆弱时,宁信之和艾小蔓赶回到家中。但有什么用?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个活蹦乱跳的心肝宝贝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宁信之和艾小蔓痛不欲生。他们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阿莲的死因。宁信之和艾小蔓怎么忍心说出是橘上的一不小心呢,他们支支吾吾地哭声更响了。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将此事报了警。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警方当然会刨根问底。
儿子是妈的心头肉,艾小蔓怕橘上长大以后知道真相心中留有残酷的阴影,所以非得坚持隐瞒真相。宁信之对艾小蔓讲,要承担也应该由他这个男人承担,可艾小蔓却说我们刚开了厂子,那些工人离不开你,宁将此事承揽到自己的头上。宁信之虽然并不同意艾小蔓的做法,但他也是爱子心切,考虑到橘上不能被这件事窒息一生,只得忍痛答应。
就这样艾小蔓因为过失被判了两年刑。当艾小蔓出狱时,宁信之的工厂已经做大,而橘上也已经就读于非常棒的学校。艾小蔓怕儿子担上一个“罪人妈妈”的名声,所以又坚决要求与宁信之离婚。
爱你那天正下雨十九(6)
宁信之执拗不过艾小蔓,因为她坚持的理由是为了橘上的前程。而那时的橘上也确实因为妈妈的丑誉而时常被同学嘲笑谩骂。宁信之安慰艾小蔓,说是等儿子长大后再想办法,他们两个正式办了离婚手续。艾小蔓拿了宁信之一笔钱后,回到江西老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宁信之的秘书黎恩总出现在宁信之和艾橘上身边,这使得初懂人事的艾橘上非常反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艾橘上离家出走了。他凭着绝顶的聪明和应变能力乘火车跑到江西他妈妈艾小蔓那儿。
橘上对妈妈说,他再也不想回到爸爸身边了。无奈的,宁信之也就不好再强迫他了。就在橘上到妈妈身边的第二个年头,又一件不幸的事发生了。宁信之到江西去看望艾小蔓,艾小蔓赶去见他时,被车撞倒了。宁信之怎么也没想到,倒霉的事全让他赶上了。他想带着橘上回北京,可橘上怎么也不肯。他就死死地认定艾小蔓的死他爸爸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那会儿艾小蔓江西老家已没什么亲戚,橘上又不肯跟宁信之回京,宁信之只得黯然地独自回来,并立即给负责照顾橘上的艾小蔓同族汇了一笔钱。正是那笔不菲的钱让橘上起了复仇之心。当他有能力独闯天下时,他把那笔钱带了出来,并将自己的姓氏“宁”改为“艾”。
知道那段往事的人并不多,上官虹算是其中的一个。宁信之至此才知道橘上所做的这一切。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知到底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些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橘上,那有违艾小蔓临死前的遗愿,再者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自己难道就不能再忍一忍吗?干吗非要把这个已经被土埋起来的伤疤再撕出鲜血淋淋来呢?可怜天下父母心。生了这个儿子没好好养育他,宁信之已是愧疚万分了。
其实,对宁信之的这个态度上官虹并不赞成。他认为当父亲可以有大善和容忍,但不能愚。宁氏现已被橘上暗中控制了,跟随了宁信之多年的女人黎恩也变成植物人了,他还再睁一只眼闭一眼地放任艾橘上胡作非为,就有失当父亲的责任了。他本来想将这些道理一股脑地倾倒给宁信之,可偏不巧的是宁恩怜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上官虹只得怀揣着一肚子的忠告从宁信之床头离去。
恩怜在上官虹离去之后,对爸爸问长问短一阵体贴。再接下来,她向爸爸要了宁氏的法人名章,她打算用仅余下来的一点资源重整旗鼓。
宁信之没有答应她。因为此时宁信之已经知道了恩怜的企图。他倒不是护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是觉得恩怜丝毫不具备与橘上对抗的能力。
宁恩怜有些失望,但她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跟橘上大战一场。
爱你那天正下雨二十
爱你那天正下雨二十(1)
谁也不会想到,恩怜报复橘上的办法竟是结婚。她找到上官文佩,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明确地告诉文佩,为了复仇,她才会接受文佩的感情。
可想而知上官文佩听到这番话时的表情。但谁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呢?文佩只说了句,我整个人早已是你的了,肯定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他们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结婚的日子定在两个星期后的周六。宁信之和上官虹都分别劝导了自己的孩子,不想让他们为了一时的轻率而遗恨终生。可恩怜和文佩都铁了心地想走到一起,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岂能阻拦得住?
恩怜相信,所有的人都不会同意她采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交代进上官家。这之中只有一个人会欣喜若狂。那就是孙芊芊。还有什么比情敌出嫁更能让自己欢欣的消息呢?
孙芊芊正像恩怜猜测的那样,一接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后,马上冲到艾橘上家。她想看看艾橘上还有什么高招,能挽回这不可扭转的局势。
艾橘上当时正在阳台上打瞌睡。他连日来总想以睡眠将自己的烦恼带离眼前。
孙芊芊将恩怜的喜讯告诉他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以宁恩怜追求完美的性格来分析,不太可能嫁给她并不爱的人。当然,他很快就想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恨一个人会产生很大的杀伤力,通常像宁恩怜那样执拗的人会选择杀不死别人就杀死自己的道路。
艾橘上说:“你告诉我这件事意义何在?”
孙芊芊答:“想让你死心。她马上就是别人的新娘了……”
艾橘上笑了笑说:“你不也是别人的已经订过婚的未婚妻了吗?”
孙芊芊说:“我对你有点不放心……毕竟你还没跟我去领结婚证。法律上,我和你的关系没保障……”
艾橘上说:“结了婚还有离的呢……人在阵地在嘛!”
孙芊芊马上敏感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艾橘上说:“你不明白吗?”
孙芊芊假装听不懂,不敢接话了。她心下暗暗地恨宁恩怜,心中只期盼着她早点嫁入上官家,再不如就死掉。
对于孙芊芊的所思所想,艾橘上没兴趣探察。他冥思苦想怎么才能阻止恩怜与文佩的婚事。他甚至想到了将宁氏所有的东西都还给恩怜,但他也料到了,即使这样做了,恩怜也不见得能收回她的决定。
那怎么办呢?橘上也没了办法。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煎熬中度过。艾橘上就像是一个已经被下达了枪毙通知的死囚,每天清晨惊醒于恐慌和忐忑之中。
转眼就要到恩怜结婚的日子了。宁恩怜并没有将这段时间全部用于忙碌婚礼的准备,而是向文佩要了一些资金,收购了上海一家颇具规模的物流公司。橘上知道恩怜这是明目张胆地向他下战书。他意识到有必要在恩怜结婚之前再找她深谈一次。
爱你那天正下雨二十(2)
橘上很容易地拨通宁恩怜的电话。宁恩怜听到他的声音后,并没有马上挂掉电话,而是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请他讲明他的意图。
橘上说:“我想见你……”
恩怜说:“可以。你来吧,我在公司……”
橘上问:“新的物流公司吗?”
恩怜答:“你不是知道物流公司还未开张吗?我在上官集团……”
橘上说:“那不必了。我不想去那个地方。”
恩怜马上接话说:“正合我意!”
说完,恩怜就将电话挂了。
橘上奋力地将手机扔向地上。破碎的机壳飞溅起许多残渣,袭向他身体的几个部位,使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喃喃地说了一句“宁恩怜,你是我的人”后,就看到孙芊芊出现在他的面前。
孙芊芊的出现不仅没有让艾橘上切断对恩怜那番话的愤怒,反而更加点燃了他胸中的怒火。他不顾孙芊芊的拉扯,冲出家门。
恩怜此刻的确正在上官集团。她已经以上官家少主人的身份开始入主经营会议了。开会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文佩分析最近的形势,所以谁也没留意文佩的助手孙羽对宁恩怜的悄悄私语。
恩怜脸色微变了一下,她向孙羽做了个手势,孙羽继而转身走出。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逃过文佩的眼睛,他其实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恩怜。恩怜在他的心中太重要了,他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掉,就像她莫名其妙地走进他生活中一样。当他明确地看到恩怜对孙羽做了一个手势,孙羽转身走掉之后,他讲话的气息才恢复顺畅。他知道,艾橘上一定是追到了集团门口,而恩怜也打定主意不肯见他。由此,他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撂下。上官集团的保安不是吃白饭的,艾橘上要是能堂而皇之地进来那除非他手里端着机关枪。
会议很快开完了,上官文佩留在会议室里等候跟宁恩怜单独说话的机会。恩怜聪颖地知道文佩的用意,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文佩你要相信我,其他的就没再说。文佩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与背后的含义,他内心不是不想听到恩怜的更多表白,可是从恩怜的脸色能看出,这已是她到了极限的解释了。随她去吧,文佩想,毕竟再过四十几个小时就可以美梦成真了。
上官文佩在送宁恩怜回家的路上还是忍不住惴惴不安的心情叮嘱了她几句。因为恩怜还住在那个偏远的民居,这让上官文佩不得不多想一些。他担心橘上会在剩余的这点时间内再次纠缠恩怜。
恩怜点点头表示她会小心,同时也拒绝了婚前就搬进文佩家的建议。送恩怜到家后,上官文佩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还有很多烦琐的事要处理。这个婚结得从哪方面讲都太仓促了些,虽然他奢望着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上官文佩离去没三分钟,艾橘上果真出现在了宁恩怜住的房间门口。
恩怜呆坐在床上看着屋内的每一件物品。她没心情收拾,就像她其实没心情嫁给上官文佩一样。可是这屋中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不能丢弃的,因为这些都牢牢打着他们宁氏的生活印记。恩怜坐着坐着就遐想起来。她对着枕头、对着衣服憨憨地笑起来。这笑容是她久违了的,她想用这笑容告诉自己也告诉这些物体,她接下去的生活将会像这笑容一样,不再充满忧伤。
爱你那天正下雨二十(3)
电话铃在这时接连响了起来。恩怜不想收拢笑容,她拿着听筒接听电话时,就像她真的驶入了幸福生活的轨迹。
电话是肖民和蔡灵打来的。他们俩正一道给她和文佩挑选结婚礼物。恩怜说哥你和蔡灵就别忙活了,我和文佩什么都不缺。肖民和蔡灵怎肯答应,他们就说那我们就看着给你们选吧。临了,蔡灵还特意说,恩怜你要休息好,结婚当天化妆再精细,也掩不住黑眼圈和粗毛孔。恩怜都一一答应了,然后挂上电话。
屋内忽然一下转黑了。又是一个夜晚降临了。
恩怜拥了被子,将脸贴在枕头上,没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感觉到了湿湿的凉意。她知道,她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像飘忽的梦境一样席卷来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橘上还睁着眼。他在车内坐了一夜,既没出去吃过什么东西,也没敢大着胆子冲到恩怜的屋门口去敲门。直到他远远地盯着恩怜背着包从屋内走出后,才开始怀疑自己坐了一宿的行为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那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再拦住宁恩怜问她究竟还爱不爱他了。
车仍旧停在原地。艾橘上怀疑,宁恩怜在走向大街的时候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了。他想像着宁恩怜消失在街尽头的样子,由此也联想到宁恩怜今生就如此这般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橘上恳求老天爷睁睁眼,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洗过澡之后,艾橘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上浴衣直接上床,而是看定了外面天空渐渐升起的星星和月亮。现在离天亮究竟还有几个小时?他们的婚礼还有多久就拉开帷幕了?
盯着盯着,就入夜了。星星好像很不识抬举,转眼不见了踪影。它旁边的月亮也躲藏到乌云的背后,天空像扯上了一个大帆布,露在外面的全是黑色和伴随着黑色的呼啸的风。
艾橘上拉紧了衣领上方,他脚步缓重地走下楼,漫无目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街上寂静无声,白天穿梭不停的汽车和行人已经一去杳然。
虽然分不清东南西北,艾橘上还是没有停住踉跄的脚步。他甚至都没开车,整个的行走过程都是靠气息的支撑。
走了不知有多久,他终于发觉头发、手臂都在向下滴水。老天爷不仅仅将眼睛睁开了,还落下了略带苦涩的眼泪。当橘上再抬起头时,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