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来了。”杜远程叹了口气,现在比方才淡定了许多,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成了人家的玩物了。”
“不是吧!”雪千屠刷下冲了出去,在确定周遭的境况后,颓然的缓缓道“苍天呐,本门就是贪图点钱财,不至于遭此劫数吧。”
“行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墨青夜拍案而起,看着他们仨道“此处可还有别人?”
“有啊。”杜远程朝亭子努了努下巴,“他们喽。”
“孽障!当我是瞎的么。”墨青夜愤然的一拂衣袖,矛头指向杜远程,“若是再说这等明知故犯的蠢话,休怪我不饶你。”
“我就是不说你也没饶了我。”杜远程嘀咕了句,言归正传道“至今除了下棋的二人外,我只见到一名白衣女子。”顿了下,摸了摸下巴,“她口中的庄主不知是何许人。”
小杜的话刚落,就听到门口笑盈盈的一缕柔声道“少顷公子便可知晓。”随声而入的正是那白衣少女,微微欠身一个万福道“几位贵客,庄主有请。”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人偶世界外,那位杏儿姑娘称他们为贵客,进了这玩偶之境,眼前的瑶瑶也称他们为贵客,可他们究竟贵在了哪里……
四人相视一眼,皆没言语,如今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身陷此境,匪夷所思,荒谬至极,迷雾重重。一切皆是未知。白衣少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衣袂飘飘,风韵优雅,引着他们向正东方一座二层宫阙走去,与此同时,那些亮着灯火悄然无声的房间大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开了,几个人影从房内鬼鬼祟祟的闪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行至二层楼前,抬头望去,只见门匾上三个苍劲大字:芙蓉庄。
从这三个字的笔法来看,这庄主颇有豪气。
可豪气中又透着阴柔,若不然怎么会用芙蓉二字。
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瑶瑶停下脚步道“庄主就在里面,几位公子请。”说罢,便退下了。
隔着门板听,屋内安安静静,不像是摆了宴席的样子,墨青夜一把扯开贴在门上的杜远程,哐当一脚就将大门踢开了……
一阵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只见满席珍馐的桌旁端坐着三个人。坐在正位的就应是这芙蓉庄的庄主了。他一身墨蓝色的锦袍,前襟的领口滚着金边,袖口用金线绣着图案,甚为华美,头发用黑丝线松垮的束成马尾从左侧肩头垂落在胸前。这位庄主神色宁淡,眉清目秀,而坐在他两侧的人,相比之下就粗犷了些,左边那人面堂方阔,剑眉倒竖,身形相比庄主要彪悍一些,看起来有点凶狠。右侧之人则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材矮小,干干瘦瘦,一张瓜子脸几乎瘦成三角的,下巴尖尖的能削葱,然一双小眼睛却精光炯炯。
在墨青夜破门而入的刹那,三人皆一怔朝这边望过来,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
旋即,墨青夜的眼睛倏忽瞪大,身子也跟着轻轻一晃,像是被什么突然震慑到了一般,脱口低呼道“是你!”
“墨,墨青夜!”庄主也十分震惊,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走到青夜跟前,像是不敢置信般的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确定没有看错后,扼腕道“你怎么也……唉!”
杜远程一头雾水,心道莫非在这鬼地方也能他乡遇故知。庄主连连摇头叹气,“青夜你怎生一个精明之人,怎么也无端端的跑进了这里!”
“先别说我,你是怎么回事。”墨青夜盯着庄主,“你不是在三万年前的那场混战中仙逝了么。”
“我哪里是什么仙逝,而是被困在了这魅境之中,一困就是几万年。”庄主的语气悲戚无奈,“不单是我,还有他们。”
庄主的目光同样惋惜的瞥向那两个人,是此,身形壮武者起身一拱手“在下韩立。”
随后身材瘦小的也起身拱手道“在下余锋。”
杜远程三人也纷纷介绍了下自己,墨青夜却没有,他只是淡淡的带着几分冷意的瞄了下韩立和余锋,转而又注视着庄主,似乎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急切的问“那你又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
庄主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道“说起来真叫人难以相信,几位朋友先坐下,我们边喝边聊。”
说罢,命人又搬进了几张椅子,杜远程几人纷纷落座后,下人又将大门紧紧的合拢,庄主为青夜他们斟了杯酒,语气辽远的缓缓道“三万余年前,我带领部下与鬼族征战,不想受了重伤被押到了鬼界,本想寻机逃脱,却不想误入此地,一觉醒来,竟被禁锢在了这玩偶的世界!一晃就是几万年过去,如今回想起来已恍若隔世。”
“原来。”墨青夜喝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樽忿忿的道“我们几人也是身心俱惫想投宿于此,不知道被那孽畜下了什么迷药,醒来时就在这里了。”顿了下,一抹不解的道“芙蓉兄被困在此处几万年,难道就没想过逃出去?”
“逃?哪里逃得出去。”芙蓉庄主苦笑了下,“若是有一线生机,我们三人还能天天在此借酒消愁么。”
一句话说得杜远程三人的心里一沉。
第一百二十二章:万年不动下棋人
“这孽畜竟有这等本事。”墨青夜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不知,几万年我从未见过他,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芙蓉庄主微微眯缝起眼睛,“但凭直觉,他是个男子。”
“为何。”墨青夜问。
“直觉吧。”芙蓉微微叹气,“具体的我也说不清,说来可笑,这孽障还跟我们下了个约定。”
“约定啥呀。”杜远程塞了口菜,颇为好奇的问。
芙蓉庄主看了看他,一笑,有些自嘲,“约定若是我们能将最心爱之物奉给他,便放我们出去。”
“有这等事。”墨青夜轻蹙眉目,“既然下过约定,你该是见过他真容才对。”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芙蓉庄主几分无奈,“听声音五分似男子五分似女子,真是个鬼魅至极之人。”
“不会是个人妖吧。”杜远程哈哈一笑。
“喝你的酒吃你的饭!”墨青夜狠歹歹的一句,转而对着庄主的态度就温和了许多,“心爱之物是何意。”
“大概就是心底最在乎的东西吧。”芙蓉庄主抿了下嘴角,“可我三人哪有什么心爱之物。”
“喜爱的佩剑饰物不可么。”
“呵呵,青夜,你也把这个孽障看的太简单了,他是要我们献上比生命还看重的东西,比如深爱之人。”
一句说的杜远程心里一机灵,好变态的孽障啊!非男非女不说,还开出这么个扭曲残忍的条件。
“岂有此理!”墨青夜冷哼一声,问“那你也没寻求他方之助么。”
“青夜你有所不知。”芙蓉庄主艰涩的笑了笑,这时一边的韩立道“入了此境,便从此与世隔绝,说白了,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杜远程惊呼,“这里跟外界半点关联都没有?”
“没有。”芙蓉庄主回答的很笃定,“一如你这个人已经从世上消失。”
杜远程几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看来这宅院的主人必是个道行高深之辈,不知究竟施了什么魔法能将人生生变小,可这是在鬼界,难道无冥就视而不见么。
“他既然本事这么大,早该被无冥收为得力干将才是,若是收服不了,就该收拾了才对,怎么还能如此张狂。”杜远程道出心底疑问。
“他是不是无冥的手下,这,我们也无从得知,只道此孽障行踪诡秘,性格更是怪异,非常人所能解。”芙蓉庄主的神情和语气除了叹息就是苦涩,“想我也是一届上神,虽谈不上如何有名望,可大大小小也是天宫的花神,还不是被他禁锢在此,这么久的时光,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忖这个问题,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通天的本事和胆色,说来怨恨却也不得不服,我的一身法力就这般轻易的被他吸了去,徒剩下百无一用的躯壳。”
“哼!他既敢这么嚣张,想必是有人在后面撑着。”墨青夜冷冷的道,“说到法力,我更是愤恨难平,芙蓉兄你有所不知,我的法力全被那付凌霄封在了虚境之中!这畜生仗着手持上古宝剑,张亚跋扈,肆意妄为!有生之年我定要报仇雪恨!”
“他至今仍不肯放过你?”芙蓉庄主几分不解的问。
“呵呵,他肯放过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墨青夜咬着牙道,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撂下杯子,“他恨不得我死,生不如死。”
“唉。”芙蓉庄主缓缓的摇头叹息,“无论是人是神,最难破的就是心中的执妄。皆说破我执破我执,可有几人能手刃我执?就算是佛祖本身怕是也有难以放下的牵绊。”
此番话说的几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一时间气氛无比怅然起来。杜远程放下碗筷,提了口气道“哥几个,我们不能就这么认栽了,坚持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我们必须要竭尽全力想办法出去!”顿了下,他看向芙蓉庄主道“蓉庄主,你可知在那八角亭中下棋的二人是何来由。”
“他们?”芙蓉庄主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着过往,“他们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在那了,虽然离得很近,可我从未过去与他二人攀谈过,韩立和余锋你们可有跟那两个人说过话?”
韩立和余锋皆摇了摇头。余锋道“想必他们定是身怀绝技,内功雄厚,要不然怎能一坐就坐上几万年。”
“你是说,他们俩一直坐在那亭中从来没走出过?”杜远程惊诧。
“嗯。”余锋点了点头,“至少这三万余年是没出过亭子半步。”
“那屁股下面不都长草了。”杜远程惊讶的同时也倍感不敢置信,就是佛祖也很难坐上三万年一动不动吧,这俩货到底练得什么奇门武功。“他们一直在那下棋么。”
“是不是一直在下,这个谁也不知道。”余锋思忖了下,“很少有人靠近,嗳?让我想想,蓉兄,我好像记得紫蝶几年前给他们送过一顿饭。”
芙蓉庄主眉头蹙紧,很显然这细枝末节之事他也记不大清,“或许有吧,总而言之,他们的酒壶从未空过。”
“真是奇怪的两个老头子。”墨青夜冷飕飕的道,“回头本君去亲自会会他们。”
“不可,青夜,不是我多事,你现在既然没了法力,万不能冒然。”芙蓉庄主一副担忧的模样,手覆在墨青夜的手上用力握紧,生怕他此刻一个按捺不住就冲出去,随后一笑,小感慨的道“你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哼。”墨青夜对一红一绿两个人偶极为不服,“芙蓉兄说的是,这几万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唯独没变的就是我的性子。”
芙蓉庄主微微摇头感慨道“时过境迁,我也早已不复当初。”说罢,松开了墨青夜,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很远的地方,“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重见天日。”
“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墨青夜的神色十分笃定,“何止重见天日,还要一雪前耻!”
杜远程听罢就笑了,在他和墨青夜相处的这段时日,很少见他笑的这么会心。正是这一点,令他打心眼里佩服青夜,无论处境如何,即使身陷囹圄,寸步维艰,墨青夜从未退缩过,说白了就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总是自信满满,傲骨铮铮。
第一百二十三章:花神芙蓉君
看到他,就算自己心里动摇,也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丝游移连根斩断。当下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威道“那我们可能主动找他?”
“不能。”芙蓉摇摇头,又倒了杯酒,“只能是他来找我们,我们永远无法主动与他联络。”
“这般被动。”白威沉吟,“看来想要脱身非一朝一夕了。”
“依我看那两个下棋的人玄机颇深。”杜远程道,“应该从他们着手,蓉庄主长久以来从未尝试过与他二人攀谈?”
“攀谈?兄台你说的容易。”芙蓉庄主叹了口气,将满杯的酒一口干尽,“我们三个是从未曾试过,可有人试过,结果就是,当场暴毙。”顿了下,“我本不想说,不想给你们造成无端的压力,禁锢于此,本就心气烦躁,若是再知道这等血腥之事,怕是一时间无法承受。”
“怎么会,蓉庄主,现下不是隐瞒实情的时候,无论多残暴血腥,你都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有我们深知了境况,才能求得升天之道。”杜远程一边说一边给青夜夹菜,然后自己吃了两口继续道“蓉庄主你不必多虑,我们仨都大大咧咧的,啥事都不往心里去,左耳听右耳冒。”说着,小杜用筷子尖一一扫过白雪二妖,随后又比划了下青夜,“就小青青心思重,待会儿吃晚饭你偷偷的告诉咱,不让他听到就是了。”
“混账!”墨青夜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气鼓鼓的道“你叫谁呢!你这小青青是叫谁呢!”
“你……你啊。”杜远程咬着鸡腿,“青夜,青王……”
“哼!”墨青夜一扬下巴,冷冰冰的“什么话都当耳旁风,还当是美事么,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吹嘘!”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芙蓉庄主几分无奈的笑道,看着杜远程慨叹“从前有青夜一个小孩子脾气就够了,如今又多了你跟他搭台,我这芙蓉庄以后可有热闹的了。”
当时是韩立也笑道“热闹些好,省得就咱们三个终日冷冷清清,借酒消愁。现在又多了几位豪杰,就多了几分希望,我们必当齐心协力,早日从这鬼地方逃出去。青夜兄说的是,咱们以后都不要说那些丧气话了。”
“不单是丧气话,从今后谁也不许叹气。”墨青夜一字一顿,深碧色的眸子溢满决绝之色,“谁再唉声叹气,就打三十大板。”
“好提议!”韩立果同道,“总是叹来叹去的,把斗志都叹没了。”
“如此,一言为定。”芙蓉举起酒杯,“从今日起,你我兄弟同生共死。”
七只酒樽碰在一起,七人一饮而尽,危难的处境,共同的目标,让他们毫无缘由的拧成一股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有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有希望险境脱生。此间无话,酒席散去,几人便各自回房休息,这人偶世界亦是没有白昼晨昏,只有无边无尽的黑夜,想来芙蓉三人在此无望的黑暗中熬过了几万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接踵而至的夜晚,该是几多挣扎痛苦,内心的压抑与苦闷可以将人的意志完全击溃。能安然至今,未尝不是勇敢。
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懂畏惧,而是明明很害怕,纵便是怕的双腿发抖,仍旧咬紧牙关义无反顾的向前。这几乎没有希冀的绝境反倒让他们变得前所未有的无畏与果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这句话是杜远程一贯的座右铭。
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片刻,他就起身去了墨青夜的房间。要想等青夜来找他,这种事几乎是没有,敲了敲门,小墨的声音冷冷的传来“进。”
小杜推门而入,见青夜正在拢着头发,五指伸开当做木梳一下下的梳理,杜远程就笑了道“大半夜的,你美给鬼看呐。”
“滚。”墨青夜警惕的道“把门关上。白威他们睡下了?”
“应该是吧。”杜远程也没客气,仰面躺倒在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棚,“青夜,你说咱们咋整啊,嗳?那个芙蓉庄主原来也是神仙啊。”
“花神。”墨青夜边梳头边道,突然抬高了语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