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夜没作声,不过表情变了变,显然对他此语不大受用,而后却静静的直直的盯着他,“所以,我才说,不在话下。就连你,也一样。”
“嘿嘿,那是必须的,咱青王是谁啊。”杜远程连忙跟着溜须拍马。
但青夜的眼中却没半点笑意,又定睛凝视了他片刻,随后一字字的道“可,我依旧会败给你。”顿了顿,“心甘情愿。”
杜远程就怔怵了,心里说不出啥滋味,一直以来他总感觉是自己在保护青夜,是他在处心积虑的为他着想,是他策划着阴谋好让他全身而退,但到头来,竟然是青夜在护着他。以今日看来,若是他俩真的动了真招,鹿死谁手还是未知。
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而后青夜继续道“好了,不提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怎么听起来像是想赶自己走啊,“也没什么。”杜远程觉得其实心里有一大堆话要说,却理不出个头绪,“我并不想让妖界有所折损。”
“这个避无可避。”青夜定定道,“有战争,必然要有流血。”
“唉。”小杜叹了口气,“到时候见机行事吧,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说完这句,貌似一下子就没话说了,沉默的戳在那,其实也真没什么好研究的了,事情总要边走边看,变化总比计划快,杜远程不放心,又对白威他们道“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一打起仗来就不管不顾,杀红了眼睛似的往上冲,该跑就跑,咱们只要能瞒过天帝的眼睛就可以了,实在不行,我就趁机做掉那两个家伙。”
“谁?”白威不解,问。
“还能有谁,左右将军,这俩厮根本就是天帝的眼线,成天盯着我,这次的机会正好,给他们来个以身殉职。”
“妙!”雪千屠一边赞同,“兵不血刃,借刀杀人,贤弟,这事儿就交给本门来办吧。”说着,拍了拍胸脯。
房间内的氛围一下又活跃起来,雪千屠接着问“贤弟,你还看谁不顺眼,一朝都做掉算了,免得日后祸患。”
杜远程想了想,“暂时没有了,其余的,咳咳……”
“我懂了,小程,你压根就一光杆司令对吧。”雪千屠卡巴着眼睛。
“呃……咳,怎么说话呢。”杜远程心说就算事实如此吧,你也不能说的这么白啊,“那倒不至于。”
“哎呀行了,你就别谦虚了。”雪千屠用手背敲了敲他的胸口,“既然这样,就先可重头的来。”
杜远程也没再争辩,这些都不重要,他最担心的还是最后青夜跟他对决时的境况,“我说青夜,你还能变成那条小蛇么。”
青夜抬起眸子看他,目光有点冷,“干嘛。”
“作假啊,嗳!对了,要不这样,我找一条跟你一样的小蛇带回去,就说是你,然后真的你就来个凭空消失,先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说。”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有点异想天开,可出乎意料的是,青夜竟然点了点头,淡淡的道“行。”
小杜卡了卡眼睛,“真的行么,我是说这招。”
“没什么不行的。”墨青夜的表情淡淡的,就好像他们刚才在讨论是喝铁观音还是碧螺春。
“那在这之前,我们总得比划两下。”杜远程心里一阵没底,“起码得做给旁边的那帮孙子瞧瞧,封住他们的口。即使他们觉得不对劲,也挑不出毛病来。”
“随你便是。”墨青夜心不在焉的应了句,就站起身来,“这些细节,现下讨论也没意义,要是没其他的事,就散吧。”
杜远程一愣,这就要散场了,好像还有很多都没定夺呢。“等等。”
青夜回转眼眸,“还有事?”
“唉,没了……”小杜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青夜不大对路子,这么大的一件事,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白威几个见状,立马识相的先走了,杜远程戳在原地,房间空空荡荡的,非常开阔,就剩下他们两个显得有点苍凉似的,小墨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也不言语,两个人好像突然间变得很陌生。
杜远程望着此刻白衣胜雪的墨青夜,蓦然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就仿若他们从来不曾相识过,那种疏离的陌生感纵横交错在空间内,攀枝错节的缠绕住他的心魂,令他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须臾,但听青夜道“你,也走吧。”
“啊。”小杜一时懵然,应了声,才发觉不对,急忙改口道“我先不走。”
“走。”青夜十分决绝的道。
杜远程刚想过去,却见墨青夜移开了身影,往那帘幕后而去,他急忙追上去,一下拽住他道“怎么了。”
“没怎么。”墨青夜回答的很冷,“你不可在此逗留太久。”
这句话说得没错,可就这么走了,杜远程总觉得心有不甘似的,就在他犹犹豫豫没了主意时,青夜忽然甩开他,一下就消失在了帘幕的后方。旋即,梦幻般的一幕再现,整个房间倏忽消失,连同那柄水琴也一并无影无踪,偌大的空间又变回了最初空空如也的样子。
杜远程下意识的开口喊道“青夜!”
空旷的世界里没有回答。
第一百六十章:青夜,你可看到了
他有点沮丧,心烦,心说这厮风一阵雨一阵的**病又犯了,也搞不准个阴晴圆缺,索性叹了口气,往外走去。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异样,就是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接下来无话,杜远程在白威与雪千屠的簇拥下,绕着这座水下宫殿参观了一圈,直到夜色已深,黎明即将破晓时,才往回去,雪白二妖一直将他送至湖畔,很是依依不舍,小杜挥手示意他们回去,见他们二人重新没入水中,才舒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转身向前,就在这时,他看到山崖顶站着一个人,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青夜。
这场景未免有点毛孔悚然,青夜一袭白衣,站在氤氲的晨雾中,背后是灰蒙蒙的天空,乍一看,还真吓了小杜一跳。不过,马上他就乐了,一个飞身跃了上去,笑嘻嘻的对青夜道“你还是舍不得我吧,还跑出来偷偷的看,小样。”说着,在人家的脸上就捏了一下。
青夜没吭声,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就好像对他的相貌很陌生一样,看的十分仔细,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才缓缓的移开目光,轻轻道“我来送送你。”
“嘿嘿。”杜远程一脸贱嗖嗖的笑容,“那,就送送呗,送的越远越好,陪我回去才好呢。”
青夜慢慢的眨了眨眼睫毛,倏忽一笑,也说不出什么滋味,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的妖刀上,然后伸出手去。小杜有些诧异,但还是将佩刀卸下来递到了他手中,青夜接过,微微蹙眉,纤长的指尖在刀锋上拂过,随后就将刀又还给了杜远程。
这一系列动作诡秘莫名,小杜就忍不住问“咋啦?”
“没事。”青夜轻声道,“我不能送你太远。”
“嗳开玩笑呐,你不用送我,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就在这陪我呆一会儿我就很知足了。”说着,他看向对面的山峦,“这里可真美。”顿了下,“对了,你届时是不是就隐身在这湖底,原来你早有打算呐。”又拍了拍人家的脸颊,“水挺深呐。”
青夜没理睬他,目色几分凄迷的望着山峰,而后又转头看向他,就好像杜远程的脸上有花儿一样,怎么都瞧不够似的,到最后小杜都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捂着脸道“我说你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脸都发烧了,手指头抽筋。”
墨青夜倏忽一笑,笑声在此时空寂的山湖间格外轻灵,“死样子。”
“本来嘛。”小杜翻了翻眼睛,“人家也是会羞涩的。”
青夜的笑意蔓延开,一抹若晨雾般幽冷的温柔掠过眼底,“好了,不看你了,把手放下吧。”
杜远程这才撂下手,清清嗓子道“你舍不得我。”
“是啊。”墨青夜忽然幽然叹息,竟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这令杜远程万分震惊,这种事是从来没发生过的,“我说青夜,你没事吧。”
“怎么了。”青夜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碧绿的眸子望着他,微微侧了侧头。
“刚才,我说,你舍不得我,你说,是啊。”
“哦,嗯。”墨青夜这才垂下眼帘,然后有点自嘲的一笑,“我很少这么坦白,对么。”
“不是。”杜远程竟然紧张起来,眼睛眨的飞快,“是,很少……那个,就是。”
“好了,别说了。”青夜打断他结结巴巴的话,“这么久了,我一直让你觉得很任性霸道,不讲理对么。”
“没。”杜远程听他这样说,有点不舒服,“你咋的我都喜欢。”
墨青夜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贴凑过来,轻轻的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顺势将他抱住,抱得并不紧,很快就松开了,道“去吧。”
杜远程莫名的就有些心酸,“说好的,你可千万别忘了,别犯傻。”
青夜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小杜在半空一直望着他的方向,直到那洁白的身影与天地融为一体,他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他才缓过心神,加快了步伐往九重天而去。
这,是一种无声的道别。
也是,一种宿命的味道。
一个月后,杜远程站在高高的天庭上,俯视着脚下的万里云海,默默的对身侧的东华道。
东华叹了口气,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那种宿命的滋味深深的刻印在杜远程的心底,就像缭绕在湖面的雾气,是如何也吹不散的,此时,阳光明媚,从窗棂间倾洒而下,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金辉,充满了神圣与力量。
他喝了一口酒,阳光倒映在酒液之上,粼粼波光,摇曳出一张英俊的脸庞,他望着自己的影子,望着那眉宇间金色的印痕,苦涩的笑了。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可直到现在,仍旧如梦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他甚至不敢去回忆,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无法呼吸。
十五个日日夜夜,他彻夜难眠,眼前,脑海中不断的浮现起那个刹那,那个破碎的瞬间,那飘零在空中的血色,还有,那人静若深海的目光。
“青夜。”他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将酒杯放下,不知看向什么地方,似乎很遥远,很遥远,天之尽头,一片耀眼的光芒,“你,可看到了。”
一边的东华神君又微不可闻的叹息,如今他已经跟杜远程成为了不错的朋友,时过境迁,从最初的利益相攀到此刻的黯然神伤,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他如今得到的一切,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他站在了权力的巅峰,手握着芸芸众生的生杀大权,紧握着那根至高无上的权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有什么惋惜。人呐,真是看不透。东华从最初就不是一个凡人,自然无法理解人间的喜怒哀乐,万家灯火后的悲欢离合。
“我说,杜大人呐。”许久,东华道。
“嗯?”杜远程没有回转眼眸,应了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三百年隔开一个人间
(还有三万字就完结了,我把每一章改成三千字,定时十天,简便些,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小伙伴的留言我就不一一回复了,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
“我真的不理解。”东华笑的有点无谓,“此前也只是说说罢了,按照人之常情分析,讲出那些宽慰你的话,但,现如今,我真的无法感同身受。凡事想开点,不要老看着失去的东西,多看看握在手中的,你会好过些。”
“嗯。”杜远程笑笑,“谢谢。”
东华便不再言语了,他知道,无论如何安慰都是徒劳。自从那一场旷世之战告捷后,杜远程整个人都变得清冷孤僻起来,丝毫不像以往了,似乎沉入了一个外人无法探知的世界。话也少的可怜,以前他说一句,杜远程恨不得说上十句,可现在正好反了过来。
“他……可能没死。”良久,东华低声道。
“是,没有。”杜远程道。
“只是……时间有些长,只是,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杜远程不再应声,静默的矗立在窗前。
“远程,说句心里话,你这人不错。”东华笑了笑,也有点苦,“可,我就是个文官,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你。”
“不用了。”杜远程叹声,“连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
天帝终于放心的归隐了,沉没于那片神山圣湖之中。但在此之前,他却留下了一道天堑,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天堑,横亘在黑暗与光明之间。
三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却像徒然隔了一个人间。
杜远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朝外走去。东华并未追上去,因为他知道,他去何处。
总是一个地方。
刚开始他不放心,偷偷的跟在杜远程后面,后来,发现,他每次去的地方都一样。
而且,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幽暗的虚空。
因为,每一次去,都是外世的夜晚。要么是阴天,苍穹混混沌沌,要么是晴天,苍穹瀚海星空。
可,那里空无一物。
他,究竟在看什么。
再然后,东华神君便不再跟着他了,只是暗自感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又是一个傍晚时分,出了永昼的天庭境,杜远程按照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的路途往那片虚空而去。从那场大战后,他再没有穿过戎装,无论何种场合,只着一件银白的锦袍,十分素雅,简直跟他整个人有点不大相称。
随着距离天宫越来越远,光线逐渐的暗淡下去,月影星光渐然映入眼帘。
御风而行,四周空寂一片。
高度在不断提升,周遭的星辰也变得越来越庞大。
那圆润的月盘仿若就挂在头顶,巨大的看不到边际。
再接着,他就感觉自己仿佛融入到了月亮中去一般。空气很清冷,星辰的光芒深浅不一,有的十分刺眼,而有的则很是暗淡。
然后,他在一处停了下来。
周围并没有可以落脚的陨石,他只好将腰间的佩剑卸了下来,人立在其上。
妖刀,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银光交织的宝剑,在剑锋上镌刻着繁复的图腾,每当他将宝剑抽出来,那些图腾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刹那间迸射出阳光般耀眼的光芒,再融晕在银色的剑光之中,非常绚丽夺目。
这柄宝剑是天帝赐给他的。他不能拒绝。据说是一把上古神剑,拥有着强大莫测的力量。
风从虚空中掠过,拂起衣角,杜远程暗自笑了笑,神情很落寞,然后抬手解开了束发的金冠,刹那间漆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散开来,他对着空茫之处淡淡道“祖上,我又来看你了。”
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回应。
他很清楚,无论他来多少次,说多少遍,都永远不会有人回应他了。
非天,已经离去了。
可,他仍旧一遍遍的,重新来到这里,似乎,唯有对着那人隐遁的方向,才能寻得片刻的宁静。
“祖上,我还是无法解脱,或许,这就宿命吧。”杜远程自顾自的低语,仿若某种深彻的忏悔,但他明白,他永远也追不回他的救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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