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俯下身,吻我的唇,我的唇有很炙热的温度,你若冰凉的冰,可那一刹那,却被我用尽全身功力融化成一摊水,泛起涟漪。
我是桃夭,命犯桃花的女子,可从此以后我只是昂风的女人。
近似神话般地听完了桃夭的叙述,如此天衣无缝,我坚信桃夭并不是别人所说的妄想症,她只是拥有感应过去的能力,几百年前,我们的爱情犯了桃花劫,几百年后,我们依然在劫难逃。
今天,我们是那时花开惟一的客人。
女主人做很好吃的西芹百合,赏心悦目。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点很好看的蜡烛,红色桃型的,随时间流逝,一点一点消失,用自己的躯体燃烧,发出光和热。店内有很好闻的味道,桃夭问霍霍,那些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霍霍笑笑,她说这里是那时花开,必定花开不败。
我们喝了很多红酒,店内珍藏的,桃夭的脸仿佛能渗出血一样。
我握着夭夭的手,夭夭换了很薄的裙子,我总觉得有春光乍泻的嫌疑。她的手很温暖,我们的手指不断发生关系,姿势那么亲密,心和心划上等号。
桌上的饭菜已被三个人津津有味分食干净,霍霍执意要一个人收拾我们的残羹冷炙,她说你们上楼吧,我会给你们放最动听的碟。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狡黠的笑容,天色再暗,依然被我察觉。
晚上七点,我们回到楼上的房间,我们只开9W台灯,房间很暗,月光倾城,桃夭靠在窗台,她刚刚洗过头发,是夏士莲的味道,不知是黑芝麻,还是皂角,亦或人参。桃夭有很漂亮的脖子,很精致的锁骨,高高的颧骨,漆黑的瞳孔,丰满的嘴唇,她是个完美女人,这点让我很自卑。我完全想像得出别人是怎么看我们的,曾有夭夭的追求者用很恶毒的语言攻击我,我不反驳。我是个真正能做到安静的男人,没桃夭的时候,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整理心情,一个人在自酿的苦酒里醉生梦死。
夭夭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脸,冲自己微笑,她说我们的爱情是否也会像那年的桃花祭一样花开不败?
我很紧张地搂住桃夭,她的呼吸很不匀称,她总是莫名奇妙地呼吸急促,我只能这样沉默地搂着她,吻她的眉梢,舔舔她湿润的嘴唇,不停止。
黑暗中,我们像两只受伤的动物,彼此用身体取暖,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眸子,因为有新生婴儿般的纯净,因为夭夭说过,我们是最纯洁的天使,我们相爱。
我听见霍霍放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的音乐。故事开始在一个夜晚,一个女人穿过树
林,走进林间的一处空地,她抬头仰望,看见了月亮。
Scende la notte; tranquillita
Piano il buio respira
Solo la luna vegliera
Con argentoci coprira
Dal grande cielo splendera
Solo la luna vegliera
那真是适合做爱的音乐,轻柔,舒缓,天籁之音。我抬头看窗外的月亮,夜幕落下,万籁俱寂,黑暗轻轻呼吸,只有月亮完全清醒在无垠的天空散发光芒,能使欲望咆哮,一切束缚随着急水湍流而去,在无可比拟的欲望面前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桃夭安静睡着了,在梦里,莎拉•;布莱曼的天籁之音中,我不知道是否她在梦境中又到了桃花岛,在阳光明媚的午后,面朝大海,春暖桃花开。我是梦到过桃花盛开的情景,喧嚣与安静结合的完美境界,分不清花开花谢是否是一出华丽的戏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不热闹。可为何我的心却冰冷若水,泛不起涟漪的感觉让彼此疼痛。
我们睡得很好,桃夭在我怀里的姿势很安详。她醒了以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熟睡的我;不做声色。
太阳爬上我们的床,早已融解窗户和窗帘的戒备心——他们似乎生来与黑色相亲。然后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我们的身体上,我们的皮肤有金灿灿的颜色,无比暧昧。
经过B002房间时,桃夭拉着我的衣角说,听,卡百利。
我没想到那时花开还有人放卡百利的音乐,这是夭夭疯狂喜欢的爱尔兰乐队,我们曾经共同拥有大堆大堆的CD,我们坐在地板上幸福地聆听,冰凉的地板被我们坐出了温度,音乐激烈时,地板似乎要裂出一道缝来,安静时,墙上时钟滴答声也被我们毫不费力地分辨出。夭夭说,昂风,音乐和你一样能治好我的病,不是吗?我又想起,霍霍昨晚特地为我们放的莎拉•;布莱曼,我很默契地冲摆好早饭的她微笑,满是谢意。
餐桌上多了一副碗筷,是个女人,霍霍说她住在B002,凌晨五点住进来的,然后就一直不停止地放卡百利,小红莓充斥整个房间。
桃夭的食欲很好,连续喝了两碗粥,粥里有香滑的鸡丝;还有浮在上面绿油油的香菜,夭夭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香菜挑进我的碗里,我的碗很快被香菜完完全全地遮盖住,只从一个缝隙连续缭绕出热气,一圈一圈在这个异常清凉的夏日将我包围。
饭后,夭夭问霍霍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庭燎,位于云南的西部,离缅甸很近,有很干净的街道,很纯朴的人们,适当的安与生机勃勃的植物让我们没有理由不爱上这里。我想你们应该出去走走,这里应该可以接近你们的理想。
我们相拥出去的时候,霍霍递上了一把雨伞,绿色的,她说庭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迎接的准备,比如带上把伞,呵呵。
我们行走在庭燎的街道,干净得彻底,水泥路上有恰当的温度,我们曾经生活的城市地面有很炽热的温度,桃夭很少穿凉鞋,尽管那些凉鞋都是夏天最夺目的款式,她说她害怕双脚被灼烧的疼痛。她希望有一个地方,有温和的马路,不冰凉不炽热,可以光脚踩在上面,结实,平坦,干净,一步一步行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现在的夭夭真的解了细细的鞋带,用右手提着,左手握着我,她不停地抬头看天空,天空飘扬大朵大朵的云,像水里的倩影可望而不可及,布满冰纹的内心随风飘摇。
飘呀飘,摇呀摇,处处是煎熬。
第一部分第4节:逃之夭夭(6)
有不住过往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总试图记住彼此的气息,以便下次邂逅可以依残缺的记忆将其分辨。只是一切都是徒劳,我除了记得住桃夭身上的桃花香,再也容不得任何杂念,嗅觉一旦被牢牢捕获,终身也难忘怀。
道路两旁是孩子,八九岁光景,和我一样发育不良的样子,抗着身体重量一半的麻袋,或者双手拿着生锈的镰刀,穿破旧的拖鞋,义无反顾地行走。他们有坚定明确的目标,他们看得到行走的希望,哪怕如此渺茫,渺茫到让人不知所措。桃夭说,桃花花瓣会落在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有最刚烈的血性。
湛蓝的天空,茂密的树林,勤劳勇敢的农民,低声吟唱的庭燎女子,沿途的景色有规律地变化。他们的生命实质都是绿色,各种各样的绿色,还有云南特有的建筑,一切颜色都和谐地融入其中,浑然一体。
走累了,我和桃夭坐下来,安静的十字路口,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安静得让人不可思议,即使有车经过,哪怕是最笨重的卡车经过,也没有刺耳的鸣笛声,只有细微灰尘纷扬的声音,心境不清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桃夭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内心被太多残缺的记忆所割伤,像悬崖峭壁般千疮百孔,我不知道她梦中的桃花是否有血一样的颜色,而那些血红的花瓣又是被谁流淌不息的血液所浸染?
桃夭说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不停地跟她诉说我的童年,同样是类似庭燎的小镇,复古,淳朴,有斑驳的墙壁,墙角长满苔藓,暗绿色,像昆虫粘稠的血液,猝不及防,让人恐惧。每户都有阁楼,开很大的窗户,黄昏后会有大朵大朵的风拂过我面颊,风是从山谷另一边穿过来的,有很淡很淡的雏菊味。偶尔我会站在旷野上呼唤风,风来临的时候,我单枪匹马地去追随,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当我发现风不尽在掌握的时候,我无比悲哀,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我是昂风,曾经的风之子。
桃夭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像在深夜坐火车的情景,她睡觉时脸上也是如花绽放,她的左眉间有桃花的痕迹,破碎的花瓣,残缺的花蕾,一道伤痕一段情,烙下深深的印迹,不得泯灭。
桃夭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愈发冰凉,终于没了温度,我知道她又开始被桃花的梦境所困扰,我想我应该已经适应她时好时坏的精神状态,我们对出走早已做了最坏的推测。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搂得更紧,然后吻她眉间花一样的痕迹。
桃夭不久便苏醒过来,她的身体在蒸发很多从毛孔渗出来的水分,没有温度。
我不允许桃夭先说话,我跑到对面的杂货店买了瓶农夫山泉,从上衣第三个口袋里小心翼翼取出绿白相间的药片,监督夭夭服用,她发病越来越频繁,我开始想我们的私奔是不是一种错误。
昂风,这是我第二个关于我们的梦境。
嗯。
你杀了人以后就和我回到了桃花岛,我们渡船过去,你不说话,只是在船头拥着我,你眼里满是对世俗的厌倦,你总是不住看手里的剑,上面的血迹早已被反复擦拭干净,你用世间最好的绸缎,沾上最昂贵的药水,你背对着我,一点一点看血迹融化,然后消失。我分明读得出你心里的悲哀,你的父亲弥留前把剑交给你。他说昂风,我的孩子,你要切记此剑见血封喉,千万不得随意杀人,一切点到为止,切记切记。我从后面搂住你的腰,我说昂风,对不起,是我让你违背父亲的遗言。你擦拭一半的剑突然掉在地上,地被碰撞出小小的裂痕,你转过身把我的头埋在你的胸膛,我听见你有很激烈的心跳,就算杀人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有你有沉稳深厚的恻隐,你流着泪说,夭夭,我爱你,从第一眼开始。
我对桃夭努力地点了点头,我说是的,我爱你,从第一眼开始。
夭夭微笑地喝着农夫山泉,继续讲述梦境。
我们决定离开这个红尘滚滚,贪婪的欲望摧毁一切的凡世。我们像现在这样不断行走,行走,一路往西。沿途有无数人试图伤害我们,你是无心恋战的人,但你从来不允许有人伤害我,因为我是你前生今世惟一深爱的女子。我们在去往桃花岛的每天都会用那些无耻之徒的血染红天空,夕阳残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绝不出手,一旦出手表情总是异常地冷漠,他们残忍地要伤害你深爱的女子,对你来说这就是惟一的罪恶,而且罪不可赦。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
我们到桃花岛那天,我的笑容异常明媚,我望着天空,天空湛蓝,大群大群的飞鸟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发出异常明亮的叫声。
你看到飞鸟时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你说,桃夭你知道吗,自由自在的飞鸟一直是我的向往,它们的世界没有弱肉强食,刀光剑影,灯火阑珊,只有翅膀是它们飞翔的坚韧保障。
第一部分第4节:逃之夭夭(7)
从那天起,我们在桃花岛上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我每天都绣女红,桃花图案的,一朵两朵,完整的残缺的,神情专注,表情绝望。每幅下面都会绣上你的名字——昂风,我深爱一生的男子。你大部分时间在桃花岛上舞剑,剑起桃花扬,剑落桃花殒,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你异常冰冷的表情,我总未看见你对任何人微笑,你的冷漠在我看来近似残忍,仿佛置身世外,一切均与你无关。我问你原因,你搂住我,你的怀抱异常温暖,你对我说我把全部温暖都给了你,除了你,你叫我如何再对别人笑。
的确如此,我把吻留在夭夭眉间的花样痕迹上,马路对面有顽童好奇地躲在柱子后面看我们接吻,也许这对于小地方的孩子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也许只是好奇。
回到那时花开后,天空下起迷离的雨,默默加快走向秋天的脚步。我和夭夭趴在窗台上,看着淅沥的雨各怀心事。霍霍拿了两床被子,她说庭燎的雨夜异常寒冷,夜晚需薄被御寒。我们谢过后,继续趴在窗台发呆,或者继续一些没有意义的对话。在这种没有电视,网络,金钱,欲望充斥的地方,语言终究回归成重要的沟通方式。
说桃花岛会经常下雨吗?
会的。
下雨的时候我们在做些什么?
舞剑,绣花,或者饮酒作诗,琴棋书画,任何事情。
会做爱吗?
会的。我们害怕彼此的身体发霉。
那我的桃花在做什么?
吮吸雨水,它们和我们一样需要不断成长。
成长有尽头吗?
有,当我们的悲伤流逝在似水年华,当我们变得疲惫不堪,当我们灵魂麻木不仁,我们就要坐下来歇一歇,告诉自己不要长大了。
我们的爱有尽头吗?
没有,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有微微的颤动,我们清楚明白永恒是爱情的致命伤,是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我们只有用刻骨铭心的瞬间来填补永恒的空洞,久而久之,瞬间已不再是瞬间,我们的双手留住了永恒的瞬间,使其用记忆的形式重现,直至支持我们继续爱下去。
我想我应该是善于抓住瞬间,握住永恒的男人。
我爱你。
我也是。
那晚,我们用身体呼吸。
我和桃夭开始拥有共同的梦境,还是那个仙境般的桃花岛,还是那片无法泅渡的汪洋,还是那成片释放生命的桃花,还是那把疯狂舞动的剑,只绣一两朵桃花的女红,还是那两个人,昂风,桃夭。
那天的桃花岛太过异常,所有的花瓣全部凋零,生命释放完毕开始凋零的时刻我感到巨大的毁灭感,飞鸟再也不会经过我的头顶,我经常在刻着桃花岛三个大字的岩石上看见飞鸟的尸体,它们匍匐在上面,心脏部位插着一支剑,不深却足以致命。血液从伤口不断涌出,顺着岩石下滑,滴在沙滩上依然有纯正的颜色,桃夭说过那些飞鸟都有最刚烈的血性,宁可失去生命也不愿屈服。桃花凋零后会有血一样的颜色,桃夭不再把花瓣拾起装进香袋,提炼精油,她异常冷漠地说那些桃花已变了质,她所掌管的桃花不会沾满血腥。我低头随意拾起一瓣,放在鼻子前嗅嗅,的确有淡淡的血腥味,嚣张地侵蚀我的嗅觉。我突然记起我杀过的第一个男人,他的身体沉重地落在花瓣上,他的暗红色的血液肆意奔流,眼睛没有闭上,瞳孔放大出的除了罪恶的欲望,别无其他。看到这些暗红色的花瓣,我捂住胸口,突然很想呕吐。桃夭的衣裙和女红在风里被吹得纷扬,像一场绝伦的飞天舞。她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坚毅,她说昂风,你一辈子都会记住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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