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饿了?’无端的插上一句话,牛婵又忘了自己要骂什么,‘饿?当然会饿呀!你已经昏睡了好些天喽!不饿你才奇怪。我这人呀,只要一餐没吃,就会饿得两腿发软,全身无力呢……不对,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唉呀!你看,又是你啦!害我“又”不知道说到哪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方世杰好脾气的笑着,‘你要不要喝杯水呢?我想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定喝了,要不要坐着呀?坐着姊会比较好出力说话。’他拍拍自己的旁边,温柔的眼中充满包容。‘也好。’牛婵毫不客气的倒了杯茶,一杯给方世杰,另一杯还不及坐下就已饮尽,‘都是你不好,提到饿,害我也饿起来了,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要到厨房偷——还来不及说出口,只听一声像杀猪般的尖叫,从被推开的竹门传来,吓得方世杰和牛婵都不禁将手里的水杯呈拋物线状往空中丢去,更吓得牛婵不自觉地便跳坐到方世杰的大腿上,下意识还搂着他的颈。
但接下来却是方世杰的大叫,又吓得牛婵差点倒头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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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小姐多年了,春香自然知道牛婵的习惯,她睡醒后一定会立刻喊饿,再加上这些天,从捡回那陌生人开始,小姐就没吃好,甚至连找别人的麻烦都忘了,只顾守着他,最今人不敢相信的是,从不近女红的牛大小姐,竟会主动跑来找自己,要自己教她如何做衣裳。
想到小姐边缝一针,便因被针扎到而叫一声,春香不觉就会偷笑,这改变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她懂的道理不多,身为主子的牛婵,拿来玩的书比看的书多得多,能教春香的,想当然耳——也不会太多。熬了小姐最爱吃的小米粥,端了几样庄主买来孝敬牛婵的甜点,春香偷偷摸摸的溜回凉竹轩,忆起刚才在厨房熬粥时,牛二庄主问东问西的,就害她不免有些疑神疑鬼,深恐被人发现了什么。
好不容易松口气,推开房门,却瞧见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小姐床边,没细想,尖叫声就自己窜出来,护主心切,正欲勇敢的上前去指责对方竟敢非礼小姐时,不料,满地的食物引起院中的猫、狗、牛、羊……全集来抢食。‘哇——’紧接着春香的叫声,方世杰发出一个相当凄惨恐惧的喊声,然后人就像见到鬼似的,迅速收腿并藏到牛婵的身后,吓得牛婵和以为自己身后有啥怪物的春香也又跟着尖叫。只见三人抱在一起。
‘救命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方世杰惊恐的念着。春香吓得眼睛都不敢张开,饶是牛婵较大胆,虽然仍抓着力世杰的臂膀,却还是一副威风凛凛的叫道:‘何方……神圣……快……快现……身。’但发出来的声音,除了颤抖之外,气势却毫无分量。
等了半天,一个鬼影也没有,除了她捡来的那帮‘孤儿’仍在舔食。牛婵于是鬼鬼祟祟,踮着脚尖走到大门边,水灵灵的大眼连转好几圈,然而外面什么都没有。
正想告诉还在发抖依在床边的两人什么都没有,吃饱的牛儿早已好奇的晃到方世杰身边。‘哇——别过来,你别过来!’方世杰双臂大张,人几乎都要嵌入墙壁。
牛儿似乎对他有相当的好感,不仅没有离去,反而伸出舌头来舔他。‘完了!完了!’说着,说着,方世杰就要晕过去了……
※※※
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一手压在额头上的凉布,方世杰庆幸这次的发疹不是太严重。春香又去厨房重新弄吃的来,留坐在旁的牛婵却一直发出隐隐的闷笑。
‘你想笑就笑出来吧!’方世杰眼都懒得睁的告诉她,适才那牛儿的一‘吻’,已把他的魂魄都舔散了,对有如刚从生死关回来的他,现在对任何事,即使是女人的嘲笑,也不以为忤。话才出口,便是一阵爆笑、大笑、长笑,最后还笑到咳嗽、岔气,但仍不放弃笑。‘女孩子家,要笑得文雅些。’方世杰慢条斯理的明示她。
牛婵一听,立刻嘟着小嘴大声抗议,‘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对待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呀?告诉你,我可不是常那样见人的。’她指的是刚才的睡姿,‘其实我本来只是趴在床边小睡一下的,可也就不知怎地醒来时人是躺在地上……’说到后来,牛婵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声音便愈来愈小。这次则换方世杰还以闷笑。
‘你那笑是什么意思呀?好歹我是女孩家ㄝ!而且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知道,你说了不下数千次啦!’方世杰打断她的话,语气不愠也无不逊的帮她接个准头。牛婵俏皮的吐吐舌头,小鼻子皱成一团的笑着,‘哪有那么多呀!’
‘是!是!没有“那么”多。’方世杰边用双手从短距离比到长距离,边讨好似的顺着她,‘只有“这么”多,可以了吧?反正你说的算。’
‘你好坏哟!这意思不就是更多。’说着,笑着,牛婵还不忘动手动脚的拍动着。这倒不打紧,只是好死不死,这些全拍在方世杰的身上、肚子上。
‘哇——’方世杰抱着腹部吃疼的叫出来,闪躲不及的只有大声求饶,‘行啦!行啦!别再打啦!我认输就是了。’
此时牛婵才觉自己是粗鲁了些,尴尬的耸耸肩,嫣红云霞飞上两颊。想不到这也令方世杰心跳增加了两下,他意外的发现这不入流的演员,看久了倒满顺眼的,又忍不住的想逗弄她,他神情讥诮的称赞她,‘你掌上功夫不错嘛!莫非学过铁砂掌呀?’
‘对!对!对!’一听到别人的赞美,反正也分不出真假,牛婵全当对方是真心的,笑得阖不拢的嘴配上红扑扑的小脸颊,得意之余也忘了刚刚的害羞是在窘迫什么,‘你也看得出来是吧?呵呵!我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ㄝ!’边乐得夸赞自己的功力,牛婵还边摆出一招一式的架式,完全不顾现在的穿著是否适合,‘怎样?很棒吧!这可是我和十三放学来的,我爹都不知道呢!’玻ё叛郏孀抛欤f砍猿缘耐敌Γ砬樯跏橇瞬黄穑峙卤蝗颂剿频目康椒绞澜艿亩撸魃魅从窒膊蛔允さ牡溃骸虿豢筛嫠呶业福〔蝗凰剑崧钍宓摹!
由于靠得近,一阵阵女孩特有的香气从她活泼、青春的气息发出,在耳际很自然的低语竟变成一股热流,方世杰惊觉向来控制自如的身体,正出现骚动的反应。
压下突然想亲她的冲动,方世杰心神不定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爹?’可是在暗地里他却不知自己在干什么,自己何必继续和她演下去呢?早点把老哥、小弟抓出来或找出摄影机藏在哪不就衍了?然后就去找中港路的美玲或是开咖啡BAR的茱蒂,还是……干么仍在此和这发育不良、个头娇小的小女孩鬼扯淡?
或者,他只要拂袖而去,让她自己在这仍是照着烂剧本唱独角戏不就好了吗?但,就是不知为何,他还不想这么快离去,一种莫名其妙的化学反应好象在体内进行,而这陌生女子有如强烈的催化剂兼促进剂,让他就是不想现在走开,因为,他竟有种感觉——她随时会消失……
‘我爹?对呀!他呀最烦的了。’牛婵大模大样的数落着,‘没事他总爱叫我去读书、绣花、弹古筝干么、干么的,还找先生来逼我学,可我就不爱这些嘛!’接着又很得意的翘着嘴,抬高下巴,仰着头看着方世杰,眼光闪亮得像星星,‘不是我在吹,我文的不行,武的可不错哩!’
‘这我全相信。’方世杰双手护卫着自己的身体,怕她一高兴,拳脚又来。他冷不防的又补上一句,‘想你也不是学文的料。’
‘是呀!’牛婵本能反应的回答,想想又不对,‘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呀?好歹我也是你的……’
‘救命恩人!知道啦、知道啦!’方世杰立刻又很有默契的帮她接上话,顺手抓抓身上的疹子,还有点痒呢。
‘哈哈!你都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呀。’牛婵总算收敛一点的笑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小脸一沉,变脸有如翻书的快,‘你很差劲ㄝ!搞了半夭,你还没向淑女报名道姓呢!’装得还真像,方世杰忍不住嗤鼻,本想让她自己道破一切计谋,她却……原有的好感渐渐消失,他不禁冷哼,‘你不是早知道吗?方世杰,我叫方世杰呀!’
牛婵少一根筋的不知他为何改变,仍是开心的道:‘方世杰,嗯!“世”上的豪“杰”,不错,你父母取名有学问。’接着,眼睛又睁得大大的,抿着嘴儿,比着食指直指自己,然后歪着脑袋,喜孜孜的望着方世杰。方世杰不懂其意的也歪着头看她,‘干么?脖子扭到?’
‘你才脖子扭到呢!’牛婵有点生气的不禁又出拳打来,‘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呀!起码你也该问一问,虽然我不会随便告诉你,可是难道你一点也不会好奇吗?’
方世杰想笑又怕她拳又来,看她那副明明就想‘随便’告诉他的神情,向来爱嚼舌根的嘴立刻反应,‘其实我早知道姑娘的大名啦!’学着古人的古话,他在心中暗笑。
‘真的?’牛婵的表情与眼神简直是开始把他当神崇拜。‘你不是姓“救命”名“恩人”吗?’方世杰很认真的告诉她,但那回答随便听也知道,根本是在消遣她。
牛婵听后差点摔跤,她当然晓得对方语中的揶揄,明知他在开玩笑,却仍忍不住柳眉倒竖、半嗔半怒,‘你好坏喔!’然后等不及的自揭谜底,‘人家我叫牛婵啦!’那爱娇的模样,虽非千娇百媚,却让方世杰硬是无法继续生她的气,心中还为她找台阶下的想着,她只是奉方人杰和方宇杰之托而已,才不得不参与他俩的‘阴谋’来设计他……
但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方世杰即使身上的过敏实在痒得很难受,可那张嘴仍是不会放过任何挖苦他人的机会,他一脸溢着赞美的微笑望着牛婵微微生气的粉脸,‘你知道吗?你这名字与中国十大美女中的某一位好近似喔!’果然,牛婵的双瞳立刻水汪汪的充满好奇与期待,很专注的等着方世杰的下一句话。
‘那名美女叫“貂蝉”。’方世杰暗暗窃笑,又抓了抓手臂的痒,‘其实你出落得也可叫“刁蟾”,只不过,人家是“貂”珥“蝉”绢,你呀,是刁蛮的蟾蜍!’说到后来,他已哑然失控的捧腹大笑。牛婵的表情则是变化多端,从最初听到的喜悦、得意,然后转成期望,最后变成握拳抓狂,头顶冒烟。
翘高着小嘴,牛婵岂能示弱,当然立刻反驳澄清,‘我的婵才不是蟾蜍的“蟾”,是婵娟的“婵”,意思差很多的。’别的字她也许还分得不是很清楚,可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她倒还‘画’得出来,至于意义嘛……那自然是历任先生们每次上第一堂必会讲的课程,在上过那么多次的‘第一堂’,牛婵就算再不用心,上课再怎么打瞌睡,也该背得滚瓜烂熟了。‘字是不一样,意义确不同,但……’方世杰双手交叠满脸怀疑,两眼将牛婵由头慢慢看到脚,又再从脚看上去,如此晃上晃下的瞄了数回次,最后仍是摇头撇嘴的对已被他眼尾余光扫得有些发急、发毛的女娃儿,以万分叹息的口气道:‘但外型却——极相同呀!’难得遇到这么宝的女孩,方世杰觉得十分新鲜,自是不愿放过,毕竟她和那群依他、就他、听他的‘花朵’们完全不属于同一‘花圃’,且这样的聊天也才有趣嘛!他等着她的反击。
岂料他等到的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攻,只见牛婵竟然张嘴对他发出一声大叫……‘哇——’牛婵再也忍不住的来了声河东狮吼。
任何一个女孩家,最在乎的就是被人家嫌丑,尤其是被自己心仪的男人或……即便是只有一点点心动的人。
更何况从小到大,身边的人谁不把她当成宝贝般捧在手心里呵护,且记忆中,听到的话,除了赞美,当然还是赞美,就算她再皮、再恶作剧,也没人敢大声过,连她爹牛大也不过说她两句,但也是小小声,顶多轻敌她一记,何时有人这么跟她耍过嘴皮子?最严重的是,她还说输人家,就是这口气她咽不下!平常只有她占人家的便宜,哪轮到他人骑到她头上来?‘哼!’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太师、太斯文、太柔和、太具吸引力,所以才害她一不小心轻敌。
长啸之后,心情倒好多了,牛婵心满意足的吁着气,看到方世杰整个人被她吓得简直是粘入墙里,更觉舒爽,甩着头左右微笑,当他不是一回事的缓缓坐下,自顾倒了杯茶,轻松的啜着。其实牛婵是累了,难得棋逢敌手——虽说她事实上是人家的手下败将,但小女孩是打死也不承认——于是她露出罕见的镇定。
而这反倒令方世杰好奇,在躲得远远的观望了一会儿,本以为她又要动粗,没想到却是一派的冷静,他腿长脚长的一下就蹦到她的身边坐着,斜靠了过去瞟眼打量她,‘怎么?气傻啦?’好不容易让自己怒气稍消的牛婵,牛脾气又上来了,‘你才傻呢!’这小子,真是捡回来克自己的,牛婵有点自怨自艾的怨叹,而骂人的字典一翻开,便有如火药库着火般来个没完没了,‘你这人!嘴巴烂、嘴巴臭、嘴巴坏,就是爱讲反话来气我,但是呢,我不上你的道,反正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还有非凡的气质及傲人的家世,对不对?!’
看着她愈讲愈得意的脸,方世杰愈觉得好笑,他遇过的美女,其中很有自信的也多得不可胜数,但从没见过像她如此臭屁捧自己的,而且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中间尚不用换气。他自认已经够厚脸皮的,没想到这女人脸皮比他更厚!佩服之余,已将仰慕及被打败的神情挂在‘世杰式’的笑容中,要不是因牛婵为他那两兄弟派来糗他的道具。有可能会喜欢上她的天真孩子气,‘你好棒喔!’他一副三八的样子,‘一点也不害臊ㄝ!’
‘哇!哇!哇!’牛婵两手挥得像只要飞却飞不起来的小鸭鸭,气鼓鼓的脸像快涨破的气球,因为一时恼怒竟说不出话来,哇了半天,追着方世杰欲打,却输在个小腿短,人家跑一步,她得跟三步,几趟围着桌子转下来已是气喘如牛,最后只好隔着竹桌,比着食指叫骂。
‘你……你再这样,我……我就把你丢到街上,让你自己去想办法,如果被官府衙门抓去是你活该!再不然……’看他仍是笑脸相迎,完全毫不在乎,她使出撒手间,‘再不然,我放大牛进来亲你!’说到那只刚刚害他昏倒、发疹的牛儿,方世杰再怎么铁打也不禁腿软,身上的疹又开始痒得令他忍不住的抓了好几下。他心中觉得奇怪,以往老哥和力宇杰再怎么闹他,手段再如何龌龊,也不曾用真牛来吓他呀!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
瞧他突然沉静且难受的表情,牛婵大感不忍,因为她也深知那滋味难挨,于是她便忘了要和他斗嘴,深表关心的同情着,‘又不舒服了是不是?奇怪?春香去拿个吃的,顺便向十叔拿药,怎会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话才说完,就听到春香十万火急的叫声从老远传来,‘小姐,大事不好啦!’
※※※
春香奉牛婵之命,再去厨房拿食物,回程顺便去牛十那儿拿些药回来给方世杰擦。牛十在混土匪的那段时间便已开始行医,根据多年医那帮弟兄所累积的经验,加上本身对药理的兴趣和研究,又是这十三位结拜匪盗中惟一识字的,因此倒也成为不错的密医。在牛大带领他们从良后,牛十便成为牛家庄的家庭大夫了,因为排行第十,故名‘牛十’。牛十个性沉默寡言,表情长年不变,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或心情如何,饶是古怪灵精的牛婵自幼便不敢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