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身子猛地跳起来,尖声慌忙叫道:“这些个死人却有什么好瞧的?子都哥哥,我看这江边十分诡异恐怖得很,我们还是速速离去的为好。”说罢犹自惊悸着,急急转头去望着身旁那滔滔江面,只生怕江面上突然就来出现了什么魑魅魍魉。
丰子都心头莫名悲苦,缓缓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轻轻说道:“没事,瑶妹尽可放心。难不成那些个死尸还真的能变成僵尸,跳身起来咬我?”程谷瑶本已兀自有所镇定,然而听到丰子都这般一说,眼前所见一幕终究太过为骇人听闻,念起以往老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诈尸故事,月光下慌忙向那众多尸首看去,恰见到其中一个睁着空泛泛的双眼瞪住自己,登即吓得头皮阵阵发麻,“啊”的惊呼尖叫,竟是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开去两三步。
丰子都见状苦笑不迭,忖道:“女孩子家始终是胆小害怕。唉,这世间上又哪里有鬼?其实人比起鬼来,还要真正可怕得多。”望前走过去来到众多尸首当中,弯腰察看。看样子这些丐帮弟子被袭杀均不超过一天,人人其时当无有所防备,致命之伤俱在一剑穿喉。
再察看片刻,这所有丐帮弟子喉咙处剑伤都比寻常剑锋来得偏窄,既准且狠,一剑割断喉管。丰子都越瞧越是震惊,心头顿不得郁怒愤慨。看情形那个凶手武功应该极高,手段却异常毒辣,当为是这些丐帮弟子来所相识的人。那凶手趁众多丐帮弟子不备,突施偷袭致使一击得手。但瞬息之间可以接连挥剑诛杀一十一二人之多,又均可一一击中在对方喉咙处,如此看来那个凶手这份武功修为岂不是十分惊人?
丰子都仰头苦思,脑海中猛地一念闪过,想起在崖壁下曾经瞧见过涂单袭杀丐帮弟子一事,同样是迅雷不及掩耳,一击得手。可涂单使用的却为雁翎刀,断非窄剑,而且凭着涂单武功,似乎也不可能接连诛杀一十一二人之众。难道为是天下镖局的那个敖群峰?敖群峰剑势电光石火,行云流水,极致飘逸,应该具备此份功力。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草丛里一条人影突然急窜掠起,尖声叫道:“这是括苍派的须弥风雷剑法!”言犹未毕,这条人影经已踏草速速循去,闪入更远处江岸的一片密林里,月光下消失不见。
第二十章 魅踪疏影(十一)()
丰子都和程谷瑶均俱料想不到旁边草丛里竟然藏伏着有人,骤遇之下都是哎哟一声,吃惊不已。丰子都听到那人叫声尖细娇柔,似为一个女人的声音,益加愕异,飞念想道:“她说什么括苍派须弥风雷剑法?难道凶手就是括苍派的?唔,括苍派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看来当要找到那个人问个清楚。”再无暇来得细思,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急忙对程谷瑶叫道:“瑶妹,千万不可让这个人跑了。我们快追!”说罢拔步沿着江岸便向那密林追赶过去。
程谷瑶瞥一眼脚下那众丐帮弟子的尸首,只是害怕,月色下感觉益就寒碜得慌,哪里还敢有所停留?又哪里再来顾及得上去牵拉旁边吃草的马匹?慌忙急声叫道:“子都哥哥,且等等我。”忙不迭展开峨嵋派轻身功夫,望着丰子都的身影惟紧紧尾随追赶。
不时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那片密林前,可瞧着树林里面黑乎乎阴森森的,怪风怒号,鬼火飘曳,先前那个人偏却踪影全无,实在不知道里面藏伏有什么危险,又哪敢贸然进入?程谷瑶毕竟内力修为有限,这番惟恐落后,拼住命急追猛赶,经已气喘吁吁。程谷瑶边抚胸边问道:“子都哥哥,我们可生怎么办?进不进去?”
要是丰子都一个人,其素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早已大踏步穿林追入,可身边现今带有着这个瑶妹,岂敢来贸贸然冒险?丰子都抬头但见圆月西垂,月左旁一颗红星隐隐若坠,听老一辈人所言,这当为血贯之象,事凶。于是乎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我们暂且回去吧。”遂携住程谷瑶一路无言回到原先江边。
江风疾急,月色惨淡。丰子都摸摸怀内那块梅花铁牌,犹感丐帮弟子义烈,却怎可让他们暴尸于天底下?当下和程谷瑶一起,两人在旁边草地用丐帮掉落的刀枪等兵器,挖一个大坑,再把那丐帮弟子十多具尸首搬入一一并列排好,推土掩埋。
掩埋好那众丐帮弟子尸首,天色经已大亮。丰子都和程谷瑶在江边就水洗涤去身上泥埃,整治妥当,牵住戚长发送呈的两匹健马,越过漫漫草地转上山脚一条官道。经此一事,他们心情沉重,此行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两人只骑在马上信步由缰。
一路上行人甚少,转过两重山,进入浙江常山境内,路人方才渐多,眼前出现一片竹林。竹林前面有间茶肆,坐落有着十多个茶客,茶肆右侧几株槐树下拴住着三匹高头大马和四五只骡子。程谷瑶欢叫一声,笑道:“正是饥渴得很,终于有吃喝的了。子都哥哥,我们且过去买些茶点来吃吧。”说毕再不理会丰子都,驱策座骑,踢踏急赶前去。丰子都见状,不禁暗自摇头苦笑,忖道:“瑶妹终究心急。”遂也纵骑后面跟随。
第二十章 魅踪疏影(十二)()
丰子都来到那间茶肆前,只见里面茶客多是过往客商,其中却有三名将官模样的汉子坐在临窗前,虽则个个饮着茶水吃着点心,却人人心不在焉,三对眼睛滴溜溜乱转,只不停地在程谷瑶胸前扫来扫去。
看样子槐树下那三匹高头大马须是他们的座骑。丰子都暗暗恼怒,微哼一声,跳下马在程谷瑶拴马处旁边绑好座下缰绳,昂然步入茶肆。
那茶肆以竹子架构,听风赏竹,甚是雅致。程谷瑶正坐在那三名将官的对面,瞧见丰子都终于来到,展颜笑道:“子都哥哥,我知道你经已饿了,早买了茶点等你来食。”丰子都仰天打个哈哈,大喇喇去到程谷瑶身边坐落,端起茶碗咕嘟嘟喝毕一碗茶,重重顿在桌面上,瞥一眼那三名将官,摇晃着脑袋说道:“茶水虽就不错,却是可恨有些狗腿子兀来大刹风景。他奶奶的,狗眼珠子都瞧到哪里去啦?”程谷瑶岂有不知这个子都哥哥的心底里意思?
见其兀在为自己大呷特呷醋劲,心头不由得大乐,如丝眼角睨视一下丰子都,莞尔微笑,轻轻说道:“出门在外,凡事须要小心为上。我们还却少惹事为是。”说着拈起一块茶花糕点塞入丰子都嘴里。
所谓民不与官予,她终究心头甚是忌惮那些个官兵。丰子都嘴里塞满糕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梗着脖子吞下。
茶肆里其他人看到这么一位世间少见的绝色女子,居然来与一个容貌粗犷胡子拉碴的乡下小子粘缠在一处,莫不暗暗惊异,窃窃私语,只哀叹现今世风确实难测。
便在这时,茶肆门口一暗,蹩进来三个乞丐,其中两名脸上堆满着笑容,嘻嘻哈哈,拱手四处作揖,高声叫道:“好心啊,施舍呐。”忽然一屁股分倚坐在门口左右。
而另一名则踢踢腾腾踅到那三名将官跟前,歪着脑袋把他们上上下下瞧有片刻,倏地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跟住再是一声叹息。
那三名将官瞧见程谷瑶竟然在和一个乡下小子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早已气忿忿恼恨恨。
一人拍桌瞪眼咒骂道:“他妈的,可惜了水嫩嫩的小娘皮。我呸呸呸,一朵鲜花却插在了牛粪上。”喉咙处咕哝哝数响,正想找茬滋事。
现在看到一乞丐居然大喇喇只是戳住在眼前,神态漠然,那将官登即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板踹出踢翻面前的桌凳,茶水糕点刹那四处纷乱乱撒丢,抬起头来怒声叫道:“茶博士,茶博士!你奶奶的,却是死到哪里去啦?”茶博士听到声响急急脚赶来,见到眼前一幕心头顿时叫苦不迭,忙赔着笑脸说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转身伸手就去推那个乞丐,喝骂道:“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出去,出去!”谁知手掌甫来触及那乞丐肩膀,身子却忽然一个趔趄,张口哎哟一声,呼地从那乞丐身边便重重地摔跌了出去,哗啦啦撞翻数桌,眼冒金星,半晌只爬不起来身。
第二十章 魅踪疏影(十三)()
丰子都和程谷瑶见状不禁相视一眼,暗暗凛然。此刻他们俱已明白那个乞丐武功非弱,所使的当是沾衣十八跌之类的神打功夫,也幸其手底下留情,否则以茶博士一介白丁,断无续命之机。
丰子都凝目向那丐望去,但见他五十来岁年纪,脸上皱纹甚深,右手上持住一根黑黝黝的六节竹竿。
先前那个将官瞪眼瞧着那丐片刻,喝道:“好啊,原来却是个会架子的家伙。你奶奶的,还不给本将军滚出去?”叫声未毕,猛地抬起砂钵大的拳头,突然向那丐兜胸打出。
那丐摇头,冷冷说道:“你奶奶的,狗眼珠子都瞧到哪里去啦?居然来不认识你家大老爷。”也不躲避,任由那将官拳头打在自己胸口上。
但听砰呼两响,砰是拳头打中胸口发出的声音,呼却是那将官一颗身子倒飞着从门口滚摔出去,远远跌在茶肆前沟壑上所致。
其余两名将官见到大惊,这才明白眼前此个乞丐其实来意非善。然而终究骄横跋扈惯了的,在看到同伴被这怪丐使邪术摔跌出门去后,身子只不动不弹,也不知道最终是死是活。
两名将官再按捺无住心头怒火,官威迸发,齐齐狂吼一声,喝叱道:“大胆逆贼,竟敢弑杀当朝命官!可不就是反了?”伸手便去拔腰间佩刀。
那丐哈的大笑,淡淡说道:“狗腿子为虎作伥,欺压百姓,这却算是哪门子的当朝命官?嘿嘿,做官不为民,禽兽不如。今日便待你家大老爷代替那皇帝老儿,教知一下你们做官之道。”说着同时间右手那根黑黝黝的六节竹竿向前递出。
说也奇怪,那两名将官无论如何伸手要去拔出腰间佩刀,总被其竹竿莫名其妙地羁绊,根本就来摸不着刀柄。
两名将官徒自怒吼连连,上窜下跳,气急败坏之际额头上不时便满是汗水。
丰子都暗自惊异,眼前这丐借力打力的武功使得出神入化,绝非闲常之辈,听他话中的意思,此人竟是因为那三名将官对程谷瑶姑娘有所不敬,才来故意使难。
丰子都不禁忖道:“莫非这三丐亦然是由戚长发派叫来的?嘿嘿,世间上断无无缘无故之好,先前送马,现在无由出头,如此诸般,他们丐帮到底意欲为何?”想起之前竹林戚长发和冯提农等人的说话,心中益加惕然,遂轻轻拉扯程谷瑶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程谷瑶自小跟随爷爷闯荡江湖,历经凶险,眼见那丐戏弄三名将官,岂有不知当前诸事确实甚可奇怪?
但想子都哥哥一袭内力天下罕敌,自己处在他身边断无近虞,也就不太有所为意。
程谷瑶点点头,向坐在门口左右两边的那两个乞丐努一努嘴,轻轻亦道:“一切恐怕皆由前朝那桩所谓的宝藏致起。子都哥哥,你看,我们须可是走不了啦。”丰子都怒哼一声,傲然说道:“到时却怕由不得他们。”
第二十章 魅踪疏影(十四)()
那丐倏然扬眉喝道:“咄,去吧。”右手六节竹竿朝两名将官眼前一戳,跟住那根三尺三寸的竹竿斜挥着疾扫猛打出去。那两名将官但觉劲风袭身,均知不妙,气恼得哗哗大叫,然而知道自己的功夫和这乞丐毕竟相差悬殊,眼见竹竿堪堪打到,手上没有兵器,又岂敢来硬撄其锋?再顾不得去拔刀,只好忙不迭地退身欲避。那丐却经已跨步抢近,左手一抓一个,瞬息间运劲把两名将官抓住掷出门外。
这般重重一掷,那两名将官惟是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亏那丐不欲来伤害他们性命,只为腾挪手段略施惩戒。此时两名将官当已明白在这茶肆里再讨不了什么好去,眼见对方凶恶,目下保命十分要紧,美色荣辱等等皆是过眼云烟,遂忍住剧痛跌跌撞撞爬起身来,丢下同来伙伴,都抢向槐树下座骑,欲求乘马逃命。
茶肆里其他茶客眼见那三名乞丐竟然以下犯上,众目睽睽之下敢来打弄当今朝廷将领,莫不骇异。是时庙堂等级差别极严,所谓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人人须知这可是杀头大罪,生怕受到牵累,连坐法办,嘴里发声喊,不禁纷纷从门口挤逼出去,刹那之间就逃离得干干净净,便连各自货物再都顾及不上,撇弃乱乱。
坐在茶肆门口两边的两个乞丐只是哈哈大笑,齐声叫道:“举重若轻,羚羊挂角。副堂主果然好俊的功夫!”左侧那乞丐弓腰箭一般弹出,抢到那两名将官身后,伸去双手抓住他们后背衣领,“啪啪”两声响,又是重重来掷丢于地上,各自给狠狠踹上一脚,笑骂道:“你奶奶大刹风景的狗腿子,此刻难道还想要来骑马耍官威么?他妈的,带将上你们那边沟壑上那个不死不活的同僚,趁早给老子撒开脚丫子逃命去吧!”
这两名将官猝不及防,再次被来掷摔,大半晌可爬不起身,耳边锣鼓铙钹一齐响,周遭景物纷乱扰扰,倾俄间哪里能所区分东西南北?听到那个乞丐叱骂,形格势禁,此刻受人予制,不可一世的官威登时尽抛脑后。两名将官哭丧住脸尽管万分不情愿,也只得无奈着连迭点头,忍住周身疼痛,摇摇晃晃赶去携扶住半死不活的同伴,三人丧家之犬一般沿路逃之夭夭。
茶肆内那丐忽地长长一下叹息,将那根六节竹竿插回腰间腰带上,转身来到丰子都和程谷瑶两人身前,抱拳恭敬着说道:“丰少侠,程姑娘,两位可否借一步他处说话?”说罢张眼切切望住丰子都。
丰子都听言心头微微一惊,与程谷瑶相视一眼,两人同然忖道:“果然不差,这干人须当知道我们却是谁。”尽管依从其言借一步他处说话,处于敌暗我明,诸般不详,不知道那里是否就埋伏有着什么凶险。但少年人要强性子,况且有所凭依,又岂肯来甘于示弱?丰子都想道:“管你龙潭虎穴,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番我倒要去闯上一闯,瞧瞧你们到底能来耍什么把戏。”遂伸手过去轻轻握住程谷瑶的一对小手,昂然点点头,朗声说道:“好,便请副堂主前头带路。”
第二十章 魅踪疏影(十五)()
那副堂主欢喜不迭,说道:“丰少侠果是真豪杰。请。”急忙前头出门带路。程谷瑶望一眼那三丐,轻声问道:“子都哥哥,我们真的是随他们而去?”丰子都明白这三丐有备赶来,自己如不尾去,必有一番波折,心底深处亦想知道丐帮此番到底欲要何为,于是点点头,说道:“须却无妨。”拉住程谷瑶昂然跟随在那副堂主后面。
另外两名乞丐嘬气连啸三声,快步过去槐树下牵来丰子都程谷瑶两人的座骑,神态十分恭敬,旁边服侍着丰程两个上马。那副堂主哈哈一笑道:“叫化子原本是不能骑马的,否则惹人见疑,乱了章法。但事有权宜,非为不可,丰兄弟,你等且勿来笑。”丰子都笑道:“乱世江湖乱世人,岂可事事循规蹈矩?”那副堂主拍手大笑,赞叹道:“丰兄弟说得极是,凡事又怎可样样循规蹈矩?历来欲成大事者当无拘小节。丰兄弟,请随我等来。”与另两丐于即老实不客气地跨上那三名将官留下的马匹,前面驱策带路。
五骑出得竹林,沿着官道急驰有大半日,转上一条山道,再走得多时,前面出现一面大湖。湖光潋滟,岸边每隔着数十步远,柳树下便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有乞丐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