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草门下(二)()
不妄道人翻身跃在一块大石上面,大声叫道:“妖阵怪式,胜之不武,可算是百草门的拿手好戏。这经年不见,百草门还是不太长进本事呐,不知是哪位故人到访?”坡下树林里转出一名花甲老汉,冷笑道:“故知相交,想不到不妄道兄还是当年雄伟英姿,见面便是揄揶。我门一向偏安西南,多年不曾涉足中原,然则怎料现今世风日下,正邪不分,竟是日月同辉,也可算大开眼界。”边说边走上坡来,想是他身上涂有驱蛇药物,踏足之处群蛇纷纷避开,让出一条路径。不妄道人见了此人,心里格磴一下,暗道:“这老毒物居然也重出江湖了,要来趟这潭浑水。”知道自己先前所作所为已被此人尽数看在眼里,脸上微微褚红,哈哈大笑,说道:“老道教训一下后进晚辈,要他懂得做人之道,原是理所应当,不似有些人,远居龟安好好的,偏偏不自量力地来到中原耀武扬威,结果白白是搭上了三条性命。”
那老汉心念微动,听不妄言语,似有所指,心想莫非自己所寻之人已经惨遭不幸?内心隐隐刺痛,脸色却是益加阴沉,说道:“不妄道兄所言,想必是知道老汉门下那三个劣徒的行踪,便请不吝告知。我那三个劣徒虽则根基不纯,难成大器,毕竟有些许功力,别人要来教训也是不易。既然他们在不妄道兄面前班门弄斧,以道兄日月同辉的功夫,当是讨不了什么好去。”料定那三个徒弟应是经已遭到不妄道人的毒手,悲愤难抑。他七八年前与不妄道人曾经交过手,是时伯仲难分,现今人人各自精进猛修,他毒术虽有大改观,不妄道人武当玄功的修养也必进步不小,看来再次交手还得在三百招之外才能见分明。那老汉当即潜运毒功遍布全身,严阵以待。
这花甲老汉正是贵州百草门的“毒手断魔”荆尚毒,其在门中辈分甚高,掌门人荆尝鲜尚是他的内侄。三个月前荆尚毒暗中安排三个徒弟赴中原办事,谁知他们此去再无音信回报,其对这三个徒弟颇为爱犊,心忧之下便再踏足中原探寻。侄孙女荆灵方当好事年份,见他要出门远游,吵闹着定要一同前行,荆尚毒知道此孙女古灵精怪,野蛮无状,带去恐有诸多不便,但违拗不过,只得约法三章下应允。哪知路途上此女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到处惹是生非,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正遭青蛇噬咬的少年就是那日差点儿命丧荆灵毒针之下的丰子都。
第三章 百草门下(三)()
不妄道人不置可否,嘿嘿着道:“故人来访,原应秉实相告,只是老道对你的这些断手宝贝着实有些不太感冒,正是欲说还休。”荆尚毒淡淡说道:“老汉已多年不曾玩驱术了,这里山高林密,蛇儿忒多,一时手痒难耐,也幸手艺尚末荒废,否则真是贻笑大方了。”双手忽地扬起,一团淡紫色烟雾飘出。不妄道人哼了一声,侧身避在风头,但见烟雾散开,群蛇如接赦令,纷纷四处涌下坡去,片刻间退得干干净净,留下满地亮晶晶的沾液。
不妄道人见状暗自心惊,这些蛇个头虽大小有异,但条条头呈三角,显具剧毒不已,倘若受驱使齐向自己扑来,怕也难以应付。呵呵说道:“此间东去七八十里,崖下有个山洞,老道曾见过三个奇装异服的南蛮倒毙其内,只不知是否就是你那三个劣徒的尸首?”
荆尚毒心里悲痛难抑,一声怒吼,声震群峰,冷冷说道:“不妄道兄果然好手段,替我照顾了劣徒,老汉甚感心意。”不妄道人笑道:“老道素来不做亏本买卖,你那三个徒弟可不是我杀的。”荆尚毒嘎声问道:“那是何人所为?”不妄道人摇头道:“不知道。”指着倒地昏迷的丰子都,又道:“不过,那小子与此事倒是有些渊源。”
荆尚毒两步抢到丰子都身边,踢开压死的数条青蛇,伸指封闭住他心窝周边穴道,阻止蛇毒入侵,自怀里取出红绿白黑四色瓷瓶,每瓶各倒出一粒药丸,再捏开丰子都嘴巴,灌了入去,那药丸入口即化,登时顺着喉道流下腹腔。季一鸣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群蛇涌至,反而不去伤害他。荆尚毒灌药完毕,正待为丰子都放血疗伤,猛觉后背掌风袭到,不禁大怒,喝道:“来得好。”转身挥掌迎上。
背后偷袭的正是不妄道人,他知道荆尚毒的功力与自己相当,丰子都倘若落入其手,再要抢回必定困难重重,形势紧逼,正自苦思解决对策,见到荆尚毒背对自己,良机稍纵即逝,哪肯放过?当即妄顾道义背后发掌伤人。
只听得“波”的一下沉响,两人双掌相交,掌风激扬,荆尚毒怪叫一声,往后便倒,不妄道人抢上一步,又是一掌劈出。荆尚毒根本想不到不妄道人竟然会在背后偷袭,仓促间来不及变招,只得再次迎掌而上硬拼内力,“波”的一响,喉咙处一甜,再也忍禁不住,张嘴喷出大口鲜血。不妄道人得势焉肯饶人?跟着第三掌发出。
这时坡下树林里有人大声尖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飞奔上来,双手急挥,一蓬蓬黑针向不妄道人激射而至。
第三章 百草门下(四)()
不妄道人见到那些黑黝黝了无光泽细若牛毛的飞针,大惊失色,知道这是百草门当家独有的夺命魔针,沾上必死无疑,忖道:“这针既在此处出现,左近定有更厉害的人物隐伏。”不及多想,慌忙收掌就地一滚,避开了去。爬起身时发觉手掌酸胀疼痛,低头瞧去只见一对手掌好似吹涨了的皮球,肌肤近若透明,血管可辨,才知适才和荆尚毒对掌时着了他施放的毒,这下更是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及得上丰子都和什么宝藏?不妄道人狂叫一声,飞奔下山。
荆尚毒勉力坐起身,只觉全身欲要破裂开来,体内翻江倒海般难受,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再也坐立不住,委顿倒地。那少女荆灵慌忙扶起荆尚毒,哭道:“二爷爷,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荆尚毒指了指怀抱,弱声道:“药,拿药给我吃。”荆灵急忙从他怀内掏出各种药瓶,认识其中有本门的大补还魂丹,当即取了一粒塞入二爷爷口中,唯恐药力不够,欲要取多一粒。荆尚毒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多吃。
过了半柱香时辰,荆尚毒苍白的脸色变得紫黑,又转为红润,接连放了几个响屁,才暗自松了口气,说道:“嘿,几年不见,想不到这贼道内力精进至斯,老汉差点儿就报销了一条老命。”荆灵欢喜道:“二爷爷放心,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杀上武当山去再把彩头拿回来。”
荆尚毒冷笑道:“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贼道中了我的盅尸毒,这般狂奔下山,只怕还不到山脚下就已毒发身亡。”荆灵恨恨的道:“就是便宜了这妖道。”指着地上躺倒的季一鸣和丰子都,问道:“二爷爷,这两个家伙怎么办?是不是送他们去见阎罗王?”荆尚毒摇头道:“不忙,那小子深中蛇毒,看看死得了没有?”荆灵笑道:“他吃了二爷爷的灵丹妙药,哪有这么容易便死?”荆尚毒叹一口气,说道:“把他带走,本门有些事情恐怕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暂且不便让他就死。另外一个呢,唔,二爷爷与其师父苍鸿尚是有点交情,就且放过了。”
荆灵嘟着嘴道:“二爷爷就是菩萨心肠,干脆一把杀掉不就得了,干干净净,也没有人知道。”荆尚毒喝道:“灵儿不可胡闹。”也真怕这个乖孙女突放飞针取了那两人的性命,站直身子,把丰子都挟在腋下,说道:“走罢。”从原路走下山,终是内力受损,走得甚慢。荆灵没有办法可施,只好尾随下山,心里尚是愤愤不平,走时狠狠踢了一脚季一鸣的屁股,才解了些许怨气。
不妄道人指力很重,渗透极深,直到夜色降临,季一鸣方自运气冲破被封住的穴道。站在凉风习习的山岗上,放眼都是重重的夜幕,他不禁满怀萧索,这次历经生与死,感触甚多,然而心里的思念始终却是不减,想起了许多许多的往事。
第三章 百草门下(五)()
丰子都只觉自己有时仿佛坠入火窟,全身都要燃烧起来,有时却又似跌进冰窖,连血液都要凝结,时热时冷,时冷时热,一会儿醒着,一会儿睡去,迷迷糊糊地,只不知身在何处。零↑九△小↓說△網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堵墙壁空荡荡的,角落处桌子上只有一盏油灯在微弱跳跃,而窗外黑沉沉地,时候应该已是午夜时分。
丰子都脑海尚是一片混沌,过得许久,方自有些回神,望望四周,忖道:“这是什么地方?”依稀想起自己在悬崖边曾遭到群蛇噬咬,后面的事情断断续续,有些不太记得了,“莫非又是殷先生救了我?可是殷先生呢?他在哪里?”突然阵阵酸痛袭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浮肿,缠满绷带,浓重药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不禁是“啊哟”的一下哀号出声。零↑九△小↓說△網
房门推开,一个汉子走进来,看见丰子都睁着双眼,满脸痛苦神情,嘿的一声,说道:“这样都死不了,还真是命硬。零↑九△小↓說△網”丰子都苦笑着,道:“大叔,这里是哪里?殷先生呢?我想要见见他,当面多谢他的救命大恩。”那汉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出,重重打在丰子都面颊上,骂道:“我不管你什么烟生火生,总之乖乖的呆在床上别乱动,否则我老大耳刮子抽死你。”
丰子都脸上火辣辣地痛,吃了一吓,想道:“这位大夫的脾气实在是暴躁得很。”问道:“大叔,我口渴得很,能不能给一碗水喝?”那汉子又是一巴掌抽打过来,怒道:“反正已是死不了,渴什么渴?明天有水再喝不迟。你奶奶的,可别尽给老子添麻烦。”丰子都料想不到这汉子动辄便是抽打耳刮子,有些恼怒,说道:“你不给水喝就是了,干么还要打人?”
那汉子怒极,跳起身子,抡动双拳,兜头兜脸往丰子都身上直擂了七八拳,喝道“老子就是喜欢打人,你能把老子怎么着?你奶奶的,我叫你猖狂。草包私儿,老子就是偏不给水你喝,渴都渴死你个小破孩。”说罢转身锁门扬长而去。丰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摊上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大夫,无法可为,唯有忍住疼痛苦笑不已。
一夜漫漫过去,直到中午时分,昨晚那个汉子才提着菜盒开门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言不发地在桌面上搁下一碗饭和菜肴荡水。丰子都见他头上包着绷带,隐隐兀自有血水渗出,微感奇怪,但生怕开口又是没来由的惹上一顿挨揍,索性闷声大发财,也是肚饿得很,幸好双手能挪动,忍着周身疼痛爬起身子,见菜式中居然有青菜豆腐和清汤,很是欢喜,勉强捧起碗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干净净。那汉子待得丰子都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始终是没有说上一句话,转身带上门锁住离去。
第三章 百草门下(五)()
丰子都只觉自己有时仿佛坠入火窟,全身都要燃烧起来,有时却又似跌进冰窖,连血液都要凝结,时热时冷,时冷时热,一会儿醒着,一会儿睡去,迷迷糊糊地,只不知身在何处。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堵墙壁空荡荡的,角落处桌子上只有一盏油灯在微弱跳跃,而窗外黑沉沉地,时候应该已是午夜时分。
丰子都脑海尚是一片混沌,过得许久,方自有些回神,望望四周,忖道:“这是什么地方?”依稀想起自己在悬崖边曾遭到群蛇噬咬,后面的事情断断续续,有些不太记得了,“莫非又是殷先生救了我?可是殷先生呢?他在哪里?”突然阵阵酸痛袭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浮肿,缠满绷带,浓重药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不禁是“啊哟”的一下哀号出声。
房门推开,一个汉子走进来,看见丰子都睁着双眼,满脸痛苦神情,嘿的一声,说道:“这样都死不了,还真是命硬。”丰子都苦笑着,道:“大叔,这里是哪里?殷先生呢?我想要见见他,当面多谢他的救命大恩。”那汉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出,重重打在丰子都面颊上,骂道:“我不管你什么烟生火生,总之乖乖的呆在床上别乱动,否则我老大耳刮子抽死你。”
丰子都脸上火辣辣地痛,吃了一吓,想道:“这位大夫的脾气实在是暴躁得很。”问道:“大叔,我口渴得很,能不能给一碗水喝?”那汉子又是一巴掌抽打过来,怒道:“反正已是死不了,渴什么渴?明天有水再喝不迟。你奶奶的,可别尽给老子添麻烦。”丰子都料想不到这汉子动辄便是抽打耳刮子,有些恼怒,说道:“你不给水喝就是了,干么还要打人?”
那汉子怒极,跳起身子,抡动双拳,兜头兜脸往丰子都身上直擂了七八拳,喝道“老子就是喜欢打人,你能把老子怎么着?你奶奶的,我叫你猖狂。草包私儿,老子就是偏不给水你喝,渴都渴死你个小破孩。”说罢转身锁门扬长而去。丰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摊上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大夫,无法可为,唯有忍住疼痛苦笑不已。
一夜漫漫过去,直到中午时分,昨晚那个汉子才提着菜盒开门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言不发地在桌面上搁下一碗饭和菜肴荡水。丰子都见他头上包着绷带,隐隐兀自有血水渗出,微感奇怪,但生怕开口又是没来由的惹上一顿挨揍,索性闷声大发财,也是肚饿得很,幸好双手能挪动,忍着周身疼痛爬起身子,见菜式中居然有青菜豆腐和清汤,很是欢喜,勉强捧起碗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干净净。那汉子待得丰子都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始终是没有说上一句话,转身带上门锁住离去。
第三章 百草门下(六)()
丰子都全身还是浮肿疼痛得难受,不便走动,只好在床上呆坐,百般无聊之下细细打量这间房,但见这房间青砖瓦面,很是简陋,只得一床一桌一油灯,唯一一扇窗户又开得甚高,想道:“这房屋建得忒为古怪。”发现屋顶角梁处有只花斑大肚蜘蛛在拉网结丝,大感兴趣,遂静静地望着它如何潜伏捕食。夜色渐渐临近,丰子都想道:“怎地殷先生还不来看我?”
第二天,那汉子又送饭入来,走路已是一瘸一拐,头上包扎着更多绷带,胸前染有大片的血迹,看样子这次所受的伤较昨日犹为严重。丰子都十分惊奇,忍不住便想开口询问,然而见他拉长着张苦瓜脸,眼神凶狠恶煞,又哪里敢出声?也索性闷声不响,有饭就吃,没有时就躺倒睡觉,睡不着时便苦坐去瞧那蜘蛛捕食,如此连过七八日,全身浮肿居然慢慢地消肿止痛下来。
这天天色刚黑,房门开处,两个人走了进来,有人便去把那油灯点亮。丰子都灯光下见到他们一高一矮,服装花花绿绿,腰间草绳束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似那木偶人般,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登时想起那山洞内的三具伏尸,这些人衣着装束甚为近似相同,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不是给殷在野带来此处治疗蛇伤的,反而是落入了贵州百草门的手里,想起不妄道人所说关于其种种残酷手段的往事,十分害怕,张口叫道:“两位大爷,你们那三个同伴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可不能偏信不妄那牛鼻子道士胡说八道的话。”一面叫一面向里床缩去。
那两人恍若无闻,矮个子哼哼冷笑,走过来便去按住丰子都的手脚,高个子则摊开左掌,掌心里露出一颗血红的药丸。丰子都见那药丸鲜丽红艳,知道但凡这类颜色的东西必含剧毒,想起这些毒药致人死命的故事,听说那是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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