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才来救我?哥哥,我的子都哥哥,我终却是看见你了,终却是看见你了。哥哥,子都哥哥,我很开心,你知道吗?我真的是很开心,我终却能够再次看见你了。”天边一团黑云涌涌飘来,风起尘嚣,霎时间山间一片昏沉。
丰子都只为悲喜交集,百感杂生,把那少女紧紧搂抱在怀,说道:“我也是很开心,小妹妹,子都哥哥对不起你,而今才来救你。小妹妹,你看,天黑了,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去,子都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家去。”孰料那少女听言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家?我们难道还有家么?”说着又是一阵切切的哀泣。
确实,现在还有家么?家却又在哪里?丰子都仰头不由悲叹,禁不住也是阵阵心酸哀痛。
阮玥旁边见到,只为喟然慨叹不已,此刻,她才隐隐似乎有所明白,这个大哥何以总是忧愤孤恨,疏狂不羁,恐怕便多由此因而致。
哭泣得一阵,那少女颤巍巍着举起手掌来,想去抚摸丰子都那张与他年纪断然不符经已略现沧桑的一张脸,脸上绽露出久违的天真笑容,说道:“子都哥哥,我终却是能够再要遇见你,我很欣慰。真的,子都哥哥,小妹妹真的是很欣慰。”丰子都既见如此,暗自悲叹,只想痛哭,笑道:“小妹妹,子都哥哥也是很欣慰。总算上天眷顾,我们兄妹两人终于能够重新在一起。”低头把脸送到妹妹手掌上,任由她慢慢抚摩。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七)()
过得不知多少时候,天色俞为昏暗,一阵狂风倏忽疾卷而过,眼看一场大雨即将及至。
丰子都低着头只不敢有所动弹,生怕妹妹的小手抚摩不到自己的脸庞,令她失望。
谁知耳边竟尔听到妹妹忽然轻轻一声叹息,再无言语。随后他觉察到妹妹的手掌在自己的颏下弱弱划过,无力地垂将下来,她的手指很柔但很白,遂想道:“小妹妹怕是有些累坏了,她经已没有力气再能举起手来。”念及此,丰子都心酸悲怆不已,说道:“小妹妹,你好好歇息一会儿,待阵让子都哥哥带你回家去,我们回到那山村里去。我们重新把房屋来建起,再将父亲母亲迎接回来,这样子我们便就有了家,一个温馨祥和的家。”强自忍住那盈眶欲出的眼泪,惟是双手用力地抱住妹妹羸弱单薄的一个身子。
便在这时,一声炸雷突然间头顶上滚过,随即数粒雨珠就重重地砸在头上身上。
丰子都知道这场倾盆大雨终究来到,轻轻说道:“小妹妹,你看,要下雨啦,我们这就回家去吧。”说着托住妹妹的身子便要站起身来。
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小妹妹此生遭遇的苦难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论怎么样,自己今后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也从此再不要离开她的身边。
谁知阮玥在旁边却是柔声说道:“大哥,妹妹她妹妹她已经走已经走啦。”不能由己,猛然
“哗”地一下哀声痛哭。丰子都闻言大惊,慌忙抬眼向妹妹脸上望去,但见妹妹双眼轻闭,面容安详,嘴角微微上翘,其间似乎还有着一丝丝的笑意。
丰子都当即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阮姑娘,你看,小妹妹只是睡着了而已。是啊,她经已累坏了,原本就该当要好好睡一觉的。阮姑娘,你来看,小妹妹睡得有多惬意,她梦中自应是梦见我带她回家了去,所以很为欣慰。”说着益加是紧紧抱住妹妹,丝毫不敢有所放松。
他以前一直只是认为,所有亲人已在那次匪患中统统遇难,世间上惟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孰料此际竟然在这坜崌山猛虎寨下碰见妹妹,那个自己向来挚爱有加呵护尚犹不及的小妹妹。
一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亲人幸存,而且天意眷顾,两兄妹多年以后竟是还能重逢,那又为何等之惊喜?
何等之意外?可他万万始料不及,两兄妹契阔相逢却是在如此不堪的情景下,如此生死相界的状况下,那一年妹妹仅只十岁多一点,现今五六年已过,料得应是在那次匪患中被山匪趁机掳掠上山。
想一想五六年的时光,每一日每一夜,妹妹该当所遭遇到的须为怎样的悲苦以及惨痛,岂可简单以度日如年为计?
更何况他清楚记得,那一次山匪围村掠夺肆杀时,母亲可是与妹妹为相处在一起的。
阮玥看见丰子都如此失魂丧魄模样,长声叹息,心头更加是堵得慌,忍禁不住从背后环抱着他,哭道:“大哥,求求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妹妹她她真的是已经走啦,永远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泪水夺眶而出,一串串只为滴落在丰子都赤裸的背脊上。
丰子都怒道:“你骗我,你告诉我,你骗我的是不是?小妹妹其实没有死,她却为睡着了而已。你骗我的,我知道,你真的是骗我的。”突然间号啕大哭,但抱住妹妹的身子只是不敢有所稍动,生怕一动之下便来惊醒了妹妹的睡梦。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八)()
猛地里头顶上喀喇喇一声巨响,一个爆雷炸过,跟着雨珠万簇攒射相似只为铺天盖地倾泻落下。阮玥见到丰子都抱住小妹妹的瘦削身子雕像般一动亦为不动,他眼中流出的已不知到底是否便是泪水抑或雨水,心头益加伤痛悲苦不已,明白到世上最惨之事莫过于亲近之人眼前生死离别,更何况事出非由。阮玥禁不住低低啜泣,实在无法知道该当要如何去劝解,遂也任由泪珠和雨水交融落在丰子都背脊上,就雨里惟是默默地相陪着。
这一场暴雨来得实在猛烈,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它的肆虐以及嘶吼声。丰子都就这样坐着抱住小妹妹的身子,任凭雨水肆意撞击在自己头上身上。也不知道究竟过得多长时间,他轻轻拂拭开小妹妹脸庞上的雨渍,把她身上裹着的衣衫拢过紧了紧,抱着小妹妹缓缓站起身来。
阮玥急忙止住啜泣声,问道:“大哥,我们现今却要去哪里?”丰子都低头望一眼小妹妹那苍白的脸容,徐徐说道:“我答应过小妹妹的,要把猛虎寨所有的恶贼统统杀掉。我作为哥哥的怎能来欺骗她?自当要当着小妹妹的面,将那些恶贼把来一一杀死。”说着抱住小妹妹径自穿林而入。阮玥闻言长叹一声,心知大哥主意已决,事已至此,前面纵然深渊恶涧,自己也只能跟着,至不济见一步行一步,随机应变罢了。于是收拾妥当,后面紧紧跟随。
两人出得树林冒雨走有片时,眼见前面一条小道直通断崖边的猛虎寨,小道两旁山势十分险恶,稍有不慎,便当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丰子都回头望着阮玥许久,说道:“阮姑娘,这是我兄妹之间的事,你犯不着赶趁这趟浑水,趁着目前大风大雨,匪徒应该有所松懈,你还是悄悄潜下山去吧。阮姑娘,倘若我有命出去,自当山下来找你会合。”
阮玥听到丰子都如此见外的一说,忽尔心里头竟然是莫来由地感到一阵阵刺痛心酸,抬眼凝望住丰子都双眼,泪水又再滚眶盈盈流出。须臾,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只追随在大哥的身边。大哥既然没有命再能下得山去,我便来着把命亦丢在这里好了。”语气之间须却十分坚决,丝毫不容有所辩驳。
丰子都听言由不得暗暗一声叹息,但听到阮玥这般来说,毕竟心下也是感动。过得片刻,丰子都腾出一只手去紧紧握着阮玥的左手,说道:“既是如此,阮姑娘,就让我们三个人一齐来把这处猛虎寨夷为平地,杀他个片甲不留。”瞬间激愤难抑,大风大雨中突然仰天长啸一声。
阮玥听到丰子都终肯留下自己在他的身边同甘共苦,心里只为欢喜,说道:“正是,大哥,让我们杀将进去,一并为妹妹报仇雪恨。”丰子都点点头,怒声喝道:“不灭此猛虎寨,老子誓不为人。”遂抱住小妹妹拉着阮玥,径沿小道,迈开大步往那猛虎寨直奔。
正急走间,一块巨石后面倏地冲风顶雨抢出两条大汉,眼见丰子都等人根本没有认识,均为“咦”的一下,一人戟指喝道:“来者是谁?莫非吃了豹子胆不成?居然胆敢窥伺猛虎寨!速速报上名来。”丰子都悲愤惟为难抑,哈哈大笑数声,叫道:“鼠辈,却是你索命爷爷来了。”猛然欺近身去,左右脚轮番一抬。“砰砰”两声响过,那两条大汉尚未来得及弄清楚眼前到底为怎么的一回事,身子已经应声齐齐各自跌飞出去。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九)()
丰子都抬腿瞬间踢毙两名匪徒,趁那急风疾雨势,拉着阮玥抱住小妹妹沿途只走。这条山道是通往猛虎寨的后山小路,猛虎寨众匪凌晨得悉巡山喽啰回报,山脚下出现一男一女两名少年,个个手段狠辣,逢人便杀,经已接连击毙四人云云。但众匪自恃寨中人多势众,原也不太放在心里,更何况山寨上现在正有黄衣贵客位临,益加为有恃无恐。大头领是以仅只派出两支执旗小分队四周巡山为警,加强一下各出入路口戒备,便踅入后堂相陪那等黄衣贵客。
按守后山路口的六个匪徒眼见当前雨大风猛,雷电交加,料想那两个少男少女却能有多大本事?在听到坜崌山猛虎寨的名号后,最后终不免是吓得灰溜溜折身回去,纵然顾及他们面皮,至不济仅在山门前晃荡,断不致趁大风雨转到后山来甘冒干险。松懈之下既知山寨新近从邻近州县掳掠抢夺回一批姿色不错的妇人,个个心痒难搔,是以六人以抓阄决定去留,得胜者四人便趁机偷偷踅回山寨里寻欢作乐。
丰子都和阮玥只道登山路上必有无数恶战,孰料顶风冒雨,竟然是一路无阻来到猛虎寨高大的山墙下。两人相视一眼,均觉奇怪,料不到这等恶徒匪窝居然守备如此松懈至斯,而却还不被当朝官兵所来灭掉,当真奇哉怪也。丰子都抬头但见那山寨依势建在一处断崖边上,前面凭山踞险,正门墙洞里隐隐有人影晃动,于是和阮玥沿着墙脚悄身来到后面。果见不远转角有一扇狭窄门洞,两个黑衣汉子正搂着长枪缩头缩脑,踅身于门隙里避雨,一边避雨,一边嘴里兀自不停地咕哝,似是在埋怨着什么。
阮玥轻轻道:“天赐良机。大哥,我们便从那门洞里杀将进去。”丰子都低头瞧一眼臂弯里的小妹妹,眼里怒火炽盛,点头道:“便是这样。”阮玥掣出黑木短剑在手,风雨中悄然飘身欺近门洞。那两个黑衣汉子待得有所惊觉,孰料阮玥剑招迅捷,尚未来得及反应,经已被她手里短剑一剑一个顿即了帐。阮玥啐声骂道:“为虎作伥,就死亦难辞其咎。”从他们身上搜出钥匙打开了门洞的铁门,随脚踢飞掉那两具尸首。
两人入得门洞来,只见眼前偌大一块空地,数排房屋依山势筑就,右边一间屋里依稀有人声传出。丰子都眼见诸多房屋,甚少有人走动,料想那些匪徒都在里面趁机避雨,一时实在不知道该要从何处着手,便和阮玥循声寻去。将到门前,听到屋内一人吱吱歪歪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今日手气有点背,不赌了,老子喝花酒抱婆娘去。”旁侧三四人“哄”地笑道:“要喝花酒抱婆娘,后天可才轮到咱们。喂,别走啊,再来赌两把。”先前那人说道:“老子偷偷的摸去后山花洞,随便抱住一个,又有谁人知道?他妈的,老子所有银两都输光给你们这班龟孙子了,还来赌个屁。”房门“呀”地一声推开,一个汉子骂骂咧咧的走将出来。
阮玥一见,羞愤气恼只是难抑,喝道:“蛇鼠一窝,须却统统该杀。”提着黑木短剑晃身迎上。那个汉子但觉眼前人影飘动,鼻子尖一道冷气阴森森袭来,大惊失色,叫道:“什么人?”忙不迭地来摸腰间佩刀。阮玥冷哼一声,黑木短剑在他喉咙处轻轻划过,弓身疾抢入屋。
此刻雨更急,风更猛。丰子都只听屋内蓦地里一阵乱嘈嘈大响,桌倒凳翻,嘿哼惨叫,不多时阮玥便现身在门口,手上黑木短剑剑尖兀自血渍点点,知道那四五个匪徒远远不是阮姑娘的对手,数招间就被她诛杀殆尽。丰子都心头甚感畅快,指着坡上一间前面竖有一面绣着吊睛白额虎黑色大旗的大屋道:“那当是猛虎寨的议事堂,料应匪首自该聚集在那处。肆虐经行,为首极恶,断断不能有所轻饶。阮姑娘,我们先且杀向那里去。”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三十)()
阮玥一连轻易诛杀多个匪徒,才知猛虎寨亦不过而已,心胆渐宽,擦拭去额头上的雨珠,握着黑木短剑点头说道:“好。”尾随丰子都直向坡上那间大屋走去。两人正急行间,旁边房屋转角闪出数个劲衣汉子,执刀拦住去路,纷纷喝道:“是谁?前面就是猛虎厅后堂,没有大当家的允许,谁也都不准接近猛虎厅后堂。否则,大当家有令,违者当场格杀不论。”雨猛风急,那些人个个身上均为淋过湿透,显是早已守备在这处。
丰子都眼角瞥见旁边那房屋大门半掩,里面甚是宽敞,东西两向排有两排座椅,坐住八九个人,个个正襟禁言,脸色迥异,上首却空着一张太师椅。丰子都当下主意已定,说道:“很好。”毫不理会那数个劲衣汉子挺刀环伺身侧,抱住小妹妹上前踢开房门便闯了进去。房屋内众人方自坐得焦灼,骤然见到丰子都大喇喇踢门走进来,手上居然不可思议地抱着一具少女尸首,而他身后更跟随有一个姿容艳丽的女郎,人人吓得一跳,瞪大双眼,均为万分惊异不已。一时之间堂屋除却周围的雨声以及风声,只是静谧得可怕。
丰子都岂来有所理会他们?与阮玥两人穿过两排座椅,众目睽睽之下把小妹妹的身子轻轻安坐在上首那张太师椅上,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再扯过旁侧一幅布幔遮盖住其身体。丰子都望着小妹妹那苍白瘦瘠的面容,念及她在这里曾经所受到的诸般非人遭遇,不由得眼中精芒暴盛,咬牙切齿说道:“小妹妹,你且自安睡片刻,待得子都哥哥将猛虎寨上下所有狗贼,把来一一诛戮除尽,报却大仇,子都哥哥方再带你一同回家去。”
堂屋内那八九个人瞧见丰子都居然旁若无人地把一具少女尸首,将来安放在堂堂猛虎寨大当家的宝座上,由不得个个是惊疑不定,但转瞬怒火填膺,人人眼眦欲裂。东首一个五十左右岁的鼠须汉子从椅子上跳出来,指着丰子都暴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嘿嘿,须知猛虎寨岂能容你们胡闹?快快把那尸体搬开便罢,否则这里人人定当将你们斩成肉酱。”
他看到丰子都行径悖于常理,心里不禁暗自嘀咕,忖道这家伙不是神智失常,狂妄自大,就是必然有所倚仗,无所畏惧,顾虑之下于即言语上不敢过分扯张。想起近段时间来江湖上风声鹤唳,暗涌潜流,鼠须汉子急忙招呼门口一名劲衣汉子过来。两人耳语须臾,那劲衣汉子狐疑地望一眼丰子都等人,遂遽遽抽身出屋径去。
丰子都回转身来,眼光在堂屋里众人脸上缓缓掠过,最后望住那鼠须汉子,冷冷问道:“你又是谁?”那鼠须汉子被丰子都愤怒眼光所逼,竟然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两步。他身边一条袒胸露臂大汉喝道:“小兔崽子,居然胆敢和咱们二当家这般说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他妈的,老子这就送你见佛祖去。”提着一对砂钵大的拳头,跳起身便向丰子都狠狠扑来。丰子都嘿嘿冷笑数声,待得那汉子欺身至近,左手迎胸径前一抓,右手去兜底一托,内力运处,众人惊呼声中,经已将那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