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救!”阮玥闻言暗自摇头叹息不已,沉吟得片刻,说道:“大哥,你放心,我尽力来施救便是了。”吩咐丰子都放开那少女。
丰子都纵使万分不愿,然而知道阮玥是药王谷白云神尼的得意弟子,不仅行毒功夫世间罕闻,救死扶伤亦为臻至一流,于乎把小妹妹轻轻放回地上。
阮玥歪头皱着眉苦苦思索片时,抬头缓缓说道:“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建非常之功,需非常之人。棋行险着,或许可救妹妹一命。”取出三粒不同颜色的药丸给那少女喂下,再把来一把锋利的小银刀,轻轻刺破她的十根脚趾头,任由血珠一滴滴泌出。
阮玥又自怀内掏出那株迦陀罗花,身前徐徐仔细着摊开,从竹筒内拈起五支金针分别插在迦陀罗花根茎处。
待得片刻,拔将出来但见那五支金针已经变成碧透惨绿一色。阮玥侧过头望一眼丰子都,拈住五支金针分别在那少女的隐白、气海、太冲、曲泽和翳风等穴道轻轻捻刺进去。
丰子都心知那株迦陀罗花为世间至毒之物,常人只要稍微接触,便已抵受无住,更何况现在是沾其毒液刺**道遁经循走?
然而想到阮玥所说的欲行非常事,必行非常径,暗暗想道:“阮姑娘是大国手,她如此施行非常法,或许真的可来救妹妹一命亦为不定。”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二)()
这五针下去,那少女脸色倏忽由苍白转为灰黑,不时再由灰黑变成一片绯红,微张的口中竟是流出一团团黑色的血块来,血块越流越多,最后才见润红的血水。少女猛然大咳之下,呆滞的目光却是渐露神采。丰子都一见,不禁喜出望外,手舞足蹈说道:“好了,小妹妹终须是有救了。”
阮玥亦是欢悦,又取出一小包药粉,剔除些许,掌心运动内力,将剩余药粉化雾逼入小妹妹口中,说道:“大哥,得罪了。”捉过来丰子都的左手,用小银刀挑破其食指。丰子都食指鲜血涌出,一滴滴的只滴入小妹妹嘴里。阮玥既见如此,接着说道:“大哥屡逢际遇,体内的血可解百毒,修气固元。而迦陀罗花之毒极为暴烈,但则同时亦有起死回生之效,我原应不敢把它运用在妹妹身上,现今却恰好当作药引子。”
丰子都只想不到自己的血居然可以作药引子来使用,甚感诧异,眼瞧小妹妹咽下自己的鲜血,脸上当真益加渐见神气。宽慰之下急忙道:“我的血既然那般有奇效,阮姑娘不妨再把我剩余这九只手指一并刺破,以让小妹妹啜多些血好尽快康复。”说着就欲取小银刀来剜破自己的九指放血。
谁知阮玥瞥一眼丰子都,只是十分愠怒,啐道:“既作药引子,药引子岂能多用?你的血虽说可解百毒,毕竟内附真气太过霸横。妹妹身子此刻方当孱弱,神不聚气不归,古谚云欲速则不达,这个最后须反倒是要害了她。”言毕微叹一声,取出药膏来轻轻为丰子都那食指止血。
丰子都听言禁不住吓得大跳,慌忙抽手回来说道:“幸好有阮姑娘在,否则我当要误事。”阮玥悠悠道:“大哥也是心焦妹妹罢了。”这时听得那少女轻噫一声,弱弱问道:“你们是谁?我这可是在地狱里了么?”丰子都一听,由不得刹那间悲喜莫禁,只是阵阵心酸哀恸,强自忍住滚眶将出的眼泪,急忙伸手过去紧紧攥住那少女的双手,说道:“小妹妹,你不记得哥哥了吗?我是你的子都哥哥啊,我现在来带你回家去啦。”
那少女听到“回家”两个字,一双浊眼猛地一亮,喃喃说道:“回家?”丰子都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小妹妹,子都哥哥现在来带你回家去,我们一齐回家去。”那少女却是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泪水串串迸眶滚出,啜泣着道:“没有家了,已经没有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树林里一声梆子急响,二三十个劲装汉子执刀撮枪纷纷嚷嚷地窜将出来。只听得为首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原来这两个兔崽子却躲藏在这里。你奶奶的,倒害得咱们大伙儿一顿好找。”把手中大刀呼呼呼虚劈三四下,疾声喝道:“你们听着,老子现今来问你们两人,若敢有半句虚言,个个一刀两段。山脚下那几名弟兄可是你们杀的?”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三)()
岂知那少女一见到这干人等,吓得脸色只是大变,周身颤抖个不止,嘶声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双眼惟惊恐哀怜着望着丰子都和阮玥两人,慌慌说道:“求求你们两个好好心,你们杀死我吧。”身子径往丰子都怀里拼命地缩入。
丰子都心头哀恸,虎目含泪,紧紧搂住那少女柔声说道:“小妹妹别怕,子都哥哥在你身边,没有人再来伤害得了你。”那二三十个劲装汉子四下围近过来,看到丰子都等人只势单力薄,均各想道这一男两女焉有多大能耐,料得大伙儿一涌扑上,却不为切瓜斩菜一般?
都是仗势欺人,周遭不停地嘬声大叫大嚷。有人呵呵大笑道:“这小娘皮原来还没有死,正好,带回去了再让兄弟们受用受用。”他旁边那人双眼死鱼便来相似,盯住阮玥胸脯惟不放,啧啧垂涎不已,淫邪说道:“兄弟,那个小妞倒是新鲜白嫩得很。嘿嘿,老子要能尝得头啖汤,做鬼也当风流。”众人
“哄”地又俱齐声狂笑。阮玥听言,不禁柳眉刹那倒竖,脸容冷峭,按捺不住便欲飞身过去把那匪徒嘴巴来撕烂。
然则眼见少女如此,却不禁暗暗大为焦虑,心知此女子在丰子都心中的位置,她适才死里逃生,身子还是极度虚弱,断断受不得刺激。
阮玥强忍心头愤怒,轻轻说道:“大哥,我们须得尽早了断此间事,万一妹妹再来受到惊吓,恐怕要将有所不妥。”急急取出两支金针,在那少女阳陵泉、关元两处穴位捻针点封,转念想想,又喂其咽下一粒归魂纳魄至上安神药丸。
丰子都一想正是,看样子妹妹甚为惧怕周围的这些劲装汉子,自己眼前之急当要为她除却心魔。
遂在妹妹耳边轻声说道:“小妹妹别怕,子都哥哥这就为你去把这干恶贼统统杀了。”将妹妹交至阮玥抱住,执起地上那把单刀,转过身来望着那二三十个劲装汉子,双眼如欲喷火,嘿嘿冷笑数声,喝道:“鼠辈,你等可是猛虎寨的?”那为首之人横肉虬结,手中大刀又是左右虚劈两下,呼呼刀风疾响,哪里可有把丰子都放在眼内?
狂声笑道:“不错,老子正是猛虎寨前殿执旗头领,手上这把刀已经不知砍掉过多少只头颅。小子,乖乖束手就擒便罢,否则惹得老子性起,定将把你斩成粉末肉酱。”他手下那众匪徒纷纷晃刀摇枪,出言旁加威胁与恫吓,十分鼓噪不已。
丰子都哈哈大笑,冷冷说道:“如此却是好,一个都不可放过了。”猛然一声长啸,大踏步抢将过去,抡起刀来便向那个猛虎寨什么执旗头领身上径砍。
这一刀刀势劲猛疾急,去向飘忽无定,他愤恨暴怒之际,已经来不及有所理会自己所使的刀招究竟是程谷瑶的那一十九招
“冷月刀法”,还是南昌府大狱所看到领会的祁洪乱风刀法,抑或为滕延修的斗罗修阴刀法,总之夹七杂八,混而具有,乍看之下既招既式,却又非招非式,只是简单直接。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四)()
猛虎寨那为首头领只是膂力了得,使得一柄大刀。他想不到丰子都来势如此凶猛,眨眼间刀锋已经及身,禁不住大惊失色,“哎哟”一声,慌忙举刀欲挡。丰子都冷笑连连,欺近身去,单刀居中轻抬,刀刃“嗤”地突然自上往下急削。一阵血光掠过,但见那头领一颗头颅滴溜溜乱转,滚出去老远。
那二三十名匪徒均是料想不到堂堂的前殿执旗头领只一招不到,便被丰子都一刀砍掉脑袋,霎时间人人不由得惊呆当地,鼓噪声顿息。丰子都念及妹妹的悲惨遭遇,出手哪里还有丝毫容情?体内抱怀无相真气任督两脉循环急转,左拳挥出,把一个匪徒兜胸击毙,右腿横扫,踢翻三人,大喝一声,回身挥刀疾砍两刀,连人带枪又把两名匪徒拦腰劈为四截。
见到丰子都瞬间接连击杀七个人,余下匪徒不禁骇异,这才知道眼前这小子实在不是一个善茬,须为那地府勾魂索命的恶无常。然而这干猛虎寨强盗终究劫掠无方,杀人无数,个个舔着刀口数日子,自恃人多势众,不时便恶胆横边生,纷纷怒声疾吼,挺着枪舞着刀只向丰子都狠猛扑来。
丰子都眼见身周到处都是人头簇拥,枪来刺刀更砍,也不为惧,心头豪气顿生,哈哈大笑数声,叫道:“小妹妹,你且看真切了,瞧瞧子都哥哥是如何诛杀群丑的。”单刀身前一晃,左穿右插,前趋后闪,施展开练得至熟的峨嵋派“冷月刀法”,劈、砍、撩、挑、截、刺、剁、削、格、戳等,一十九招刀式一招接着一招,惟顾猛打狠击。他内力既就雄厚浑实,无坚不摧,劲力透于刀锋上,刀刃但到处,挡者披靡,受者摧破。纵然此刻天光日白,场上刹那间亦是清晖遍野,冷芒森森。
那干猛虎寨乌合之众此际方知什么是鱼肉砧板切瓜斩菜的滋味,眼前人影晃动,尚未来得及看清楚,丰子都每一刀掠出,便有一人惨呼倒下,不是断手截腿,就是脑袋瓜子轱辘滚地,无一幸免。如此一来,个个莫不为心胆俱丧,魂飞魄散,瞧见得地面上断手断腿渐多,一颗颗头颅滴溜溜乱转,惨叫痛哭声此起彼伏,余者哪里还敢有所恋战?知道丰子都武功厉害,这里人人都不是他的敌手,发声呐喊,抛枪弃刀,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两条腿,转身慌乱乱就四散逃窜。
丰子都眼瞧自己一套“冷月刀法”堪堪使毕,打伤击毙者经已不下于十多人,不禁心情甚为舒畅痛快,哈哈大笑,叫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子一刀一个,须却个个都逃不了。”
看到剩余七八名匪徒要逃,丰子都想道:“朗朗乾坤,岂容他们再度犯奸作恶?况且我亲口应承过小妹妹的,要把眼前这干猛虎寨的恶贼统统杀死除掉,焉能食言?”顿即怒声喝道:“往哪里逃?你们都给老子留下一条狗命来!”掷去手里砍杀得已经有所卷口的单刀,从地上重新执起一把在手,一个一个后面赶将上去,挥刀劈却。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五)()
丰子都杀却逃窜的匪徒,执刀回来,念起自己那妹妹曾经受到的遭遇,兀自郁愤难平,喝道:“尔等作恶多端,当知今日下场。”又把受创一时未死的余贼一一寻来格毙。
然而望着遍地的尸首,丰子都心头却倏忽甚感悲哀苦楚,丝毫没有诛戮仇人后的愉悦。他掷刀在地,猛地纵声长啸,眼中两行虎泪又是沿着面颊徐徐滴落。那啸声远远传将开去,天地间刹时一片訇訇回响,风云变色。丰子都深深切切地明白,事已至此,纵使自己能够手刃尽天下仇敌,泯灭诸般怨恨,都是再不能换回妹妹曾经身行体会的种种创伤,亦都是再不能换回那个曾经天真活泼脸绽灿烂笑容的小妹妹。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那边阮玥惶遽哭道:“大哥,你快来,妹妹似乎有话要对你来说。”丰子都立知不妙,不禁一颗心骤然怦怦剧跳,直窜腔顶,急忙擦拭去满脸的泪水,快步奔近。但见妹妹脸色苍白,双眼茫措失神,却睁得大大的,一对手前面只是无助地乱伸,似要把什么来抓住。
丰子都见状,泪水又是滚滚夺眶迸流而出,慌忙伸手过去紧紧握住妹妹的一对手掌,温言说道:“小妹妹,我是子都哥哥,我在这里。你看,子都哥哥将那些恶贼俱都把来杀得干干净净了,一个都没留。你放心好啦,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恶人能来伤害我们。”
那少女茫然的眼神转向丰子都,蓦地里大亮,片刻,喃喃说道:“没有恶人能再来伤害我们?”丰子都忍住心中悲痛,拭去脸上泪水,点头笑道:“是啊,小妹妹,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恶人能来伤害我们了。”指着树林前面遍地的猛虎寨匪徒尸首,轻轻又道:“你看,哥哥把那些恶人一个都不留,全给杀死了,以后没有人能再来伤害我们啦。”那少女双手猛地一紧,嗫嚅道:“恶人杀死了,恶人全都杀死了。”眼望着丰子都许久,忽然哀恸痛哭出声,叫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哥哥,你是我的子都哥哥。你终却是来救妹妹了,你终却是来救妹妹了。”全身上下霎时间剧烈颤抖不已,泪水终难抑制,串串滚眶流出。
丰子都一见,再难以抑制心情激荡,也是痛哭出声,伸手紧紧来抱住妹妹,只生怕她从此离开。哽咽着说道:“小妹妹,子都哥哥对不起你,不能有所来保护你,子都哥哥糊涂得很,十分糊涂得很,不知道你尚且在世,一直只以为唉,子都哥哥终却是来迟了。小妹妹,我们回家,子都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家去,我们两兄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泪水沿颊滴下,惟是不争气地尽数落在妹妹的脸上以及头发上。
阮玥旁侧看到,暗暗垂泪,亦为十分慨叹不已,眼见丰子都两兄妹这般痛哭失禁,心中却忽地闪到一丝丝忧虑,素知那少女现今状况,如此激动,恐怕对她身子甚为不妥。阮玥遂旁边伸手轻轻触碰丰子都手臂,拭去那少女眼里的泪水,掏出一粒药丸给喂下,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两人契阔相逢,该当开心才是,却如何能够这样哭哭啼啼?”
第十六章 明心见月(二十六)()
丰子都顿时醒悟过来,知道这个妹妹眼前身子为极度虚弱,断断经受不起那般大悲折腾。
他暗骂一声自己糊涂,急忙抹去眼泪,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强自抑制住内心苦痛,柔声说道:“小妹妹不要害怕,子都哥哥现今就处在你身边,不会再有所离开,也绝对不会让恶人兀来伤害我的小妹妹。”可终究眼泪是不争气,只得别过头去。
那少女咽下阮玥所喂就的药丸,身子内丝丝缕缕热气四肢百骸内散会,激荡的心情方始稍稍转为平复,可抬起泪眼,久久只是望着丰子都。
阮玥见状不由得暗自摇头喟叹,正所谓一念妄动,遂有千般烦恼,世事往往逃不了如此。
那少女缓缓止住哭声,脸上忽地惨然一笑,说道:“小女子知道,你们两位侠肝义胆,是个好人,可我这个将死之人,生无聊依,你们救来终却也为无用。”顿得一顿,哀叹数声,悠悠又道:“然而不管怎么说,小女子还是要谢谢你们两位。唉,这位大哥,我知道你不会是我的子都哥哥,我知道的,其实那一年恶贼围村,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我便该明白谁也都为逃不掉。”丰子都急忙道:“不是的,小妹妹,我真的是子都哥哥。你左腿根处自小便有一块树叶一般的胎记,我曾经记得,那一年你因为不听话,我还在你右臂弯狠狠咬过一口,好了以后总留有疤痕,不能褪去。而由于这件事,我被父亲一顿狠揍,害怕得只躲藏在村后玉米地里一天一夜不敢出来。”那少女一听,眼中泪水又为滚眶串串滴落,挣扎着欲要爬起身,却甚为艰难,哽咽道:“我臂弯这疤痕谁也不知道,我从不肯对人说起。原来你真的是子都哥哥,真的是我的子都哥哥。”她紧紧拉住丰子都的手,哭道:“你不是说要保护小妹妹一生一世的吗?怎么到现在才来救我?哥哥,我的子都哥哥,我终却是看见你了,终却是看见你了。哥哥,子都哥哥,我很开心,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