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叱咤一声,一柄黑木剑指东划西,南击北挡,迅速在身周布下一道绵绵剑网。但见重重鞭影下,一袭白衣惊鸿照影来,正如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只听得“啪啪啪”连珠贯玉声响,软鞭木剑连连相击无休。
葛天庚但觉阮玥身子连连晃退,自己气势益盛,不由得心中是暗暗欢喜,想道:“这小妮子的功力其实不过尔尔,白云尼一死,此门再不复堪虑。须得及早将她拿下,《草本素经》一日不到手,总归夜长梦多。”念及此,葛天庚狞笑一声,冷峻的眼色里倏然闪现一丝丝寒芒,挥鞭逼身上去,便即缓缓催动内劲,力道直达软鞭鞭梢,把断魂丧魄粉释放出来。
阮玥渐斗渐退,猛地身子晃得一晃,似乎突然间甚是力不从心。葛天庚大喜,忖道:“这小妮子是白云尼的关门弟子,经书上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尚要她来指明,眼下当可不必立刻毙却之。”软鞭于即收刺回拢,跨步踏前,将燃烧着的大罗麒麟烟干草丛晃熄了拢入怀里,撮声大叫,腾出左手便向阮玥颈后那“天牖穴”抓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葛天庚鼻里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胸息须臾则停歇,刹那间眼前黑影重重层叠,耳边却是轰雷一般隆隆直响。他大惊失色之下尽力凝聚胸中残留的一口气,急急跃身疾退,再不理会其他,丢掉软鞭便手忙脚乱地自怀里取出一只紫布小包,撕扯得数下打开层层包实的紫布,从中拿取一块小红木片就含在嘴里。
匆忙间,葛天庚竟至从怀内一连掉落七八只五颜六色的小瓷瓶在地上均自没有觉察到。既就含住小红木片,葛天庚久久长吁一口气,脸上惊惶的神色稍稍略为淡定,又再取出七八粒有红有黑有白有绿的药丸一古脑儿塞进嘴中咽下,静待片刻,把眼来定定望着阮玥手里的那柄黑黝黝短木剑,嘎声道:“你这把木剑须却有些名堂。却不知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剑?老夫不明,冀盼阮姑娘不吝赐教。”事以至此,他方知眼前这个白衣小姑娘当非简单,想起白衣尼的通天彻地本事,不禁心存畏意,言语间便不敢有致突兀。
第十二章 衣白飘兮(十七)()
然而阮玥却是凝身冷冷眼瞧着葛天庚慌乱乱地取丹吃药,嘴角边微微上翘,脸上神情淡漠,只为不置可否。山风突现,自坡下一阵阵卷吹上来,掀起她白衣裳上裙摆襟带飘曳飞舞,望之宛若天临仙子相似。丰子都在屋内门后看到,不禁心头忽地怦怦突跳,暗自想道:“衣白飘兮,这阮姑娘虽然冷漠,其实长得还是好看。”
阮玥过得好一会,方自对着葛天庚扬扬手里短木剑,缓缓说道:“这木剑的名堂说起来倒然真的是甚多,不过说将出来葛先生也为恐怕一时难以就能明白。现在你向本姑娘求饶讨解药尚可来得及,若再迟延得片刻,到那时候,本姑娘也当无能为力了。”
葛天庚闻言将信将疑,脸上神色只是阴晴不定。他自然知道白云神尼对药物上的研究可说得上为登峰造极,尤其纵横毒术,运用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上威名久已远播。现今白云神尼虽已圆寂,但她遗存下来的毒术大成《草本素经》就在那少女阮玥手里,如此算计,眼前这女娃子的本事焉能来得轻视?然而瞧见阮玥略现雏嫩的脸容和瘦弱的身子,葛天庚转念又忖道:“便算那本《草本素经》就在她的手里,可她年纪轻幼,一时之间又怎能尽全学会?怕不过是言辞托大,恫吓威胁而已?”虽说如斯,毕竟无法尽然,世间事犹可犹不可,心大心小下终究有些惴惴之不安之。
阮玥冷笑一声,说道:“我这柄木剑是蛇岛鸠铁木所制,剑身本来无毒无味,可是若与迦佗罗花之毒交会融合,其中的变化如何,葛先生是毒术大行家,想来应该知道。况且你手中所持干草束当为域外星罗草,星罗草燃起的烟雾尽管能够辟毒避邪,但假若和我身上携藏着的藏红花撞在一处,生化变一,当中又是有没有毒,毒性怎样,本姑娘见识浅陋,却不太懂得。葛先生,你号称‘圣手尊者’,江湖上赫赫一代毒王,然则到底懂不懂得?”
葛天庚一听,脸色登即惨白黯然,脑海中倏忽闪现以前曾在古药书上读过的一则记载,那记载有言:“星罗藏红忌会,犹同鸩毒,无解。”藏红花极是难得,长于天山南麓,数十年间方有一成,存续期又短,往往两三日便凋谢,世所罕见,能解百毒,延年续命。然则与同样为解毒灵药的星罗草偏生五行相克,所谓正正成负,反至剧毒,其毒甚是难以化解。
至于那什么的蛇岛鸠铁木与迦佗罗花之毒相处在一起,其中毒性又该当如何,却是生平闻所未闻,听所未听。葛天庚暗自潜运内息,果觉甚有碍滞,胸前紫宫穴处只阵阵作痛,仿若金针攒刺。他惶悚之际既怒更怕,便知自己这是经已中毒极深的迹象。
第十二章 衣白飘兮(十八)()
葛天庚想不到自己堂堂一名毒术大家,今日居然莫名其妙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蛊毒下,又是愤恼又是慑惧,更加恨不可抑,心头刹那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葛天庚急忙从怀内取出那束星罗草远远掷丢在地上,双眼狠狠地盯着阮玥,沉声说道:“此刻你亦然同受其害,岂能有得所幸免?白云尼当有解毒药方留下,你快快取将出来,老夫姑念你年幼,或可能轻饶你一命。”
阮玥笑道:“师父素来慎密,惟恐后辈懒惰不用功,历来就没有给我留下过什么解毒药方。不过《草本素经》上面可能抑或有记载着,你稍等片时,待我进去翻来查查看,是否可曾有写载?唉,就怕写有也是没用,一时三刻的我们又该到哪里去循方配齐解药?”葛天庚只是怒不可遏,猛地一声暴喝,左手五指连弹,七八点碧惨惨的寒星激荡而出,从四面八方攻向阮玥,跟随着俯身拾起软鞭,一招“穿云绕雾”,纵抡横打,兜头兜脸便打到。
至于手里这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短剑,阮玥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所造,那剑似木非金,淡然无味,却为坚硬异常,一般刀剑不能斫损丝毫。她瞧见师父白云神尼对其甚为珍爱,从来就不曾让它离开过身子三尺以外,好奇之下忍不住数次询问,而师父每每总是笑而不答。白云神尼溘然而逝,阮玥离殇牵挂师父,便执来留在身边当作防身武器使用。适才看到短木剑竟可将葛天庚的天煞烟消弭于无形,方知这剑实非寻常,当为类似于万毒之王此般的神物。所谓蛇岛鸠铁木云云,只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用以恫吓“圣手尊者”葛天庚而已。
阮玥从袅袅白烟上辨出葛天庚手中所持的是域外星罗草,知道那星罗草断然不可与藏红花勾连,否则生化变一,合成巨毒,世间根本无药能解。于是趁机就说出身上藏掖有藏红花。葛天庚紫宫穴闷闷阵痛,却为他先前慌乱中吸入些许阮玥施放的碧磷粉所致,原在一个时辰后当可无事。
现在见得葛天庚果然疑心过重上了当受骗,方寸间频乱,阮玥只是暗暗冷笑,想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番焉有不把你这个‘毒手无盐’吓得个半死的道理?”眼瞧着碧惨惨的七八点寒星从四面八方涌涌荡荡攻到,阮玥素闻葛天庚的手段,莫敢大意,辨得分明,当即挥动木剑将之一一击落。
便在这时,“圣手尊者”的软鞭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风卷云涌一般疾奔袭来,激荡起周围气流嗤嗤声锐响。阮玥先前经已领教过此鞭的厉害,娇声喝叱,急忙展开轻身功夫,手里短剑挥削挡格,刹那间接连击出八九剑。但见一条白影在漫天重重的鞭风下左穿右插,迅捷游走,守中自有攻,攻中带着守,只是飘逸艳丽无方。一阵“啪啪啪”的十数下珠玉贯盘声连响,葛天庚软鞭虽然劲急势猛,却始终触碰不到阮玥的一丝丝衣角。
再斗得十来招,葛天庚眼前黑影渐重,内息运转际间益加显现碍滞,又惊又怒,不禁焦躁起来,此刻已经顾不上夺掠《草本素经》一事,惟想着速战速决,拿下阮玥好要去逼取解药。葛天庚倏然数鞭疾抽,将阮玥逼退开两步,怪嗥一声,喝道:“既然如此,大伙儿一拍两散罢!”舌尖抵齿狠狠咬下,接连吐出三口黑血,以血魔解体大法凝聚“腐心蚀骨催化功”,左掌抬起猛地连环劈出数掌。瞬间只见屋前空地上阴风腥气呼呼涌现,那强劲掌力一波接着一波地向着阮玥柔弱的身子碾去。
第十二章 衣白飘兮(十九)()
丰子都躲在屋内瞧到场地上的剧斗,禁不住暗暗大为阮玥担忧,想道:“那‘毒手无盐’的内功这般强劲,殊争之下来不得投机取巧,阮姑娘须却不是他的敌手,再过三十招,定当落败。”眼见葛天庚等人如此凶悍霸横,虽知自己身上有着遇强俞强的抱怀无相神功,终究不知是否能够抵御得住那腥臭无比的毒掌,若果贸然冲出去相助,非但无益,亦恐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丰子都自从经过诸般生死存乎一线的历练后,知道人心险恶,有些事情断断不是单凭武功强弱便可决定,实在犯不着由此而陷身涉险,最后落得个四面楚歌的境地。孰为孰不为?丰子都一时之间颇为踌躇。
昆仑派那从云子尽管执剑站在边上,但一阵风吹过,兀觉阵阵腥臭味道扑鼻涌至,腹腔内登时有若翻江倒海般,万分难以忍受,张嘴便想呕吐。心头惊惶之际,从云子暗暗忖道:“这老儿能够恃技称霸武林,横行一方,与白云神尼以及贵州百草门当代并驾齐驱,果然非那泛泛所辈,毒掌忒为厉害。”急忙潜运内息强自忍耐住。
虽则从云子先前已经服用过葛天庚给予的解毒药丸,然而想到此人在江湖上素来声名狼藉,正所谓知人难知心,现今处身于诸毒之地,他还是生怕殃及池鱼,最终祸害到自身。从云子既就担心又惧怕,于是再向风头处急急挪移退开三四步,远离迦陀罗花的巨毒和那腥臭味道,细呼缓吸,远远挺剑旁立。
第十二章 衣白飘兮(二十)()
阮玥尽管轻功曼妙,可毕竟内力修为终因年龄缘故而尚浅,葛天庚掌锋倾力重重劈到,那“腐心蚀骨催化功”又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消功化力的邪派厉害武功,所受者内力在不知不觉间大损。阮玥堪堪接得两掌之后便觉体内气息为之窒滞,虽则不惧怕他对自己使毒用毒,但内力相拼来不得任何花巧,掌力漫漫笼罩际遇,避无可避,自己却偏偏因为大意而腾不出手去施展奇妙毒术来抵御,惟有脚尖连连点地,错身拧腰急急趋让着葛天庚的毒掌。
从云子在旁侧看到阮玥手忙脚乱,不时身法就大为窒滞,瞧出便宜,想道:“机不可失,眼下正当是我昆仑派显露神威的大好时候。”欢喜之下喝道:“妖女,看剑。”遂急步赶至,挺剑“唰”的一下朝着阮玥身上急刺过来。然而他终究颇是忌惮药王谷那赫赫名头,顾虑阮玥那种种匪夷所思的毒术,这一剑剑势略微下沉,只从旁侧击。
阮玥正不得不全力倾注于葛天庚的毒掌侵袭,突然猛觉背后剑风锐利,这一剑来得极快,瞬间剑尖已经及身,暗呼糟糕,立刻知道是那昆仑派的从云子从后面暗施偷袭。阮玥临危不乱,张嘴一口气向葛天庚喷出,叫道:“小心,红颜枯骨散来啦!”葛天庚一怔,嘎声问道:“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散?”终是不敢大意,急忙伏身避开那吹至面前的一口气。
阮玥趁着葛天庚刹那收掌回撤的时机,于即飞身倏地前扑,闪开背后那一剑的袭击,直向竹屋门前迦陀罗花丛带上面掠往。她心中恼恨,叱道:“卑鄙小人,枉自兀称那名门正派!”没有转身,听声辨位,抬手就是一枚铜钱射向从云子。从云子那一剑偷袭确实迅捷狠辣,饶是阮玥躲闪得十分灵妙,背上左后肩处还是被剑尖剖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所幸没有伤及筋骨。
从云子见自己这一式精妙剑招居然没能拦截下阮玥,恼羞成怒,急提胸腹一口气,便要纵身追去,却陡见一枚铜钱迎面射到。他明白与这些旁门左道的人物打交道,须得万分谨慎,否则极易坠入窠臼。眼前那铜钱不知是否沾有剧毒,从云子哪敢贸然伸手去接?手中长剑当即竖立挡出,“叮”的一下,将那枚铜钱击飞出去。
而在这时,葛天庚经已发觉自己上了那小妮子的当,那口气里根本就不含有什么所谓的红颜枯骨散,仅是她暂缓的疑兵之计。葛天庚大怒,眼看阮玥要趁机逃去,心知她这是要凭据迦陀罗花之毒来与周旋,目前自己对那迦陀罗花却无从着手,岂可让她再度靠近?急忙铆劲发掌遥遥击出。
那腐心蚀骨催化掌掌风恰巧自从云子身前涌涌奔过。从云子知道“圣手尊者”毒掌的厉害,哪敢旁侧待立?慌忙着地滚开,饶是如此,兀自觉得阵阵腥膻恶臭扑鼻而入,再也忍耐无住,张开喉咙“喔喔”地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只把昨晚入膳的酒肉饭菜统统一古脑儿交至回天地作轮回。
第十二章 衣白飘兮(二十一)()
葛天庚纵声大喝道:“我们都被阮玥那小妮子下毒啦,解药须却藏在她身上。要想活命,今日大家务必不能让她跑掉了。”说罢又是两掌腐心蚀骨催化掌向阮玥远远劈去。从云子闻言大惊,想道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身受阮玥毒术的所害,念起孙靖伯中毒后那惨状,要不是葛天庚在旁援手,此刻怕已早就魂游地府。他不禁惊怒交集,来不及多想,咬牙撮劲爬起身,挥剑展开昆仑剑法,一招狠过一招,一招快过一招,就径直朝着阮玥扑至。
葛天庚知道现今若然不能擒下阮玥逼取星罗藏红的解药,遑论夺经,便怕同来的三人个个都将难得善终,自己的一世英名亦要毁于一旦。念及此,葛天庚狠狠心再次运用血魔解体大法,妄顾此举极耗内力,伤肝损肺,也顾不上此举反而可能加速星罗藏红之毒漫延至全身,狂嗥大叫,只是掌中带鞭,鞭中夹掌,“呼”的一下破空声,随着掌势抖动软鞭,恶狠狠地从旁攻上。
阮玥甫将窜身赶到迦陀罗花丛带,却被身后葛天庚劈出的掌力击得禁不住一个趔趄,“哎哟”轻呼一声,脚步登即受阻放缓。葛天庚号称“圣手尊者”,一来是说他毒术高明,同行中出类拔萃,二来却是他毒掌掌法附以“腐心蚀骨催化功”,既化人内力,又狠猛毒辣,武林中人人遇之,俱都甚难匹敌。
葛天庚和从云子眼见阮玥受掌力所阻不能近身于那迦陀罗花丛带,均各大喜。那迦陀罗花之毒,只要稍稍步近,便已头昏眼花,力不能支,倘若让她回到那里以此为凭恃,人人都将是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
从云子长剑“嗤”的一声,反撩疾削,电闪一般刺向阮玥的右肋。其师出昆仑派,兼且本身天赋甚高,再得名师授剑,年纪轻轻经已领会昆仑派剑法的精髓,同门中处于佼佼领先。此刻从云子料得自己已经身中剧毒,务必当要从阮玥身上讨解药,郁怒暴躁之下便即势若拼命,剑招凌厉迅捷,层出不穷,尽管略失昆仑派剑法的灵秀,反而更加纵横捭阖,谲狂倾夺。
阮玥嘴里含有灵药,自是不惧葛天庚的毒掌侵蚀,但面对从云子的剑招与那软鞭上的倒刺,却为手忙脚乱,欲要掠身转回竹屋前面的迦佗罗花阵地,竟至无法脱得开身。而想要腾出手来施展奇妙毒术,葛天庚和从云子似乎甚明她的心意,只是招招紧逼,步步进犯,阮玥形格势禁下又哪里有暇?
斗有七八招,她心里暗自叫苦,才知江湖上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