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这时候,丰子都突然执刀仗义,奋不顾身地冲杀出来,以一身浑厚罕闻的内功,竟是莫名其妙地接连撞毙百草门高矮师兄弟那两人,非但救下了雄威镖局众人性命,还使程谷瑶幸免那人生之苦痛。
而后一路东去,两人共历生死,竹林里剧战大内侍卫七狼,应家口集惩戒众恶,其间更有荒屋贴身解穴,一夜依偎。程谷瑶毕竟少女心性,岂无从此涟漪?由不得渐渐对丰子都愫生情意。
只是丰子都屡遭凶险,生死往往存乎一线,已自心蕴惕惧,再莫敢轻易相信他人,素来仅把程谷瑶视作雄威镖局少总镖头为相看,没有也从来不敢稍容旁却之心,便算有都是暗自速速屏弃去。程谷瑶尽管情有他意,可瞧着丰子都断断不做多想那个样子,终究少女脸皮薄浅,惟有自己一路心生无从烦乱而已。
第九章 渡口风波(十四)()
那青衣汉子从侧望着丰子都与程谷瑶两人片刻,忽地“嘿嘿”冷笑一声,道:“难为你们两个尚且未知。你们雄威镖局程总镖头现今正在南昌州府的死牢里,听说克日便要押解上京,至于能否有命出来,都是未知数。嘿嘿,试问你们以后如何能够再上我天下镖局来讨教?”
丰子都和程谷瑶刚且踏出两步,闻听那青衣汉子所言,俱都猛吃一惊,齐地顿住,转身过来。程谷瑶眼圈只一红,泪水便欲夺眶而出,急声问道:“你适才可是说些什么?你是说我爷爷现今正在南昌州府的死牢里?”
那青衣汉子又是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听说这次大内侍卫出来不少高手,折损了好几条性命,方能请得动你们雄威镖局的程总镖头。嘿嘿,程老儿在武林中果然好大的面子,峨嵋派武功也果然甚为了得。不过呢,毕竟最后终得要被人家毁去一手一足,从此变成为一个怪物。只不知峨嵋派历来专传天残地缺绝艺,以后却到底有没有单练那一手一足的武学?”他后面这句话自当是讥诮峨嵋派掌门人聋哑道长天残地缺,天生既聋又哑。
程谷瑶大怒,俏容顿峭,纤眉往上剑扬,叱喝道:“你且才是天残地缺,后天生就一手一足!”再顾不得自己是否为那敌手,手中短刀迎面疾起,使招“月下漫漫”,飘忽着呼地一刀向那青衣汉子当胸便斫去。
那青衣汉子正是要借此激怒丰子都和程谷瑶。看到程谷瑶手里短刀堪堪劈到,当中下怀,便即长剑自下往上斜削,布匹撒开一般荡荡洒掠,登时重重罩住来刀。程谷瑶料不到这人剑术神妙至斯,一招甫出就落入窠中,惊骇之下由不得瞬间愕了愕神,竟然是忘记去挥刀变招。那青衣汉子已自疾声喝道:“躺下罢。”左手食指骤出,在程谷瑶肋下点上一指。
丰子都旁边见到,大惊之际哪里来得及有所思虑?眼看程谷瑶中指后“嘤”的一声只是软软倒地,生怕那青衣汉子长剑趁势往下削落,此刻她已经避无可避,势必难逃当头一剑的劫难。慌忙叫道:“勿要伤害程姑娘性命。”大踏步飞奔扑近,抢先挡住在程谷瑶身前,以防备那长剑劈下危及到她,随即右手攒拳猛地兜胸击出,后发先至,急急就向那青衣汉子胸口捶去。
他这状若拼命的一扑一击,纯取攻势,全无章法路数可循,仅凭血气方刚之勇,舍生忘死之念,丝毫没有顾及到自身门户经已洞开,如果对方此时要趁机递招补剑,反倒是自己逆处险象,岌岌可危。然而正因为他势若搏命,舍生就死,意从念生下,天人化一,体内浑浑气息倒是瞬即汹涌澎湃,奔腾无休,大周天来回急速运转,周身俨如罩有金刚不坏之琢,恰恰符合那武学至上臻理,世间万法,唯圆不破,以攻为守,以守为攻。
那青衣汉子气息登即为之一窒,但觉瞬间身前有一股闻所未闻的犀利力道朝胸袭至,所当者摧枯拉朽,山崩地裂。骇然忖道:“此小子究竟从何处得来这身震古烁今的真气?如此刚猛至斯!倘待过得数年,武林中恐怕再也没有谁人能够是他的对手。”急运内息遍布全身,手中长剑挥虹疾削。两股真气碰撞激荡之下,殷殷风雷声琢玉般作响,那青衣汉子已然挺剑在丰子都右臂上抹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第九章 渡口风波(十五)()
丰子都右臂受伤吃痛,击出的拳劲便缓得一缓,自己亦被那青衣汉子剑身发出的力道牵扯得只欲要往旁侧跌跤,可是生怕那人顺势手起剑落,斩到程谷瑶身上,急忙脚底苦苦用力方且勉强稳住。想到眼前这青衣汉子内劲之强,剑术之高,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丰子都吃惊骇异下此际哪里更敢稍有容退避让?疾声叫道:“程姑娘,你怎么样了?却没有甚大碍罢?”眼角余光但见程谷瑶软绵绵地躺身于脚下,久久不能应声回答,既惊又怕,此刻进攻不是,要抱起程谷瑶溜之大吉又不敢,惟有暗自叫苦不迭而已。
丰子都方当正自手足无措,忽而转念想起上次在溪涧边,那个衡山无极门的梅大侠梅凌策曾经迎对“有出无入铁算盘”侯登觉时,所使出来的那掌形似乎甚为厉害,照面不到就打得素是穷凶极恶的侯登觉忙不迭地逃之夭夭。念及此节,丰子都恍如沉沉夜色中见到一盏明灯,于是忍痛大叫一声,左手斜穿而出,挥掌呼的猛响,依模照样向那青衣汉子急急拍出一掌。
然而丰子都受创之际,这慌乱乱急就拍出的一掌掌形上虽是似模有样,却为凝滞沉重,劲道刚猛爆烈,可断断了无那衡山无极门至上掌法“混元龙象掌”中的“龙象形具,凝则散漫,虚怀若谷,轻忽空灵”之意蕴,非但无形无象,反倒重形有象。要是无极门始创这掌法之人泉下有知,得以亲眼瞧见,此等掌法被丰子都所使将出来,居然龙象具则具矣,混元终究实混虚元,所谓徒有其表,内中异絮为然,恐怕亦欲按捺不住,要气得呕血非止。
那青衣汉子虽然挺剑刺伤丰子都右臂,可毕竟心头甚是忌惮他那身沉实浑厚的内劲,忐忑自己那护体真气能否真正抵御得住。是以挥剑一经得手,青衣汉子便即移形换位,避开丰子都正面汹涌袭来的力道,趁着他前劲已毕,后着没续的间隙,又是沉声低喝,运气于剑刃,从侧掠近,只欲待再补上一剑去结束眼前此小子的性命。
先前硬对硬地两股力道交触,那青衣汉子但觉得胸口便突然遭到巨石撞击相似,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心头暗暗只对丰子都竟然身具如此强猛内劲益加惊骇诧异不已,实在想不起武林中究竟有哪门哪派的武功,其内力修练居然可达这般横悍无理的程度。
天下镖局凭仗财厚势大,数年来一直招揽兼并江湖上的其他镖局,或明争或暗制,威望日益强盛,端木正权柄势力隐隐直指少林武当。然而盘踞西南的雄威镖局始终是桀骜难从,雄威镖局总镖头程秉南自身武功既高,又是名列江湖七大派之一的峨嵋派掌门人聋哑道人的师弟,峨嵋派门下人才辈出,力势自古不容轻窥。端木正在欲要统制时固然有所顾虑,但其“先定中原,后兼四域”的兼并策略毕竟也是鞭长而莫及,惟有暂且缓放一边。可是西南版块在天下镖局运筹棋盘里终占重要的棋子,岂能摒弃?端木正待得统揽完中原五十四家镖局,自当要行衡顾四域另外那三十七家,特别是程秉南手里的雄威镖局,为重中之要。
那青衣汉子一想到丰子都将来有可能成为天下镖局统揽镖行时潜在的隐忧,登即杀气霎时更浓,暗暗只想道:“竟不知那程老儿从哪里收留有这个小子,偏生是内力如斯雄厚怪异?为大局计,今日万万切不能再容存下这小子的性命,务必当要一举根除却尽。”
他在长剑划伤丰子都右臂的瞬间,经已明白丰子都现在仅是陡具深厚内功而已,其他武功根基却甚为差劲,尚不足以有所威胁顾虑。然则假若给予这小子时日,这小子将来终可担当,到时候自己恐怕亦不能再是其敌手,雄威镖局也必定由此且因其壮大坐实,以后更加定然难以统揽。青衣汉子岂能容留危及天下镖局兼并江湖其他镖局大计的隐患存在?于是乎杀机顿起,要趁着丰子都武功尚未大成时而乘机根除去掉。
第九章 渡口风波(十六)()
那青衣汉子瞧见丰子都掌力涌涌轰然击近,远远脸皮便被刮得隐隐生痛,想道:“这小子的内力果真异特,臂膀受到此等剑伤重创,兀顾可以挥掌拍打。”心知其那股力道无坚不摧,莫敢硬撄其利,当即右跨半步,避了开去,只侧身转腕斜剑,剑走偏锋,绕过丰子都左掌,长剑猛地急转直下,已然倏忽刺中丰子都的右肋。
丰子都自从在江神庙与殷在野不辞而别后,体内便莫名其妙地发生极致变化,往往随手轻推之下,也是力道大得异常,更遑论别人打在自己身上反而要无来由地跌撞出去,非残即伤。可以后虽然一连串遭遇诸般恢恑憰怪的的事件,生死存乎一线,终究没有人在旁边指明教导,始终懵懂糊涂。偏偏程谷瑶年纪幼浅,所学有限,尽管把知道的倾力相授,对武学一道还是半知未解。
此刻遇到那青衣汉子这等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丰子都就算内力世上罕见,但不懂得运用恰宜,他又只是跟随程谷瑶学过刀法,拳脚功夫尚从来没有涉及,眼前剑光电闪雷轰,手忙脚乱之际登时处处受制,一个恍神,肋下便即中剑。这一剑刺入甚深,几乎两寸有余,丰子都闷哼一声,痛得眼泪直流,禁不住蹲下身去,望一眼程谷瑶,想道:“原来我和程姑娘今日是死在这个人的剑下。”不由得一阵黯然神伤。
却见那青衣汉子倏忽收剑藏锋,往后退开两步,厉声喝问道:“这是否便是衡山无极门的‘混元龙象掌’?原来你这小子出自无极门门下!哼哼,倒怪不得那‘天罡无极气功’如此之霸道强横!”他虽然挺剑刺中丰子都肋部,但右臂也是被其身上随出的护体真气震得隐约发麻作痛,惊异之下暗嘿一声,急忙默潜内息运转数周,化解去虞。
丰子都但觉右肋阵阵刺痛麻痹,几欲不能呼吸,想道那天下镖局的人果然好不蛮横,先前那个敖群峰和端木宛是这般,连眼前这个青衣人也为同样,数言不合,动辄便杀。闻言怒道:“你那管什么龙象天罡?要杀动手就是了。哼,你们天下镖局不就是想要来兼并我们的雄威镖局吗?现今不怕告诉你,我们便死也是不从,趁早息了这条心罢。”
那青衣汉子睨眼望着丰子都良久,慢慢举起手里长剑,但见那剑尖吧吧直往下滴着血水,缓缓指向丰子都的鼻尖。丰子都心想既然难免一死,反而毫无惧色,哈哈只是大笑。那青衣汉子忽地嘿嘿冷笑数声,说道:“小子,你当真是不怕死么?”暗暗诧异,忖道:“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如何却能练到天罡无极气功第八层及以上?真是天下奇闻,不可思议。”
武林中据传衡山无极门的“天罡无极气功”,上下共分为十一个层次,每练就多一层,功力便倍增,当练至第八层以上,气功甫经催动,方圆丈余内无隙不至,无坚不摧。可是这“天罡无极气功”极是难练,要上更高一个层次,越到后面,所付精力时间就越长,每每上一层比低一层耗损的也为倍增,须得尽弃前功,方可容纳后续,过程殊为凶险,是以无极门历代门下,甚少有人能够修炼到气功第六层以上。
总算那青衣汉子以为丰子都体内的那道霸道内劲,就是衡山无极门的“天罡无极气功”,心里先存丝丝顾虑,实在是甚忌惮他气功中所谓的“无隙不至,无坚不摧”的骇人传闻,不敢剑招使老使尽,甫将刺实,便即抽剑游身避走,潜运真气遍布全身上下,提防那天罡无极气从旁寻隙袭至,反而不知不觉中倒着蛊害。否则以青衣汉子剑术之精,内力之深,贯注于刃上的剑气,丰子都纵然修成金刚不坏身体,亦为难以避免要遭到重创。
第九章 渡口风波(十七)()
丰子都只觉体内一股气息甫要到达右肋处,便是退将回腹内,根本连贯不起来,才知这一剑其实伤得颇重。刹那间自小遭受过的各种不平和折辱心头连帧闪过,由不得郁怒勃发,哈哈大笑,叫道:“谁人不怕死?不过你试试看把那柄烂剑挺直刺将入来,倒瞧瞧上老子的眉头皱是不皱?”说着时突然猛地一阵咳嗽,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眨地紧紧盯着鼻尖前闪烁一点寒芒的长剑剑尖。
那青衣汉子嘿的赞道:“小子果然是个人物,倒不亏那程老儿重本下这番心血。嘿嘿,所谓虎毒不吃子,程老儿居然舍得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推出来放饵垂钩,厉害,厉害。”微微摇摇头,轻叹一声,接着道:“小子,你若果不是那雄威镖局里的人,我今天反可要饶过你一条性命。可惜啊,可惜,如今你只好埋怨自己生不逢时,进错了门。”又是摇着头,手中长剑随即稍稍压下,便欲挺前刺入丰子都的喉咙里去。
程谷瑶虽然一招间就被那青衣汉子封住肋下穴道,身子不能动弹,眼睛嘴巴却可见可说。她甚为恼恨天下镖局这许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所为,自从听到爷爷已经被大内侍卫捉进官府死牢里,心中便一直是担忧他的安危。程谷瑶素来知道爷爷武功高强,人又机警,岂能轻易受到那些鹰爪子挫创?当是眼前这青衣汉子他们的天下镖局欲要来抢夺兼并雄威镖局,暗里从中作梗,说不定更且动手助力,那些鹰爪子方能阴谋得逞,否则他如何便能知晓爷爷现今投身于南昌州府的大牢里?
听到丰子都咳嗽得厉害,程谷瑶明白他肋下剑伤当为严重,不禁忧心忡忡,暗道:“大哥毕竟一根筋的脾性又是发作了。”眼见那青衣汉子挺剑欲刺,急忙叫道:“大哥,他们天下镖局要侵吞雄威镖局,此事路人皆知。如此说来,爷爷之所以落入那些大内侍卫的手里,恐怕就是这个人暗中捣鬼所致。为了爷爷,我们切切不能轻易的饶过他。”
那青衣汉子冷哼一声,转眼瞧向程谷瑶,抬剑缓缓移过去指住她苍白了无人色的脸容,只淡淡道:“小姑娘倒是一张嘴逞能胡诌得很。你便来说说看,倘若你这张脸皮被胡乱斩上十几剑,到时眼斜鼻歪的,那可要是个什么样的吓人尊容?”
程谷瑶听言大吃一惊,脸色猛变,顿即住口不敢多说。就在这时,丰子都突然一个侧滚出去,已经拾起程谷瑶脚边的短刀,也不待爬起身,懒驴打滚贴近那青衣汉子脚下,举刀便乱斫,只往他一双大腿腿上去胡砍。此刻丰子都哪里知道自己所使的究竟是“冷月刀法”还是从应家口集偷瞧来的那地堂刀法?但见刀光闪闪,刀声霍霍,招招间趋紧逼迫,一刀接着一刀。
那青衣汉子骤然见到丰子都毫无顾命地贴身挥刀就劈砍,自己虽能反手一剑便可将他刺杀,但是惟恐这小子那般野蛮打法,内力强劲之下刀锋异常锐利,万一给他临死又未死断,把刀来在腿脚处顺带上一下,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冤哉哉枉?急忙退开两步,喝道:“你所学甚杂,非门非派,偏生半桶水都不到。莫不成你就是那个江湖上人人欲寻而不可得的丰子都?”
丰子都叫道:“你且管我姓丰姓刘!若依程姑娘所言,你这人甚是不正道,今日我要为程总镖头讨回一个公道。”爬起身来,强忍住右肋和右臂两剑伤处阵阵的抽痛,施展开一十九招“冷月刀法”,排山倒海般向那青衣汉子猛砍。既然手里有刀,丰子都心头大定,尽管仅为跟随程谷瑶粗略学过一套刀法,所使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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