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都依程谷瑶眼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逃命,衣衫仅是胡乱穿在身上,袒腹露腿,大不雅观,也是瞬间脸色褚红,慌忙整理衣服一通,嗫嚅着道:“我以为周围没有什么人,所以才下到那泉池里去,却不是……不是……”仿佛做错事的学生恰被先生捉过正着,搓着手不敢正视程谷瑶,惟有尴尬地讪笑。程谷瑶格格娇笑,忽尔又是轻叹一声,两人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第六章 初露锋芒(八)()
过得好一会,空中忽然下起丝丝秋雨来,伴随着竹叶唦唦地响。丰子都见雨势越来越大,周围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十分焦急,极目远眺,突然瞥见里许外竹垇边有块巨石,下面裂缝可容两人藏身,于是急忙拉着程谷瑶过去踅身入内避雨。饶为如此,雨丝绵密,两人头上身上俱已水珠潸潸。
丰子都拭去头上雨水,说道:“我们出来这么久,总镖头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是现在我们又怎能回得去?”望着洞外的大雨只是愁苦着脸。
程谷瑶也是边拂拭身上水珠边说道:“是啊,爷爷怕是已经等得心焦,然而雨水却下得这般大,怎奈回去?”忽然抬头间看见丰子都眼定定地望着自己,脸上神情怪异之极,吓得大跳,慌忙回头看去,后面却什么都没有,心里更为骇异,尖声问道:“怎么啦?你可是瞧见有什么东西来着?”便欲伸手去拔藏在腰间的随身短刀。
谁知丰子都脸色扭捏,期期艾艾说道:“程姑娘,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为什么你偏偏要往脸上涂抹黑灰来扮丑自己呢?”
程谷瑶一听之下顿时放下心来,这才知道原来先前避雨时雨水已经将自己脸上涂抹的一层黑灰冲涮成丝丝缕缕,露出真面目,责怪道:“瞧你这般模样,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厉害敌人要来偷袭呢?吓死本姑娘了。”见丰子都兀自怔怔的望着自己,又是暗自欢喜又是羞涩难当,更有些恼怒,想道:“莫非这小子可是一个轻薄寡情之人?哼,若然敢有丝毫不轨动作,本姑娘一刀将你杀了。”索性就着洞外雨水洗濯去黑灰,显出一张凝若玉脂吹可立破的俏容,淡淡说道:“爷爷说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小姑娘家的出门在外,该当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跟随爷爷天南地北地跑镖,都是这般装束。大哥,我可不是故意来欺骗于你。”
丰子都“啊”的一声醒悟过来,急忙别过头去,想到自己刚才目瞪口呆的模样甚是无礼至极,脸色顿即涨得通红,说道:“程姑娘,我……刚才……真不是……”一时之间想不起该要怎么样去辩解方才恰当。
程谷瑶微微轻叹一声,幽幽道:“我知道大哥原本的心意,心里从来就没有任何责怪于你的意思。”丰子都只是“呵呵”傻笑着,更加觉得忸怩难堪。
洞外雨势益发急促,竹叶哗啦直响,看样子一时三刻难可离开。程谷瑶贴着石壁坐落,悠悠出神,许久才缓缓说道:“大哥,你虽然有着一身傲世神功,但是没有吐气纳息的法门,根本不会运用,如此闯荡江湖尤为凶险。爷爷和我总不能时时待在你身边,偏又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好抱打不平,万一遇到那些真正武功高强的对手,极易掉进他的窠臼。唉,这可怎生才好?”
丰子都心头猛地一热,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人在担忧自己以后的人身安危,这是流落江湖以来第一次听到。过得片刻,丰子都轻轻捉住程谷瑶双手,说道:“这个程姑娘大可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们雄威镖局的。你们待我很好,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凶险了,除非你们嫌弃我累赘,帮不上什么忙,要把我赶走。”
程谷瑶闻言双眼霎时间一亮,斜睨丰子都一眼,满心欢悦,轻轻从他掌中缩回双手,低头道:“就怕我们这间小小的雄威镖局,将来留不住名满天下的刘二大侠。”
丰子都愕然,不明白她的话中意思,问道:“程姑娘,你说什么?”程谷瑶脸色微红,转开话题说道:“爷爷武功极好,他师从峨嵋派,在‘九转心法’上甚有独到之处,要是爷爷肯答应把‘九转心法’传授给你就好了。”心里开始盘算着该如何说动爷爷,要他答应将那套峨嵋派不传之秘“九转心法”传授予丰子都。
第六章 初露锋芒(九)()
丰子都一听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峨嵋派的弟子,俗话说,门外不教,总镖头焉能肯将峨嵋派那‘九转心法’传授给我?”
程谷瑶想想觉得也是,峨嵋派门规历来极严,非门内弟子不能去学习峨嵋派的武功,否则轻者废黜其所学,重者格毙以儆效尤。略为凝思,忽地笑道:“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将你收入墙内,这样一来我便可先把爷爷教给我的那套‘冷月刀法’教会于你,然后我们再慢慢想法子去说服爷爷将‘九转心法’传授给你。况且,你学全‘冷月刀法’以后,即便没有九转心法,别人就算想要来杀你,怕是也得费些周章。”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居然可以开山收授弟子,成为别人的师父,程谷瑶不禁颇是有些沾沾自喜。
孰料丰子都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去学你们峨嵋派的武功。”程谷瑶大为奇怪,瞪视丰子都一眼,问道:“你可知武林中有多少人想要来学我的这套‘冷月刀法’?”丰子都道:“不知道,不过他们要学便自个跟你学去,我就是不想来学。”程谷瑶一听之下恼羞成怒,叫道:“莫非你竟敢看轻我们峨嵋派的武功?信不信我一刀砍翻你?”
丰子都心中一惊,退开两步,终是眼神坚定,摇着头说道:“学了你们峨嵋派的武功,将来难免就要打打杀杀,你杀我,我杀你,到最后都是没有什么意思。我不学。”程谷瑶空自气得七孔冒烟,直是拿这个乡下小子没有办法。
突然,洞外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各位兄弟快来看,这他妈的破洞里居然有两个狗男女在行那苟且之事。”
丰子都和程谷瑶均是吃惊不小,急忙循声转头望向洞外。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名精壮汉子,头戴雨笠,身披蓑衣,淫猥的眼光透过重重雨幕只在程谷瑶身子上下来回扫视。远处兀自尚有五六名同样装束的人快步赶过来。
程谷瑶恼恨此人说话无理至极,从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伸指弹出,径往那精壮汉子嘴角射去。但因为她手臂适才被丰子都内劲震伤,力道稍弱,准头甚差,小石子只是打向那人的臂弯。
那精壮汉子“咦”的一声,想不到这里两个衣衫不整的乡下少男少女竟是识得武功,抬手将小石子没收去,抢进洞里来,双臂疾伸,把丰子都和程谷瑶捉住掷出洞外,抛在泥泞的竹根边。他出手奇快,程谷瑶受伤之下避闪不及,丰子都却是不知所为,眼看他摊开五指抓到根本没有懂得怎生去抵御,顿即双双受制于人。
便在这时,那五六名同样装束的汉子赶到,都在旁边嘻嘻哈哈看着。一人笑道:“七弟最是好事,人家小两口趁雨躲在山洞里要亲热,他瞧眼不过,偏把人家赶了出来。”另一人啧啧说道:“这小妞倒是长得不赖,又白又嫩的,难怪七弟眼里瞧着心中焦躁。”先前那精壮汉子呵呵直笑,道:“小妞长得还行,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妈的。”猛地“咕嘟”一声往肚内吞了一大口口水,神情间甚为愤愤不平。
一个年纪稍长,脸上有条深痕刀疤的高瘦汉子越众而出,瞥一眼地上的丰子都和程谷瑶,淡淡道:“我们离京已经半年有多,每日里都是东奔西走,没有时间找乐子,七弟又是爱好此调之人,这可还不把他憋得够呛?现今眼看一朵鲜白白的嫩花插牛粪,自然瞧不得别人苟且。”余下众人大笑,都道老大见多识广,说得有理,七弟该是如此。
第六章 初露锋芒(十)()
丰子都哼哼唧唧着爬起身,听到周遭这干人言语粗鄙,不由得怒火填膺,大声叫道:“你们是些什么人?嘴皮子放干净些,须知这位姑娘便是云南雄威镖局的少总镖头!”心中满拟抬出雄威镖局那块招牌,这些人身为江湖人士,多多少少应该顾及情面,有所忌惮。
孰料众人一听之下俱是个个裂嘴大乐,那个被叫作老大的高瘦汉子拍手说道:“好运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这女子便是程秉南那老儿的孙女。好极,好极了。”另一人笑道:“当真不错,大哥,我们七人此趟出来虽然不能擒获姓殷的那人,可想不到竟在这乡下地方得到意外惊喜。这一下程秉南那老儿的孙女落在我们手上,他最后还不得乖乖地要将‘九转心法’贡献出来?哈哈,只要把‘九转心法’递上去,我们七人总算也可以向察哈总管有所交待了。”另外又一人道:“是啊,我们察哈总管给脸赏识那峨嵋派的什么七转八转心法,要他们上缴,那些蛮子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痛快。现今此女子落入我们手里,峨嵋派那几个老家伙终不得不乖乖双手捧着交了出来。嘿嘿,大哥,你说他们是不是真个作死犯贱?”余下众人又是齐地大笑。
那个唤作七弟的精壮汉子却是暗暗惊奇,忖道自己先前动手把丰子都和程谷瑶两人掷出洞外时,明明已经顺势使用三成阴劲封住了他们的穴道,哪知这乡下少年竟是仿若无事般,沾地便起,浑然没有什么穴道受制的样子,岂不是奇哉怪也?
丰子都听到眼前这干人口中说出“察哈总管”四个字,又见他们七个一起,装束相似,忽地心中一动,想起那夜江边殷在野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脱口而出叫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了,原来你们就是大内侍卫里所谓三隼五虎七狼中的七狼!”转眼瞧见程谷瑶依然久久伏身泥泞处,并没有爬起身来,暗自惊忧,随即便知道那小姑娘先前被掷出洞外时经已着了这干人的暗算,急忙弯腰扶着程谷瑶坐起身,为她拭去脸上的泥浆污水。
那七个精壮汉子闻言人人脸上均各变色,都是“咦”的一声,孤疑地齐齐望向丰子都。
原来这七人正是大内侍卫里排行三隼五虎七狼称号中的七狼,半年前奉大内侍卫总管察哈台命令离京外出追捕殷在野归案。他们收到风声得知殷在野曾在皖南一个叫做鲤鱼嘴的江岸市集出现,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往,谁知查获无所,后来又听说断云峰一役殷在野已经失足坠落悬崖,更是在断云峰周围崖上崖下深谷幽洞搜索多时。怎奈穷数月之力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起获,莫说殷在野尸身,就连关于殷在野此后的丝毫消息,江湖上也是再无任何传闻,仿佛那人于世上突然隐匿无踪一般。
七狼相议许久,都知察哈台御下极严,完不成任务回去必定受到惩办,惶惶然之下想起总管大人曾觊觎峨嵋派至宝“九转心法”甚久,于是商量着若是能够夺取“九转心法”过来呈交上去,或可以功折罪。但峨嵋派在武林中声望甚响,他们区区七个人断断不敢上峨嵋山贸然行事。一番查探得知云南雄威镖局总镖头程秉南是峨嵋派掌门人聋哑道人的师弟,均道此人同门学艺,定练有“九转心法”,云南雄威镖局距离峨嵋山又远,就算聋哑道人得到讯息要驰援,也已经鞭长莫及,便决定南下云南,欲拿雄威镖局问事。哪知这日甫入湖北崇阳境内,就意外捉获程秉南的孙女程谷瑶,想到这次行动竟然事半功倍,程秉南那老儿当要乖乖就范,拿“九转心法”秘诀来换取孙女的性命,七狼莫不是个个眉飞色舞。
现在七狼听到眼前这乡下小子居然识破他们的身份,均是暗自吃惊,但同时亦有些洋洋自得,想不到七狼威名竟是如此响亮,江湖上童叟皆闻。
第六章 初露锋芒(十一)()
为首高瘦汉子想道:“难道峨嵋派掌门人聋哑道人经已得知我等的意图,一早就已经布置好防范,单等我们钻进来?他妈的,这些南蛮子狡猾得很,可万万大意不得。”扭头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看到没有丝毫异常,顿即放下心来,盯着丰子都狠狠问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等就是七狼?快说,程秉南那老儿现今又是躲在哪里?”
丰子都见这干人果然便是大内侍卫中的七狼,曾听殷在野说过他们个个凶残暴虐,有些害怕,况且官府的人横蛮得很,从来都是不讲道理,忙抢先站在程谷瑶身前,说道:“我是雄威镖局的帮杂刘二,至于总镖头,他老人家想来应该就在这附近。”盼望七狼忌惮程秉南的武功,得知其在附近,有所顾虑,这次或能侥幸脱身离开。
谁知为首高瘦汉子狞笑着道:“很好,真是天助我等,倒省去老子一番车舟劳顿。”忖道此刻留下这个乡下小子终是碍手碍脚,不如趁机除掉,只要程秉南的孙女落在自己手上,不怕其不露头,于是暗地使个眼色。他身边那个侍卫会意,嘿嘿冷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突然剑光闪动,剑尖径向丰子都兜胸直刺过去。
丰子都知道这些大内侍卫居心叵测,意欲挟持程谷瑶来威胁程总镖头交出峨嵋派的“九转心法”,他们心狠手辣,手段必尽其致,程总镖头最后恐怕不得不束手待缚,忖道:“万万不能让程姑娘落入这些人手里。”是以一直心存戒备。瞧见眼前长剑突然刺到,急忙把程谷瑶负在后背,右手摸出她腰间短刀,想起先前泉池边程谷瑶追杀自己时砍出的那三刀似乎甚为厉害,当下无暇思索,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是“呼呼呼”依样三刀。
他任督两脉贯通,虽说不懂吐气纳息的窍门,但体内天人化一,真气源源流转不息,那第七狼不明白所以然,这头施展阴劲甫封穴道,那头受封穴道转瞬便已被冲开,丝毫无损无缺。况且此刻丰子都情急拼命,源源不断的内劲更倾注于刀锋之上,招式尽管不及程谷瑶灵活变化,然而质朴中却是劲气纵横,无坚不摧,无实不破。
那个侍卫只道丰子都一个小小的镖局帮杂,武功再高也应强不到哪里去,经已心存轻敌之意,现在瞧到那三刀来路笨拙,非招非式,不禁更是哑然失笑,益加瞧不起,大声吆喝,手劲直透剑身,贯胸攒刺。
哪知“当”的一声,丰子都第一刀下来,那侍卫手中长剑竟被斫为两截,第二刀更因躲闪不及,被刀锋从左肩膀劈入,右肋下削出,当即哼也不哼一下,倒栽在地。犹可见他腹腔里面滚出来的五脏六腑汩汩跳动,血水更从那身体断截处狂涌乱喷,地面上瞬间腥红一片。
丰子都也是料想不到自己两刀间居然一刀斫剑,一刀取命,惊骇于眼前所见,到第三刀时就慌了手脚,不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去收刀。尚自犹豫,一脚踏出便踩在那侍卫的尸身上,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出三四步,反而差点被自己那手里劈下来的刀刃砍中自己的左腿,不禁哎哟一声,急忙去紧紧攥住刀柄。
余下六狼一见之下骇然猛叫,如同撞见鬼魅般,均为意想不到眼前这个木讷的乡下小子内功竟然厉害至斯,自己那兄弟虽说轻敌在先,然而万万方不至两刀便毙命,竟是毫无还手余力。但人人生性凶悍,众狼回神过来纷纷取出随身兵器,怒吼着齐向丰子都扑上。
丰子都大惊,眼见身周各种各样武器刺来砍去,生怕一个不留意就误伤背后负着的程谷瑶,无计可施,只得没去理会什么样的兵器近身,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依那三刀一一砍出,一边抬头欲要觅路逃跑。
第六章 初露锋芒(十二)()
挡在丰子都前面的一名大内侍卫使用弯月双钩,看见他这一刀来得凌厉,哪敢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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