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有入无出铁算盘”侯登觉的毒手,身葬茫茫江河。
侯登觉踢丢众尸体罢,又是睨视丰子都片刻,嘿嘿冷笑一阵,说道:“江湖险恶,区区誓言岂能当真?”倏地晃身来到丰子都身前,圆睁双眼,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道:“你这小子看到老子的手段了吧,那是一言不合便即痛下杀手,岂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还是寻常人家?哼哼,如果你不把那藏宝地点乖乖地给我说了出来,老子到时连你一并也给杀了,就好像这些渔民一样,死了连葬身之地都没有。”说罢扬手做个“咔嚓”一下拧断脖子的动作。
丰子都又惊又怒,只觉此人真是无可理喻,直为草菅人命,比那武当派不妄道人百草门众魔头尤甚过之,心头犟劲骤起,把身一挺,踏前一步,眼白上翻朝天,鼻腔里哼哼冷笑数声,说道:“以阁下的为人,我便把那鸟什子藏宝所在说了出来,最终也是一般难逃灭口劫难。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道理我从小就明白得很,怎能受你蛊惑?所以就算是真有什么宝藏,你也休想从我嘴里知道它的埋藏所在。”
侯登觉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是明白人生至理,不受那威逼利诱,一时倒也无计可施,恼怒之下当即走近来伸手拎起丰子都,兜头兜脸狠狠抽打了他几个耳刮子,厉声喝道:“虽是这般说,就怕到那时可由不得你了。”
丰子都脸上吃痛,眼前金星纷纷乱冒,心下益是恨怒,索性豁出命去,拼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哈哈大笑。
侯登觉挥掌抽打丰子都耳刮子之际,但觉有股古怪力道从手上传来,隐隐震得生痛,不禁颇感惊诧,“咦”的一声,却也不放心里头去。看到丰子都一副任打任踢只是无所谓的模样,更加郁怒至极,瞪眼盯着他,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呼呼猛喘粗气,恨得咬牙切齿不已,全身上下骨骼直格格爆响。瞧侯登觉这般凶恶架势,如果不是眼前有所求于丰子都,此际便要按捺不住性子将其活生生撕裂开四五块。
丰子都瞧到侯登觉那张逼在咫尺变形扭曲的脸,内心暗自吃惊,但形格势禁,目前岂能向这个恶魔低头认输?被他拎住身子举在半空,脚不能到地,毫无受力处,当下也不多作挣扎,惟是连声冷笑,叫道:“你要想从我嘴里知道宝藏的埋藏所在,哈哈,那是永世休想,我便是烂在肚子里都不会告知你。”
侯登觉一听越发恼怒,喉头发出咕哝声响,猛地哗哗大叫,抡手将丰子都重重掼掷在船板上,一股戾气无处发作,转身去一脚将船尾尚在生火的炉子踹翻,犹是不解恨,又把船舷一角踢得支离破碎。丰子都被他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觉周身似要块块碎裂开来,然而却是紧紧咬住嘴唇,强忍住剧痛,毫不示弱地瞪着侯登觉。
那炉子里炉火正旺,炉火凭借风势,轰然作响,瞬间将船只熊熊烧着。侯登觉一愕,随即“呵呵”大笑,说道:“正好,倒省去老子一番麻烦。”急忙拎起丰子都,展开轻身功夫,跃上旁边荒滩,伫足观看。船只呼呼燃烧,风借火势,卷起半天高焰火,热浪逼人。
第四章 脱困离难(四)()
丰子都被那姓甄的矮个子重手封住穴道,只要轻微稍动便是头昏脑胀,烦闷欲吐,哪里敢去乱动?斜靠着船舱,深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对那灰衣人说道:“多谢先生救命大恩。我现今可是全身麻软得不能动弹半分,起不来亲自致谢,真是多有得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上下如何称呼?”
那灰衣人一征,双眼眼光炯炯,盯着丰子都片刻,似乎甚为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然则见到丰子都确是一副周身泛力的样子,所言非假,随即暗喜,想道:“原来你已被荆尚毒那老儿封住穴道,倒省去我不少麻烦。当下却也不忙先解开。”取下脸上蒙面黑巾丢出船舱外,在船舱里走来走去,欢喜得连连搓着手说道:“唔,来之不易,当真来之不易。”望着丰子都只是一直笑。似乎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价值菲薄的金银珠宝。
丰子都见这人一张油腻白净的圆脸,唇上两撇八字须,长得慈眉善目,年纪约摸四十二三岁,想道:“此人便似那市井商人,孰料武功却是忒好。哈哈,百草门那些人现在恐怕还在岸边那里暴跳如雷,干瞪眼骂娘。”终于得脱魔掌,虽然瞧这人行径异于常人,隐隐有些忧虑,毕竟心情尚存九分欢悦,又是笑道:“谢谢先生仗义执救,我岂能再敢叼扰先生?麻烦你吩咐船家在前面靠岸泊船,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待我缓过口气来,便能自个走路离开。”
那灰衣人愣了愣,脸上满是诧异神情,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望着丰子都许久,忽地裂嘴呵呵直笑,道:“前面怎能靠岸泊船?须知这里上下游三十里都为百草门势力之内,老子煞费苦心费尽心机,才能把你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他们岂肯善罢甘休?自当殚精竭虑要抢回去。此刻停船靠岸,百草门人多势众,他们毒术又是狠辣得很,老子可万万应付不来,到那时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开什么玩笑?不行,老子不干,绝对不行。”摇头摇得拨浪鼓般。
丰子都感激道:“我一介卑微小子,得蒙先生相救已是感恩不尽,如何还敢麻烦先生再要相送一程?”
第四章 脱困离难(五)()
那灰衣人哈哈大笑,斜眼睨视着丰子都,“嘿嘿”道:“老子历来都不曾做那亏本买卖,现在这桩生意一本万利,红润甚多,却可是大大的做得。况且谅你在这船上应该跑不到哪里去,我便把姓名说给你听也是无妨,小子,你可听说过‘有入无出铁算盘’侯登觉这号人物没有?那说的正是老子。”
丰子都闻言内心“格噔”一下,才感不妙,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起,直冲脑顶,瞬间的喜悦飞去九天外,想道:“糟糕,我这却是刚离虎穴,又入狼窝,终究难逃劫难。零↑九△小↓說△網”望着那灰衣人侯登觉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很少在外面走动,孤陋寡闻得很,确实是至今还没有听说过侯先生的什么大号。零↑九△小↓說△網”
侯登觉一听顿时大怒,骂道:“他妈的,老子在江湖上闯下这么大的名气,你居然说没有听说过。他妈的,气死老子了,难道殷在野从来不在你面前提起过老子的名字吗?”丰子都还是摇摇头,道:“没有。”侯登觉怒不可遏,脸色涨得猪血一般红,猛地一掌劈在船舷上,落掌处碎屑迸溅,击下一大块木块,厉声叫道:“当真岂有此理,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想不到自己在殷在野眼中,竟然不值得口边一提,直是人生耻辱,吹胡子瞪眼之下,似乎便要将丰子都掷出船外,硬生生按沉江底方解心头大恨。
丰子都暗自吃一惊,却是毫无畏惧地瞧着他。侯登觉呼呼直喘气,又是瞪眼看着丰子都良久,突然一顿脚,转头对着船尾的船夫大声叫道:“喂,外面的听着,要想活命便赶快给老子拿酒菜进来,老子现在一肚子闷气,甚为不顺,要喝酒压压。”
船上众船夫似乎十分害怕侯登觉,忙不迭应声答允,一名船夫慌忙捧着酒菜进来摆放在桌子上,手忙脚乱下差点打翻酒壶,只吓得脸色苍白,益是手抖脚颤。侯登觉骂道:“没用的狗东西,给老子滚出去。”抬脚“砰”的一下将那船夫踢出舱外。
第四章 脱困离难(六)()
侯登觉伸手取过酒壶嘴对嘴喝上几大口,方自感到一肚子气稍为畅顺些许,扭头对着丰子都嘿嘿冷笑,恶狠狠地道:“以老子本来脾气,刚才便要取你性命,现在瞧在那笔宝藏的份上,暂且饶你不死。好好听着,你乖乖的带我去掘取那笔宝藏还好,否则,哼哼,此酒壶就是你的下场。零↑九△小↓說△網”说罢双掌按住酒壶往里一挤,摊开手掌,只见那银制酒壶已经变成薄薄一块,酒水四溅。
丰子都暗叹口气,想道:“此人果然还是为了那劳什子宝藏而来。”摇头说道:“你们真的是搞错啦,我确确实实是不知道有什么宝藏,我想你们应该找错人了吧?”
侯登觉圆睁怪眼瞪住丰子都,忽地哼哼冷笑数声,一屁股坐下来,晃着脑袋说道:“找错人?哈哈,你小子大可放心,包管错不了。老子在这百草山转悠了两三个月,岂能看走眼?错不了,错不了。”将那拍扁的酒壶丢在桌面上,一拍手掌,道:“小子安心。嘿,嘿,老子折磨人的手段多得连我都害怕,到时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清清楚楚地记起宝藏的埋藏所在的。”转过头去喝令船上那四五名船夫毋得偷懒,务要顺河快开。
眼见船只驶过一处河汊,转上一条辽阔的大江,江水滔天,往东直去,后面并没有什么追船,想到此举终于脱离百草门地盘,侯登觉方才有所放下心来,抓起桌面碗里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得意洋洋地嗒嗒声咀嚼。
丰子都一见之下肚子里顿即咕噜噜大响,直吞馋涎,但是看到侯登觉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心头甚觉厌恶,索性转头望向舱外那滔滔江面。
第四章 脱困离难(七)()
侯登觉吞下嘴里的肥肉,也不去抹拭嘴边流出的油渍,嘻嘻笑道:“小子,你便望穿秋水都是没用,到现今地步,老子不怕来告诉你,你那靠山殷在野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你,趁早就死了这条心罢。”
丰子都一听之下大吃一惊,转过头来嗄声问道:“什么?你是说殷先生已经死了?”侯登觉点头道:“是啊,几个月前,殷在野在皖南的断云峰遭到黑白两道数十名高手伏击,寡不敌众,失足掉下悬崖,至今尸骨无存。”丰子都闻言悲愤莫禁,不由“哗”的一下痛哭出声。
侯登觉不去理会丰子都痛哭,歪头沉思,忽尔长长叹息一声,脸色变得惨白,许是想起当时伏击殷在野时的惨烈情景。过得一阵,侯登觉摇头叹道:“姓殷的手段果然甚为了得,那黑白两道数十名高手愣是让他杀掉大半,人人甚难得以全身而退。当时要不是老子见势不妙,诈伤趁机落在后面,此刻想来岂能躲避得过那杀劫?嘿嘿,厉害,厉害。”最后“厉害”两字也不知道是说他见机极快,脚底抹油溜滑得厉害,还是说殷在野居然能够杀掉大半高手手段厉害。
丰子都顿时放心下来,慢慢收住哭声,暗道:“原来当时你贪生怕死,一味躲藏在后面。那么殷先生所谓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你也只不过是听人妄说而已,岂能当得真?殷先生武功高强,心地忒好,上苍慈悲为怀,掉落悬崖应许幸佑不死。”然而想到殷在野单打独斗黑白两道数十名高手,尽管武功超群,终是孤军奋战,对方人多势众,况且各种各样阴鸷险恶的手段层出无穷,兼顾不暇之下毕竟凶多吉少,不由得始终是心大心小,难以宽慰。
侯登觉哪里知道丰子都心中所思所想,见他止住哭声,只道是害怕,嘿嘿冷笑,说道:“你这小子还算识趣,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普天之下只有你知道那藏宝的下落,只要你一心一意带着老子去把那宝藏掘取出来,老子担保你性命无虞。”想到那时把宝藏掘取了来,过那挥金如土逍遥自在的日子,便算当今皇帝老儿也没有这般快乐,虽犹惊悚追杀殷在野时的凶险,但毕竟付出终归得到极大回报,还是不禁舒心畅怀,由不得哈哈大笑。
第四章 脱困离难(八)()
船只一路顺着江水东流直去。丰子都见那江面辽阔,无处可逃,暗自叹息,明白此刻再辩解多多也是无用,懒得再说,忍住剧痛卷缩在船舱角落处,闭眼只假装熟睡过去。
侯登觉看到丰子都居然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还假装睡去,脸上顿即闪过一丝怒色,愤愤叫道:“他妈的,江湖上有谁不在老子面前诚惶诚恐,噤若寒蝉?你这小子竟敢这般大喇喇的来藐视于我,看样子不给点苦头尝尝,你还道‘有入无出铁算盘’侯登觉真的是没有手段。”郁怒之下起身过去便要老拳相加,一顿狠揍。
丰子都眼缝瞥见侯登觉脸色沉郁,恼羞成怒,心头不禁惴惴,生怕他当真对自己来个拳打脚踢,到时岂不是徒取皮肉之苦?然而性子倔强,瞧不得他拳脚相胁,想道自己以前遭受的切身苦难难道还少了?此际再多一次亦有何妨?当下翻转身子继续假睡,只是不去理睬。零↑九△小↓說△網
侯登觉益为愠怒,高高举起拳头正要捶落,忽然转念想想,呵呵冷笑,说道:“江湖上人人皆知落在‘有入无出铁算盘’侯登觉的手里,绝对是生不如死,平生愿望唯想速求了结。你当闻此说,因此却想假手老子来杀你,呸,差点便上了你的大当。零↑九△小↓說△網哼哼,而今瞧在那宝藏的份上,暂且由得你轻狂,到了岸上,如果你不把那藏宝所在说出来,那时自然知晓铁算盘手段的厉害。”重新坐身下来,取过另一只酒壶自斟自吃,再不理会丰子都,心里只在盘算着如何尽快令这小子说出宝藏埋藏地点的所在。
他明白江湖上众豪杰都在四处寻找眼前此少年,今日此事后只怕人人经已得知其落在自己手里,那时人人都要转为寻找自己,再贸贸然去掘取宝藏恐怕阻碍必多,须得制定一个周密长久计划。于是抱定心思,待得一经得悉宝藏所在,立刻着手除掉这小子,免除后患。
傍晚时分,船只停靠在一处了无人烟的荒滩上。
丰子都以为这些人要下船转走陆路,却见众船夫在船尾取水做饭,略微失望,忖道:“原来他们不曾要下船,只是做饭来吃饱好再起程赶路。可这船仅走半天,如果百草门那些人兼程来追赶,怕有可能追及得上。”一时暗暗担忧,生怕重新落入荆尝鲜等人的魔掌,一时又希望百草门那些人快快赶至,好将自己从这个铁算盘手里夺去,到时尚有机会逃跑,总胜于船上无处可逃,忽喜忽忧,思绪混乱之极。然而身上又痛又饿,想到无论结果如何,终归是劫数难逃,丰子都不由得甚觉悲哀,望着岸边的郁郁山林呆呆出神。
经过数个时辰,丰子都体内气息大周天运转,自生自冲,一点一息,一息一点,积溪成河,经已慢慢冲开那甄姓矮个子重手点封的穴道,但他沮丧气馁之下,只卷缩在船舱角落处,又哪里得知?其实以丰子都此刻内力修为,仅需运气冲击穴道,便能立即自行解封,可是从来没有人教会他气息运行之法,于他来说,体内那些游动气息仿似小蛇般乱窜乱走,不过是又惊又有趣一直弄不明白的一桩事由而已。
第四章 脱困离难(九)()
一抹血红阳光透进船舱,映在侯登觉凝重的脸庞上,给后面留下一道跳跃古怪的长曲身影,仿似群魔乱舞。零↑九△小↓說△網
丰子都看到侯登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阴晴不定,一时咬牙切齿,面容狰狞,一时又摇头喃喃自语,直盯着舱顶久久出神,不由甚觉害怕,心中反而有些可怜他起来,心想此铁算盘处心积虑只想得到那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宝藏,其实当真可悲可叹。零↑九△小↓說△網丰子都于心不忍之下便想明白告知清楚,要侯登觉趁早死了这份心,然而想到此人行径古怪得紧,出声告知倒惹他更是怀疑,徒取无趣,恐怕还有拳脚加身之虞,于是假装无睹眼前一切,依然转头望着舱外红彤彤如血般的江面。零↑九△小↓說△網
这般过得多时,忽见侯登觉突地站起身,大踏步走向船尾,仰天打个哈哈,对正在吃饭的众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