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念头:“这小娘皮好不毒辣,老子这次恐怕要归位不贻。”张大口来惟久久不能回气。也幸得他重伤初愈,体内积蓄的内劲骤时难以凝聚暴发,荆灵且有百草门纯正内力修为根基,催动内力之际内力自然而然循经脉遁走流转护身,非那阿三辈流所能比拟,否则以殷在野所传内息,那是受力越大,反击的力道就相应越大,荆灵此刻只怕早已摔飞出去,小命难保。
这时山下有人扬声叫道:“灵儿,你怎么样啦?别怕,爹来了。”月光下一人大踏步飞奔上来。荆灵哭道:“爹,这小子欺负我。”那人脚力甚快,转眼间来到眼前,闻言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反手一掌便把丰子都击飞出去,只慌忙去俯身察看荆灵伤势。他见荆灵仅是断折腿骨,并没有受到内伤,顿即放下心来,温言说道:“灵儿别怕,爹这就为你疗伤。”运指如飞,嗤嗤声响,径去封住那断腿周边穴道,又细致地一一驳回断骨,理顺经络,再从怀里取出百草门独有的续骨生肌药膏,为伤口满满涂上一层。
第三章 百草门下(十三)()
就在此时,又有数人疾掠上山,瞧见荆灵受伤倒地,人人惊悚,不敢近前来,只远远躬身执礼道:“参见掌门人。弟子等来迟,致使小师妹担惊受怕,罪该万死。”有人为讨好掌门人,便过去把丰子都拎起啪啪连抽几个耳光,兀自不解气,又抬腿踢了几脚。
丰子都受那所谓掌门人掌击腹腔内尚在翻江倒海,嘴里尤大口呕血,直是喘不过气,又哪里有力避让这几个耳光,加身之脚?惟是自个悲怆气苦不已。
那人正是贵州百草门掌门人荆尝鲜。他接到高矮个子两人禀报丰子都逃跑一事,原本不在意,但即想起师叔荆尚毒关于丰子都奇特经历的所说,生怕殷在野那殺神也在邻近出没,知道爱女尚为滞留后山,忧其安危,当即带着门人急急赶来。上山途中恰巧看见丰子都震伤荆灵,他心里无比痛惜这个爱女,暴怒难抑之下,于是上来不问青红皂白,翻手就狠狠一掌把丰子都打飞出去。
现下见到爱女伤势并无大碍,荆尝鲜心情稍为好转,稳稳抱起荆灵,脸色阴鸷沉郁得可怕,对门下众人冷冷说道:“把那小子带下去,我待阵有些事情尚要着落在他身上去查问。你们可得好生看紧那小子,再让他跑了便人人提头来见。”边上众人畏惧,齐声应道:“是,谨遵掌门人吩咐。”
荆尝鲜又是“哼”的一声,转头对荆灵柔声说道:“灵儿,我们下山去罢。”荆灵哭道:“灵儿要把那狗奴才手脚一寸一寸的拗断,方解心头怨气。”荆尝鲜笑道:“好,都依灵儿,爹把那小子投进群龙窟里为灵儿出气。”说罢抱着爱女径自下山。门下弟子中有人便过来提起丰子都,远远一路尾随着。
丰子都被荆尝鲜这一掌掌击得连呕数大口鲜血,眼前一片黑暗,金星纷纷直冒,全身骨架欲要寸寸散裂,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耳中听到荆灵的说话,只气得身体阵阵发抖,无法抑制,暗自恼怒道:“这小妮子心肠真是好不歹毒。”
这干人走得快极,不多时已来到山脚下,有人便把丰子都锁进一间黑房里。丰子都黑暗中只有气恼苦笑,不明白自己近日来何以尽数遇上这些莫来由的诡事,坐在地上胡思乱想。“不知道这些人要把我怎么样?这么久了,我吃的那颗断肠封喉药丸怎地还不毒发身亡?”一时想到殷在野,“殷先生现在在哪里呢?他是否已到京城,是否已和那个所谓天下无敌的满汉第一勇士交过手?谁胜谁负?唉,殷先生可不要出事才好。”一时又想到荆灵,念起她的野蛮歹毒,不由恨得牙关阵阵直发痒。
他先前身受群蛇噬咬,生死存乎一线,幸亏已被殷在野以雄浑神力打通任督两脉,意会神至,天人生化,体内毒素经大小周天运转,大部分都化为内息积存。但这种青蛇安徽湖北交界天堂峰独有,毒性剧烈,堪称蛇群之首,当地民谚有言:“宁遇阎王,莫碰青龙。”意思是说见着阎王,尚有可能返阳回寿,碰到这种青蛇,那就必死无生,绝无幸免。是以终剩余毒缠身,无法化尽,一番剧痛肿胀在所难避。后经百草门荆尚毒医治,才慢慢消肿止痛,却是因祸得福,从此造就百毒不侵之躯,这次再受到荆灵蚊须针蛇蝎之毒,已是小巫见大巫,那毒仅在体内流转片刻,不时便被消化刍同,有惊无险,至于荆尝鲜掌击,虽然连呕数口鲜血,于他身体却是无大碍,仅是皮肉轻伤。
第三章 百草门下(九)()
外面一条小路穿林而过,林中疏疏落落悬挂有数盏昏暗的葱绿色灯笼,依稀可辨周围错落着五六间黑沉沉的大屋,林寂人静,只有风吹过树尾发出呜呜的哽咽声,情景显得甚为诡异。然而丰子都此刻哪里还顾及得上前面是否埋伏有什么危险,惟是见着路就没命介地跑。
忽听得有人突声喝道:“谁?什么人?”跟着树后闪出两人,昏暗中瞧不清楚来人容貌。丰子都奔得正疾,闻言乱急之际只得叫道:“没有谁,我不是人。”可哪里收拢得住脚步?去势好快,登时撞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尚来不及呼喊出声,身子已是“呼”地飞起,摔入路旁树林丛里。另一人见状大惊喊道:“哎哟,不好。”慌忙掣出刀来欲要拦截,然而眼前黑影忽闪,丰子都已经风卷云涌般眼前跑过,骇异之下手忙脚乱,手中刀“呛啷”一声掉落地上,好大会儿方才回过魂来,不禁大叫大喊。
叫喊声惊动多人从黑暗中涌现,人人循声跑来,那高矮个子师兄弟俩也在其内。有人便入屋去查看,见阿三受伤倒地,急忙为其推宫导气。阿三悠悠醒转后只是咳嗽不停,破口大骂,对众人说道:“我见那小子要逃跑,于是挺身拦阻,谁知那小子力大无穷,大意之下着了招数,被他往门外跑掉了。”矮个子点头应道:“我就说嘛,这小子确实有点古怪,符师兄偏是不相信。”高个子闻言急道:“谁说我不相信?临走时我不是叮嘱阿三务必好生看管那小子了么?这怎能怪罪到我头上?”
一名年长汉子瞥一眼高个子,冷冷道:“但愿如符师弟所言,可现在不是大伙儿推诿责任的时候。这小子是荆师伯指定要的人,重要性如何,想必大伙儿应该知道,原不由我赘言。”沉吟片刻,抬头望着在场人人说道:“本门后山机关甚多,他一个小鬼大半夜的该昰跑不到那里去,大伙儿便召集多些人手,点多几把火把,拦网式到处找找,不能放过任何一块地方,总之务要找到这小鬼,否则荆师伯面前人人不好交差,掌门人那里怕是也没有大伙儿好日子过。”
众人一听脸上尽皆变色,答应道:“是,谨遵大师兄所教。”当即四处呼唤人手,人人寻来火把,一字排开分赴后山各处寻找丰子都下落。那大师兄拉住高矮个子两人,淡淡说道:“符师弟,甄师弟,这小鬼原是由你们负责看管,现今却让他逃跑了,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两人便速去向掌门人和荆师伯禀报此事罢。至于奖罚如何,一切须得由他们两位老人家定夺,为兄可不敢僭越。”高矮个子师兄弟俩脸色惨白,但是不敢违抗,只好互望一眼,领令唯唯诺诺下山去。
而丰子都沿路只是急奔,身后尽管人声鼎沸,已无暇回头顾及,唯想着尽快离开此地为妙。前面路口突然出现左右分岔,正自忖度该要往哪边走,忽见路边转角灯盏下倚墙站着一名青衣少女,在向自己招手。丰子都定眼看去,却是早前山坡脚下所遇到的那个名字叫做灵儿的荆家小姐,乍惊之下顿即收脚不住,“砰”的一下撞上迎面而来的一堵墙壁。但见那堵墙壁“哗啦”一声立时坍塌倒伏,尘土滚滚,四处飞扬。
第三章 百草门下(十四)()
然而丰子都又哪里得知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只道身中剧毒,离死已近,正在自艾自叹,天马行空的乱想,忽然听到门外廊下有两人走来。一人轻声问道:“师父大半夜的在堂上大发雷霆,将每个人都骂得狗血淋头,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另外一人微咳一声,说道:“听说荆师公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想要逃走,不仅打伤了数人,还把小师妹的腿踢断了,大大折堕本门威风,师父责怪大家办事不力,故此大发雷霆。”两人边讲边走到门边,靠住廊柱说话,一缕灯光随即透过门缝映进屋,在地上留下一个光斑。
先前那人“嘿”的一下,乍舌道:“那小子竟然胆敢把师父的宝贝女儿得罪啦?这不是要活得不耐烦了吗?依小师妹的性子,那小子现今可应够呛得很。”另一人道:“是啊,那小子被师父打伤后,听说现在正关在堂下刑房里,小师妹还一直嚷叫着要把那小子投进群龙窟呢。”那人“咕嘟”吞了口口水,似乎甚为畏惧,颤声道:“群龙窟?老子一想到那里有着数万条毒蛇簇拥乱窜,全身上下就老大不舒服。”另一人嘻笑道:“你这人坏事做尽做绝,早就该当轮到你去试试那万蛇缠身的滋味了。”那人怒道:“你不要吓唬我,他妈的,要轮也是先轮到你。”另一人道:“好啦,不说了,天色快亮了,走吧,我们巡完这遭好回去睡觉。”
丰子都听罢之下不禁悲伤哀恸至极,这两人口中的小子自然当是自己,可万万想不到荆灵对自己竟是这般痛恶恼绝,恨不得要把自己投入到那所谓万蛇之噬为是,心里由不得对荆灵发恨咒骂。凑头门边往外瞧,只见两个汉子执着灯笼倚靠住廊柱憩息,自是那巡夜守卫的百草门弟子。丰子都借着透进门来的灯光,方才发现身处的是一间柴房,暗自诧异,想道:“难道他们说的不是我,而是另外其他人?这是柴房啊,可不是什么刑房。”
过得一阵,先前那人问道:“你说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荆师公居然千里迢迢地带他回来医治蛇伤,还怕出了甚差池,责令大家好生仔细看守。”另一人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听大师兄说起过,耿师叔他们三个的死似乎和那小子有些牵连,荆师公要从其身上查实到底是何人所杀。”抬头望望四周,压低声音又道:“不过有一天夜里我大解恰巧经过荆师公的房门前,却听到荆师公和师父在那争吵,两人吵得很激烈,偏是声音很小。我有点好奇,亦担心师父安危,便留在门边听了一会。你猜猜,可知我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另一人又是望一眼周围,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益为低声道:“你可知我们百草门这几个月来为什么有那么多江湖豪客光顾?不管是白天,抑或是黑夜,总之是人人来意非善,搞得我们平白无故地损伤了不少师伯师叔以及众多师兄弟。”那人吓得一跳,叫道:“你是说这许多江湖豪客都是为了那小子而来?”另一人举手推一下那人的肩膀,啐声喝道:“你不要命了么,叫这么大声?让龚师叔听到,非扒拉你那嘴皮不可。”那人裂嘴笑笑,忙伸手掩住嘴巴,却不自禁地眼露惧色转头左右瞧瞧。
另一人静待片刻,方自说道:“你这家伙那脑袋瓜子这次倒是灵光得很。我听到荆师公和师父争论,这才知道那小子来头不小,他和武林第一大魔头殷在野其实有着莫大的渊源。”那人“啊”的一声轻呼,随即明白失态,慌忙又伸手紧紧掩住嘴巴。另一人恼怒地瞥一眼他,继续说道:“说到殷在野,你想必已经听说过江湖上那个流传已久的传言了吧?”
先前那人喉咙“咕噜噜”直响,嗄声道:“你是说关于殷在野宝藏一事的那个传言?”另一人点头道:“正是,这传言说殷在野拥有前朝一宗大宝藏的藏宝地点,除了他,世上没有其他人知道,传闻那宝藏里头金银珠宝无数,堆积成山,得之当可富堪敌国。现今江湖上人人可是对这份大宝藏眈眈窥伺,都已红眼得很,务求拥得。然而你想想,殷在野的武功那是何等厉害,当真可说世罕敌手,听说他手底下更是从来没有留过活口。江湖上众人自知本事不及,要想从他嘴里套取藏宝地点,无啻于登天,但个个又不肯放弃,没有办法之下只得另辟蹊径,而那小子便是那蹊径所在。其实荆师公所作所为,我仔细想来,也是应当有此意在内。”
那人一大口口水吞进肚,嘻嘻笑着羡慕道:“原来如此。嘿嘿,要是我能够拥有这份大宝藏,那岂不是——”言犹未落,另一人伸指“噗”的一声敲了一下那人的额头,脸上现出嘲弄的神情,说道:“发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凭你这副狗模人样的也配敢去想?走罢,我们现今巡逻才是在理,要不然龚师叔又要责骂我们两个偷懒了。”那人笑道:“说笑而已,我还不知道自己么?这份大宝藏哪里敢去奢想?不过我却去想想莫师妹那小娘皮总是可以了吧。那小娘皮长得可真细皮嫩肉的,唔,我这么伸手过去要搂抱,她这么回挡欲拒还迎,他妈的,偏不让老子一下得意。”另一人闻言也是淫猥笑道:“你这个家伙吃她的豆腐可还少了?上阵兄弟并肩,何时你带那小娘皮过来也让我尝尝嫩肉滋味?”两人低声吃吃笑着起身远去。
丰子都听得两人脚步声走远,柴房里重新漆黑一片,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地上。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亦知道自己被荆尚毒带来百草门的原因,所谓刑房柴房只不过是他们的疑兵之计,却料不到自己仅因为和殷在野相处半日而居然在江湖上惹来这般大的风波,致使人人都要来找寻自己的下落。忖道:“听这两人说荆灵那小丫头可是恨不得要把我扔进那蛇洞里去喂蛇的,此女子没有人性可言,虽然荆尚毒未必肯同意,但那小丫头诡计多端,只要背后搞鬼,恐怕当真是说到做到。老子横竖都是死,何不想法子逃走?就算被他们发现打死,也胜过裹腹蛇口。”于是站起身来在柴房里四处摸索。
第三章 百草门下 (十五)()
那房门甚为坚固,推之纹丝不动,料想外面用铁链紧紧锁住,四面墙壁连条缝都没有,只是屋顶半遮半掩开着一扇小天窗,隐约间似有丝丝缕缕月光透射进来,而屋里堆满半人高的柴草。丰子都自忖没有本事能从那天窗爬得出去,暗叹一声,颓然倒身在对门一角柴堆上,想道:“难道我真的要命丧于此?”既是恼怒又是哀怨,愤愤地拿起脚边的柴草到处乱丢。
丢得多时,右手手指突然无意间触碰到一截砖头,轻摇之下竟是有些松动,丰子都甚为奇怪,索性双手过去慢慢摸索。但觉那里垒叠着四五块砖块,而周边方方正正,似乎原来开着一个洞口,后来又被人用砖块封住。丰子都略为凝思,不禁瞬间欣喜若狂,差点呼喊出声,急忙回手掩住嘴巴,好让自己不能发出声音致使惊动屋外百草门的人。他已然明白那里原是个狗洞,是屋主为了方便狗犬自行出入屋而把墙根角落凿穿一眼,只不知什么原因以后却又用砖块镶嵌封闭。
那狗洞埋在柴堆下,丰子都不知道屋外是否还有百草门的人经过,不敢太大动作,轻手轻脚搬开那堆柴草,伸出手指忍住指尖疼痛缓缓从砖块与砖块缝隙之间硬挤入去,慢慢地一块一块拔出相互镶嵌着的砖头。当拔除那四五块砖块时,果然显现一个狗洞,而一线月光随即从那洞口透射进来。
丰子都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尽量缩拢全身骨架,紧腹收肌,喷尽肚内最后一口气,弓腰向那狗洞爬去。他原本身子瘦小,又被殷在野打通任督两脉,体格远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