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醒转后只是咳嗽不停,破口大骂,对众人说道:“我见那小子要逃跑,于是挺身拦阻,谁知那小子力大无穷,大意之下着了招数,被他往门外跑掉了。”矮个子点头应道:“我就说嘛,这小子确实有点古怪,符师兄偏是不相信。”高个子闻言急道:“谁说我不相信?临走时我不是叮嘱阿三务必好生看管那小子了么?这怎能怪罪到我头上?”
一名年长汉子瞥一眼高个子,冷冷道:“但愿如符师弟所言,可现在不是大伙儿推诿责任的时候。这小子是荆师伯指定要的人,重要性如何,想必大伙儿应该知道,原不由我赘言。”沉吟片刻,抬头望着在场人人说道:“本门后山机关甚多,他一个小鬼大半夜的该昰跑不到那里去,大伙儿便召集多些人手,点多几把火把,拦网式到处找找,不能放过任何一块地方,总之务要找到这小鬼,否则荆师伯面前人人不好交差,掌门人那里怕是也没有大伙儿好日子过。”
众人一听脸上尽皆变色,答应道:“是,谨遵大师兄所教。”当即四处呼唤人手,人人寻来火把,一字排开分赴后山各处寻找丰子都下落。那大师兄拉住高矮个子两人,淡淡说道:“符师弟,甄师弟,这小鬼原是由你们负责看管,现今却让他逃跑了,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两人便速去向掌门人和荆师伯禀报此事罢。至于奖罚如何,一切须得由他们两位老人家定夺,为兄可不敢僭越。”高矮个子师兄弟俩脸色惨白,但是不敢违抗,只好互望一眼,领令唯唯诺诺下山去。
而丰子都沿路只是急奔,身后尽管人声鼎沸,已无暇回头顾及,唯想着尽快离开此地为妙。前面路口突然出现左右分岔,正自忖度该要往哪边走,忽见路边转角灯盏下倚墙站着一名青衣少女,在向自己招手。丰子都定眼看去,却是早前山坡脚下所遇到的那个名字叫做灵儿的荆家小姐,乍惊之下顿即收脚不住,“砰”的一下撞上迎面而来的一堵墙壁。但见那堵墙壁“哗啦”一声立时坍塌倒伏,尘土滚滚,四处飞扬。
第三章 百草门下(十)()
荆灵大惊失色,那堵墙壁虽然年久失修,毕竟非是朽木腐叶,人又非铜皮铁骨,这般撞上去焉能尚存性命?跺脚连呼:“可惜,可惜。”
丰子都从断垣残壁中坐起身,挠着脑袋面露迷惘之色,不知道何以会变得这般模样?荆灵眼看这小子如此猛撞下居然无事,还能够大喇喇坐起身,不禁颇是惊异,但瞬间便转为欢喜,满脸笑容问道:“喂,你死透了没有啊?”丰子都摇摇头,觉得额头上有水流下,伸手抹开,这才发现头上被撞起了一个大包,鲜血淋淋。
便在这时,四五个人举着火把循声往这边寻来,火光渐近。荆灵轻声说道:“喂,有人过来啦,你如果没有死透彻,要想活命,便快随我走。”说着伸手去拉丰子都。丰子都兀自晕头转向,闻言说道:“正是,百草门这些人蛮不讲理得很,如果你落入他们手里,那非要倒上大霉不可。我们须得快些离开这里才好。”搭手上去,两手相触间只觉手掌心微微麻痒,仿佛蚊子叮咬,不及多想,尾随着荆灵就走。
丰子都走有几十步,才发觉这个地方山石林木成片,而路径甚多,纵横交错,彼此贯连,前面似乎已无去处,转角又是一条小道,且相隔一段路往往悬挂着一盏葱绿色灯笼,周围景致每每大致相同,几难辨认,倘若不识路或是无人前面带路,只怕走到天亮还是在原地踏步。他不由暗自有些纳闷,瞧荆灵疾步快走,左拐右转,右上左下,毫无停顿,似乎对这一带道路颇为熟悉,心中更为诧异,数次想出声询问,都被荆灵眼神阻止。
走得多时,荆灵回头看到丰子都已经远远落在后面,甚不耐烦,眉头紧皱,招手叫道:“喂,小乞丐,要想活命的就跟紧一些,这里遍山都是剧毒的蛇虫,被它们咬着了不死也得要脱掉一层皮。”丰子都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当下吓得哪敢再落后?于是步步紧趋跟在荆灵身后。又走有多时,追赶的人声渐渐消失,火光也已远远抛在后面,眼前一轮明月当空,四下里白茫茫一片。
丰子都抬头四顾,发现身处在一处半山腰上,而山下绕着山脚座落有数十间房屋,此刻却是灯火辉煌,隐隐听到人声鼎沸,大为迷惑不解,终于忍耐不住张口问道:“小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儿是哪里?”荆灵“嗤”的笑出声,说道:“你在这里呆了几个多月,难道至今还不曾知道这儿是哪里?”
丰子都摇摇头,道:“我不曾过问。那个帮我治伤的大夫很是恶蛮,只要我出声,他一个耳刮子就会打过来,容不得问下去。”
荆灵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神采,笑嘻嘻道:“你说的是阿三那狗奴才吧,放心好啦,本小姐帮你报了此仇,他应该活不了几天的。哼哼,那家伙身子骨太弱,甚不受用,我这里尚有许多药方都还没有对他实施呢,就每日里觅死觅活,尽是嚷着受不了。”蓦地似乎想起了什么,侧头望着丰子都许久,眼里精光大盛,展颜欢笑不已,说道:“那个不经用的狗奴才死了也好,省却本小姐许多麻烦。喂,小乞丐,本小姐看你体格还可以,应该比那狗奴才经用些许,不如你便来帮帮我,试一试本小姐调制的那些新药物毒性到底如何,好不好?”
丰子都吓得一跳,这才知道眼前此少女便是阿三嘴里所说的本家小姐,原来她却是百草门的人。素知这个荆家小姐动辄杀戮,但想不到她对自己家里人也是那般的冷漠无情,那些所谓新调制药物的毒性想来应该尚难控制,恐怕解药都没有制出,然而她便随随便便地施治在人身上,确实浑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内,当真刁横蛮缠,不由得心生厌恶之感,重重“哼”的一声,身子向后退开两步。
第三章 百草门下(十一)()
荆灵看不到丰子都脸上惊惧厌烦的神情,得意洋洋地道:“这里便是贵州百草门的后山。百草门之所以威震江湖,就是因为我荆家炼制毒物的方法高明,使用毒术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丰子都心道:“果真是百草门,可我怎么到贵州来啦?”想起那高矮个子两人的所作所为,“呸”的一声,道:“你们百草门卑鄙无耻,尽是背后使毒伤人,忒不光明正大。”
荆灵脸色一沉,冷冷道:“使刀伤人是伤,使毒伤人也是伤,有甚么不同?”丰子都愕然,觉得这句话甚是难以辩驳,想了想,摇头说道:“总之背后使毒伤人就是不对。”荆灵大怒,斜眼瞪视着丰子都,忍耐不住之下便要出手教训一下眼前这个狂妄无知的家伙,转念想起二爷爷尚需从其身上探知耿师伯他们的死因,只得强且忍住,嘿嘿冷笑道:“本姑娘就是喜欢背后使毒伤人。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那手掌心现在麻痒难耐啊?”
丰子都闻言暗吃一惊,急忙低头去看那手掌,月光下但见左掌经已肿胀肥大,紫红一片,其间掌心隐隐无数黑线流动。登时觉得阵阵麻痒酸痛直钻心里,才知先前拉手时感觉麻痛是因为被这女子暗中施毒所致,想到自己居然没有防备中了她的蛊毒,不禁又惊又怒,叫道:“你既然要暗算于我,这时刻又何必假惺惺的来救我?”
荆灵笑吟吟的道:“你身上蛇伤是二爷爷治好的,我当然得在你养好伤后再来取你的性命,这叫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怎能混同?”丰子都怒道:“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来对我暗中施毒?”荆灵笑道:“放心好啦,你手上所中的毒是毒不死你的。不过呢,却要令你血气逆行,全身就似有几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况且医治上也是容易得很,只要你把这只手掌当机立断砍掉下来就会没事了,死不了人的。唔,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痒难搔啊?就想去把手伸进身体里面,将那五脏六腑每一根肠子都狠狠搔抓揉搓一遍?哎哟,好痒!好痒!喂,是不是觉得本姑娘使毒的手段很高明啊?世罕所见?”
丰子都只气得悲愤填膺,欲哭无泪,果觉体内似有无数蚂蚁在爬行噬咬一般,五脏六腑颠三倒四,根根肠子节节欲裂,益加疼痛麻痒得难受。当下强自拼命忍住,仰天大笑,怒道:“高明个屁,下三滥的功夫!百草门里的人全都是疯子,不可理喻。”不再理会荆灵,转身觅路下山。
荆灵有些愕然,她以为丰子都听到自己中毒后必定向她苦苦哀求赐予解药,耻留一命,谁知这少年竟是如此硬气,毫不忧虑自己的性命得失,望着丰子都的背影,心头倏地闪过一丝异样。眼看这背影便要转过山角,荆灵跺脚叫道:“喂,你当真是不怕死吗?只要你跪下求求本小姐,本小姐自当把解药给你。何况这山里机关遍布,蛇虫众多,没有本小姐帮你,你永远都是走不到那山下去。”
丰子都一想不错,这里既是百草门的后山,自当毒物非少,尤其是那些青蛇,想来更加令人发指,胆战心惊。可是回头看到月光下荆灵那张笑靥若花的脸蛋,内心厌恶感陡增,心想就算死在山道上,也胜过乞求于她,况且自己已经被高矮个子逼着吃下毒药,生死至今未卜,再身受多一毒又为何妨?于是将心一横,重重地“哼”的一声,道:“蛇蝎之心,安有好意?”继续寻路下山。
荆灵那曾受过这般侮蔑,脸色骤变,杀机顿起,喝叱道:“好啊,你竟敢说本姑娘蛇蝎之心?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晃身抢到丰子都身前,一招“夜叉窥门”,右手食中两指疾出,直插丰子都双眼。丰子都见这女子年纪轻轻,出手居然如此毒辣无情,真不亏是那百草门的千金小姐,又惊又怒又悲苦,但来指袭到,不知道该当如何避让,只得摊开手掌抢先挡在眼前。
那少女荆灵自幼修练家传武功,尤好从祖钻研毒术,总能想些古灵精怪的毒方出来,也往往有意想不到之功效,被百草门众前辈大加赞誉,同门师兄弟们人人推许,都说是百年一遇的毒门奇才,颇有百草门开祖先师的风范。她益是欢喜沉迷,更加着心着力为之,只想去掉“百年一遇”而变成“千年一遇”。
这晚她闲来无事夜窥后山,本意是要偷袭守山的众师兄师弟,试一试新近炼制淬有蛇蝎剧毒的蚊须针,是否具有制约于人的功效。谁知在寻找下手目标时恰巧遇到丰子都连夜逃窜,无聊之下觉得捉弄一下这个傻小子也不失为好玩的事情,遂现身出来带着他满后山跑个遍,暗中用蚊须针去扎了他一下。谁知现在见到丰子都中了蚊须针的毒仅仅手掌肿胀,尚且忍受得住那麻痒酸痛的毒气侵袭,不去满地打滚哀号,便对自己炼制的蚊须针颇为懊恼失望。又见丰子都言语无礼,辱及百草门上下,竟敢轻看自己,荆灵恼羞成怒之下,便想去挖了他眼珠子出来。
第三章 百草门下(八)()
先前那受伤包着绷带的汉子从门外蹩进来,对着高矮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两位大爷,不知有何吩咐?”矮个子灯下见他这般模样,奇道:“阿三,莫不是又外出打架来啦?这次怎伤得如此之重?”阿三陪笑着尴尬道:“回甄大爷话,阿三这次受伤不是外出打架,是陪小姐试药来着的。零↑九△小↓說△網”矮个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哈哈大笑,说道:“掌门师兄这个宝贝女儿,楞是古灵精怪,尽能想出些莫名其妙的药方子。阿三,你能够陪小师妹试验她新炼制的药物,那可是莫大的荣幸,你却知道,别人便是想要也是得不到呢。零↑九△小↓說△網”说罢又是哈哈笑着,高个子也是莞尔。阿三陪着笑说道:“是,是,甄大爷说得极是。”然而脸皮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似乎内心感到极大的恐惧。
高个子指着丰子都说道:“这小子至关重要,可得好生睁大眼睛看好了,出了问题,荆师伯怪罪下来,唯你是问。”阿三谦卑笑道:“那是自然,符大爷大可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矮个子双臂微扬,作个抛丢物体的姿势,笑嘻嘻问道:“群龙窟的滋味,你自是不想去尝一尝吧?”阿三脸上变色,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他知道群龙窟就是那万条毒蛇聚集的洞窟,舍身其间那可是百草门惩罚叛徒至毒的家法,慌忙说道:“两位大爷,小人万万不敢想。”高个子点头道:“如此最好。师弟,我们走罢。”拉着矮个子转身出门去。
阿三门外恭送高矮个子离去完毕,倒身回屋,掩上房门,见到丰子都正自昏迷中悠悠醒来,不由得肚内积压下的一股怨气大爆发,指着丰子都骂道:“都是你这小鬼闯下的祸根。如果不是你,老子就不会被分派来到这个鬼地方,更加不会被小姐撞见了逼去做那药罐子戏谑。他妈的,你这个小杂种却是越看越讨厌。”越说越气,按耐不住性子,扬手“啪啪”两下大力抽打了丰子都两个耳刮子。
丰子都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后因由,抚摸着被打的面颊,再看着阿三全身的累累伤痕,想到他是因为自己而遭殃,不禁有点可怜起眼前这个汉子来。暗道怪不得他满腔怨气,日日都是拉长着苦瓜脸了,他家那小姐如此肆意妄为对待下人,草菅物事,在她底下办事自是人人苦不堪言,朝不夕保。
阿三见丰子都不去呼痛,反而眼露悲悯之色,益加恼怒,又是抬手“啪啪”两声抽过去两个耳光。丰子都双手护住脑袋,脸色涨得通红,跳起身来,怒道:“你要干什么?又不是我叫你去做你家小姐那药罐子的?”阿三恶狠狠说道:“干什么?老子今天非要揍死你不可。”说罢伸开双手向丰子都抓来。
丰子都知道此人蛮横不讲理,多说无用,当下低头缩向他怀里,随手往外推开,叫道:“你怎能随便打人?”谁知却听到阿三“嗬”的一声哀号,身子突然往后摔出,重重撞在对面墙壁上,咔嚓嚓几声响,体内肋骨已不知断折多少根,圆睁着一对满是惊恐无解的豆豉眼,头一歪,昏死过去。丰子都愕然,实是不明白自己无意间随手这么推出,此人何以会飞撞出去?一颗心“砰砰”直跳,想道:“有鬼,这里有鬼。”只道自己错手杀死了人,一时之间茫然不知所措,抬头四顾,瞥见房门虚掩,并不上锁,当即过去拉开房门闯出去。
第三章 百草门下(十二)()
荆灵看到丰子都居然胆敢出手阻挡自己去挖他的眼珠子,怒火更盛,娇叱一声,右手手指略收,虚晃一招,身形微侧,左脚已经撩起,只一下便狠狠踹在丰子都的心窝上。她这招穿心腿甫出,猛地想起如果就此杀死那小子只怕难以向二爷爷有所交待,慌忙欲要收力,然而已经来不及,知道这番狠踹下去丰子都必定肠断腹裂,一命乌呼,后悔之下脑袋急转筹思开脱计策。那知这脚却似踹在一团棉花上,毫无受力处,荆灵正诧异间,突觉一股巨力从旁凭空引到,势猛疾急,锐不可当,顿即大惊失色,暗呼不好,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腿胫骨已是被那力道撞上从中折断,登时痛得全身冷汗直冒,满地只是打滚哀号。
丰子都见到荆灵飞踢自己反而惨遭断腿受伤之厄,已是见惯莫怪,但被她这一脚穿心腿踹中心窝,还是觉得心田骤然剧痛,呼吸困难,出气多入气少,闷哼一声,卷曲着身子跪倒地上,只有耳中轰鸣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而眼眶里泪水止不住般喷涌直流,瞬间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娘皮好不毒辣,老子这次恐怕要归位不贻。”张大口来惟久久不能回气。也幸得他重伤初愈,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