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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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参横-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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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手臂放女儿自由,小透爬向床头的小猪枕头。
“我困了,想睡觉了。”靳小透扯过小被子罩在头上,在下面闷闷地出声。
她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任由昏黄的灯光和苍白的月光交织融合。
心里有个地方生生的疼着,不容忽视。
她很自私,她知道。
手上被锁紧的感觉还是如此清晰,那种迫切的眼神是如此熟悉,因为她也曾有那样的情绪。
“滋滋……砰!”
屋子的光线都在这种响声之后全部消失,这里一下子暗下来,只又月光还留在这里。
拿了手电筒,踩在椅子上,她犹豫地看着电闸。
她不懂这些东西,幸亏小透已经睡下了,不然还得安抚孩子。
轻轻将跳下的电闸向上推。
应该是这样的吧?曾经看过别人就是这样弄的。
电闸在推到高处的时候冒出一声砰响,还伴着一丝电火花,随即又跳下来。
“呀!”
电光火石的瞬间吓得她浑身一颤,慌忙紧闭双眼,慌乱间一脚踩空跌在地板上。右边的半个身子摔在地上,瞬间震麻了神经,之后才是那种闷闷的疼。
没有捧到的一边费劲撑起身体,她坐在地上,许久。
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家里每逢有这样的事都是爸爸弄的,妈妈总是在一旁替爸爸扶着凳子,一边问着:“什么毛病呀?保险丝的事吧?”
而爸爸总是一边哼着家乡的小调一边熟练地鼓弄着,不屑一会功夫,总是能好的。妈妈总是笑着说:“这种事啊,就是男人的活儿,我一辈子也学不来。”然后含笑看着父亲,“也不用学。”
“用学的,妈妈。”靳轻自言自语,“女人也要学的。”
电话响起,打断了回忆。
她挣扎着站起来,其他地方好一些,只是右膝又疼起来,疼的她倒抽了口凉气。
电话半天才被接起,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睡了?这么久才接?”
“还没。”
“做什么了?你的声音有点奇怪?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压在膝盖上揉着,许是碰到伤处,那里猛的一疼,眼泪瞬间涌出来。
“出什么事了?靳轻?”
声音开始急促,他可能着急了。
“跳闸了,我在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听见里面有衣服摩挲的声音。
“呆在家里什么也别碰,等我过去。”
放下电话,她缩在沙发上,右膝发热,一跳一跳的痛着。
堵住一边的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感觉那边的堵塞好了一些。抹去眼角的泪,用力眨了眨,蕴在眼底的水汽似乎在慢慢蒸发掉。
不能流泪,靳轻!
因为,他要来了。

第十七章 那些年(三)♀

黑暗中,视觉受限,其他的感官能力开始变得敏锐。
掀起的窗帘一脚将月光放进来,一直延伸到她的小腿,夜色的触角拨动着每根神经,忽觉这月光也是有温度的。
她哼起家乡小调,那是爸爸经常唱的一首。
没有词,只是一段旋律轻悠的曲。好久没听到这歌,现在自己哼来也觉得遥远。
轻轻吟唱,一遍一遍。
这曲调带她在这月夜重回那古朴的小镇,她少时生长的地方。
那里有她最爱的山茶。
老人们总是爱那些红得甚是鲜艳的花,可她却偏爱白色的山茶。
干净稚纯的花瓣不算大,却很繁多。层层叠叠的攒在淡黄的花芯周围,簇拥着,温暖着,保护着。
每次妈妈见她采山茶总要念她,说那是给死去的人准备的花──家乡有人故去,逝者的家人就会采来白山茶供在坟前,老人说,白山茶是让逝去灵魂得到安慰的花──妈妈的话,她弃之不理。然后依旧喜爱,越发的强烈。每次回家的路上见到了,总还是要采来。只是,偷偷的采。
她十二岁那年,一个从记事起就相伴多年的朋友离开了。离开了靳轻,离开了她哭得断魂的双亲,离开了那个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去过的小镇。
靳轻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走的前一天。
那天下雨。
雨在那里不算是稀客,一年到头鲜少离开。
靳轻那时候还小,不知道病痛的可怕,总以为朋友的病隔天便会好。就像她偶尔的小感冒,毋须吃药,只需一碗母亲熬的热粥。
她将来时路上采的山茶送给朋友,放在她的床头。朋友年轻却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红晕,有些原来健康时的模样了。
靳轻看见,打心眼儿里开心。她笑着,怎么也止不住。
第二天清晨,爽朗的天气,淅淅沥沥了好几天的缠绵雨终于走了。公鸡的声音响起后不久,巷口的某户人家就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呼喊。
靳轻伫立在墓前,静静的,就连呼吸都是短浅无痕。
这坟上都是新土,下面埋葬的,是一抹年轻的灵魂。
稚嫩的生命也许再也经受不起命运的摆布,过早地放下了自己的坚持。
听说朋友在凌晨时分离开,走的时候,没人知道。
年轻的生命离开时,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朵白山茶。她的父兄在事后用尽了气力也没有把她的手掰开,那花就一直留在了她的手心儿里,伴着她,入了棺,下了葬。
靳轻看见坟前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山茶,又瞧了瞧自己怀里的这捧。再没犹豫,也放了上去。
她想起朋友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花我喜欢,下次看我的时候再带来些,我放在窗前,抬眼就看见。”
刚刚来时还不明白朋友在弥留的最后一刻为何还会死死的抓着这花。但是现在,她想,自己也许明白了。
在见到这里满堆的山茶之后──
白色的、圆滚滚的花在雨停之后那样可爱,比她以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让她喜欢。那花瓣上有露水和花粉,透明的水滴固执的凝在上面不肯掉下。风吹过一阵,才终于落下。
还以为没有留恋。还以为没有坚持。
可她知道自己错了──那朵手心里的花,就是留恋、就是坚持。
哪怕是在最后一秒。
还是那一年,靳轻升上初中。学校离家又远了些,回来的路上不再经过那满是山茶的小径。可她只要有时间,定要绕远走过那条走了很多年的路,再看看那山茶──年轻的白山茶。
看过之后就走了,绕远走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它们,只是看看而已。
自此,靳轻依旧执拗地喜欢山茶,白色的那种。但是,只是欢喜地看,再不采摘……
直到声音哽咽,口中的曲再也不成调,她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满脸湿濡。用手摸了模,冰凉的一片,传到指尖,同样的冷。
这里,没有连绵的雨,没有新坟,更没有那白山茶,有的,只是黑暗与冷寂。
门口有动静,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窝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暗色阻隔了一切,她什么也看不清,是什么阻挡了视线?真的是这夜色吗?
她不知道了。
有人进来,直直走向她,她还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这帮了她的大忙。
那人坐在她身前,抚摸她的脸颊,问她怎么了?她不答,那人上下察看她的周身,借以判断她是否安然。
靳轻如猫咪一般偎进一个宽厚的胸怀,手指纠结着那人的衣襟,紧紧不放。
眼泪渐渐收敛,就连泪痕都被这温暖的身体熨干。
“山茶,白山茶……不放手……”
呢喃的言语,低低的沉吟,谁在说?谁又听到?

第十八章

等到屋里又有了光线,靳轻半眯起眼,伸手挡在前面,等待视觉渐渐适应这突来的明亮。
他收起工具箱,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旋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红花油。
在她身旁坐定,拉开她箍着双腿的手臂,轻轻抬了右膝平放在自己腿上。
她一瞬不放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她看了多少年了?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模样,那时的他,没有额上这些清浅的纹路,虽不常笑,但是眉间也总是舒展,不似如今这般纠结繁复。这冠玉的脸庞看似没有变化,实则已是翻天覆地。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在她的膝盖上,沾了药油的手指滑腻非常。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他的眉头已是习惯性的微微蹙起,没什么言语,只是这样看着。
她见他这副表情,心里一阵瑟瑟。一直压抑着的,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琢磨的念头又冒出来,丝丝啃噬她的心,里面一阵生疼。
如果当初她没有任性的生下小透,如果当初她能够决绝的与他了断一切,今天的他,是否还会这样?
她不知道。但是可以想见,如果那样的话,至少他不会在这样的深夜里跑到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女人家里忙东忙西,然后带着这样的表情伺候她。
“别擦了,没事了。”她夺过他手里的药油,欲抽回小腿,但是他的大掌握紧她的脚踝不放。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别自己逞强,万事不求人的是上帝。”
“那我向上帝祈祷祂就能让我事事随愿吗?”
“你一直就是这样。”完全是无奈的语调。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惊讶吗?”
顾谦倏地放开对她的禁锢,“你太自我了,靳轻。”
“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许久,两人都再也无语。
顾不得仍有些疼痛的腿,她挣扎着站起来,没走几步就又被人抱起来。
“后悔了吧?”她坐在床上看到他听见这话时一下子僵住的身体,心似被刀剜一般难受。
他不动声色,把卧室门关好,稍稍顿住一刻才回身来到她身边,目光灼灼。
极力压抑住哽在喉头的酸涩,她不能哭,尤其是在这一刻。“你别说!什么都甭说,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你知道什么?”箝住她纤薄的肩膀与她对视着。
肩膀被捏的有些痛楚,也许是气的受不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样的他让靳轻害怕,有些遥远,从未触及。
“知道什么?呵……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厌倦了,你不想再这样了,你想甩掉我们,你──”
“够了!”
那双手掌越发的收紧,颤栗不止,抖得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地动。
“不要以为我非你不可。”靳轻毫不妥协地迎视他迫人的眼,这是最后的尊严,“我告诉你,没有你顾谦我带着孩子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没有你,我还是靳轻,谁也用不着可怜我!”
话音刚落,她就被推倒在床,最初的头昏过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摔门声。
他走了。
他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仿佛浑身的生气被抽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只是她太害怕了,害怕那个久存于心的想法会变成现实。可与生俱来的高傲又不允许自己用那种几近哀求的方式来得到答案,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只是想听他否认而已呀,她想听他说不是,数落她小心眼、胡思乱想罢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次觉得脑袋是空白的,不能呼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纷纷滴落。
不行!不可以这样!
什么都已经顾不得,顾不得腿伤,挣扎着爬起,追出去。
她不知道他会去哪。回家吗?那里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的地方。那她追出去又能怎么样?她不知道,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她完全控制不住。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不能就这么让他走掉。
快一点,再快一点吧,也许他还在停车场,也许还在发动车子,再快一点,可以赶得及的。
电梯停在二十七层,颤抖的手指不停的按着,那红色的数字下降的如此缓慢。空荡的楼道里只有一阵阵的抽泣声。
视线被模糊了,她看不清那缓缓变化的数字。
电梯终于停下,门刚打开她便挤了进去,按了地下一层,那里是停车场,她现在只能去那里。见电梯的门还敞着,又一遍遍按着关门键。
金属合门缓缓靠拢,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一双手突然插进来,试图硬生生的将即将合上的门重新拉开。
电梯里只有靳轻一个人,突来的动作让她下意识的后退,后背抵住冰凉的金属内壁。
门被拉开来,门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此刻想去寻的那人。
“穿成这样你还想去哪儿?”顾谦无奈地看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赤着脚,满脸泪湿的女人。
靳轻此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脉搏的跳动,耳边尽是那一阵阵的翁鸣,眼前还是朦胧的,但是有这声音就足够了。
刚刚压抑着的抽泣此时生化到极致,她像个孩子般地放声哭起来,向他冲过去。
永远不要小瞧女人的气魄,他被那力道撞得倒退了两步,稳稳扶住攀在身上的躯体。
电梯的门在她身后又缓缓合上。
她紧紧勾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的肩上,鼻涕眼泪统统贡献在他的衣服上。
她急急的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哽咽的话语实在让人分辨不出。直到两人转移阵地挪到卧室里,她亢奋的情绪才稍稍平歇一点。
她撑着两只红红的眼,一边捉着他的手一边说着:“刚才都是胡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我只是……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是不是?我,我只是……”
下一秒,他拦她入怀,劫住她未完的话。
可是这个动作又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她又再度哭起来。
一边边的拍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了顺气。“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吧,我受不了那个。”
“不说了,不说了……”这三个字像是某个咒语,在她心里盘旋,一边边的念叨,她,再也不说了。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人是必须要留在身边的?有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终其一生都离不开的?有没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握住不放的?
如果每个人都要有这么一个劫数,那么她靳轻的悬命草近在眼前。自然是痛恨自己的软弱与妥协,但是在这样的怀抱里,那些自欺的想法又都自然而然的远离。
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罩门,她认了。就如程欢所言,若是凡事都能让她随心所欲,如何能让人相信上帝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会爱上他,也许他不一定会像你爱他一样的爱你,即便如此,你还是会放弃一切坚持,没有原因,不讲逻辑,这就是爱情。

第十九章

闷热的夏季远走,叶落秋临,天气开始凉爽起来。
代表圣世参选世纪婚礼的设计师梁忆铩羽而归,多少磨耗了些这个年少得势的年轻人的锋芒。大家都在为圣世失利而惋惜,平日觉得梁忆盛气凌人而颇有微词的同事也大都没有落井下石。副总黄一春自从得知这结果,成了一日三叹,而圣世的大老板却处之泰然,安之若素。
小宋秘书终于在七夕那天的晚上接受了王杰同志的第一百零一次求爱,正是成为新鲜出炉的甜蜜一对。
据说,那时正是瓢泼大雨,为爱而生的王杰同学手捧一大束玫瑰在小宋秘书家楼下站了整整三个小时,某个铁石心肠的小女人才扭扭捏捏的摇曳到楼下,为这场世纪追爱划上圆满的句号。至于之后某人高烧到硬是躺在床上三天没下了床,而某某人伤心懊恼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就是这场恋爱中不唯美的画面了。
靳小透依旧没有改掉挑食的坏毛病,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身为母亲的她依旧在糖果与蔬菜的革命中艰难前行。
生活仍旧继续着,每日每日的重复着前一天的一切,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又似乎某些东西正在慢慢的变化,在不经意间、不易察觉的时候。
每个人总会有一些事是无能为力的。
靳轻在某个平常的午后接到一通电话,那是从医院打来。
一路上靳轻都在消化刚刚电话中听到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她甚至把自己的手背掐的通红也难以接受,然而在看到病床上那张惨白的脸之后,刚刚的虚幻尽失。
这是黄丹丹吗?那个在舞台上摇曳生姿的绝代佳人?那个与她一起通宵喝酒的爽朗挚友?
靳轻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边的眼睛肿起,青紫的眼眶有一道仍没有愈合的伤口,唇角一处也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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