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美人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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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姑娘(1)
十几年前,谭吉和我没什么钱,又有些文学或文化的心思,加上当时是清明前后,花开草生,在见了几个文学青年,尤其是两个文秘中专的女诗人之后,谭吉咳嗽了两下,说:咱们弄一个文学稿件社吧,负责向文学杂志推荐好稿子,每千字的推荐费两毛。在座的都挺兴奋,纷纷乱说:文学青年投稿无门,全国至少十几万,百分之一让咱们推荐就一千人呢;咱们同学不少在杂志报社,平均每人两千字,一千人乘以两毛,那是两百多块呢,这是一个月的;半年内哥几个得收个三千多吧。
小佳姑娘就是那时把四千字的散文、八十行诗连同玉照寄来了。哥几个午后去谭吉家的大厅拆信,时常就有照片掉出来,哥几个品评而笑。那天约十几张照片,女的七张。谭吉把着一个最年轻漂亮的照片,对我说:大泰,这小丫头可以呀,也就十六七吧——重点培养一下。她叫×佳,成都人。
两三天后,谭吉看完了这文学少女的稿子,对我说:高二的水平,但有点小妾的幽怨,你给她改一道诗一篇散文,给《广州文艺》的××寄去吧。
小佳这名字连同她的照片上的形象我便记住了。她的稿子我没改,先给她去了封信,大意说不要着急发表,尤其像你这样聪明漂亮的人。小佳的形象在照片上也比较淋漓:长腿长发,脸白眼黑,肩与胯适中,胸部上下略有阴影(证明它俩不矮吧),高领衬衣,女西服,相当可爱的小妹妹。
后来她大概又来了四五封信夹了一堆稿子,信上也说要来京找我们这样的老师请教,以及她在成都也欢迎我们去。因为其诗文并不极有才气,加上半年也没目睹,我也就淡然了。
不久(约一两个月后),我去成都地理所办点事,行前写了信给小佳告之我住哪儿、电话多少。到蓉后先被川大的朋友接去住了一周,等去地理所朋友家住时,朋友老婆说:这五天天天有一个叫×佳的姑娘找你。
我在那地理所住下了,要写东西,那房东哥们儿就回川医(华西医大)的父家住,给我留了不少机关食堂饭票。果然中午电话又响,是小佳打来的,哟,她的口音比形象差得多,发音有点扁,加上川味普通话,我感觉电话那边的姑娘小个儿扁脸戴眼镜。我便没太热情,说我正忙,过两天再联系吧。
她跟我通话后的第四天下午来到地理所大门口,我去迎的。一看是相片上的那人,当时是夏初,她白短裙、月青色无领短衫、半高跟皮鞋。再一近,长势喜人的少女,如胸如臀如大腿小臂都很到位。
我可能嫌成都闷热,穿大短裤小衬衫就与她见面了。她先开的口:老远我就觉得你是大泰,我去过北京胡同,那儿的人都这样晃来晃去地走道——找你好着急呀,你不说×日(一周前的一天)就来么,你们北京人说话真随便呀。
把小佳领进我的住处,拿冷饮开电扇,我燃上烟,便与她聊起来。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双膝相促,但她笑的时候一放松,我见她短裙内有白光一闪。于是我的话从文学到历史,从北京到四川就频频闪光了。
她拿起我的烟盒抽出一根,我愣一下,她自己点了。我发现她不会抽,吸半口就在口腔里转一圈,再很抒情地吐出来。
一会儿我们去地理所门口的饭馆吃饭。啤酒挺凉,小佳也让人眼爽,她的皮肤细白,以至眉毛有些发褐。她笑的时候,口唇并不极对称,这反而使左腮现出半个笑靥。连吃喝带聊,一下就十点了。我说:你该回去了吧。她说:再聊会儿也行。我说:住我那儿也行,两间屋子呢。她说:也行。
回去后自然又聊了会儿,我讲了讲稿件社的事,她讲了她正上着大专的轶事,总之离那些世界文学大爷们远了。她说她打算一毕业就去北京专搞创作,说还需要我帮助啥的。我当然满口应诺。她的脸上发出粉白的亮光,仿佛理想之辉,这可真是一点亏和伤都没受过的原装少女呀。那年她17岁。
由于那间稍小的屋子的驱蚊器没找到,加上我也没努力找,在我的提议下,她也和我睡在大屋的大床上了。她仍那样短裙短衫,我裸着膀子。人一躺下,加上光线暗,她聊得就有点儿远,讲了她外婆家是某县的书香大户,家里有过不少韵事啥的。我则侧着身一边胡乱感叹一边观赏她。她躺平了的姿势,显得胸也平乎乎的了,身上最鼓的部分便是被短裙遮住的耻骨处。我把右臂伸到她的脖后,小臂一卷,她也就变成侧身与我胸贴胸了。暂时不知说啥,我的下身有点儿先骚动后撑起,我不得不把屁股往后送送,以免那里触着人家。
我不是一点不想,只是觉得有一个少女在你胸前陪着聊天已经够美好了,再说她还小,再说咱也不能从文学忽啦一下就降到下流吧。她的前额就在我的唇边,我想:不着急吧,她不以后还要去北京么。我把始终放在自己胯上的左手放在她的后腰上,缓缓拥抱了她一下,说:睡吧,明天再聊。我撤出两手,想以自己最习惯的“侧姿虾式法”去睡,半天没睡着。她倒一动不动了。我又换成“扶丹田叠踝法”才迷迷登登到天亮。她早上走时,裙子都压出皱纹了,弄得我送她时都不太好意思。她倒特别高兴,在公共汽车站临别握手,她用两只手握,还说:达泰老师,你真好。车走后,我回去补睡,一边怨自己:你这不等于浪费了一次春宵么,真猥琐。
小佳姑娘(2)
一年半后,小佳拎两个大旅行包来北京找我了。我小屋的另一张小床上有些女式衣物,小佳看了看没说也没问。放下行李我们去吃肯德基,我打电话让谭吉也来了。本来我是想让小佳住谭吉那去,可他悄悄对我说:虽然房间多,但怕我女朋友见着小佳吃醋,男的住没事,要不你来我这住,让小佳住你那儿。我说:我最近屋里也忙着呢。
席间,小佳说她这次来了就不走了,还说她手稿带了就有一书包。我说:从手稿到它变成生活费用,最快的周期也得一个月吧。谭吉也说了什么先安排好生活和挣钱的工作再安排写作,什么北京的外省文学青年成千上万竞争很激烈。小佳很自信,我们说什么她都说知道,还说她带了三个月的生活费。最后她还说她来北京还是大泰老师鼓励的。谭吉坏笑地看我,又对小佳说:对,让达泰好好给你安排吧。
头一晚,我胡乱给小佳找了个朋友家借住。第二天打通了一个让我帮他介绍女朋友的哥们的电话。他家三室一厅,除七八柜子书,各类电器俱全,厨房设备也很现代。我这哥们也是名校名系的,身材高,诗文水平也都不低。他请小佳和我吃接风饭,气氛融美,我看出双方都很满意。小佳说:我会烧菜,住你那儿不会给你添麻烦,一听说你那书儿多,我更高兴,我住最小那间屋子就行。那哥们也宛宛地说:住哪间都行,咱们互相帮助嘛。
我跟那哥们提前嘱咐过,说我没跟小佳说是你俩谈朋友,她既然对你印象不坏,你又文学功底比她强,这谈文学比谈恋爱还能更快进入实质呢,别太猛了;外地女孩儿到北京无家无亲,你提供她一间房子一种文学气氛就足够她感激你了——千万别老请她吃饭。
我帮着拿行李送小佳去那哥们家的路上,小佳还幽幽地说:我本以为能住你的小屋呢。我在地铁车厢里把她往我胸前拢了拢说:不着急吧,我知道你信任我,但这哥们家条件更好,适合写作,再说他也挺可爱的吧。她说:还可以,我没想那么多,不过我不太喜欢戴眼镜的男人。她又特意告诉我,她来京前跟男朋友吹了。见我略愣,她又说:这是我吹的第二个男朋友了。我这次审视她的眉毛,想看清她的“吹”前史。这是我一哥们教我的,看姑娘的眉毛便知她是否交过男人。不过,我没学到家,看不太出来,只是见她的脸光不像一年半前的那么呼呼地往外冒了。估计她已是跑了光的姑娘了。不过她的胸又大了一圈轮廓。
第二天中午,胡同口的老太太让我去接电话,说是一个叫×佳的女的。小佳传来的声音说不想住那儿了让我帮着另找地儿。我问啥原因,她也只吾什么不习惯给人添麻烦,并没说清。她让我去地铁站口等她。我知道啥事了,便说:那你不许搬行李,刚有点小小的不合你就搬行李退场,这等于污辱我那哥们。她还在电话里辩了一句:谁污辱谁呀。
见面后我才知道了具体情形。小佳较懂礼貌,知道我不爱听说哥们的坏话,所以没说得太细。大概是他俩谈文学谈到半夜,他后来想亲她,她没让。我估计半夜后的情形比小佳说的要复杂,甚至略有激奋与激烈,因为小佳脸色更白了,且说话的口气恨恨的。
我直接批评小佳道:还不赖你?到了晚上十点你就回自己小屋休息不就清静了,你谈文学谈到半夜,搁在我身上我也会想亲你呀,自己不自重,不能怪男人。小佳小辩道:亲一下就亲一下,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他——我说:多想人家的好吧,你一个外地姑娘,他让你免费住他家,他又是中文系的硕士,他家是你多好的立足之地。
小佳说想去我小屋坐坐,我说不方便,把她领到地铁站边的冷饮店。她也像我一样要了啤酒,又要我的烟抽。她说:我现在可不是特封建的人,既然我住在一个单身汉家里,如果有感情了也不是不可以什么,可也不能第一天就怎么样呀,那我也太下贱了吧。
最后我劝她说:再多住上一周,我给你找新的地方住,现在搬太不给我哥们面子了,不能显得像逃离虎口,记着,这些天别再谈文学到半夜了。临别为了安慰,我拥抱她一下,她竟带了一把劲,像小妇人那样拥我的身体。
搬家时,小佳又不太想搬了,说这些天写的不少,一点没受干扰,还说我那哥们老主动做饭,进她房间先敲门啥的。自然小佳请客,在楼下饭馆谢了那哥们,我也在。桌上大家聊得很好,很文学嘛。我那哥们盯着小佳的眼光略有委屈。我悄悄跟他说:好姑娘有的是,下回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不过咱们上来不能太性急。他略有愧意地跟我干杯,又转对小佳说:欢迎你随时再搬回我这儿。小佳也说:好吧,我还真挺喜欢你的书房的。我笑道:有俩女大学生还喜欢他的卧室了,但他不让她们喜欢呀。
我和谭吉帮着小佳拿行李去谭吉家。假装小佳是我的女朋友,谭吉的女友倒是很高兴小佳能在他们那儿住。稍后我和谭吉还是跟小佳谈了一次话,大意是女孩子在北京闯荡首先要自立,先生活后写诗。我们劝她去工作,说也算深入生活呢,从最基层的干起,先别想着去大公司干秘书。我告小佳,说:先去卖服装吧,你身材好,卖哪个就穿哪个,保证销得好,提成多。
几天后,小佳很轻易地在西单特别商城当上售货员。我去那店里看她时,她穿着一身时装(样品装)正旁若无人地看书。我没惊动她,退出来,我估计她卖不了几天了,因为前一天,她还给我看她写的诗,大意是漂亮的衣服里既有丑陋的肉体也有丑陋的灵魂。
小佳姑娘(3)
那家店是半月发一次工资,小佳干到第六七天便说不去就不去了,工资也不要了,说是与那些庸俗的售货小姐们在一起实在受不了,还说那个部门的经理也让她觉得恶心。
后来谭吉帮她联系了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但工资极低。她开始还说很好,看书方便,没几天又说太琐碎、抄卡片太烦人。谭吉对我说:小佳来北京是想直接当文学家直接享受成功的生活,咱们不是让她卖衣服就是登记图书,她窝囊呀,其实她更适合给诗人当情人啥的,可你最近又没空额。
我跟谭吉对小佳的“先挣钱后文学”的说教终于让她烦了,她自己找到了分在北京工作的女同学,便搬到她家去了。那女同学是学理的,对会写诗的小佳挺崇拜,自然食宿很优待。
过了半个来月,小佳打电话约我见面。她带来了一叠新写的散文和诗,说让我帮她去引荐当时著名的诗人和散文家郭品,我逗她说:郭品都结婚了,老婆比你还漂亮,我还是给你介绍个未婚的文学名人吧。小佳打我一拳,说:你就是想把我安排出去是不是。
我们先在郭品家吃饭喝酒,郭品对小佳很亲切,但翻了翻小佳的诗也没大夸大赞,这一点与我和谭吉一样,但却让小佳可以随时来玩。郭品饭后有游泳的习惯,他老婆还说今天凉别游了。但小佳响应,说她也特爱游泳。于是郭品和我们俩去了八一湖。我不游,说在岸上看衣服。见小佳穿着郭品老婆的小号游泳衣,显得哪儿都兜不住,上面露着半拉乳房,下面露着胯肌头儿,挺可观的,我忍不住笑。
她和郭品都只会蛙泳,向湖中心游去,然后在那儿兜圈,不时传来笑声。他俩是并着肩游,半天不回,我都有点儿吃醋了,向他俩喊:鸳鸯们,小心有鲨鱼。他们可能没听清,小佳还回话喊道:杀什么驴呀?
上岸后,小佳身材毕露,那件游泳衣不过是她蓝色的皮肤,鲜活得直流水珠呀。她用双手扌屯出了被屁股沟吃进的泳衣后下部,但还是没遮住那两个臀峰。郭品的情绪很好,更衣后向小佳推荐一条散步的树林小径。我半远半近地跟着,有点像保镖,又有点像窥情者。当晚我送小佳去汽车站,路上夸了她的身材,说那才是诗,比她写的诗好多了。分手时我很过分地拥抱她,直至双胸有挤压感。
后来,我身边的写诗弄文画画的哥们,小佳差不多都认识了。我也不知她与他们中的谁好到了什么程度,谭吉还问我:大泰,小佳这笔“钱”,你还一点没花呢。我说:不着急吧,三五年内她丑不了,她是“活期”,我随时可以取出花。
在成都借给我房子住的老苏来北京了,说让我带他去爬不是旅游区的长城,我就把小佳也约上了,并告诉老苏:小佳也在你家住过呢。老苏想起什么似的说:那次我老婆还说,肯定是达泰带女的在咱家过夜了,凉席上有别的女人身体的味儿。
当时是夏天,小佳穿的是白短裙和高跟鞋。那段叫黄花城的野长城,开始台阶还能凑合走,过了四个烽火台后,便陡了,砖也松了,城墙上还有很多扎人的棘荆。老苏雄心勃勃,说要走到最高的烽火台露宿。小佳走得慢,白腿上已划了几个浅红的道子。老苏说:这是破坏美丽呀。我说:把你的裤子脱下来给小佳保护美丽。老苏说他里面的裤衩太小,不能露着穿。我当时穿的是短裤,却穿了一双白线袜。我将袜子脱下,撕开袜头,让小佳将这两个袜筒套穿在腿上。还行,下到脚踝,上过膝盖,小佳像穿了紧腿裤似的。她的脸又美了。
往上更陡了,老苏得在上面拽,我在下面托举小佳,才能三人共进。因她的裙子短,我留神不留神也能看见那裙子里面,总是白晃晃的。有时我在下面托举她一把,直接托在了她的臀上,真热乎。我说对不起。她说:讨厌,心里有鬼的人才说对不起呢。老苏也笑说:达泰心里就是有鬼,他为什么老争着要在下面托举你。我说:这里危险,当然让我来了。
天黑了,也没爬到最高的烽火台。我们打算在刚到达的这烽火台顶露宿。去拢了些柴草,把碎砖摆出一个平台,又拿出了饮食。一点不冷,月色下的群山我说像趴着的一群黑皮肤的女人,老苏说:天黑你就想女人了吧,这可没有凉席呀。小佳和老苏吃得很少,然后每人去把着一个墙角,我仍坐在那慢慢喝啤酒。
月光很亮,能看清啤酒瓶上的商标。小佳在往本上写着什么,估计是诗,因为她一会望望月一会儿瞄瞄那发出灰白光亮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