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敛了思绪，平川静笑得柔和，道：“长官，有什么事吗？”
这柔美而绵软的一声“长官”，仿佛唤醒了美惠子想要逃避的记忆，思及前不久那低沉而略带些沙哑的嗓音，与那嗓音主人毫不掩饰的冷漠凌厉，心微微的疼了，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疼痛，痛的不明显，便也任它去了。
“你认识第九师师团长渡边将军吗？”美惠子收拾好情绪，磁性好听的嗓音淡淡的问道。
“嗯，认识的，原来在神户的时候父亲曾为我引见过。”
父亲？平川静的父亲又会是谁？美惠子微微思虑一会儿，却没有想到什么，更没有问出来，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如此，待会便和我一道去看看渡边将军吧。”
“好的，长官。”平川静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便应承下来了。对于美惠子，或许在很多事情上她总是不想拒绝她，尽管她知道就算拒绝了她她也不会在意，可是……
心底苦笑一声，平川静拂了心上那点杂乱，便预先出去备车了。
那清幽隐蔽的庄园入口处，一辆军用车经过门口卫队的检查后，缓缓驶入，而后，云子与渡边一一从车中下来，走向屋内。
“森村，你的声带，医生怎么说？”渡边坐在椅中，拿起备好的温茶喝了一口，随即向屋内正在存放作战计划的云子问道。
云子边将手上铐着的作战计划放入保险箱，边起身走向屋外道：“修复的概率不到一成，失败的话或许就说不了话了，师团长还是养好身体吧，毕竟声音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唉，真是可惜了。”渡边放下手中的杯盏摇头叹息，“对了，宫平先生可在屋中？”
云子眸中划过一道精芒，随即回道：“在的，宫平先生这几日一直未曾出过屋子。”
“那正好，拿好我的棋，我去找宫平先生对弈几局。”渡边说着，兴冲冲的起身就要前去。
“好的。”云子应下后转身正要去取来棋具，却听门被人敲响了。
渡边本就正要开门，于是顺势拉开了门，便见着美惠子与平川静笑着站在屋外。
“美惠子来了啊。”渡边首先跟美惠子打了招呼，而后看见美惠子身边的平川静，略微吃惊，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渡边伯伯。”平川静笑着便对渡边撒娇一般的打了招呼。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静儿啊，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吧。”渡边欣喜的将二人迎进屋，而后朝正在里屋取棋具的云子喊道，“森村，不必取棋具了，出来吧，美惠子来了。”
美惠子原本笑意盈盈的面色听到云子也在屋中，随即僵滞了一下，而这僵滞的片刻，却正好被从里屋出来的云子以及一直暗中观察着美惠子的平川静给捕捉到了
“呵……就这么不想见我吗？”云子有些心凉的想到，转而看见她身边的平川静，心蓦地一沉
云子是认得她的，当年那场未曾相见的见面，那个码头永生难忘的亲密身影，不正是美惠子与她身边这平川静的吗？云子微微眯起了眸，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双眼泄露太多的情绪，只是，她却是不知道她这动作像极了美惠子的样子。
平川静瞧见渡边口中的森村，心下便隐隐有几分确定了，再看美惠子与森村二人的神态，心中更是肯定了：森村便是美惠子心中唯一的禁忌——竹内云子。
想到这里，平川静心里有几分犯酸，面上却依旧笑得柔美，趁着众人没有说话之际，柔柔的笑道：“这就是渡边伯伯身边的森村副官了吧？长得好英俊啊。”
云子被这与她原来极其相似的声音给惊了一跳，微微思索一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因为平川静的声音与自己相似，所以……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云子心里又沉重了几分，然而，想到美惠子或许还是在意自己，这平川静不过是一个替身，心下却又有些欣喜，一时间百般心绪难以言明，原本清冷的眸子透出了几分复杂。
“呵呵……”渡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静儿啊，我这森村副官英俊确实英俊，但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啊。”
“就算是女子又何妨，静儿倒是真喜欢渡边伯伯您这副官，不知道渡边伯伯能不能让您的副官陪陪我？”平川静笑得一脸无害的样子，而这一番话却是让在场的另两个女子心里都起了疙瘩。
“师团长，森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说完，云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首先离开了房中。
美惠子本来听见平川静说喜欢云子就有几分不舒服，如今见云子离开了房中，心急之下，顾不得什么礼仪，当即便也说道：“渡边将军，我找森村有些事，待会再来看您。”说完，转身追了上去。
渡边这才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摇摇头道：“这两人如果能和解倒也好，就怕……唉，都是倔脾气啊。”
平川静见一向沉稳冷静的美惠子如今为竹内云子失了分寸，心中更是酸涩得很，强行压下心中的苦涩，笑得勉强道：“渡边伯伯，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今天静儿就在这陪你吧。”
“哈哈，静儿长大了，懂事了啊。”渡边笑得异常欣慰。
屋外，云子想是心中苦闷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朝前跑去，速度惊人的快，让身后的美惠子险些追不上。
就在云子跑过的一幢屋前，原本被打算从屋内出来透透气的何坚看到云子跑过，忙关上了门，只留了一丝缝隙边看边嘀咕
“哎哎哎？那不是竹内云子和酒井美惠子吗？她们俩怎么回事？”
马云飞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想要跟上去看，又怕暴露身份，只得作罢。
“云子，等等！”美惠子看云子越跑越快，心下发了狠，又加速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追上云子，伸手想要抓住云子的手臂，却被云子侧身躲过，当下一急，顾不上其他，双手环了上去，抱住了云子。
云子被美惠子一抱，原本有些微微的喘气霎那间停止了呼吸，连着身子也僵了僵，而后平稳下呼吸，调整好情绪，推开了美惠子，疏离而漠然道：“酒井少佐找我有什么事吗？”
美惠子愣了愣，被面前这人严重的冷漠扎的有些疼，便也收敛了情绪，只是淡淡道：“你跑什么？”
“呵……酒井少佐连这也要管吗？”云子冷冷的一笑，原本想闭口不言，口中却蓦地又说出了一句话，“不离开的话难道还真的要陪您的平川副官玩玩吗？”
“玩玩”二字咬得稍重，似有所指，却又因着那冷漠的眸子让人有些猜不透。
此话一出，却让二人都愣了愣，云子有些懊恼自己心绪不受控制，而美惠子却仿佛知道了什么，嘴边隐隐透出一丝笑意
“平川是土肥原将军派来协助我的，你不要多想。”
云子微微蹙了眉，而后笑得有些凌厉，“是啊，派来接替我的位置，不是么？”
气氛愈发的诡异，美惠子被云子这一句话弄得嘴边的笑意荡然无存，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肆意燃烧
“你到底在想什么？！”美惠子低低的吼道。
“我想什么？呵……酒井少佐问的未免太可笑了。”云子的笑中仿佛带了一丝苦涩，一丝凄凉，“森村不过是正规军中小小的一名副官，没有动听的嗓音，只有一身败绩，我能想什么？呵……也对，这样失败的我，也是该被人替代。”
美惠子感觉自己从未这样有想要疯掉的感觉，她强行让自己稳定下心神，隐着心绪道：“你就是你，怎么可能被别人代替！她是平川静，你是竹内云子，你们根本是不同的人，没有谁能代替得了你！”
云子微微一滞，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许久，才有些颤抖的问道：“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美惠子似乎没想到云子会问出这句话，下意识的逃避开来，“自然是最好的朋友。”
云子已经笑不出来了，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摇着头道：“酒井少佐，请叫我森村副官。”说完，转身决绝的离开原地。
美惠子望着云子离开的背影，想要追上去，脚却仿佛生根了一般动不了，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迷茫笼罩在她周身，就连那明媚的阳光也驱不散半分。
回到司令部，美惠子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双眸失神的望着前方，坐在椅中，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长官，你……”平川静有些担忧她的状况，刚要出口询问，却被美惠子寒凉的嗓音打断
“少接近森村，否则，会死的。”美惠子合上眸，不顾平川静的反应，低低道，“出去吧。”
平川静温柔的微笑僵滞在面上，沉默一会儿，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径直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
酒井美惠子，你究竟要我怎样！平川静紧闭着眸，靠在墙上，双拳紧紧的握着，连那指甲都掐进了肉中。
不过一墙之隔，墙内墙外，都在为自己牵挂的人思虑着，只是，情爱一事，却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发不粗？？？！
☆、31、疲惫
安静的司令部中，“铃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那莫名沉重压抑的气氛
坐在椅子中的女子缓了思绪，无神的眸子终究透出一点光亮，手上的速度却依旧快的很，铃声不过响了三下便接了起来
“喂——”女子低凉磁性的嗓音隐着长时间未语带了些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随意的说着些什么
“是，长官！”女子应下了什么，随即挂了电话，电话挂断后唇边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刚刚才从那里回来，没想到现在却又要去，女子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思虑了一会儿，便孤身一人出了司令部，驾着车缓缓驶向远方。
司令部大门处，平川静倚在门边，看着那逐渐消失不见的车影，嘴边一贯的笑意荡然无存，眸中仅余了死寂般的深沉。
从屋外回到屋内时，平川静已然走了，看来是跟着美惠子一块回司令部了。云子莫名的冷笑一声，却又感觉有些倦意，身上还隐隐缭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寻思着待会去换一身衣服，毕竟，这代表着医院的阴凉以及死亡的味道，着实不讨人喜欢。
“森村，你和美惠子谈的怎么样了？”渡边站在桌前边喝着备好的水边随意的问道。
云子显然并不是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含糊的道：“我们只是随便谈了几句。”
渡边对她这敷衍的态度有些无奈，只得耐心的劝道：“我想你们还是应该好好谈谈，叙叙旧，毕竟，她曾经是你的长官，你们又都是女人 。”
云子心里有些刺痛，声音都显得有些僵硬，“我宁愿把她看成男人。”
渡边看她这执拗的样子，有些嫌弃的道：“穿着军装的女人还是女人嘛！”
云子轻皱着眉没有说话，眸色被覆在面上的墨镜遮挡了，便也看不透彻了。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云子平复了神色前去开门，随着低缓的开门声响起，门口一名女子熟悉挺拔的身姿便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云子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语气刻意放的轻松，“唉？怎么？你没走吗？”
美惠子倒也没有拘束，随意的从她的身边走过，淡淡的语气带着一贯的磁性，“不对，是我又来了。”说完，便径直走向里屋，正面迎上了从里屋出来的渡边。
“哦，我们漂亮的小姐又出现了。”渡边看见美惠子，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毕竟，他以为方才森村和美惠子的谈话会让美惠子短时间都不再出现的。
“将军。”美惠子恭敬的低身行了个礼，面上挂上适宜的微笑。
“我对这种戏剧性的见面非常欣赏。”渡边笑着说道，而后有意的看向云子，不满的道，“森村，不要像个木头似的！”
云子闻言，僵硬的点了点头，“你好。”
听着云子低沉而嘶哑的嗓音，美惠子眸中荡起一些复杂的神色，不过随即便被如墨一般的暗沉覆盖下来，并没有再理会云子，只是对着渡边恭敬的道：“将军，松本司令官让我过来问问您，您对这个医院的条件还满意吗？”
“哈哈哈……满意满意。”渡边听到老友的关心显然也是较为高兴的，语气也显得幽默，笑着抱怨道，“只是周围好像都是尸体，感觉还是在长沙前线。”
美惠子轻笑着点了点头，便听到渡边有意的道：“哦，美惠子，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俩，出去走走吧，战争期间毕竟见面不容易。”
云子一愣，随即有些急躁的道：“师团长，我——”
“这是我的命令。”渡边沉着脸看着云子道 。
美惠子看着云子那不情愿的样子，心中钝了钝，有些酸涩，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云子一眼，没有作声。
云子恰好抬眸看向美惠子，二人的目光便有了霎时间的碰触。她稍怔一会儿，而后只有无奈的应下了。
朝渡边拜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踏出门去，没有目的的朝前走着。
气氛比之之前还要更加低沉，没有人说话，似乎只要谁先出了声那便是输的一方，只有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踢踏声轻响在二人耳边
终究，美惠子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淡然，听不出太多的感情，“云子，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云子微垂着头随意道，白皙的右手伸手将覆在面上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清秀的眉目。
美惠子侧着首看了一眼云子的侧颜，而后缓缓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酒井少佐多虑了，森村怎么会对您产生误会。”云子的嗓音凉凉的，却带着刺，让美惠子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微微变了
美惠子微蹙着眉，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望着前方平静的道：“云子，你天生就该是一个间谍、一名军人。”说这话时，她的面前浮现出多年前面前这名女子穿着那形形色色的不同的服装时柔美而笑那动人的模样，再比之如今军装加身，再不见笑容的样子，莫名的有些酸楚
或许，之前的她会很喜欢看到云子的这种改变，可如今……没有笑容的她，真的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
“可我更愿意做个女人，哪怕是做歌舞伎。”云子不咸不淡的说道，话语却一如既往的尖锐。
曾经熟悉的话语，让美惠子微微有些晃神，不过仅仅一瞬，她便也回道：“ 你要知道，战争中没有女人。”
多年前相似的问题，换来同样的回答，让云子原本抱有的些许期望被一一打破，面色如冰，未发一言。
“还记得土肥原先生对你的教诲吗？”美惠子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云子的冰冷，微抬了首望着前方，缓缓道，“战争，是造就男人的摇篮，也是女人需要的赌场。”
“可我的赌注，是我作为一个女人的花样年华。”云子低沉的嗓音带了些许阴霾，甚至是凌厉。
美惠子呼吸一凝，而后侧身看了一眼云子，云子微微撇过头去没有看她，她只有回转过身，却是若有所思的低笑道：“今天在你的言语当中，女人这个词出现的太多了。”
美惠子想到了几年前，这个女人抱着自己时说的那一段话
“我是个女人……女人，就像这温室里的寂寞花朵，老是见不到阳光雨露，很快就会凋谢的。”
那时的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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