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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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来了-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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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志握着老婆的脚,边洗边忏悔。于是男人的眼泪和深深的自责、检讨加哭诉奏效了。

    何琳告诉他下一步的计划,“过一段时间我可能去美国姐姐那里过一段时间。”

    “我也去!”

    “签证我都办好了。”

    “我马上补!”然后款款弱弱的眼神,“怕你变了心,不回来。”

    “我想待一个月。”

    “我请假,能请几天就几天,要陪你一起去——出远门,绝不能让你离我太远!”

    像传志这样有正当职业和房产的人,申请探亲签证并不难,难的只是要说服母亲。老太太陪着还在肚子里的王家大孙子就在保定,离北京市一个半小时火车的小城。那里好歹物价便宜,一个地段一般的小二居季付才六百块,绣花一个曲里拐弯的远房亲戚在那里,租人家房,只求有个紧急事情的照应,决不沾半点光。老太太对里人外人分得很清,知道哪些人能沾光就沾,哪些不能。不想走太远,离儿子远了中不了用,挨太近又危及儿子前途,保定这个城市正好,周末儿子早上花一个半小时过来,下午还能回去。

    传志担心母亲、嫂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受委屈,把年终奖金几千块钱都给了她们,发的实物油、米、超市折扣券之类的,能换成现金的兑换现金,不能换的都提到保定了。老人和孕妇逃难似的,是最该关心和最需要关心的,自家里反正什么也不缺。

    “儿啊,过年了,你啥时过来看看俺啊?!”

    “娘,不过去了,你和嫂子好好过年吧,该吃吃,该喝喝,别心疼钱。我有事,忙!”

    “有啥事啊年都不能过?半天时间也没有?俺不信!”

    “这工作不都是越到年越忙吗?请客,送礼,吃饭……”

    老太太没话说了,对这个很熟悉啊,“人家有给你送礼的啵?”

    “我无权无职谁给我送?我是帮我领导送,上级部门一大帮,过年不打点一下怎么行?”

    老太太想了一下,“也不能光送礼啊,你在哪过的年啊?在何琳家过的啊?”

    没承认,也没默认。

    “拉把儿子中啥用啊,谁家把自己的娘丢下跑丈母娘家过年啊!这么近都不知道过来看一眼你娘……”

    传志便把陪同何琳要去美国过一段时间的事说了一下,老太太挺高兴,儿子要出国了哇!

    “儿啊,远不?”

    “远,一天的飞机呢。”

    “一天的……飞机……花钱多不?”

    “得花啊,现在哪有免费的午餐。”

    “你花还是她花?”

    “她花吧,我哪有钱。”

    “你们去美国准备干点啥呀?”

    “玩,玩呗。”

    “花那么多钱跑出去玩?!老爷,咱能不能省下飞机钱,省下玩的钱,不去?要去坐火车去!”

    “哎呀,你懂什么呀,不给你说了。我得去!”

    “俺在这边住着,动一动就得花钱,又不能赚人家两个,你大侄子再有仨月就出来了,坐月子,小孩用的,奶嘴奶瓶,要没奶还得买奶粉,啥不需要钱!你少玩一趟省给俺又没缺胳膊少鼻子的有啥委屈的?”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49)

    “娘,你别想了好不?我不去何琳省下的钱也给不了我,也到不了你手里!真是,三个月再说三个月后的事,现在不缺吃少穿吧?行了,别管我了,我自有安排。”

    放下电话,老太太不知是羡慕、显摆还是气急的语气,回头对正洗土豆的大媳妇嚷:“养儿养出个憨熊来,又去老丈人家过年了,人家多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啊,真是!北京这么大的城市玩不开,还跑出国去玩……根本就把他娘忘到后墙角了!”转了一圈,又把话往回说,“俺要不是没个这事那事的,能离得开,俺也得跟着俺儿子去!”

    绣花低着头,不说话,一双粗糙的手掌浸在冷水里使劲搓土豆皮。

    5

    出其不意又与传志和好了,怕转变太快不好意思,何琳拿腔拿调,故意对老公爱搭不理:传志勤快地拖地板,她就“不屑”地躲到阳台上去;传志捡岳父的漏,做一顿齐鲁风味的晚餐,她就不给面子地拒吃,非三请才出来;她洗完脸,传志殷勤地递着毛巾,非趾高气扬扬长而去,找点纸巾慢慢擦不可。

    岳父母终于看不下去了,怕深深挫伤女婿的积极性和自尊心嘛,杀人不过头点地,再说人家也挨打了,挨得还不轻,也挨骂挨埋怨了,却一声怨言也没有,心甘情愿在自家当牛做马,哄小孩似的,苍天可表啊。你可以修理他,但不能这样折磨加轻贱他!

    “传志,别理她,冷她两天不骄傲的小公鸡了!”老何也觉得何琳不像话,事情恢复到这样子,全是你有理儿,还不快点提要求提条件,就知道使小性子,等什么呢?

    传志却不在意自己受冷遇,自己越受到不公平对待,岳父母反而对他越客气,帮他找平了,以前让何琳受委屈了,她只有“欺负”了自己才能心理平衡,现在他十二分愿意给这机会。能被所爱的人欺负,说明关系在修复中。

    可这么明显地欺负、修理别人,也让老何夫妇看傻了眼,他们自己彬彬有礼、互相体谅惯了,默契和相依的程度有点摸不清夫妻之间关系再度恶化的边界,生怕弹性不够又一次搅冷了,毕竟女婿诚心诚意来认错好多天了,何必痛打落水狗?把狗打死打跑,不是两败俱伤吗?

    终于摆够了脸,何琳在父母的劝阻中要往“正确”上靠一靠了,不再冷言冷语和“不屑”。老何夫妇也很高兴,心底一块砖头落下来,过了许多天,愤怒劲头下去了,还真不希望女儿为此离婚。哪对小夫妻不是磨合过来的?只要一方肯认错、改造,日子就有的过。

    事情在僵持时,传志运气好,及时遇到了。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小雪,老何有个工作习惯,常到小区各处溜达着看看,凡有不干净地面或没收拾到位的地方,都会责人再干,干到他先满意为止,然后才能期望众位业主满意。他这次出去是察看扫雪工作进行得如何,那可是几万人的大社区啊,他拿着扫帚转前转后,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老头给摔得不轻,都快站不住了,那边救护车却迟迟开不进来,雪融化结冰了,打滑。恰好传志下班去讨好岳父,毫不迟疑地推开众人,背起老人就走,这一走就近一公里,才上救护车。到了医院,又是拍片又是检查,都是传志脚不连地地忙,饭都没吃。在郁华明和何琳赶到医院时,老何安祥地躺在病床上了。万幸的是:无大碍,虚惊一场。但老何夫妇都对女婿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特别是老何,感动啊,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让自己感动过。于是天平倾斜了。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50)

    当传志羞答答地提出要照顾何琳,一块儿去美国看看大姐何晶。岳父母非常赞赏:去吧,去吧,工作累了一年了,该玩几天,不耽误工作就行。

    春节后第五天,他们登上了飞往洛杉矶的飞机。

    倒是郁华清,在俩儿子家高高兴兴过了一个年,去姐姐家发红包时,听到外甥女与传志又双栖双飞了,两眼一瞪,“这么原谅了那小子?我还以为你们俩老东西多个心眼趁这机会让传志写个保证书呢!说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这么轻易打发了?”

    郁华明奇怪:“写什么保证书?”

    “咱们最关心什么?房产证啊!让那浑小子写上:下次再这么浑,再动你宝贝闺女,自动让出那幢小楼的房产份额!白白扔了大好时机,嗤!”

    老何夫妇面面相觑:“这等好事,他傻,他能答应?”

    “试都没试,他十有###会签!现在咱家对他还有吸引力,他当然不会放。再说,他有把柄在咱手里啊,窝藏亲哥的老婆生二胎——生三胎!一告一个准!”

    她姐姐十分严肃地,“你可不能揭发他,一揭发传志就完了!”

    “威胁他行吗?”郁华清哼了一声,“就逼他签字,再有下次就放弃那一半房产,以后他家里再乱七八糟,就让他净身出户,立马滚蛋!”

    老何不紧不慢说了句:“传志的大方向不错,他家人不对,连累的他,得给他改正错误、成长的机会。刚结婚慢慢磨合,谁一生也不会十拿九稳不犯错。犯过几次错,就成熟了,打打闹闹,说不定关系更好了。我那边物业公司经常碰到这样的业主,今天闹一顿,再过几天哭闹一番,几年一直如此,但好的时候恨不得像一个人。反而那些相敬如宾的,敬到后来就相敬如兵——兵器都上手了,彻底闹了,彻底离,劳燕分飞了。总之一句话,我觉得传志本质不坏,让他们磨合去吧,我们总不能釜底抽薪,拆散他们吧?”

    郁华清向来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的婚姻,对姐姐姐夫的乐观,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话:“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不听我的劝,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6

    何晶来美国六年了,五年内硕博连读,从生物系毕业,然后应聘到加州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做研究,年薪七万,握有绿卡。

    何晶十二岁时被老何夫妇收养,至今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老何夫妇也不知道。从计划生育起,女孩从不受待见跌至更不受待见,很多家庭为了生儿子必须先把第一胎第二胎的女孩“解决”掉。何晶一直认为自己是某个农村或城镇家庭解决掉的“多余”出来的女儿,只是很幸运遇到了何中天和郁华明夫妇,他们在自己已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勇敢地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温暖的家,而且作为“长女”,并没受任何歧视。

    老何夫妇是非常尊重知识的人,不能忍受自己家里在二十世纪末期还有文盲,何晶幸运地在中国首都的某小学开始了迟来的第一步正规教育,并一发不可收拾。与何家生来养尊处优的孩子不同,何晶知道一切都来之不易,上天垂青她有机会改变被抛弃的不幸命运,凭真功夫,她上了中国还不错的大学——人大,又以优良成绩上了美国常青藤大学之一达特茅斯学院,后又到加州伯克利读了博士。你可以说是智力优势,也可以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何晶是那些在大洋彼岸陆续凭借高学历、名校走向优裕中产阶级生活的华人中的一员。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51)

    现在这个何家的长女与丈夫一起坐在宽敞明亮的House里招待自己的妹妹与妹夫。老公是上海人,气象学博士,儒雅英俊,殷勤而周到地为餐桌上每一位服务,自然而亲和。

    “姐,你房子真漂亮,和国内的House不同,国内的往往豪华而不现代,你这房子简洁,布局也合理,整体典雅大方。”何琳是搞设计的,从设计的角度看问题。“楼上空着啊?不是给未来公婆预留的吧?”

    何晶笑了一下,看着老公。姐夫DavidZhong善解人意地说:“楼上是书房,将来也许开辟个儿童房间,在小朋友到来之前,欢迎双方父母来短暂居住。鉴于婆媳的天敌潜力,我父母说他们更喜欢上海。但我更希望未来岳父母大人到来,有了家长监督,你姐就不敢明月张胆地欺负好人了……”

    钟大伟很幽默。何琳转头看着老公,“你为什么不觉得婆媳是天敌?”

    传志脑袋转得快,“你们都是天敌了,总不能我是天使吧?”

    何晶笑,“真是,如果David的母亲在这个房子里照顾她儿子并以此指手画脚,我说不定也会发疯,我的男人我照顾,我的家我来统筹安排,一山是容不了二虎的。”

    David点头补充:“一山容不了两只性别相同的虎,一公一母就可以。”

    “过去一年,我家山头上经常两只母虎在打架,那只公虎却什么也不管。”何琳有所指地看着传志,“有一天它终于管了,合着另一只母老虎,把我这只嫩虎给修理了。”

    何晶David就故作惊讶地看着传志。传志满脸涨红,“现在山头上不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吗?”

    “你倒想那只母老虎陪你呢,可惜它太老了。”

    饭后到了卧室,传志抱怨:“现在不是出来玩吗?不提以前行不?你们仨合起来挤兑我一个。”

    何琳不让他,“你要行得端、走得正,还怕影子斜怕人说吗?心虚个什么劲?”

    传志央求:“宝贝老婆,不要让咱丢人丢到美国来吧?”

    “你这种蠢相地球人都知道!”

    传志憋气,好久才叹一口,“我们总这么争吵不是办法啊,说吧,怎样才能把怨气清空为零,不再提旧账,毫无负担地生活?现在我可是说话做事小心翼翼,就是害怕一不留神让你抓到把柄数落。”

    何琳也叹口气,“积怨可都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有个作家说过,感情像一个存折,从开折子那天起,你想想,你往里存过钱吗?你只会支取、透支,现在又想钱取不出来你着急了!现在想办法想把负债清空为零了,等最后一根稻草把骆驼压死了,你再想拿下那根稻草管用吗?”

    传志结巴了,“你、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猪脑人笨想不起来,你友情提醒一下也算造三级浮屠吧。”

    “身边就有个例子,你眼又不瞎不能照葫芦画瓢啊!”

    呃,传志明白了,刚才那个叫David的家伙太会来事了,嘴甜体勤,一比把他比到地下室去了。“你家两个上海男人啊……”

    “不服啊?”

    “服!服!有葫芦画瓢,我一样样学还不行!”

    第二天,何晶夫妇去上班了。何琳和传志吃了早餐没事干就在外面溜达,怪不得美国地广人稀,地大物博呢,小街上空荡荡的,走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瞅见。但周遭环境却非常优美,稀疏的欧式风格House前面,是整齐的枯草坪,高大的树木在凉风中一直排到天际线。

    传志惊呼:“这是农村啊!”

    “此农村非你家那个彼农村。”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52)

    “这边的农村不错啊,比咱那边的城市还好。”接着感慨,“中国什么时候能没有城乡巨大的鸿沟啊?没有了鸿沟俩也就没有这么多矛盾了。”

    何琳白了他一眼,掩不住轻蔑,“就指望你们这些泥腿子当官从政,中国差异猴年马月也消失不了,仓廪实而知礼节,三代才出一个贵族知道吗?”

    晚上何晶单个找何琳谈话了,“你们一直争争吵吵,算和好吗?不是等着矛盾随时激化吗?”

    何琳极其郁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刻薄,心里想原谅他,就是嘴巴和行动上不能,却归为一句:“可能积怨太深了吧,每句话都能与过去对应,没办法一笔勾销。”

    “就没解决的办法?”

    何琳沉默。

    “你让他跟着来,我以为你们冰释前嫌了呢。”

    “我也以为。”

    “那怎么办?爸,妈,小姨可是非常担心你,他们让我开导你,我能说什么?有一句忠告:不合适的鞋子脱掉,没什么大不了,不必为一双不合脚的鞋子糟蹋脚一辈子吧。”

    何琳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只想让他保证:以后不让他娘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开口对他讲啊!”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为什么不反省一下,主动对我保证?”

    “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快乐生活自己去争取,怎么可以寄托在别人身上?明确告诉他你的想法,如果他办不到,你就有理由做决定了,总比闷在自己心里好!”

    何琳擦干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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