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下，她把从外头信箱带进的报纸，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早……”
“拿走！”谁知都还没放手，他就蒙面哀嚎。“不要让我看到！”
李放晴吓了一跳，赶紧把报纸往后藏。怎么了？跟昨天来找他的美女有关吗？
“现在几点？”从掩面的大掌下传来闷闷的问句。
“快九点了。”她抬头看钟。她买了菜过来，大概都是这个时间。
“我跟你说，听好。”蒋君南放下手，拿起遥控器递给她。“等一下我离开，你再把电视打开，要马上按静音，记住，别让我听到任何声音，知道吗？”
“……哦。”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拿着遥控器，李放晴很紧张。
“等我出了阳台才能开哦！”他叮咛，这才拉开纱窗走出阳台，背对着客厅。
李放晴咬唇，略一踌躇，按下开关，很怕会看到什么骇人听闻的画面。结果，是很正常的广告播出，什么都没有。
按下静音键，李放晴一头雾水．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开打了没？比赛开始要记得叫我！”他焦躁的声音自阳台传来。
什么比赛？她傻愣愣地盯着电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直到片头跳了出来，她才想到——世足赛！
“开始了、开始了！”她赶紧朝外大喊。
语音未落，他已冲回沙发，抢过遥控器，把音量放到老大。“耶~~开打啦！”一反刚刚的郁闷，他兴奋握拳，突然想到。“啤酒……”
“我去拿。”李放晴立刻走向厨房。
神秘兮兮的，害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结果……居然是为了场比赛？想笑又下敢笑，她拿着啤酒，走回客厅。
将啤酒放在他面前，她好奇地盯着萤幕看，只见一群人跑来跑去的，看得她眼花撩乱。世足赛真那么好看吗？
“截球啊！干么傻站着不动？！快补位……笨死了！”蒋君南激动站起，大有种想把啤酒罐朝电视扔去的气势。
看得那么生气，乐趣在哪里啊？李放晴完全无法理解，转身想要离开。
“别走，这么精彩的比赛你不看会后悔！”他突然叫住她，还把她带到电视前，指着上头乱跑的小人儿对她解说：“看，这是英格兰的欧文，他必须把球从这里带到这里……妈的，你铲什么球？欧文闪得好！上、上、快上啊！”
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被他的兴奋感染，李放晴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怎么又撞他？”对方球员不断犯规，她不禁抗议。
“裁判给黄牌了，罚自由球。”蒋君南屏息，紧盯着萤幕。“好啊，得分了！”当球飞踢入网，他兴奋地抱住她，大声笑喊。
他随即放开了手，画面上球员开心相拥，他也随着播报员激动的声调齐声欢呼，打开啤酒庆祝。
这突来的举动让李放晴蓦地赧红了脸，悄悄觑他一眼，见他仍专注于比赛中，她努力想说服自己他只是顺手一抱而已，但脸上的潮红，却说什么也没办法消退。
他的环抱隐带着力量，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及温暖，虽只一下下，那感觉却像烙进了心，让她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充满阳刚魅力的男人。
不知该如何自处，她只好专心看比赛，尽管对规则仍一知半解，但听着他的解说，陪着他又笑又叫，整场比赛她看得好开心。
中场休息，蒋君南乘机上厕所。
见他啤酒喝完，她又去帮他拿了一罐，还做了份三明治给他当点心。
蒋君南回来，拿起三明治狼吞虎咽．刚刚又喊又叫的，他真饿了。比赛再度开始，见她没来，他朝厨房大喊：“比赛开始了，快点！”
“不看了，我要工作。”李放晴回喊。
“我这个当老板的都不说话了，你紧张什么？”他有那么凶吗？看个比赛又不会怎样。
正在处理食材的她听到，抿唇微笑。他哪里像个老板？反而像个热情相授的老师，在这里工作，她得到的比付出还多。
整理书房时，他会跟她说哪些著作有多经典，鼓励她多看；放着音乐，他会说着某些乐团的传奇事迹，和她一起分享：视听室里满是他收集的影片，他曾侃侃面谈那些大师级导演所要传达的寓意。
还有，今天的足球。
虽然，她只是每天到这间小小的房子工作，但在他的带领之下，她所接触到的世界，却变得宽广无边。
比赛开始，蒋君南无暇分心，不再唤她，没多久，又听到客厅传来大骂。
李放晴探头，看到他激动地挥拳。
跳离了那个氛围，她才发现，她从没看过他这副模样——好、好可爱噢！简直就像个天真兴奋的大男孩。
她忍不住想笑，赶紧蹲下，却压不住笑意，她双手紧紧捣唇，笑得好痛苦。她也想陪着他继续看，一起为英格兰加油，但她什么事都还没做，这样怎么成呢？
深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压下，她穿上围裙，开始料理食材。
这段时间，客厅传来的怒骂和叫好声不绝于耳，忠实地传达了比赛的激烈战况。
午餐准备完毕，她关了抽油烟机，发现四周变得安静，完全没听到电视和他的声响。人呢？李放晴疑惑走向客厅，看到他趴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刚刚不是还又笑又跳的吗？李放晴低笑，替他拿来薄被覆上。看着他沉睡的容颜，不由自主地，她蹲了下来，专注地看着他。
他的五官很立体、很深邃，所以板起脸来，有种慑人的霸气，如今全然松懈的气息，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温和静谧。
看到他垂挂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几乎触地。刹那间，方才被他拥抱的感觉仿佛变得鲜明，无法抑止地，她的脸，火辣辣地烧烫起来。
突然，电话响起，李放晴吓得弹跳起身，像做坏事被当场逮着，顿时慌了手脚，电话又响了声，她才惊觉会吵醒他，赶紧上前接起。
“……喂？”她压低音量，瞄了他一眼，悄悄吁了口气。幸好他依然睡得很熟。
“放晴妹妹，是我。”纪华轻快地打着招呼。
“纪大哥。”抚着心口，她闪进书房，轻轻把门关上。“他在睡觉，你要不要晚点再打来？”她按着脸，想帮双颊降温。
“怎么现在还在睡？”纪华很担心。“阿南这两天还好吧？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放晴微惊，不敢乱回答。“还好啊……”
听出她的迟疑，纪华追问。“昨天有没有人去找他？例如……一个女明星？”
李放晴确定了，他知道此事。也难怪，纪大哥和他交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嗯。”她不认识那位美女，但从他们言谈中，她知道她是明星。“她是他的……前女友吗？”
“他们曾经交往三年。”纪华叹了口气。“真不知叶曼玲那女人在想什么，为了想红无所不用其极，连陆竣光都勾搭上，还被阿南抓奸在床。”
李放晴握紧电话，不敢想象那时的他打击会有多大。昨天，躲在墙角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隐于冰冷口吻下的伤痛，让她一直都忘不掉。
“但……他们不是兄弟吗？怎么会不同姓？”
“你怎么知道？”纪华很惊讶。“阿南跟你说的？”
“对不起……我听到他们说话……”她窘红了脸。
“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乱说。”他反而安慰她。“陆竣光是阿南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的老爸是知名大导陆命，陆竣光是元配生的，而陆命对外从没承认过阿南这个私生子。”
“那她还这样对他？”她不敢相信，明明是女友，却做出这么狠心的事。
“就是这样阿南受的伤才重！叶曼玲明知他以前过得多苦，全靠自己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却偏偏为了名利，搭上从小就受尽父亲名声庇荫的陆竣光，现在还好意思去找阿南？”纪华越说越火大。
而他居然还能平心静气地面对她？李放晴替他感到难过，不知该说什么。
“阿南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气到失眠吧？”纪华叹气。
脑海中浮现他刚刚兴奋大笑的模样，她顿了下，小小声地开口。“好像……不是，他刚刚还在看足球赛。”
“怪了，他向来不看重播的啊……”纪华狐疑道。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昨天气到没看足球赛吗？李放晴拧眉，心里很担心。
“不管了，放晴妹妹，多帮帮阿南，知道吗？他虽然绝口不提此事，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我？”李放晴愣了下，忙下迭摇头。“怎么帮？我不会……”
“紧张什么？”她的反应让纪华大笑。“陪他说说笑笑，也是帮的一种，安啦，你可以的！”这个重责大任他可不随便交给别人的，以前的管家他求她们别去吵阿南都来不及了，但放晴妹妹真的很对他的味，她细心、体贴又笑脸常开，而且还和阿南相处融洽，他希望在她的陪伴下，阿南可以得到更多的快乐。
“哦……”李放晴轻应，小脸上不见惯有的无忧笑容，而是染上了淡愁。
他刚刚看球赛的模样太开心，让她几乎忘了昨天的事。
昨天回到屋里，他对门口发生的事完全不提，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怕触碰到禁忌，她也就没问，但她心里的疑问好多好多。
他受的伤有多深？他现在的脾气，是原来就这样，还是被她伤害的？他搬到宜兰，真是因为她吗？他……还爱她吗？
他们站在一起，就像偶像剧中的画面，俊男美女，却……再也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她不懂，她为何要这样对他。她没看见他的好吗？他很有才华，很直率，虽然没在言语中表达出来，但从他一些理所当然的举动中，可以感觉到他的体贴。
只为了成名就移情别恋，这样值得吗？如果她身边有这样的人，她绝对会专心一志地爱他的……
天！她在乱想些什么？她的脸倏地潮红，赶紧敛回心神。
“喂，放晴妹妹，你还在吧？”纪华的声音在耳旁大喊。
“在、在。”她急忙应道，顿了下，疑问脱口而出：“他……还爱那位叶小姐吗？”问出口，她有点心虚，她分不清是为了他问的，还是为了自己问的。
纪华沉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晓得，阿南没跟我提过，我真的不晓得，我很希望他已经不爱了。”
忆起昨天的场景，李放晴咬唇，也由衷这么盼望。
第四章
蒋君南这一睡，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床。
“嘿。”
正在院子收衣服的李放晴回头，看到他站在阳台，随手拨着乱发。
虽然刚睡醒，脸上有着胡渣，头发乱得可以，但在阳光的照射下，非但不觉得邋遢，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心像突然被什么撞了下，李放晴抱紧怀中的衣服，觉得心跳得好快。她怎么了？老板长得很帅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那突然跳得飞快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她笑道，努力掩饰突来的不自在。
“你还没吃饭？”被阳光刺得拧眉，他打着哈欠，增添一股难得的孩子气。“桌上的菜都没动。”
“我煮面吃了。”不好意思让他吃剩菜剩饭，所以她另外煮来吃。“我去帮你把菜热一热。”
“不用了。”蒋君南回头往屋里走去。
他打算就这样吃啊？她赶紧把衣服丢进篮子，跑进屋，果见坐在餐厅里的他正在大快朵颐，看得出来他真饿了。
“我热一下吧？”
“不用。”下停筷往嘴里送的举动，让她无法插手。
“那我热个汤。”好不容易，总算抢到汤锅。浮着油花的排骨汤，谅他也下不了手。“你昨晚几点睡？”
“没睡，女主角挂病号临时要我改剧本，害我只能看重播的比赛。”想到就呕，他边改边骂，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把电视打开。
“可是你不是看得满高兴的吗？”看起来不像讨厌重播的样子啊！
“那是我多小心才换来的？我不看报纸、不看电视，只能痴痴等到重播的时间到，就怕不小心会看到比赛结果！”蒋君南没好气地哼道。要是知道结果，比赛也不用看了。
原来如此，她和纪大哥想太多了。李放晴低笑，吁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昨天的事……”意识到自己说溜嘴，她倏地住口。
半晌都没有回应，李放晴悄悄瞥他一眼，看到他仍在吃饭，深刻的容颜读不出是喜是怒，她犹豫了下，端着热好的汤来到他身边。
“你还好吗？”她相信他有听到，既然都说溜嘴，她也就直接问了。
“我有缺手还是断腿吗？当然好。”对她的关怀视若无睹，蒋君南板起脸。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她坐到他对面，打算问到底。
“你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开始，不都是这样吗？”他的脸，越板越臭。
恼他一直回避话题，李放晴直接开门见山。“你是因为她，才一直这么不高兴吗？”
“就是因为我个性阴晴不定，她才决定离开我，这样你满意吗？”蒋君南冷诮地嘲讽道。“不是连偶像剧都不看的吗？现在也学会怎么八卦了？”
“不是八卦，是想关心你。”想到他曾被这样对待，她就觉得好难过。“明明是她的错，她为了想红背叛你，还……”小手因激愤握得死紧，她的所作所为让她说不出口。
关心？蒋君南嗤笑。“好，我不难过，我甚至还能够送上花篮祝她百年好合，这样满足你的开心了吗？”
“如果是这样，你就不会像这样装作若无其事。”这件事，伤他多重？他连纪大哥都不曾倾诉，独自把这些情绪全压在心口。
他霍地站起，脸色冷怒。“你认识我多少？凭什么臆测我？看清楚，暴躁阴郁，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他越张牙舞爪，她越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正在淌血。为什么要这样隐藏自己？他找不到可以倾吐的对象吗？为这样的他感到心疼，李放晴沉默抿唇，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原想再说出更尖锐攻击的话，但对上她的眼，蒋君南怔住。她的瞳眸很纯然，就像透明的水晶，找不到任何的虚假与做作。
在那片晶莹中，他仿佛被赤裸裸摊开。他感觉到他的世界是多么黑暗，他却只能蜷缩一角，无力自我救赎。
像被人踩着了痛脚，怒气急速涌出。没体会过人生的她，凭什么批判他在强颜欢笑？！
“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双手撑在桌面，朝她俯低身子，口吻满是恶意阴冷。“他自小养尊处优，有人为他铺路，我必须从场务做起，受尽责骂，我怨吗？没错，我怨，但我知足，我相信我有能力赢得过他，我爱的人却将这个信念狠狠摧毁。你爱过吗？被人背叛过吗？你什么都没遇过！生活单纯的你怎么可能懂？！”
什么都没遇过吗？李放晴一怔，淡淡地扬起笑。她好高兴她在他眼中，是这么幸福快乐的形象。她所经历的，她不想让他知道。
“但是我想懂。”面对他的怒意，小脸上满是灿亮的笑容，是那么真诚，像要暖化人心。“至少，不是让你自己闷在心里。”
她的笑靥太明亮，让他无法直视。他隐约觉得，若再不停止，她会挖掘出他更多隐藏的情绪。
蒋君南别过头，不想再跟她说下去。“准备好晚饭，你就可以走了。”
见他转身要走出餐厅，她一急，在他背后喊：“生命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当作是老天爷给的长假啊！暂时停下脚步，假期过后，就会走得更快乐更充实！”
蒋君南怔住，那番话，撞进耳里。长假？上天给的痛苦试炼，竟成了假期？他惊讶回头，看着她，不敢相信年纪轻轻的她竟有这种领晤。
“这是我从日剧学来的，我觉得是很好的想法。”她看着他，希望他能听进去。“‘长假’，有空的话，你可以看看。”
他竟然被她唬住了！蒋君南想大笑，却又有点恼羞成怒。妈的！就说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体验？日剧看到的也敢拿来借花献佛？！
矛盾的情绪在心里冲突，最后，他冷冷丢下一句：“我宁可看足球。”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
李放晴双手支颔，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生气了吗？她真的觉得长假这个想法很好啊，为什么会比不上足球赛呢？
她真的帮得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