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嘛,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万年寒冰一样!
或许她显于外的感觉很冷漠,但她内心其实很柔软,这是他这一阵子以来从小地方观察得来的结果。
她个性冷情归冷情,却很少拒绝同学的请求;还有,她会在学校后门的小公园喂流浪狗吃东西……总之,很多小事情他都留意到了。
她全身都是矛盾,充斥着自我冲突跟压抑;坦白说,他原先是因为好奇才接近她,但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寂寥,跟一股
庞大的悲伤。
这么年轻的女孩为什么像一个老太太一样活着?
好像有一句成语,叫“槁木死灰”是吗?
他中文程度很烂,联考最低分就那科,不知道用得对不对,但她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而到现在,他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他要这么关心她的情况,只隐约觉得不单单是好奇而已,似乎还有着一些什么理不清的东西。总之,他就是不想看见那双清澈眸于一直死气沉沉的。
黎晏殊一窒,原本有些暖化的温度骤降。
她的心神拉回到十三年前,自己还只有六岁大的那年,脑中清晰浮现小小的她穿着睡衣找妈眯的那个早晨。
妈眯不见了!
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情境一换,妈咪躺在一张床上面,盖着一条长长的、粗粗的白布。
爹地跟外公、外婆都不让她看妈眯,也不让她叫妈咪起床。
外公一直在骂爹地,大家都在哭,大家都好伤心好伤心。
为什么大家这样伤心?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真正懂得,妈咪永远不能再哄她睡觉了。
而伤心,是一种心口刺刺酸酸的感觉,就算是经过很长、很长扒时间之后,仍不会忘记。
很多事情随着年龄成长,她渐渐明白过来。对她来说,不是爹地遗弃了妈咪,而是爹地、妈咪一起遗弃了她。
尽管她之后的日子里在外公外婆的养育下成长,但他们两老淤爱终究没能抹去她心中的伤痕跟害怕再被遗弃的恐惧。
她无法再与人亲近,尤其是男生,任何亲人以外的男生。
看着眼前的他,黎晏殊觉得难堪,她不习惯正正经经的纪雅卓,像是会看穿人心似的,让她觉得狼狈无比。
“那跟你没有关系,用不着你多事。”她回答,冰冷的口气有些不稳。
话一出口,黎晏殊就后悔了。这样说话真的很伤人,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不会再缠着说跟她是朋友了吧?
她该高兴才对,终于可以摆脱他这块牛皮糖,终于可以恢复淮静的生活。
是啊,她该松了一口气……但,为什么她只觉得寂寞?
其间,大约有十秒钟的沉默,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晏晏:”他率先打破沉闷气氛,声音却一如往常。
“嗯?”黎晏殊抬头看他,有些惊讶的。
他……不生气?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
“我走得好累,我们休息一下好吗?”纪雅卓眨眨眼,露出他的招牌“桃花笑”。“你不要觉得我是没用的男人喔,我会很伤心的。”
像是先前的凝滞气氛从不存在,而正经的纪雅卓只是她的弋个幻觉似的,他又是那副痞痞的死样子。
只见他大大方方的在银行提款机前的阶梯上坐下,还招招手要黎晏殊跟他一起坐。
“你……”黎晏殊呆愣的被他拉坐在他身边,思绪有点打结。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状况、受到这样的对待,应该会觉得很生气吧?毕竟她说了那样失礼的话,尤其,他像是真正在关心她。
但,为什么他可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笑着?毕竟他是被无礼对待的那一个呀。
怪人一个!黎晏殊脑海中闪进这个念头。
出乎地自己意料之外的,黎晏殊笑了,真心而不带一丝冰寒冷意。
“你应该是外星人吧,坐飞碟来的。”她喃喃的说着。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异于常人。
纪雅卓佯装诧异的看向她。“啊!被你发现了。”他戏剧性的胡乱挥手,学布袋戏里的姿势,非常滑稽。
这是一个完全不在意形象的家伙,即使他长得这么俊美;或者滾说,这是一个走谐星路线的帅哥。
“够了你,这是银行门口,有监视摄影机耶。”黎晏殊笑骂。
“嘿。”纪雅卓转过身对银行扮个逗人的鬼脸。“录吧、录吧,要录到我这个旷世美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真臭屁。”还真敢说呢。
纪雅卓转过身来面对她,在下巴比个七的手势。
“不是臭屁,是事实。”其实他这个人很谦虚的。
黎晏殊被他逗得大笑到肚子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忘形的笑过,“笑”这件事已经被她遗忘很久很久了。
刚才的尴尬跟沉闷气氛在笑声中渐渐远离,对压抑的灵魂而言,这无异是一种释放。
啊?!她笑起来真好看!
纪雅卓傻笑的想着,没有预期到她笑起来会这么甜,害他看得有点失神。
她的确不算特别美,比起很多对他投怀送抱的女生,她是不太起眼的。
但,为什么他越看她越觉得耐人寻味呢?
他是被虐狂吗?明明刚刚才碰了个特大号的钉子,但他现在还是有办法为逗她笑而沾沾自喜。
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只知道看着她的笑靥,胸口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热热暖暖的。
“走了。”黎晏殊扶起他,再不走,回到家伯要天亮了。
“喔。”配合着起身,继续怪怪的走路姿势。爱情从零开始“晏晏,你今天住我那好不好?”他忽然这么说。
黎晏殊奇怪的瞪他一眼。
“不好。”她干嘛要住他那?
“我这样也不能对你怎样,放心好了。”O形腿加上行动迟缓。
“就算你没这样也没办法对我怎样。”即使没受伤也一样,他不是她的对手。
纪雅卓搔搔脑后。“也对啦。”
他的战斗力如果有五千,那她大概有二万五千吧,至少是他的倍。
“那我去住你那好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正好他很好奇,女孩子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有个大他四岁的姐姐,但那女人是念电机的,根本不像一般的女生。人家女生房间放的应该是布娃娃跟小饰品,她放的却是各式的玩具,跟“尖端科技”那样的军事杂志,他根本看不出姐姐跟他么不同。
或者该说,连他都不玩模型,也不看尖端科技,怎么会有女生迷样。
“不好。”干嘛要住她那?
“晏晏……”只好使出“必杀秘技”啦。
黎晏殊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为什么?”
“咦?”他没听错吗?真的是晏晏开口问他。
据他观察,她从来不主动好奇别人想什么的,像是任何事情都无关,会这样问几乎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太神奇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听得懂了吧?血流多会让人变笨吗?怎么的样子?她说的明明是国语。
“喔。”纪雅卓回过神,赶紧说:“你看嘛……现在这么晚了,你送,还要自己回去,太危险了,现在坏人很多。”几个小时前他们才遭抢劫耶,还砍了他一刀。
原来他是在担心她啊,黎晏殊恍然大悟。“我有自保的能力,你操这个心。”其实应该是她保护他才对吧。
他这个人,似乎很善良,黎晏殊思忖着。
至少,比起她这人的冷漠跟别扭,这样热情又善良的个性,不知道强她多少倍啊。
他又修正了她对他的印象,似乎一点一滴的,他的所作所为,让她逐渐对他改观中。
“晏晏……”纪雅卓又开始霹雳缠功,不成功绝不死心。
夜正浓,亮白的路灯将两条人影拉得长长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隐隐传来,有个耐心毅力十足的纪雅卓,拉锯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情谊,正以小水滴的缓慢速度在聚集;在黎晏殊心中,渐渐的,已经有点“朋友”的雏形存在。
第三章
时序进入十二月下旬的冬曰,在圣诞节前夕有个强烈冷气团袭台,据说会降到十三度以下的低温,这对有过节兴致的人来说:无疑增添了圣诞节气氛。但对没有过节习惯的人,却平添了刺骨寒意。
黎晏殊走向学校后门。气温从过午后一直在降。她准备回宿舍窝着,不想在外面吹冷风。
她的宿舍,是指在学校后门附近租的小套房。一上大学,她就搬出外公、外婆家独自居住,只有在假曰时会回天母看他们两个老人家。
搬出来住,其实两老都很反对,怕她一个人在外危险,但她却有自己的想法跟坚持。
当一个家庭有过伤心的故事,常常彼此默默对望。其实是一个复习伤心的动作,她自认承受不了,也不想让外公外婆常常望着她这张长大后像极母亲的脸,所以她认为搬出来是对的。
想得入神,冷不防,她在跨出后门时撞上一堵人墙。
“哇!内伤了……咦?晏晏!”哀号声在见到那张苍白小脸时转为惊呼,纪雅卓按着胸口眨眼。
低头看表。“你下午不是有修“政治学”吗?”应该还有一小时又三十一分钟才下课才对呀。
黎晏殊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修?”
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多嘴的跟他说过,而他并没有选修那门课。
“呃……”对啊,他怎么知道她有修?
好像是曾经路过他们上课的教室,看过她在里面,然后就记下来了。
但,他记这个干嘛?
“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怎么没在上钡?”太奇怪了。
他古古怪怪的看她一眼。“你学坏孩子跷课哦?”
黎晏殊好笑的回瞪他。“不知道谁晓的课比较多喔。”这家伙根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他们系上有个传说,他们班有个比明星还帅的同学,成为多少系上女生立志要遇见的对象,可惜见过“他”的人不到一半。
这位少爷的旷课堂数,已经多到就算她不刻意去注意,也很清楚这家伙跷课跷得有多凶,他已经夸张到连很多共同的重要科目都没出现的程度了。
“啊……”纪雅卓伸手搔搔颈后,竟然被“吐槽”了。
看她转身要走。纪雅卓连忙叫住她。“晏晏,等一下。”
“干嘛?”黎晏殊站定看他,这才发现他穿得可真多,整个人包得跟粽子一样。活像会走路的福州粽。
“你……很怕冷?”今天虽然真的很冷,但他穿成这样也太过夸张了吧,她是女生,都没他穿的多。老人家说这种情形是怎样?很虚,是吗?
黎晏殊不自觉的瞄他一眼。
真是外强中干的家伙!
“超级怕冷。”纪雅卓点头,非常认真。
他最恨冬天了,更恨台北的冬天……天知道他多怀念台中的太阳啊,当初为何不填南部的学校咧。
发现个头比他小一大截的女生居然在瞄他,连忙哇哇叫:“你那是什么眼神呀尸居然瞄他!真是令他太伤心了。
“没有,你看错了。”快要笑出来,黎晏殊勉强抿成一个亲切的微笑。
看见她笑了,纪雅卓也傻傻的跟着笑起来。
“我以后一定要住在一年都很温暖的地方。谁说台湾四季如春的啊,有春天冷成这样的吗?没有对吧。”
“嗯。”那也没她的事。黎晏殊突然觉得自己奸诡异。她以前从来不会多问别人闲事的,最近是怎么了?
有点狼狈的想逃开,不习惯忽然变热情的自己,那是她所不擅长的。
“啊……别走!我还没说到重点……”他怎么一直扯到别的地方去!
黎晏殊停下脚步,疑问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今天是平安夜对吧?”看她一脸无所谓,纪雅卓叹口气。她果然不是会过圣诞节的人。
“今天晚上我们乐团有表演,你要不要来看?”这就是他会团练到一半跑到学校来的原因,原本想去等她下课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好险他提早来堵人。不然岂不是就错过了。
黎晏殊摇头。“我要回宿舍。”他邀过她三、四次了,但她一直对人多的地方没有兴趣。
“晏晏……今天晚上不一样,你不要回宿舍啦!为了这次表演,我们练习得很辛苦耶。”他好可怜的说着,像被人丢弃的狗。
黎晏殊为他生动的表情感到好笑、她坏心眼的拿出钥匙在他面前晃。
“可是我对宿舍比较有兴趣。”
纪雅卓一把抓下那串叮咚响的金属制品,愉快的笑道;“这个我先替你保管,今天晚上送你回家再还给你。”
黎晏殊傻眼,这个家伙怎么这样!
“纪雅卓,钥匙还我。”她双手举高要拿,奈何他人高手长,硬是不让她构到。
“走吧。”他将钥匙收进口袋,伸手拥住她小巧的肩头,半拖半哄的往机车停放处走去。
“你……”这家伙真是的!
他笑得好灿烂的样子。“去看看嘛,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黎晏殊瞪他一眼,心不禁也软了。
从一个半月前一起经历“面包店抢案”以来,两人多多少少培养出一些友谊,虽然她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有他这个超强力暖流在,他们之间也少有冷场。反正她不说话,他自己就可以说上个三天三夜。
有了朋友之后,对独来独往的她来说,绝对是新奇又陌生的事情,很多情况都还在适应之中。
去看朋友表演,是很普通的情况吧?
她似乎不应拒人于千里之外。
带着一点点的好奇跟一点点的喜悦,黎晏殊让自己的别扭向真正的心情妥协。
承认吧,黎晏殊,你不想一个人孤伶伶过节的。
“向阳午后”是一间座落在北投山间的私人花园别墅。
一幢中古欧式的城堡,矗立在精心整理过的花田中间。
一进花园的大门,就让人仿佛跌入时间的洪流,来到中古世纪的欧洲。
它算是花园餐厅的复合式经营,有主人自己特别没计的精致套餐,还有主人独家调制的花草茶,多半都是用花园里种植的香草当佐料。因为健康而且美味,加上周末、假日夜晚有乐团现场表演,还有限制入场人数维持消费品质的规定。是以开幕至今三年多,已经有很多老顾客会常常来光顾,也有非常多新客人慕名而来。
来过这里的人几乎都会一再造访,所以“向阳午后”常常一位难求,假曰订位更是排到好几周后。
纪雅卓参加的乐团“月影”,就是固定周末、假曰在这里驻唱的。
“月影”由三男一女组成,一个吉它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鼓手,还有一个Keyboard手。
雅卓是团里的吉它手兼主唱。其实他才刚加入不到半年的时间,原先的吉它手是一个教他弹吉它的邻居大哥,因为要去当兵了,而雅卓正好北上念书,就拉他进团里来,顶他的位置。
“月影”这个乐团虽是玩票性质组成,但成员都有相当的实力,所以从开始驻唱至今,已经累积了不少乐迷,尤其是纪雅卓担任主唱后,更是有很多女性客人为他上门。
另外,团里唯——个女性成员,弹贝斯的纪非凡,正是大他四岁的姐姐:外表出众的姐弟成为“月影”的门面,各有各的迷。
纪雅卓领着黎晏殊进门,两人绕过大片花园跟香草田,来到欧式建筑的主屋,沿着一大片浪漫的落地窗前定过。
走道大约有一公尺宽,另一侧护栏往下,就是漂亮的山色景致,隐约有山风飘动其间。
黎晏殊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里,这里的架构几乎趋近于她的理想,
也让她想起一个人——她的妈妈。
听外婆说起母亲,从少女时代就迷中古欧洲的文物,一直梦想着要一幢这样的花园山庄。
只可惜,她已经无法带她来这里了。
“坐在这儿用餐、喝茶,真的很享受。”忽地进出一句赞叹,引得走在前头的纪雅卓回头轻笑。
“很美吧,进去里面吧,里面也超美的。”
绅士的推开玻璃大门,让黎晏殊将主屋内的布置一览无遗。
主屋里全然是中古欧洲的布置,古钟、地毯……还有那个大壁炉,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仿佛置身中古欧洲。
老天!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里的布置简直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连在一边整理东西的服务生,都打扮得非常应景。
“听说老板是中古欧洲的文物迷,而且他要纪念一个跟他一样喜欢中古文物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