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梦境,跟柳丁男之间有些什么关联,不过也因此,我觉得该是振作起精神,努力找寻出柳丁男下落的时候了!
我开始翻箱倒柜,将柳丁男遗留在我房里的物品分门别类,或许这其中就可能隐藏有关于他目前行踪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虽然柳丁男已离开个把月之久了,可他的气息仿佛还留在房间里未消散似的。于是,我打开窗子让略显沉闷的房里透透空气。
初秋爽朗的空气在敞开的窗户内外飘移,我的心情也因此逐渐感觉舒畅。
我在许久未曾清扫的房间角落里找到一本通讯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掉在那里了,书皮上虽然布满灰尘,但里头的资料还算完整。
我依照通讯簿里记录的电话号码逐次访谈,为查明真相,我甚至亲自前往对方家里造访。我不能不预防这之中有人存心窝藏钦犯!
事到如今,就算柳丁男对我坦诚,他拋弃我是因为比较喜欢像莉莉那种深具成熟美的欧巴桑,甚至告诉我他爱上的其实是男人,我想我都能坦然接受。现在的我,对于婚礼被取消的事早已经麻木了,我只想查清楚原因,不想连分手都分得这么不明不白!
然而,从开始缉查到现在已经第八天了,我已将通讯簿里的所有人全盘问过了,却仍然没有任何有关柳丁男下落的消息,所有的人口径都一致,他们说在收到柳丁男亲自送来的喜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就连柳丁男住在乡下老家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我那个无缘的婆婆甚至哭哭啼啼以死相逼,要我把儿子还给她!
天知道关于柳丁男的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也是哑巴吃黄莲,有口不能言。这个事件让我彻底明白,如果一个人存心要躲着你,就算你有能力学樊梨花移山倒海,甚至把地皮整个都翻转过来,也未必能逮得到你想找的人!反正对方总有办法飞天遁地,逃离得无影无踪。
该不该再继续寻查呢?我逐渐失去信心了。
以整理遗物的心情,将柳丁男的东西全打包收进箱子里。我折叠着柳丁男留在衣柜里的衣物,脑海中不禁浮现他穿著这件衬衫时英俊的模样,那是去年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最漫长的假期(3)
将衬衫穿在自己身上,幻想正被柳丁男所拥抱时,我突然发现,口袋似乎塞着张什么东西有些僵硬,大概是上回在清洗衬衫时没注意,就一直留在那里了。
我翻翻衣袋,找出一张已快被洗烂的名片,尽管名片上印刷的字迹因清洗而有些模糊不清,但仍勉强能认得出整张名片的设计样式。
凝视着这张感觉眼熟,却怎么也想不出公司名称的名片发愣,原本已失去信心调查柳丁男行踪的这件事,似乎又重燃一线生机!
我当机立断驾车冲回公司,或许有人能提供我这张名片的线索也说不定。如果不能,安德鲁办公室抽屉里,还有整本收集有全市各大公司行号的名片可供参考。
“就只是一张破烂名片,又能代表什么呢?”乌鱼子劝我不如干脆放弃,她说,反正下一个男人肯定会更好。
“那么如果有天,你的木村倒栽突然不明不白离开你,你会怎么做?”我反问乌鱼子,虽没有其他恶意的成分存在,但还是被误认为是存心不良的诅咒。
“好吧,我帮你查看看我这有没有相同的名片!”乌鱼子低头翻搅抽屉。
原以为乌鱼子终于能理解我的作法,没想到她突然改变态度配合帮忙,竟只是想堵住我的乌鸦嘴。
“还有,我警告你喔,别胡乱诅咒我和木村的感情。”乌鱼子白了我一眼。“我们俩可是会白头偕老永远在一起,他才不像你那个薄情寡义的柳丁男!”
虽然我的脾气一向冲动火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乌鱼子就完全拿她没辙。大概是觉得和一个跟白痴没两样的傻大姐计较,也只是白花力气罢了!
“那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诅咒。”我低声下气说。和傻大姐乌鱼子相处时,我总习惯配合她那难以理解的思考模式。
乌鱼子这才露齿微笑了。
我们对照了两个多小时,连档案室里历年收藏的名片都查过了,就是没有相类似的资料。
“说真的,我也觉得这名片的编排和配色都很面熟呢,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傻大姐乌鱼子似乎也打算放弃了。
“请问,两位美女忙了一下午,倒底找些什么啊?”一旁的走狗青年似乎看不下去了。
乌鱼子蹲在散了一地的名片堆上,将柳丁男那张皱烂的名片递给走狗青年。
“这字都模糊不清了呢!”走狗青年说,
“废话!不然我们需要在这里瞎找吗?”我歇斯底里吼叫道。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走狗青年一开口说话,就会引爆我心底的地雷。
走狗青年被我的河东狮吼震退了两步,他唯唯诺诺说:“这……这看来很像阿德先生他们公司的名片耶。”
“靠,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跳了起来,推开前面碍手碍脚的走狗青年。
没时间等安德鲁回办公室征求他的同意了,我径自坐在安德鲁的座位上,将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事后想想,也难怪我觉得眼熟了,我的确看过那家伙的名片,但因为彼此一开始就留下不够优良的印象,因此我早将他的名片撕烂喂进垃圾桶。
混乱中,我找到阿德那家伙的名片后一对照,果然一模一样!
“宾果!”我不知道混蛋阿德这家伙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在我周遭发生的所有事情,这人似乎都能插上一脚!
我心里开始构思,将那家伙屈打成招的十大酷刑。
“这下可好了!如果柳丁男的失踪,真跟阿德有关联的话那就惨了!”乌鱼子斜睨着走狗青年,似乎责怪他的鸡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铁定又会得罪客户,害我们丢了这个年度的大case!”
乌鱼子和走狗青年脸部肌肉抽搐,表情显得很难看。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担心这场足以祸国殃民的办公室暴风雨即将来袭!
“该如何防范办公室泥石流的发生呢?”乌鱼子望着我,默默在心底盘算着。
那就决定跟踪到底吧!(1)
夜里十一点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响了三声就断掉了。
是柳丁男打来的吗?我守着电话不敢上床去睡,然而守候了一整夜,电话铃声却一直没再响起过。
我干脆换掉睡衣,到便利商店买了堆吃的东西胡乱丢在车上,因为担心突然想吃泡面或吃棒冰,所以我连热水瓶和冰桶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清晨六点钟,我将车子隐藏在阿德公司附近有矮树做屏障的隐密处。然后像急于探人隐私的狗仔队一样,不时拿着望远镜观察公司大门的动静。
其实我认真想过大可跑进公司里随便抓个人,立即追问柳丁男的下落比较节省时间,但一方面又担心这种鲁莽的行为容易打草惊蛇。以目前的状况而言,柳丁男摆明了不想见到我。衡量过后我打算先观察几天再做定夺。
八点四十二分,当那个混蛋阿德出现时,我正在吃土豆仁棒冰。
阿德下车后,曾有一度往我停车方向望过来,害我慌忙低下身子找掩蔽,担心那固执的家伙发现我,又要逼迫我为那件事向他认错。
我一连在公司外头埋伏了三天,在确定了柳丁男并不在这公司里出没之后,我才鼓足勇气直捣阿德那家伙的办公室。
“对不起,我们经理现在有客人。”我被阿德的秘书南茜小姐拦阻在办公室门外。“请问您找经理有什么事吗?”
我将广告公司名片递交给她,佯装是公事例行拜访。
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重要客人,居然花了我快三十分钟的时间等待。有几次我甚至企图闯进那家伙的办公室里,却一再被那位机警尽责的女秘书抓回座位。
时间一分一秒箭也似的转眼消逝,我等待的耐性也显然已快到达临界点了!
拜访阿德的那个罗嗦老头好不容易离开了,我趁南茜小姐打内线电话,通知阿德办公室外有我这名不速之客时,便擅自闯入他办公室里。
“你还真是猴急。”阿德挂上内线电话低头去批阅公文。“这么急着向我道歉吗?”
这家伙原本就够盛气凌人了,没想到还坐在这种派头十足的办公室里,看起来更是霸气到欠扁!
“难道你这家伙脑袋里就只有交通安全吗?”我抽走他正在阅读的公文,将手里的资料搁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满脸疑惑。
“快告诉我,你有没见过这个人?”我交给他柳丁男的一叠相片,以及柳丁男的私人档案,包括出生籍贯、身份证号、专长嗜好,就连生辰八字、祖先三代等,只要是我所知道的,完全没漏掉。
“啊!”阿德表情骤变,立刻缄默不语了。
“什么!什么!你知道他下落对不对?”他的反应让我略微失去冷静,我激动到差点爬上他的办公桌。
“我怎可能知道。”阿德将柳丁男的资料本塞回给我。
“骗人!刚才明明就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我用焦躁的口气说。
“我是因为突然想到,原来这就是你那个逃跑的未婚夫,所以才那么吃惊。”他拿回被我抢走的公文下了逐客令:“没其他事的话快滚吧,我今天很忙,没空陪你吵架!”
为什么这家伙连我被逃婚的臭事都知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想,这大概又是那个大嘴巴安德鲁,将我的事当娱乐八卦话题现场转播给这家伙听。
“反正,我一定会想办法逼你说出来为止!”我信誓旦旦不肯认输。
“随便你,我随时奉陪。”阿德在我临走前又说:“不过你在公司外面埋伏了三天,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吗?”
靠!原来连我埋伏在附近的事情,这家伙都知道。我突然发现,他办公室里原来也架着一台天文望远镜,当然远比我的倍数大。说不定连我脸上几颗正在发育的痘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你这人一本正经的,原来还是个偷窥狂。”我上前检查望远镜,发现镜头正巧对准我埋伏的地方。这简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最佳教学模板!
“喂,请你搞清楚,我这望远镜最主要是用来看星星的,谁知道居然让我发现你这个鬼鬼祟祟守在门外企图不明的人。”阿德说。“还有,你是不是把整家便利商店的东西都搬上车了?老是吃不运动,不怕有天会胖到挤不下车吗?”****
“我的车门够大好不好!”我恼羞成怒转身要离开,南茜小姐正好端了招待客人的冰咖啡进来。
我一脚刚跨离办公室又马上反悔折返办公室,决定喝完那杯咖啡再走。
“胖死是我家的事!”喝完咖啡之后,我再度丢下气话甩头就走。
真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一碰到那家伙,我就会被他气得脚酸,很想狠狠踹他一脚,好疏通脚部血管。
“混蛋阿德一定见过柳丁男!”我总觉得那家伙的说辞不足采信。因此我开始改变策略,决定朝阿德的私生活里下手。
晚餐我只喝绿茶还有一个御饭团,倒不是被阿德那家伙的话影响我的食欲。说真的,这阵子以来的暴饮暴食,似乎又让我的腰围多了两吋。
阿德约晚间八点钟左右才从公司里出来。为了又怕被那精明过人的家伙认出来,于是便改搭乘出租车。
我一路跟踪他的车到闹区旁精致餐饮店林立的巷道。阿德走进一家叫玛格丽特的西餐厅里,我只好躲在窗外窥伺,等待是否有柳丁男的身影出现。
那就决定跟踪到底吧!(2)
此时店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木板装潢的店内呈现一股静谧恬适的气氛,感觉十分优雅。
阿德在柜台边坐下,一位颇具玛格丽特般气质的女性,立即由厨房里迎出来。以我聪明过人的头脑判断,她应该是店里的女老板。
玛格丽特正和阿德寒暄说笑,但说些什么我无法听见,两人似乎很熟稔似的,许多亲昵的小动作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干嘛?连这家伙也赶流行参加姐弟恋的行列啊?”我躲在窗外阴暗的角落窥探,突然觉得自己也有当狗仔队员缺德的资质。
阿德大概是这里的常客,他甚至连菜单都没翻,服务生便为他送来餐点和饮料。
他将香烟在烟灰缸里弄熄吃起餐来,女老板则坐往他身旁来,不时拨弄他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嘘寒问暖。
“什么嘛!他在里面吃大餐还有美女坐陪,我却在这里嚼冷饭团。”我不甘心地走到附近面店,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后,才回到原来偷窥的岗位上。
再度往餐厅里边探时,阿德原本坐着的位置已经变空,那个玛格丽特则动作优雅地在吧台里忙碌着。我的视线朝每张座位搜寻,赫然发现阿德就坐在店里一座演奏钢琴前面,应该是在弹琴。
因过于感到意外,我的脚步不由自主便往餐厅里挪移,悄然推开那座精致的玻璃门。
钢琴优雅的旋律,流泄整个咖啡香飘散的屋里。
那是一首曲名叫”Closetoyou”悲伤的钢琴曲,我原本就相当喜爱的曲子,每个音符仿佛都能轻易窜进我心肺里似的。
我的心绪倏地消沉,瞬间感觉寂寞起来。似乎是被阿德深情的琴声震慑住了,我站立在门前无法动弹,仿佛被武林高手隔空点穴一般。
“小姐,请问有几位?”服务生亲切的笑容,仍无法唤醒我的理智。
音乐虽然能抒发心底所潜藏的情感,然而却治愈不了因感情而重创的心,反而更像是无止尽的深渊似的。于是,我平常伪装的坚强,轻易就让阿德的琴声瓦解了。
当一颗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沉重落下那刻,服务生似乎显得很惊讶,她疑惑的望着我。
专注于弹奏的阿德,并未发现我此刻的存在。
自从柳丁男不明原因离开之后,我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总刻意避免听抒情音乐、看悲伤电影,担心一旦掉下第一颗眼泪,往后便会无止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
我的眼泪大概吓到了那名服务生,就连吧台里忙碌的女老板都发现我的失常,她在阿德弹完曲子之后,便使眼色示意他,门口有个怪人因听了他的曲子而感动流泪的事。
阿德回头看见是我,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然而我猜想,让阿德吃惊的显然并不是我的无预警出现,而是我脸上垂挂的泪水。在他的印象里,我大概是那种泪腺不够发达的外星生物!
我无法原谅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掉泪,特别还是在阿德那家伙面前。因为害怕阿德走近身边追问我哭泣的原因,于是拔腿就逃。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已离开餐厅和他之间隔着一面墙,我仍然能感受到屋里阿德担心凝望着我的视线,正透过那道墙,窜入我心里。
夜间的捷运站里,满是急赴归途的乘客。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急着回家,我想一个人漫无目地想一想事情。
夜空罩着厚厚的云层,完全看不见有星星和月亮。独自走在人群杂沓的街上胡思乱想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来。
轻悄的雨声中,阿德的琴声还不间断响彻我耳边,提醒隐忍的悲伤其实从未曾由我心中撤离。
街灯下的柏油路因雨显得黑湿湿的。我冒雨走遍大台北市区,和柳丁男共有回忆的地方。我游逛着柳丁男常去的购物商店、打柏青哥、泡网咖,甚至一个人唱了整晚的KTV,直到天亮了,人也累了为止。
因为疲累,我隔天便失去跟踪阿德的兴趣,整个周六,我都和我的床为伍。
那是气氛怪异的一天,空气里潜伏着一股不明的昏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我连续吞服十几颗过期的四物丸充当早餐时,清晨才刚离开的倾盆大雨,突然折返回来,正伙同一群麻雀在我窗口吵闹个不停。
已精神腐败的身体先是呈大字状进行三百六十度回转测试,在确定了没有任何卧姿,足以让我呆躺一整天而不会产生手脚神经痲痹的症状,只好退而求其次倒立靠在墙上,至少这还能预防身体某些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