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风萍又问,“你出来喝酒,怎么连手机也不带,外套也不穿?”
“这个……”
提起这个,唐迦南真有千言百语在心里百转千回,却又无从倾吐,欲言又止道:“这个事情一言难尽,等我回去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回来后你确实应该好好交代一下!”
唐迦南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劲,连忙赔笑道:“我只是出来喝点儿酒而已,时间可能有点儿晚,但我绝对没有鬼混!”
“这是比你去鬼混更可恶,你让大家都在为你担心着急。”
“嗯,出什么事了吗?”唐迦南意识到有点儿误会。
“臭小子!”风炳辰大发慈悲地告诉他,“吉利酒店发生命案,有三个人被枪杀,结果你又从酒店里神秘失踪五六个小时。呵呵,当你在这里悠闲享乐的时候,外面早就闹翻天了。”
“有这种事?”唐迦南吃惊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发酒疯,凌晨跑的酒吧里来喝酒?”风炳辰说着忍不住又要冒火。
这家伙半夜三更的跑出来喝酒,搞得大家虚惊一场,真是太讨厌!
“我绝不会把妹妹嫁给一个酒鬼!”
“请放心,我不是一个酒鬼。”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我不想得罪你,但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你说什么?!”风炳辰暴怒,“你这是请求我修理你一顿吗?”
“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风萍在那边握着话筒,根本插不上嘴,但听到他们俩挥拳相向,也深觉唐迦南的行为很欠揍。当下便挂断电话,转拨给唐铭瑄,好叫他们放心。
唐皓云听到消息自然开心,惊喜之后却又疑惑起来,质疑消息的真实性。毕竟警方都一筹莫展,风萍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他一说:“搞得唐老夫人也疑惑起来。唐铭瑄倒是深信不疑。
稍后,唐迦南一通电话回去,报了平安。
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地来。唐老夫人欣慰之余,少不得又把他骂上好半天,尽管罗嗦,唐迦南也只好听着。
于是,这件莫名其妙的失踪案就算是告破了。
风炳辰事后对风萍大发牢骚说,“这世上还没有谁敢自己坐在酒吧里悠闲地喝酒,却让我在外面为他疲于奔命。”
风萍安慰他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
风炳辰闻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喟然长叹:女生外相啊!
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唐湛的私人飞机抵达纽约时。正好接了平安无事的儿子回国。
第十七章 绯闻大升级
对父亲的到来。唐迦南保持了沉默。
实际上,在整个时间当中,他才是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一个。奈何个中曲情委实不足为外人道。再则,谁又能想到酒店会发生谋杀案呢?不过。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纽约!
一向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父亲,竟然也会关心自己的生死?完全出乎意料。唐迦南除了有一种残忍的快意之外,还有些羞耻感,因为自己居然有些感动。他为自己的感动感到难为情,坚守多年的情感长堤突然有了一个缺口。感情的潮水汹涌而出,令他猝不及防。被封印多年的爱恨怨悔,已经芸娘发酵得变味、走样、失去了彼此的本来面目。
他的感觉五味杂陈,心头涌动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脸上虽毫无表情。但温柔的痛楚和残酷的快意一起在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整个行程里,他不是在装睡,就是在装酷,始终缄默不语。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一条极其漫长的旅途,万分疲惫的抵达终点,却忘记了行走的初衷。
如果你要问,他和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答案是没有。相反,他幼年的时候,是极仰慕、极尊敬父亲的,倘若一定要寻找一个转折点的话,那就是在母亲去世的前几天,他偶然在外面看见父亲的车子,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他追着车子喊爸爸,但爸爸没听到,开车走了。那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令他那么伤心,连夜里做梦都梦到爸爸不要他了。当然,后来他知道,那女人跟父亲并无特殊关系,他却在当时结结实实的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把母亲的病故也归结于父亲的花心。
母亲去世时,他年仅六岁,一个漂亮的孤独的小男孩。母亲活着的时候身患疾病,比他更需要照顾,父亲则永远是公事第一,与助理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久。渐渐的,他长成一个乖戾顽劣的少年,常常依靠犯错或恶作剧来博得关注,给工作繁忙的父亲增添了许多麻烦,而调皮叛逆的孩子往往令家长更加不喜。于是他学会了自我宽慰,凡事装得满不在乎,久而久之居然真的养成了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轻浮模样。
总而言之,他和父亲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学生年代,在选择专业和学校的问题上,以及几件重要的家事上,使他越发认识到父亲的专制和冷血——父亲曾将姑姑软禁,并逼迫她移民海外,只因她的作风影响了唐家的声誉,而他自己却四处留情,搞出三个私生子,这实在大大颠覆了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成年后的唐迦南,用全新的眼光,对这个曾经伟大完美的父亲形象予以重估,终因参杂了太多太复杂的情感而失之客观公允,不知不觉走到了对立面。十年过去了,他处理亲情的手段丝毫不见长进,依旧是少年时的那一招,放荡不羁的私生活。恣肆无度的奢侈挥霍,甚至于任性草率地宣布订婚。可惜,这些全都影响不到唐湛,他永远是一副舒缓从容,极为淡定,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
唐迦南最痛恨的,就是他的这种淡定。
现在,唐湛终于不淡定了,听到他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亲自飞来纽约,虽然他并没有死,但他总算如愿以偿,可他为什么会感觉到无限酸楚?
他看向舱外那片蔚蓝明净的天空,一大团一大团的洁白流云,慢慢变成丝丝袅袅的烟云被抛在身后,往事自他的脑海风驰电掣一般飞掠而过。三十年,只如一瞬间。
他似有所悟,忍不住轻轻侧过头,斜瞥了父亲一眼。
唐湛低垂着头,微微下垂的嘴角,给人一种悲哀的意味。
此刻他的心里,确实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他已经五十岁了,一个人所能经历的绝大部分东西,他差不多都已经历了。昔日的雄心豪情也渐渐熄了。他走过漫长时光,终于找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曾经被他忽略多年的家人和亲情。他很愿意为过去错失的时光弥补,奈何儿子却不领情。
他记不清究竟哪本书上曾经说过:儿子是时间对男人许下的诺言,每个父亲准保会发觉,他所珍视的一切在某一天会被认作是愚不可及的东西,而这世上太最爱的那个人总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思。
他的儿子们似乎总也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他们的爱。他亦不过是像天下所有的父亲那样,想帮助儿子做正确的选择,使他们在未来尽可能的少走弯路。
他走过十几年的漫长岁月,终于摸索出来的一点儿成果,一个成功商人的经商之道、成功法则,精准敏锐的判断力、鉴赏力……所有这些,他好想传授给子女——或许选择的方式略有不妥,但他的爱心丝毫不减。然而他被认为太专制了,甚至是老了,过气了。
他觉得很悲哀。
然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流露出这种悲哀,因为他是唐湛。
唐迦南不懂得怎样做一个好儿子,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父亲。在孩子们最需要他的年月里,他忙于事业。错过了教育他们的宝贵时间,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不再听他的了。
十余年来,他们俩首次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长大十五个小时,却只是做了简单交谈。超长时间的飞行,和前一夜的担忧焦急,使唐湛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现在知道儿子没事,放松下来,便躺在软椅里睡着了。
他的眉毛漆黑浓重,鼻梁挺直,嘴巴紧紧闭着,仿佛随时准备发号施令。他醒时永远是一副精神奕奕、精明干练的样子,熟睡后似乎也不肯放松自己。然而时光不可逆,他终究还是老了。
这是唐迦南成年以来,第一次凝视父亲的睡容。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这样的,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静默了好长一会儿,才将毛毯轻轻盖在父亲身上。
飞机落地之后,唐迦南首先随父亲回唐家老宅,把自己在纽约的情况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回报了一遍,接着把唐老夫人的碎碎念听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还要接受兄妹的责备。两个小时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奶奶,我得回去了。”
“今晚就住这里吧,天都快亮了。”
“不行,我必须回去。”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唐老夫人这才发现,他连外套都没有脱下来,不由得皱眉,“你这臭小子,我为你担心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你才回来一会儿就要走。”
唐迦南感觉很为难,“奶奶,还有个人也很担心我耶!”
这句话把铭瑄和皓云都说得笑起来。
“那你就快回去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湛说话了,“今晚,我要住在这里!”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住了,就连一旁伺候的老管家也忍不住跳动了一下眼皮。
“方便吗?”唐湛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去整理一下房间。”唐铭瑄跳起来奔上楼去。
“请让我来,小姐!”管家紧随其后。
唐老夫人端起茶盅浅饮了一口,借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唐迦南沉默片刻,跟他们挥手道别,从司机手中接过钥匙,独自驾车驶出唐家老宅,越过盘旋的山路,直奔清和区的别墅。
凌晨两点三十三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打开客房的门……如你所知道的,风萍小姐成长在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家庭里,没有随时随地反锁房门的习惯。
唐迦南悄声走进去,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拧开床头的灯。
大概是有一个礼拜没有见面了,他发现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一小缕头发垂在侧脸上,衬得那肌肤洁白如玉,分外妩媚。他伸手想去摸一摸,中途又停住了。
三分钟后,他站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床上的人说话了。
“我正在等你吻醒我。”
唐迦南立刻转过身来,只见风萍依然侧身躺着,眼睛依旧闭着,睫毛覆下一抹月牙般的阴影,似乎一直都在熟睡之中,直到他重新坐回床上,她才微笑着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格外动人,黑白分明,睫毛又密又长。她的嘴巴丰盈红润,在明黄色的灯光下,依稀散发着凡尔赛浓情玫瑰的清香。唐迦南心神俱醉,情难自禁地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夜的风流缱绻浪漫缠绵,我们这就不再细述了。作者是一个伪古典派的猥琐家伙,喜欢用雪腻酥香、被翻红浪之类的词汇,你们肯定觉得太含蓄了,一点儿也不够味。所以,还是让我们把镜头直接切换到第二天中午吧。
时间正好是十二点。
唐迦南同学在一夜春风之后,趴在床上忏悔,“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不要自作多情,没人担心你。”
“我知道错了。”
“一个男人孤身在外,难免愁闷,需要排遣。”
“我一点儿也不愁闷。”
“那你一定是兴奋过度,所以才半夜三更睡不着觉,跑出去喝酒。”
“没有啊!”
“带着曾经的心上人一起去出差,还不兴奋吗?我可是听说唐诗小姐整晚都沉醉不醒啊!”
说到这里,唐迦南终于恍然大悟。当下跪倒在床头,以头抢地,哀号道:“天地良心啊,我绝对没有和她一起喝酒,风炳辰可以作证,当时我是一个人啊,连钱包都没带。你想啊,我是绝不可能让女生埋单的嘛!”
他主动提起这茬儿,风萍便翻过身来看他,“这就更奇怪了,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让你穿着睡衣,连钱包都不拿就跑出去了?地震了吗?”
唐迦南于是俯身上前,咬着她的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通。
风萍听完,先是错愕了半天,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拍他的脸道:“阿南,其实我没有那么小气,就算你跟唐诗喝杯酒也没什么,不用找这么离奇的借口。”
“我真的没有跟她喝酒。”很诚恳的声调。
“嗯,暂时信你了。”
“我刚刚说的也都是真的。”
风萍不置可否,微笑道:“你显然还没有睡醒,再睡一会儿吧。我现在得去洗个澡了。”说这,她掀开被子,盖住唐迦南的头,然后起身走进浴室,唐迦南手忙脚乱地扯下被子,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
“哦,对了,”风萍忽然又伸出头来道:“我想吃扬州炒饭,你跟陆妈说一下吧。”
“遵命,夫人!”唐迦南滑稽地行了个军礼,翻身拉开床头的抽屉,拣起自己那套棉质纯白睡衣穿上,亲自下楼做蛋炒饭去了。
可是,半个钟头之后,当风萍洗漱完毕,吹干头发,穿上运动服,来到饭厅时,她不但没有看到蛋炒饭,就连唐迦南也不见人影。
洁净的玻璃窗前洒阳光,光影浮动,一个极宁谧的初春的中午。陆管家背光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种异样兴奋的光,神色怪异。但她一贯都有些阴阳怪气的,风萍也没有在意。
“阿南呢,还没下来吗?”
“二少爷出去了。”
“出去了?”风萍不由得一愣,“奇怪,他刚刚没说要出去啊!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陆管家一口回绝。
“他什么都没说吗?”风萍听出她的语气很冲,还是耐心询问。
“没有!”
风萍见她的态度这样生硬无礼,心里也不禁动气,改口问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想吃扬州炒饭。”
陆管家略微抬高下巴,冷冷道:“他说了,但是我已经做了别的菜,所以……”
“做一份扬州炒饭很难吗?”风萍终于终于控制不住地发癫了,“为什么连这点儿事也要推三阻四的?你到底有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知不知道什么叫……”
“你还不是这幢房子的女主人!”陆管家冷冷地打断她,一脸倨傲地说道,“所以,请你不要对我大呼小叫!”
风萍勃然大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呆怔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我真是受够你了!”
陆管家毫不动容地微微一笑,非常洋派地摊开手掌,耸一下肩膀道:“那你可以走啊,这里又没人拦着你。”
“你说什么?!”
风萍活过二十余年,见过若干管家、仆人,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她这样无礼的。
陆管家一脸的和颜悦色,“在走之前,你最好能看看这个。”
她说这拿起餐桌上一份八卦周刊,走过来放在风萍的面前,含笑盯着她的眼睛,放缓声音,用一种极轻慢的语调说道:“这篇报道真是……非常……非常的……精彩!”
风萍略一蹙眉,注意到她手里的报刊,“灰姑娘”三个粗黑的字体立刻跳入眼眸,极为醒目。
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之前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想怎么样,所谓的敌不动我不动。原则上她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但凡是都有例外。她很好奇记者会怎么写那件事,当下接过报纸,低头读了起来。
陆管家站在她的身边,密切关注她的表情,然后用他那特有的阴柔的语调,继续微笑到:“二少爷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最清楚了。别说只是和你订婚,就是和你结婚,也说明不了什么。你的丑事已经曝光了,就算二少爷能忍,老妇人也绝不会忍……呵!呵!呵呵呵!”她近乎口吃一般地笑了几声,然后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道,“唉,现在你自己走出去,还能留点儿面子,等别人来赶你,恐怕就不好看了……”
风萍手里的报道还没看完,就已经被她那副自以为是的语气给雷焦了,她抬头看着她,沉默了足有三十秒,才怒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