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发火,却看他一脸严肃认真,半点使小性子的心思都起不来了。
他望着她,目光专注:“白初,你允不允我?”
两人相识相交这么多年,白初第一次看到梵谷这样的神情态度。这种感觉,就如同看到了哥哥变成小狐狸躺在她怀里卖萌撒娇一样的叫人心惊肉跳。
这样的话,他即便不说,她也嫁定了他,可此时此刻说出来,她……怎么会感到有点儿紧张……
白初紧攥着袖口,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鬼使神差说了句,“你今日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对我笑过了。”
梵谷目里微有错愕,但他行动总比反应快,白初那话一落,他唇畔一勾,立时扬起了个笑。
那笑容浅浅的,暖暖的。
精致的五官,似在嘴角扬起的这一刹,更加鲜明清晰起来。
神邸尊贵,风华绝代。
“好,我允了。”话语清脆落地,白初抿唇一笑,似乎有些害羞,身子一矮,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梵谷没料到她答应得这般快,微微失神错愕间,眼睛一花,人已经跑远了,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
天地苍茫,娇艳的女子在雪地里跑,长发散开在风雪里,衣带裙角,翩飞似蝶。
又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梵谷挑眉,追了上去。
从没觉得雪色有这般美,银装素裹,他能在万千景象里一眼望见她,看她笑颜之盛,容光之艳。她在前面跑,他在后头追,两人故意留了余力,一个在快要被追到时飞快一闪,一个在快要赶上时,故意慢下脚步。
也不知这么一路跑了多远,多久,直到人迹罕至,周遭空茫唯有天地一色皆苍茫。
衣裙交叠,翻飞似云。
梵谷忽然伸手拽住白初的裙裾,白初亦在同时倏地扯住梵谷的袍袖。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下意识的动作,竟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无比的默契。
白初抿抿唇。
梵谷微微笑。
然后,两人手中使力,均将手心里攥着的布料往外扯——
衣飞似云,遮天蔽日。
衣下,风卷浪涌。
省略脖子以下不能写的部位一万字……
☆、章一五九 大婚 上
空明皓洁的神泽弥漫整个青丘全境,花开百里,玉楼珠树,绮罗弦管,华灯熠熠。
青丘帝姬与魔尊的大婚之日定在青丘新帝继位的三日之后。
长至膝弯的发,第一次全部梳起成髻,金丝红珠镶嵌其上,冠冕九翚,珠玉流苏细如丝,奢华竟显。
肤白皙,唇朱红,额心一点殷红钿妆,辉映在淡金的神纹之上。白初身着喜服,端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人,微微怔忪。
大婚,她早知道她同梵谷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正来到时,却倏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玄色的襟口,深红的衣,华服累累,一层又一层。曳地九米长的广袖袆衣,坐在椅子上都觉得沉甸甸,更何况是几个时辰后一路走着完成那冗长反复的古礼?
白初试着从椅子上起身,在室内走动几步,忍了再忍,终是皱着眉头偏过头去,委屈着一张脸:“能脱么?”
白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盏茶,睇她一眼,“你觉得呢?”
白炘今日难得不是一身素色,玄色的冕服,金线细织的古纹络镶在上,庄重且威严。
“之前妲夷、辛姒、池笙她们几个大婚,也没见有穿成这样的。”白初努力摆出一副认真且严肃的神情来。
“她们是谁?你又是谁?”抿了一口香茗,白炘放下茶盏,斜睨着她,“你拿她们同你比?”
那目里神色淡淡,透了些微的鄙夷。
白初抿唇,泄了气似的将头扭过去,金色步摇如帘般垂在两侧肩下,细细碎碎的珠玉轻响缭绕在耳。
她的袆衣服制,是她有记忆以来,所见着的神女大婚之中,最繁复,最精美的了。即便是日后池笙不小心羽化了,池夙再立天后,新任天帝的天后袆衣,也不会超得过她。
原因无它,她与白炘同辈,便注定了身份凌驾于同时期的众神女之上。即便只是以帝姬身份出阁,喜服的规格也不小。
微不可见的流光闪过眼帘,白初目里大亮,兴致勃勃的再回过头来,“哥哥,我嫁妆有多少?”
出嫁光是礼服就如此与众不同了,嫁妆该有多丰富?
白炘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从一旁的漆盘上拿出一张礼单递给她,“按寻常帝姬制。”
一听到“寻常”这两个字,拿到手里的礼单顿时没有兴趣看了,“就不能给得多些?”
“按礼制来,再往上加便是储君制。”
刚被废了储君位的白初,自然不敢开口再要更多的。将礼单往旁一搁,“哥哥,我能不能多成亲几次?多送几次嫁妆,也不算为制?”
“行。”白炘把那礼单拿回来,放回原位,“前提是你愿意多当几次寡妇。”
“……”
这嘴毒得,连场合也不分,亲妹妹都不放过。
白初努努嘴,随手抽出那份礼单下的另一本册子,同方才那分礼单的模样差不多,拿起来却明显厚重了不少。
“这是什么?”
“前任师父给前任徒弟的嫁妆。”
白初怔了怔,也不把礼册翻开看,放了回去。
池夙给的东西,无疑都会是好东西。既然人家送了,她自然该大大方方的收。
她起先怪他伤了哥哥,而此时此刻,哥哥就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曾经的师父却只能是曾经的了。
十多万年来的喜欢,在披上这身嫁衣开始,便尽数化为烟灰,现在想来,却没有什么遗憾。
池夙之与她,就像是年少时的一个梦,人总会长大,梦也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她喜欢池夙,现在依旧喜欢。
可这种喜欢,却不是爱慕了。
吉时到。
钟磬之声,清脆醒人。
魔界迎亲的銮驾已到门口。数十名侍女敛容低目进到殿内,朝着白初恭谨下拜。
白初自椅上起身,转瞬已经换了一副神容。
长长的衣摆迤逦曳地,从人群分开的道路中走过,绝世雍华,明明滟滟。
落日西垂,天际红紫瑰丽夺目。
明月东升,白青相接明丽照人。
日月相辉,是九幽的吉时。
祥云清泽,缭绕四溢;红绸彩锦,鲜艳夺目。
青丘帝姬与魔尊的大婚之日,无关仙魔之别,天帝亲临,狐帝迎客,自然宾客满座。
钟声响,自青丘而来的瑞兽銮驾缓缓进入众人视线。
长廊尽头,銮驾停,传说中死而复生的前前任狐帝此刻真实出现在众人眼前,挑起长帘,将銮驾里的新娘牵出。
大红的喜服下摆及地,赤、玄交叠的底,捉襟绣着上古的狐纹图样,新娘的手搭在兄长手上,两人一起走上长廊。
广袖长袍迎风展,一个容颜绝世,高贵肆意;一个神容淡漠,芳华亘古。
一路走来,长廊上被经过的地方泛起金色的光泽,金光与明月映照的清泽相映,如梦似幻。
长廊的另一端,立着新郎。
衮冕庄重且喜庆,玄红交叠,金丝绕就的上古神纹明辉映在其上,长袖及地,长且宽的衣摆曳地拖了老长。整齐溢彩十二旒,鬓如裁,眉似画,梵谷微笑看着长廊上白初朝他走来,深邃的眸里清洵,简单温柔,纯粹自如。
梵谷看着眼前的长廊,从来没有觉得九幽这道长廊有这么长过。
长廊不短,一眼可见;长廊不长,却如隔山。
长廊上的人步步走近,莲步轻移,袍摆轻动,如涵了红雾的重山深梦,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似乎很远,微微一动便笼在了雾气之后般,惊蛰人身骨,直敲心弦。
长廊上,华服祎衣,伴着银辉金泽,红得夺目,美得绝艳;流苏盛装底下的人儿,明澈照人。
人近了,还有三步。
两步。
一步。
他出了手,五指摊开,掌心朝上。
对面的男子,将手中牵着的柔荑放在他的掌心,他稳稳当当的将那素手握住。
数不清多少个日月的相知相伴,终于在今日,能够名正言顺的携手一起,并肩而立。一笑明媚,玉壁青瓦,流光溢彩,在他的笑容后面,尽失了颜色。
笑容映在白初眼底,内心微有的不安和焦躁,在这一瞬被尽数洗涤干净。
纵横皎洁的月色光芒里,他微微朝她俯下的脸,笑意清洵,也如宁静的月光,明净,纯粹。
白初朝白炘看过一眼,素日眉眼淡漠的哥哥,此时目里同样含着笑,那嘴角勾起的弧度精致而美,耀得周遭金雕碧玉,更显辉煌。
长廊之外,红毯引路,九十九级长阶梯,她由着梵谷牵着,两人一同往高台上走。
庄重的冕服曳地迤逦。
风过,袖扬。落花被风带上阶梯,飘在他们交叠在一起的衣裾之上。
暗香浮动的日暮,柔软入骨的花雨缤纷,落了满襟。
高台上,玉盘高摆,侍者拿着刻满上古神纹的小刀恭谨递向梵谷。
梵谷接过,自自己冠下割下一缕青丝。走近白初,轻轻的抽出她发上一支长簪,割落随着长簪滑下的一缕乌发。
白初从梵谷手里接过两人的头发,混在一起。
二指并作剑式,在两人无名指指间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各取一滴,连在一处,引做丝线,将两人的青丝一同缠就。
纤细如缕,柔柔绾做同心结,放入玉盘上,玉盘细发转瞬成石。
一拜天。
二拜地。
三拜对方。
天地同祭,镌石永存。
礼成。
恭贺之声此起彼伏,抬首朝空中望去。
瑰丽的暮色被月色掩去,漫天繁星,如锦似缎。
手持玉杯,合卺交饮。
湿湿楚璞,既雕既琢。玉液琼浆,钧其广乐。
交杯后,新人敬酒。
父母不在,第一杯,给兄长。
白炘接过酒杯,淡看向梵谷:“好好待她。”
梵谷颔首,“诺。”
举杯,一饮而尽。
梵谷在白炘面前低头的情景难得一见,白初眼尾轻佻,不禁微微一笑。
白炘斜睨过去,举杯向她,“戒骄戒躁。”
说好的祝福呢!怎么全变训了!白初笑意滞在嘴角,脸蓦地红了红,低低应了,“诺。”轻轻抿下一口酒。
白炘话语淡淡,“喝完。”
“哪有新婚之日逼人喝完的。”白初轻轻觑了白炘一眼,小声同梵谷嘟囔。
“才嫁出去多久,就不听我的了?”
白初神容一紧,一口饮完杯中剩下的酒。
白炘微笑,“祝儿孙满堂将膝绕,地久天长。”一干而净。
第二杯酒,敬天帝。
整个喧闹的大殿,在这个时候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新人走向天帝天后那一桌。
白初知道大家都在好奇些什么,将人家的婚礼毁了两次,而她却从不觉得人家会毁掉她的婚礼。
玄衣隐凤,笑容温润,依旧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白初持着酒杯走近,“天帝。”
池夙起身,伸手接过侍从递来的酒,含笑看向白初,“魔后。”
喜服庄重且明艳,金丝上跃动着流光,曾经不及他腰高的白家丫头,如今已经出嫁。
深红的广袖微动,大婚含蓄的矜持里透着往日的灵动,如此刻九幽的夜,暗香浮动,月下花影绰约处偏偏摄人心魂。
面上温润清洵的笑掩了追忆之思的微微惘然,举杯,繁华一梦,今宵酒尽,“祝欢好灼灼,无疆无际。”
满座哗然。
连着白炘面上也微微愕然。
白初睁大了双眼,作为一个天帝,脱口就是艳词,合适么!
☆、章一六十 大婚 下
整个婚典进行得十分顺利。
夜幕深,清风动,雅香馥郁;花烛高照,薄幕轻曳,一室流光溢彩。
屏退了下人,寝殿内一番静。
纱幕轻摇,帘珠轻撞的声音清晰脆脆。
一身华服未褪,白初端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层层纱幕遮掩之中,梵谷从殿门处进来,步步朝她走近。
玄、红交叠的冕服,庄重而华贵,见到室内仆从散尽,梵谷目里微闪过些许讶异。挑开垂帘,看到床上端坐着的人儿,他唇角一勾,微微笑了:“这一身盛装繁复,你叫侍从悉数退下,是想自己动手除衣?”
不远处瑞脑销金炉上腾起些许妖娆的白烟,白初的神情掩在袅袅的熏香后,带几分幽深莫测。
“我不动,你便不会动了?”喝过了酒,一双微醺的眸子含笑上望,蒙了层雾似的,勾着魂。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梵谷眯了眯眼,解下身上冠带,走到榻边,隔近了看她。
她的两颊透着明显的红晕,不是胭脂染上的颜色,更不是身上喜服映衬出来的颜色,看着,撩人得很。
今日他同她一样,酒喝了不少。
没到醉的程度,却不代表不被酒意些微影响。那剔透的金眸媚媚,一眼跃进他眼底,像轻风吹过了寒山,携来山上迟来的艳光春…色,潜进他心底。
突然觉得喉咙一干。
梵谷含笑,微微倾身,伸手去取她繁复发髻上的华丽首饰。
手刚碰触到那隔他最近的金丝步摇,微滞,深邃的眼慢慢往下看去,笑意僵在了嘴角。
玉指修长,指间夹着片薄薄刀刃。
从他的角度看看不到刀身,却也知道,那素手手心握着的刀身精致,刀柄上刻着繁杂的上古神纹,正是他们同祭天地之前,用来削发的那柄。
刀是什么刀,不重要。
重要的是刀停在的位置。
在他腰带往下,两腿……之间,一处不能用言语清楚形容,一形容这章马上就会被和谐隐藏的私…密地儿。
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还没开始动作,就已经有了蛋蛋的忧伤。
梵谷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不动,牵了牵唇,拉大了唇边的笑意:“夜深人静,这就是夫人给为夫的新婚礼物?”
刀刃在指前静静绽着寒光。
白初在脑海里过了“夫人”、“为夫”两个词,目里闪了闪,无比乖巧的轻轻应了声,微微仰头看他,“嗯,是礼物,你喜不喜欢?”
梵谷嘴角的笑再僵了僵,他敢肯定,他如果答一声喜欢,这柄刀子会立马朝下干脆利落的砍下去;如果他接一声不喜欢,这刀子会慢慢的往下来回细细割,她会一边细细磨割着他那根,还会一边耐心问他,为什么不喜欢。
一层凉意自心口涌上,涌到喉咙口,又往下降,一直降到他两腿根处,中间那地方。
见他迟迟不答,白初手里的刀子轻轻晃了晃,声音幽幽出口:“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最后一个“欢”悠悠脱了老长,结尾一个“呢”字简短且干脆。
下一刻,裆处一凉。
梵谷心里揪了揪。
隔着裤子,薄刃紧紧贴着他那处,刀刃上的寒意森冷,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层层穿透进来,即便没有割到,他也下意识觉得隐隐有些痛。
梵谷唇畔带笑,“这刀……”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那刀子沿着他下面那地儿的形状描摹似的来回动!
这感觉!简直!
空气里一声轻响,身下衣物的布料似被轻轻划开。
梵谷两腿间一紧。
白初轻挑了眉,“这刀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梵谷扯了扯嘴角:“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白初极其满意的再划破他身下一片布料,“这刀子用起来挺顺手的,也快,但割肉我还没用它试过。”她微微抬起眼,露出些微期盼的神情,“你说,是你这地儿结实,还是它的刃锋利?”
“这……怕是不好比。”梵谷面上真切。
“怎么不好比了?”刀刃往下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