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看了她一眼,着侍从从第二个桌面和第三个桌面上再拿几本过来。
一一翻过了以后,将从第二个桌面上拿来的折子放到一边,淡漠的眉眼里,眸色微沉,“白初你是巴不得我将那没打完的鞭子再给你抽回去?”
白初一怔,莫名其妙开始不安来,“怎……怎么了?”
“怎么了?”白炘唇角勾了勾,指了这一叠折子望向她,“你批的?”
白初隔了一定距离瞟了眼上头的字迹,“是,我亲手批的。”
淡漠的眼底锋芒浅锐:“魔尊告诉你批的?”
白初被这目光盯得浑身一僵,看了看桌上分成三叠的折子,这一刻陡然心念电转,心下雪亮。
一叠肯定是没批过的;一叠是梵谷教她批的;还有一叠,是单纯由她自己批的。
青丘位列人臣的,都是一群平日里再精明不过的。君上能一眼看出来的事,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白初眉心顿时一沉,善了个哉的!
这一帮子狐狸见着哥哥回来了,竟然联起手来在背后黑她,直接在他面前告了她一状!
批完分下去好几日的折子都能被他们重新弄回来,见过窝里反的,没见过窝里反得这么无耻的!
存心不让她好过!
白初面色复杂的看向白炘,“哥哥,这些折子……”
“我青丘的帝君,什么时候处理政事需要魔尊插手了?”面容淡淡,没有一点表情。
青丘的政事,即便她再怎么无能,也不该去寻梵谷帮忙的。白初抿唇,将头低了下去,老老实实认错:“是阿初考虑不周。”
十余本折子被丢掷在地上,正是第三桌上拿过来的那几本。
“白初,我把君位给你,不是来要你把青丘毁了的。”话里喜怒不显,听不出脾气。
白初内心忐忑起来,“尊上,您知道,阿初不是那块料的。”默了一会,在后头加上了句,“再者,这位置,也不是阿初自愿要的。”
白炘眄着她,“既然不想要,就把白逸那小子逮回来,你近日传位给他。”
传位……给白逸?不是自己将位置接回来?这话说得直接,没有一点拐弯抹角,估计是早就盘算好了的,在放开她的同时,自己也想要趁机扔开这个担子,去和美人逍遥了。
白初凝眸看他,“白逸成神后身上的伤未愈,再受雷劫会不会……”
“无妨,那小子耐打。再多几个天雷劈下来,最多只是伤得再重些,死不了。”白炘这话说得风轻云淡。
即便人伤得再怎么重,只要是死不了的事情,在白炘看来都是小事情。白初先是讶了一讶,默默为这个估摸着又要受伤的侄孙点了个蜡,而后面上露出个发自内心的幸灾乐祸笑来,“尊上英明。”
青丘的新任狐帝接任适宜,两人就这么直接定了下来。
此时此刻,青丘八百里开外的某一青…楼里,一副贵公子打扮的白逸薄唇在即将吻上某花魁的那一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在白逸这个喷嚏打出来的同时,青丘,天界的使臣领天帝令,为白炘重生归来的事向青丘贺喜送礼。
贺礼和使臣被一同到白炘面前时,白初的面色陡然大变。
在白炘面前,她自然拦不住使臣说明来意,她眼见着白炘的目光愈发清冷,似刀般的在她面上划过,“天帝?”
融入骨血的威仪,神泽凛凛直压而来。
白初目里惊惶一掠而过。
☆、章一三八 废帝
但凡做错了事,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后果么……自然取决于这事的严重程度及被人隐瞒的程度,和始作俑者的认错态度。
退了一干下人,整个殿内唯有两人在。
“白初,我以为你最多只是办事胡来,却没想到……”白炘斜眼看着白初,目里深邃幻变,顿了会儿,“本尊若再晚点回来一阵,你是不是连整个青丘都要当成贺礼双手捧着给人家送过去了?”
这里指的“人家”必然是指的新任成天帝的池夙。白炘“羽化”前,白初依旧和池夙有些牵扯,池夙成了天帝,白炘自然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经白初同意的。
白初慌忙的想要解释:“哥,这只是个意外,我没有想过要把青丘——”
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天帝又是怎么回事?”
“天帝……”想起那一日连响三声的天钟巨响,及那一刻她同梵谷在做的事情,白初心里陡然一片慌乱。
男子白衣盛雪,面容霜凉淡漠,双目却是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点表情。白初从小到大最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白初抿唇,手拽着袖口,慢慢握紧。
白炘的目光在她袖口一落,沉了眼:
“说。”
仅一个字,声音带着凛凛威压直直迫来,白初咬唇,双膝直直跪地。
白炘眼底寒芒一闪而过,“果然同你脱不开关系。”
他目光突然一凛,白初顿时觉得寒意深深,直逼眉宇。
主殿内的地面又硬又凉,透过衣物膝盖层层传入血脉,十分难受。
“那日……天钟响了三次。”白初垂着目,不敢抬眼看向白炘,“第一声响,柏洺废辛姒天后之位;第二声响,柏洺自退天君之位;第三声响,池夙升任天帝。”
“钟声。”白炘冷冷看她,眸里深深,“这么说,三件事你都不在场。”
白初心里一悸,“是。”
“天钟响,你身为狐帝,无论当时在哪都该去九霄看个明白,你知不知道?”
“知道。”这一声低低弱弱,声细如蝇。
他目里光芒闪烁,淡淡低睨着她“你当时在哪?”
“魔界,九幽。”
白炘目光陡然寒冽,“魔尊同你在一起,天钟响了后,你们两个都没有去九霄?”
这话虽是个问句,说出来却极其肯定。
白初心里纷杂如麻,倏地觉得层层凉意自四面八方倾涌过来,直接穿透身骨:
“是。”
简简单单一个音,说出来却万分费力。
他目光静睿冷寂,慢慢地游走在她的脸庞上,审视良久后,说:“白初,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白初面色一白,惊疑抬首看向他,目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当时在做什么,说道这份上,不难猜了。她与梵谷在一起,撇开天钟不去搭理做的事,还能是什么……哥哥分明猜到了,却让她亲口说,说明白。
“哥哥,不要……”她目光直直视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
不要让她亲口说,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说得出来,更何况,是在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亲口说。这甚至比鞭笞酷刑来得更加煎熬。
“说,你们当时在做什么。”白炘盯着她,双目沉沉漆黑如夜。
白初抿着唇,身子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透彻的目里寒芒灼灼,“你们当时在做什么,说!”
声音陡厉,凛凛神泽威压而来,逼得白初肺腑之间一片窒意,“我们,当时在……”话开口,完全说不下去。这样的事情太过难堪,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白初哀哀看他,目里满是企求之色,喉咙里发着抖,“哥哥,阿初不想说……可以,不说么?”
“说。”话语淡漠,命令式的口吻,不夹带半丝多余情感。
白初面色惨白如纸,样的羞辱感,飞快流遍周身、渗入骨骸直直侵进大脑,丝毫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是她的哥哥,亲哥哥。血脉相连,她生命里最重,最亲近,最尊重的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同梵谷嬉笑亵玩,却不能在哥哥面前做出半点不庄重的姿态行为。
他让她亲口将那些话在他面前说出来,无异于让她脱光了衣服到人最多的地方游街示众。
白初盯住眼前的大理石砖,目光死死不移,她咬咬唇,开了口:“当时,我们在九幽……欢…欢好。”
声音细细,她脸上灼烫灼烫的,连呼吸都变得愈来愈紧。
白炘的声音从白初头顶传来,依旧淡漠:“大声些,听不清。”
面上的灼烫一路如火烧般的蔓延到了耳根,她听到她的声音哽咽:“我们在……欢好。”
“再大声些!”
“在欢好!”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始终如水一般的平静泰然,“看着我说。”
白初心中一凛,浑身颤栗:“哥哥,阿初错了,不要……”
那一瞬间眼神如电:“看着我说!”
“哥哥……”低垂的睫毛不住颤抖着,鼻尖满是酸意,她膝行过去到他脚边,拽住他的袍摆,话里满是凝噎和慌乱:“哥哥,不要……阿初知道错了,阿初真的知道错了,放过阿初,阿初不想——”
他冷冷打断她的话,“白初,我不想说第三遍。”
白初咬着唇,双目顷时朦胧一片。
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早知道哥哥不会轻易饶过她,他还没开始处置她,就让她在三言两语里自己崩溃。这样的崩溃,比万千惩罚更重。
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袍摆,一点儿也不松开,她缓缓抬起头,看入他淡漠的面容,忍了再忍,最重投降在他目里的冰冷之下,“阿初当时在九幽,梵谷的寝殿里,与他……欢好,苟合。”
白初从没有那刻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竟有这么难听的时候。一声一声,声声刺耳。
白炘看了她一瞬,伸手向她。
白初紧紧闭了眼,抿唇等着那即将要落到身上的痛楚。
等了一会儿,预想的疼痛一点没到,一只手,温温暖暖,抚上她头顶,叹了口气,轻轻为她理了理缭乱的发。
白初松了一口气,睁开眼,小心觑他。
恰巧与他看过来的双目对上,没由来浑身一个激灵。她随着他的目光慢慢下移,看到她紧攥着的他的袍摆,上面被攥得有些发皱。
她猛地松开了那手,小心的抚平了上面的皱褶。
“白初,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不明白?”他自上而下看她,眸光倏然暗沉无色。
白初抿唇低眸,不语。
“抬起头,青丘的帝君低首垂目像个什么样子!”
她闻言抬起头来,分明心里害怕,却倔强着将头抬着,之前双目里潋滟着的水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收了回去,始终没有溢出眼眶来。白炘静静看着她,语气稍微柔和了些:“白初,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白初唇抿得更紧。
她因那样的荒唐事,一念之差,使池夙钻了天帝的空子。
天帝这个位置,对青丘威胁太大,这样的威胁,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这样的失误,更不是她一声“知错”就能将事情揭过去的。
她愧对的,不只是白炘,不只她自己,还有整个青丘万万千千的子民。她的失误,让整个青丘向他人俯首称臣了……
她挺直背脊,“白初,任凭尊上处置。”
白炘淡漠的移开眼,长衣曳地走向主位,掠袍坐定:“来人。”
这一声不大,却夹着浩瀚的神泽,顷刻间以青丘主峰主殿为圆心,一路一蔓延直整个青丘所有角落。
青丘境内,但凡修为在高阶之上的,无论仙魔,一时间齐接到诏令,俱向主峰主殿赶来。便连在凡间青…楼,解开女子肚兜,正要将身子压下去白逸闻言都变了变色。
白炘亲下的诏令,无人敢违。
不过片刻,主殿门开,一群人分涌而进,见到殿中跪着的白初,各自心神领会的分开中间道路,整齐立于殿内两侧,纷纷垂首向主位上白炘下拜。
白逸路程较远,在众人下拜起身后的当口回来,一眼见着殿中的白初,即便不知道这诏令的缘由,当下也明白了个大概。
他迈进殿门,撩袍向白炘见了大礼,礼毕起身,默默站于白初之侧。
一跪一站,这个位置太突兀,不是他想站在这里,奈何殿内两旁挤满了人,以他的身份,只能站在殿中,同白初一起,受众人打量。
“废帝”
主位之上,白炘的声音清洵淡稳。
一时间,满殿哗然。
废帝不同于主动退位,后者是自行让位,即便退了位,仍旧带着之前的尊位。若是废帝,便是受人罢黜。青丘之帝不同于凡间的君主,帝位受命于天,一点被废,首先要过的,便是天罚。
天刑三十三鞭,鞭鞭不会好受。
白逸面色变了变,他知道白初有过,却也没想到白炘处置下来,会有这么狠。他低目侧看向白初,她背脊挺得笔直,面色隐隐发白。
白逸深吸一口气,“尊上,即便君上有过,也不至于——”
“本尊说,废帝。”
☆、章一三九 鞭刑
话里淡漠,语气肃然,不同人有半分置喙。
白逸缄默下来,静静退到一旁。
废帝非同小可。若只是白初退位由白逸承位,便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眼下却是废帝,满殿议论纷纷而起。
虽说大家对白初这个帝位并不大喜欢,可不喜欢却到底不代表是讨厌。这个三界里最有名的祸头子到底是个什么品性?大家心知肚明。
白初平日里虽然骄横顽劣些,关键时刻却也能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真正危害青丘的事,她不会做。光凭这点,众人对白初都讨厌不起来。
到底算是自家孩子,平日里惹点小祸,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眼下,却是废帝。
废帝,不单是名声听上去不好听,废帝后头的天罚更是难熬。
天刑三十三鞭,鞭鞭受令于天,刑罚一旦开始,不论你是否能承受得住,三十三鞭,一鞭力道都不会减,一鞭都不会停。
有人斟酌开口:“尊上,眼见帝姬的婚事就是七日后,此时废帝恐怕……”
“魔尊娶的是我青丘帝姬,从来就不该是我青丘的帝君。”白炘瞟了说话的人一眼,他说的依旧是同样的话题,一转却变了味。
白初要嫁梵谷,只能以帝姬的身份嫁过去,这个帝位绝对不会再承。可魔尊娶一个退位的狐帝和娶一个被废的狐帝,之间便有些不同了。
那人自然是听明白了白炘话里的意思,踌躇一会儿,垂首静默。
未阻下天帝登基,帝姬的确有错,有过便罚这没什么,一顿鞭子抽了也就算了,一身筋脉被抽走这样的事情她都受过,当年兵解引下的雷劫她也受了,还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
可偏偏……是要废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不便宜魔尊,就弃了自个儿亲妹妹?众人在心底纳闷,却又不敢将心里的狐疑意思说出来。
白炘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因几个人进言几句而改变。即便他传位给了白初,在青丘,他依旧有无上的权威。这样的权威,足够所有人肝脑涂地,誓死从命。
废帝的事情被摆在了明面上,白炘招人过来,从来就不是为了商量白初这个位置到底要不要废。
他只是告诉人一声,白初的位置,要废了。
而且,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废帝,那必然也要有新帝承位。
新帝承位的仪式繁杂,该派人手筹备的,现在也该开始弄了。
新帝的人选,自然是白逸。
刚偷溜出去不到三个时辰又回来了的白逸自然又被禁足,不到承帝位的那刻,半步不能离开青丘。
至始至终,白炘淡漠的吩咐着所有事情,没有再看白初一眼。
白初跪在殿中,背脊挺得笔直,静静听着殿里的声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新帝承位,要吩咐下来的事情颇多,不论是典礼的进行,还是祭天的牲礼摆放,又或是天魔两界的请柬,无一不细致。
新帝承位的事情交代完,又开始讨论的是帝姬出阁要准备的事项。
也不管即将大婚的帝姬是否仍旧跪在地上,众人从喜服的样式讨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