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对金眸的担心紧张顷刻间一扫而空,她狠狠瞪着明时,手里将白炘的手臂抱得更紧,“不许过来!”
明时抬眼看向白炘,白炘难得的默了一默。
明时笑着向她走近,“小白初,你叫梵谷在你眼睛上弄了层什么?”
白初神容一紧,盯着她,“你胡说些什么?!”
“狐狸,魔神施的障眼法,你若不仔细些瞧,可是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明时面上笑得璀璨,开始有些好奇白家的小姑娘到底是在为什么紧张。
悠悠抬手在她眼前一掠,在看到那黑雾后面的金眸时,笑意陡然滞在嘴角,脸色猛地成了下去。她冷冷看向梵谷,“她疯你也跟着她疯?!”
梵谷避过她的目光,淡淡道,“这是我和她的私事,您管得太多了。”
“混账!”明时毫不留情的斥责,回目盯向白初,“你哥哥没教过你,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白初面色一白,紧张的攥紧了白炘的衣袖。她想要往后退,却丝毫不能后移,她的后面,正好是她的哥哥。
情况陡然变化,白炘垂目,“阿初,怎么了?”
白初咬唇,埋首在他手臂上。
白炘目色微变,“头抬起来。”
白初丝毫不肯动。
“抬起来。”
白初依旧不动。
他的手臂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抬起来,望着我——”
话只刚说了一半,便在触及到了那双金眸的瞬时,面色陡然阴沉下来。他冷冷看她,往日淡漠的眉眼里再寻不到一丝淡然的影,似九天寒池里冰冷的碎冰,尖角凌厉,寒骨断刃。
白初心头骤紧,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哥哥……”
他捏紧她的下巴,犹带冰霜的目色逐渐严厉下来,声音磨在齿间发出:“白初,你可真能耐了。”
白初咬唇,眼见着他松了钳制着她的手,将目光冷冷瞥向一旁的梵谷,“你同她,谁先——”
心头猝然再紧,白初几乎没一点思考的双膝猛然跪地:
“我引诱的他!”
梵谷一惊,没料到白初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言一出,白炘面上再沉,生冷的目光深邃灼灼,“再说一遍。”
“我……我引诱的梵谷,我强迫的他。”白初背脊挺得笔直,却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是我,都是我……”
空气里清脆的一声响,如飓风划过,猛然击上脸颊。
白初左颊被打得一偏,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被那股力道带得倒在地上。
火…辣…辣的疼,嘴里似能尝到血的腥甜味道。
白初撑着地起身跪好。她的哥哥以往没少罚过她,可打脸却还是第一次,她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她抬眸看他,他眼中怒意腾腾,“白初,你真能耐了。”
白初抿唇,颤抖着取下发簪,取下步摇,取下耳饰,连着华贵的冕服也一同施决除去。双手大开交叠齐平在前额,闭眼深深的低头俯身拜下去。
白炘冷冷看着她,伸手在半空一抓,“魔尊,借你冥府的鞭子一用。”
一根长鞭豁然出现在手中,扬手挥鞭,长鞭划破空气发出极快的声一大响,白初紧紧闭目,抿着唇等受背脊遭受的痛楚。
鞭子挥出,没有落下。
白初深吸了口气,轻轻睁目抬眼。
男子紫袍,一手拽住了鞭尾,语声漫漫,“神尊借我冥府的鞭子,本尊好似并没有答应。”
白炘冷笑,手中鞭柄一松,“确实是。”
梵谷笑笑,轻松的将鞭子就着手臂绕了几圈收回,然后,笑意僵在了嘴角。
他眼见着白炘手中金光微现,泛着寒光的黑蟒鞭慢慢出现在他面前。
☆、章一三六 阿初,回去了
遍体乌黑的长鞭,鞭身粗长,上覆坚鳞,倒刺尖且锐。凛凛寒光闪烁在鳞甲上,光看着就觉得浑身发麻。
“神尊要借鞭子,本尊怎么会不答应?”梵谷嘴角立时勾出个云淡风轻的笑来,两三下将手里的鞭子折叠整齐,双手捧着递到白炘面前,“用这根吧,这根轻,拿起来方便,劲道结实,用完还不用洗。”
白炘看也不看他,掌心金光一隐,手里的黑蟒鞭霎时不见。他伸手接过梵谷递过来的鞭子。
梵谷手里一空,睇了地上的白初一眼,内心五味杂陈。
他之前不明白白初那一双金眸代表的意思,后来明白了。虽是心里气白初从不跟他坦白了讲,也气她暗自汲取他的神力,但眼见着她受罚,心里又不是滋味。
白初紧紧埋着头,抵在额前的双手,隐隐可见骨节发白。
梵谷从未见过白初有这么一番担惊受怕的模样,就像猎户手里待宰的小兽一般,紧紧蜷着身子,分明害怕,却不能逃脱,只能眼睁睁着看着痛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是明知而为,谈不来什么委屈。
降格为堕,这不是什么寻常的小错小过。罚鞭子已经很便宜了,若真成了堕神,她哥哥怕是第一个会诛灭了她。
长鞭再次扬起,鞭风凌厉划破空气,白初身子紧绷着,唇抿得死紧。
鞭风带着罡劲的力道直袭而来,光是罡风就似能吹破人耳膜。
白初的指尖紧紧陷进地面的泥土里,在那凌厉力道来临之际,腰上骤紧,身子陡然一轻。
下一刻猛地被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长鞭清脆一响,打在两人脚边的地上,裂出深深的一条缝。
梵谷搂着白初,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头,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
她真是被吓怕了,浑身一直颤抖着,连着脸色都是一片惨白。
他低头瞟了眼脚边土地被鞭子打出来的痕迹,心里骤的一悸。
白初刚才跪的方向在前面,那鞭子方虽然是冲着白初去的,但从鞭子打出来的痕迹来看,分明,要打向的是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这鞭子根本不会落在白初身上,即便不小心波及了,最多造成点擦伤。
再看那地上的裂缝痕迹,他若方才没有主动在鞭子底下把白初抢出来……是会被抽趴下吧……
梵谷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怀里的人身子一直颤栗着,明显还没有从鞭声后面缓过神来。
他搂紧她,手一下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温声安慰,“白初,没事了。”
白初身子僵了僵,飞快回头觑了白炘一眼。
恰同白炘望过来的眼神四目对上,那一双眸色淡漠,虽然冰冷,却并无狠利,没由来的让她松了一口气,她将头靠在梵谷胸膛上,静静平复满心的慌乱。
“魔尊。”白炘手里依旧持着鞭子,同样淡漠的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梵谷此刻心里很是复杂。
那鞭子分明是对着他抽的,明面上却是他把该挨鞭子的白初从鞭子底下抢了出来。换一种方式来说,就是人家家里动家法,他跑过去参合。
眼下,分明是要他给个说法。
说法?还能有什么说法?他若不把白初抢出来,挨鞭子的是他,白炘自然会有抽他鞭子的理由。眼下抢了,这理由就得由他亲口来说,这老狐狸反正左右都不吃亏。
“这不是光凭白初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梵谷再拥紧了白初些,斟酌了一番措辞,面色正着迎向白炘,“白初固然有错,可本尊若不配合,她这错定然犯不了。神尊要罚也要公允些不是?”
两个人欢好不是一个人想怎么样就能成事的,你妹要上我,我配合了,这种事情你情我愿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生魂飘来荡去,老狐狸你逼着本尊说这一番话合适么?
怀里的白初轻轻抬眸看他,金眸的里精芒逼人,声音里却还在发着抖,“这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梵谷垂目,声音暖下来:“那日你突然癫狂,我不可能不怀疑。”
怀疑了,自然寻到问题所在。
即便她执意不说,他也会从其他途径知道。
他的目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白初紧紧看着他,一点不落的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你……不恨我?”恨我瞒着你,恨我蚕食你的神力?
她一头青丝没了首饰束缚,缭乱的散开着,看起来落魄又凄苦。梵谷伸手将撩到她耳前的发给她拨到耳后去,“不恨你,但我生气。”
双目幽着看他,“气消了吗?”
“还没有。”
白初抿唇,心里没由来的一涩,眸子黯了下去,“那你还把我从鞭子底下抢出来。”
“白初,看着你受伤,我心里头会不舒坦。”
“只是不舒坦?”白初盯着他,“你又不晕血。”
梵谷微笑,细细用手梳理她的头发,“好吧,会心疼。”
白初面上露出笑来,双臂环住他的身子,身子依偎到他怀里,眼角瞟了眼一边的白炘,垂目,面上有些发烫。
她同梵谷相识以来,两人向来亲近,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哥哥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却是第一次。
明时掩唇清了清嗓,这么光明正大的秀恩爱真的合适么?
白炘神色平静,扔了鞭子,淡淡道:“你们明日就成婚。”
明……明日?
白初诧异看向他,淡漠的面容里没有其它多余的神色。她知道哥哥知道这事后会让她尽快嫁给梵谷,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白初犹豫着开口,“哥……”
“本尊不愿。”
微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初抬眸望向梵谷,心陡然似跌入河面冰封破裂的水里。
他说,不愿?白初微怔。
“你不愿?”狭长的双目眯起,淡漠的目里透出丝丝冷光,“魔尊是觉得舍妹配不上你?”
“本尊的婚事,不劳神尊做主。”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冷峻之色,紫袍男子气质端肃,巍然如山。
“魔尊的意思是?”
梵谷看着白初,淡淡垂目,“生平只有一次的大婚,怎么能办得仓促,你说是不是?”
白初呆了呆,落入冰河的心蓦地发烫发暖,温温热热的,似要把周遭的冰水蒸腾出去。她没有想过他在这个时候还为她着想。
他们成婚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仪式之类,他向来不看重,但是她……却是有些介意的。
她看过妲夷大婚,辛姒大婚,也看过池笙大婚。不是没有期待过有朝一日,自己成了新娘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这种事情,她以往从来没同他说过。她却没有想过,他一直知道。
猝不及防,却又真真切切。
“梵谷。”她直直看他,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同他说,就这么看着,突然发觉这一张看了数万年的脸,怎么也看不够。
他微笑,“我在。”
她埋入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下下的感受着胸膛的起伏和那一下下的心跳。
从没有那刻觉得这个人如此美好。美好得,就同梦里走出来的一般。
她弯唇,面上微微透了层薄薄的红。
她听得头顶的声音继续,“七天,七日后,本尊赴青丘迎娶帝姬。”
七天,是他能为她争取的最大限度的期限。七天虽然短暂,但做该做的事情,足够了。
“如此,甚好。”白炘淡淡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突地觉得这副景象别扭起来。
养了十多万年的小丫头,不在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袍袖玩,却跑到了别的男人怀里。怎么看都觉得……不痛快。他移开了些目光,“白初,过来。”
白初从梵谷怀里转过头来,“过去……干什么?”
白炘沉了沉眼,什么时候他叫她做什么需要说理由了?他瞟了眼梵谷,“白初,你还没成婚。”
白初耳朵一烫,飞快从梵谷怀里出来。
“跟本尊回去,九幽暂时还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撂下一句话,直接牵了身边明时的手,转身就走,丝毫不给白初可选择的余地。
白初皱眉,艾艾看向梵谷。
“你不来九幽,我去青丘找你便是。”
前头的白炘头也不回的淡淡接话,“大婚之期未到,魔尊还是少来青丘为妙。”
梵谷面色变了变。
那边跟在白炘身边的明时骤停了脚步。
白炘偏头,“怎么?”
“狐狸,我刚想起我同你也未成婚。”明时甩开白炘的手,面上露出个算计的笑,“这个时候去青丘,不合适。”
“哦。”白炘淡淡应了声,一把再牵过她的手,“我不介意。”
“……”狐狸你这脸皮能再厚点不!
“阿初,回去了。”
白初看了看梵谷,默默扭头跟着白炘走的方向过去。
走近了,看到牵着手的两人,白初眉头立时一拧,两三步跑上前去,一把分开两人的手,抱住梵白炘的手臂,狠狠朝两人瞪了一眼,“这个位置是我的,我的!”
白炘瞥她一眼,“这精神恢复得挺快?”
白初没由来被他看得一阵寒噤,之前那一巴掌半点没留情,现在侧脸还疼着。再想起方才那没有打下来的鞭子,白初抿抿唇,不甘不愿的松开了他的手。
白炘低眸瞅她,突地一下心情变得极好,微俯身近她,弯唇笑,“真被吓住了?”
吓住?吓?
白初瞪大眼睛看他,面上表情十分精彩。
☆、章一三七 天帝?
白炘重生,对青丘来说,必然是件大喜事。
太孙白逸欣喜若狂,不待伤养好,便兴致勃勃撇下一殿的折子去了凡间厮混。
未处理完的一堆折子,自然全部送到了白炘面前。
三个长几案,个个桌面上头叠了折子高高数十层,白炘瞟了眼这颇为壮观的场景,面无表情的走上主位,“白初,我离开的这些时日,你没干过一点事?”
“天地良心,我做事了的!”白初同样是第一回看到这样多的折子,不过去了魔界一会儿,怎么回来待批的折子就翻了三番?
“是么。”这一声淡淡,语速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白炘睇了侍从一眼,侍从会意,自三个桌面上各取了数本过来放到白炘案前。
白炘首先取了第一个桌面上的折子,翻了翻,放到一旁。
再取了第二个桌面上的看,翻开折子,目光略略在折子上停留了阵,再看了白初一眼,将这一类的折子放于桌面另一边。
白初站在殿中看着,被方才白炘的那一眼看得内心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第三类折子还没拿起,她的目光随着白炘的手一同过去,修长有力的手在要碰上那类折子的时候突然一顿,与此同时,白初的目里亦涌出些诧异神色来。
那折子,封皮上染着朱砂,不就是池夙大婚那日的晚上,被她连着朱笔一同扫落到地上去的么!这些折子,虽然外皮染了些朱砂,可里面的内容却是批复过了的,在那日之后的第一天早上便已经分发了下去。
此时此刻,怎么会在这里?
金皮银边的折子染上朱砂,红颜色映在金银之上,似折子上染了层血,极其刺眼。有细微的凉意划过眼帘,一闪即过,白炘指着上头的红色开口,“怎么回事?”
底下的臣子自然不会在上奏时将污了的折子递送上来。上头的朱砂血色,只可能是被白初弄上去的。
白初想了想那日的情形,脑海蓦地回忆起那天她与梵谷,在桌上欢好的时候,当时的姿势是……不,这不是重点!白初撞上白炘看过来的目光,陡的一个激灵,迟疑了阵,斟酌着话开口:“这事……是个意外。”
白炘明显是不满意这种敷衍回答的,他眉心微微蹙起,拈起最上头的折子,翻开,“白初,你若将这折子里面也污了,最好还是想个能说服我些的由头,不然……”
“不然”之后必然是没有说下去的。白炘瞟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落回折子上,垂目的瞬间,眼底袭上一丝冰冷,长睫掩下,再无踪迹。
他再看了她一眼,着侍从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