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飞身上了,立时做出一副欣然要帮梵谷解开桎梏的动作,手在碰到长绫的那一瞬,顿住,而后又缩了回来。
白逸嘴角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姑姥爷,我放你下来,我是很危险的。”
梵谷眼里再阴了阴:“你又想怎么样?”
白逸微微笑,“您也知道,我姑奶奶是个脾气大的,她万一知道我背着她把你放了,还不活活扒掉我一层皮?”
“所以呢?”
“所以,我放你下来,你能保证我姑奶奶不会找我算账不?”
梵谷咬牙切齿,“她对你动手,我会拦住她。”
白逸笑得更灿烂,伸手在空中一抓,“口说无凭,立个契吧。”
不待他同意,又割破了他一只手指在纸上摁了个印。
“……现在能放了。”
白逸再眯了眯眼,“我突然想起,要是我姑奶奶知道你同我定了契,她自己不动手,使唤你对我动手怎么办?”
“你还有完没完——”
话说到一半,又一只手指被划开,再盖了个印。
“姑姥爷,这年头还是立契比较稳妥。”白逸收了两张纸,终于伸手去解白绫,解了解,又顿住,很是认真的看向梵谷,“姑姥爷,您知道这玩意儿怎么解吗?”
“老子要是知道还会被吊一晚上?!”
“一晚上?”白逸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颇是同情的给他睇了几个眼神,“看上了我姑奶奶,您还真辛苦。”顿了会儿,“解不开怎么办?”
“一刀子划了!”
白逸眯了眯眼,“早说呀。”
说着,二指并作剑式,在那缚着手的地方轻轻一划。
被吊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魔尊陛下终于重重落地。
☆、章一二八 重新再来
从来都是祸害别人,一不小心却被别**害了的魔尊陛下在落地的那一瞬,立时腾身跃起,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揪起白逸襟领,冰凉的眸子漆黑深邃,“你这小子——”
“姑姥爷,我身上还带着伤呢。”白逸一脸无谓的说着,慢悠悠拿出刚刚签好的两张契,眼一眯,“姑姥爷不认帐?”
梵谷目里变了变,冷着面色松手,“威胁本尊定契,是你的意思还是白初的意思?”
“我姑奶奶?”白逸笑一声,将契约再收了回去,“您也说了她绑了您一晚上,她要是想和您定契,哪用得着等到今天上午?”
谈及白初,梵谷面色微缓和了些,试探问道:“她不知情?”
“知情早冲回来了。”白逸望了望挂在房梁上系着的长绫,刚刚削断的一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长了回去,唇微勾,含笑看向梵谷,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这长绫是能重复用的吧?”
梵谷侧目朝那房梁看过去,墨玉般的眸子倏地一亮。他飞身上去将长绫扯下,目里波光流转似流云,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狡黠味儿。
“姑姥爷,玩火过度小心伤身呐。”白逸瞟他一眼,悠悠感叹,“我姑奶奶发起火来,我祖父都吃不住。”
“你小子闭嘴!”
手中长绫收在掌心,光芒一闪,瞬时消匿。他推了推旁边秋千似的床榻,突然感觉心情变得极好。
这里是梵谷为什么突然心情好的场景分隔线
“你说什么?这才过了多少天,他已经厉了五十多世?”
九幽冥府,冥司颤抖着将生死簿呈上。
白初接过簿子,翻了几页,脸色陡沉,声音几乎是寒在骨子里说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冥司面容紧了紧,小心开口:“神尊,这同冥府没什么干系,实在是……小殿下太聪明——”
话未说完就被直接打断,“好好说!”
冥思垂目,紧张的往后小小退了一步,“小殿下轮回的第一世十分稳当,是凡间一个世袭的小王爷,被家中庶兄算计毒害而死,死时年仅十八岁……”
“捡重点的说!”
冥司擦了擦汗,“小殿下凡身一死便恢复原本自身的记忆,为了快点结束轮回,一到冥府就直接跳了轮回桥,连孟婆汤都没有喝……”
白初皱眉,“所以呢?”
“所以……小殿下第二世,出生就带着自身及前世的记忆。”冥司小心觑了眼白初,紧了紧喉咙,“又不凑巧的投胎到了上一世庶兄小妾的肚子里,小殿下一出生便看到了那位庶兄,前世的仇怨涌出来,直接开口骂了那人一句‘畜生’。”
白初揉揉额角,“然后?”
“凡间刚出生的孩子是不会说话的,小殿下一出生就说了话,还是骂人的话,那抱着小殿下的凡人一惊,直接松手将小殿下的这一世摔死了。”
白初默了一默,“你继续说。”
“有了上一次的认知,小殿下再回到冥府后,便知道只要孟婆汤不喝,自己的记忆就还在。为了早些结束那轮回的一百世,小殿下几乎每次轮回都用这个办法一出生就找机会死,一天能轮回十多世……”
白初合上那本生死簿,金色的眸里淡漠,看不出喜怒情绪,“他次次不喝孟婆汤,你们就不拦着他?”
冥司的脸苦下来,“小殿下身来神身,且身份尊贵,整个冥府别说没人敢拦,即便拦了,也拦不住呀!”
这倒是句大实话。
白辰的父亲如今成了天帝,母亲是青丘之主,未来的继父还是魔尊,这种光凭身份就能将九州四海、八荒神泽欺负遍的好出身,放在哪里不会被好好供着哄着?
白初冷了目,这和她的初衷不一样。
这时,冥府之外突有灵泽波动,带着灵泽里带着熟悉的气息,白初淡淡往那边看去。
奈何桥处,生魂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过桥领汤入轮回。
这时,一抹黑影自忘川河边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挤开排着长队的生魂队伍,奈何桥上,一片混乱,数名生魂踉跄摔下桥,被桥下黑暗吞噬。
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熟门熟路的一把推开排在最前的生魂,抢先往那轮回桥上走去——
白初眉一冷,“你给我站住!”
黑色身影滞住了脚步,回头,是一张清俊熟悉的脸。见到白初,双目陡然亮起,唇角溢出笑来,也不再上桥,直接飞身到了白初面前,推开冥司,一把攥住白初的手,清洵的声音不掩激动,“阿娘。”
奈何桥边,冥府侍卫捞魂的捞魂,维护秩序的维护秩序,生魂在桥上推推嚷嚷,一片混乱。
白初看了奈何桥边一眼,将手从白辰掌心抽出来,“轮回多少世了?”
“过了五十四世了,阿娘,很快我就可以——”
白初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语声淡漠,“五十四世里后五十二次不算,重新来。”
“为什么?”
她盯着他,反问,“白辰,你说为什么?”
轮回了一世的白辰,心智过了凡间十八岁的年龄,多少通些世故。他面色变了变,神色变得略微不自然起来,“阿娘……我只想快点过完这些轮回,早些见到你。”
“你如今见到我了,之前的五十二世不算,重新再来。”
“阿娘!”
白初声音冷了些,“投机取巧,你轮回的第一世也是这个德行?”
白辰一噎,“阿娘我只是……”
“做错了事不但不认,还想找借口?”白初的眼眸更加阴沉,看起来似乎毫无威慑力,里头却满是淡漠和寒凉。
白辰垂下眼,低头不敢再看。
“你轮回的第一世为什么能被人暗害?那是因为人家觉得你实在窝囊,不除去就碍眼的很!”
虽然看似说得在理,这话说出来却是有些重了,一旁的冥司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的再往边上移了移。
白辰面色一白,像所有被长辈责备了的孩子一样,抿着唇不说话。
☆、章一二九 偏激
奈河桥下掉下的生魂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被捞上来,本该是一片混乱的场景,冥府侍卫却似做过多次一般,神容平静的拿网往下面捞。
再捞了一瞬后,收了网,派了小厮过来向冥司禀告,“大人,今天桥下散了四个魂。”
奈何桥下水,化骨伤魂,神魂一旦落下,即便立即被捞上来也会元气大伤,那种来不及捞出来的,过了一定时间,便自行灰飞烟灭。
白初神色沉静看着白辰,“那些个生魂,原本都能历经轮回,有些甚至可能就因为下一个轮回能修身成仙,经你那么一推,瞬时消散在三界了。”
白辰目里动了动,接话的声音有些小:“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快点过去,它们挡着路……”
“挡着路你就推人家?”白初冷冷看他,伸手指了眼下秩序完全恢复过来的奈何桥畔,“人人都排着队,你怎么不排?”
“那些只不过是生魂。”白辰低着眸,话里有些不满。
“生魂?”白初目里骤阴,嘴角勾起一个奚落的笑 ,“就凭你生来为神,身份高贵你就能肆意妄为?就凭你入凡尘轮回的第一世同样是人上人,你便视他人如草芥?想推就推,想不理就不理,生死不论,毫不在乎?”
白辰抬起头来,诧异看向白初,“不该那样吗?”
白辰转世之前心智不过孩童,轮回的第一世又恰巧生在尊贵人家,在那样的人家长大,难免被家中长辈宠得几近纨绔,是以,是非观念同样会受些影响。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小时候自己惹了祸,哥哥会那么生气。小时候的是非观太含糊,分明自己做的是错的,自己当时却不认为那是错,执拗的以为是哥哥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如今,她的孩子也跟她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白初皱了皱眉,声音微微软了下来,“不该那样。”
他疑惑看她,目里有些茫然,“为什么?”
“天道命理,即便我们身来为神,也不能随意左右其它生灵的命运。”白初淡淡看他,伸手正了正他微有紊乱的衣襟,“若是恶魂,你灭了也就罢了。能上奈何桥进轮回的生魂们,自有它该有的命数在。若所有神都因为自己强大而随意左右插手他人命数,你说,这世道该有多乱?”
剔透漆黑的眸里依旧疑惑,白辰直视了白初,并不认同白初的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些人性弱,自然会被强者欺凌,他若不想被人欺凌下去,只能让自己变强。凡上位者,自然是万千纷争中存活下来的强者,这类人,自然有权按自己喜好做事,生杀不限。”
这话……也没说错。
若想不被人压,就该努力想办法压别人。你要是一不小心被人压了那不是你命不好,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活该。
白初听了这话,微微讶了讶,儿子这趟轮回并不是没学到什么,只是有些……偏激?
她不能因为这些话指责他什么,因为这类想法,她自己也极其认同。
可是……怎么就觉得有些怪呢?
☆、章一三十 惑业
奈何桥边一个一个生魂踏桥过去,白初眯了眯眼,“险些就被你绕弯带着拐了过去。”
之前他们谈论的话题明明是轮回从第三世重新来,话题拐着拐着就到了谁强谁弱的上位者话题上。
白辰面上有几分憾色,沉郁着偏头不语。
不过在凡间历了几世,竟然养成这种别扭性子来。白初望了他一会儿,“还有九十八世,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给本尊好好过完。”
白初的态度十分坚持。
这个时候,如果白辰还是副小孩子模样大小,糯着嗓子哭一哭兴许就能让她软下心来松松口。可偏偏白辰如今已经是成人模样,他历经过完整的一世,凡间十八岁的年龄虽然不大,但也着实不会再摆弄出稚童模样的表情来装可怜了。
他默了半晌,白初便冷眼盯了他半晌。
直到他觉得这目光他再也受不住,白初也的确没有想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才闷着声音开口:
“诺。”
寡寡单单的一个字,里头满是不甘不愿,说完便往奈何桥边走。
奈何桥边依旧排着长队,白辰径直绕过那些排队的生魂就要走上桥头,瞥眼,冷不防跟白初睇来的冰冷目光对上,他目里闪了闪,踏上桥头的一只脚默默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走到最后头排队。
白初这才露出几分笑来。
“阿辰。”她唤他一声,朝走过去,在他身前止住脚步,“怨我?”
“不敢。”白辰别过头,嘴角微抿。
“板着一张脸,这还是我头回见着你生闷气的模样。”白初笑笑,伸手抚上他的脸,将他的面移过来,“可是心里疑惑,我为什么要送你入轮回?”
金色目里温洵,点点暖意真真切切。白辰微微低目,“为什么?”
白初笑笑,话语柔和了些,“阿娘自有阿娘的打算。”
“……”说了等于没说,白辰这回干脆直接将整个身子转了过去。
过了几道轮回,儿子怎么就变成了闷葫芦?
别人家的孩子生闷气时家长都是怎么做的?
她以前生哥哥的气,哥哥若是当天心情,也许会寻些小玩意讨她欢心;若是哥哥那天心情一般,便直接把她晾在一边不理不睬了。
唔……光想想就好麻烦的样子。
白初按了按额角,寻思一会儿,伸手去拉他的手。
素手柔软,轻轻的碰上那黑色长袖底下的修长指节。手指轻巧一弯,将他五指指节整个全都攥住。
白辰微怔,未及反应,便有另一只手绕过他的手臂直接挽住了他的臂弯。
他无奈折身偏头,“阿娘。”
白初弯唇倚着他的臂膀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微阖目,“让阿娘靠靠,我儿子的肩膀是不是也厚实安全。”
白辰低目,瞥见她一脸轻松神情,僵硬着的唇角微微柔了柔。手臂一动不动,任她靠着,“我今日在来冥界的路上听忘川摆渡的船夫说阿娘快要与魔尊成婚了?”
“日子未定,但也是早晚的事了。”
“新任的天帝……”他迟疑了一瞬,定定看她,“阿娘若想,儿子便去杀了天后,那个人……身旁的位置让阿娘来坐。”
白初睁眼,金瞳里露出几分讶然神色来,目一敛,横目过去,“这年头忘川的船夫知道的事情还挺多?”
淡漠的神色,里头不辨喜怒。
“阿娘,你如果想——”
“闭嘴。”
“白辰,你记住,我与天帝再无任何干系。这话我只对你说一遍,以后都不会再说。”淡漠深深里,剔透的眸间隐有暗泽涌动,“至于天后,你若看她不顺眼,不理她便是,别说现在以你的修为根本伤不了她,即便伤了,又能怎样?”
“可是——”
“白辰,做任何事之前不但要先想想后果,还得想想看这事值不值得你去做。”白初的手从他臂弯出来,目光清冷如霜,“你是你父神的子嗣,不管天后是谁,都动摇妨碍不了你的位置。”
白初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慌来,“阿娘,我……”
白初微笑,伸手抚上他的眉,将那不知什么时候蹙起的眉心轻轻抚平,“你轮回的第一世毕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权位之争你看了凡世十八年,若不受半点影响还真说不过去。”
隐藏了许久的秘密骤然被最心里在意的人揭穿,白辰说不出此刻心底的滋味,他看着白初,淡淡垂了目,“让阿娘失望了?”
“怎么会?”白初扬眉,“该属于的你的东西,你就该去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若想要,那就直接去抢。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白家的孩子就该有这样的魄力,把想要的东西攥到手里,不管那之前属于谁,攥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白辰目里微亮,话里透出几分掩不住的愉悦来,“真的?”
“阿娘不骗你。”白初笑笑,眼见着前方队伍前进了不少,拉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伸